來談談後續的發展吧.
京耶等人沒能成功逮住『死神』.在將近百名的心靈使自外界出現的當下,她就知道這次行動注定失敗,因此選擇鳴金收兵了吧.
由于這回的作戰幾乎是琉璃子個人的獨斷決定,因此她現在正忙著搞定賽菲洛特公司內部的善後處理,說穿了也就是找藉口開脫和疏通關系.
她在公司的立場本來就搖搖欲墜.發生這次事件後她在公司的未來會怎樣沒人說得准.
另一方面,被蒙在鼓里的心靈使似乎都對擊退『死神』的大型連續休假特別活動予以一致好評.擺脫隊伍的框架所有人齊心協力挑戰同一巨大敵人的戰斗,似乎讓他們感覺非常新鮮.甚至還有希望可以再舉辦同樣活動的聲音出現.
雖然無關緊要,不過有個幾乎全身光溜溜只拿著一把黑劍就殺向『泥巴』的『全裸戰士』,在『塔納托斯遺產』的官方討論區引起了小小的話題.
至于守部京耶他——
『我一定會回來的.』
他留下這句話後,就自巴洛克面前消失了.
「京耶,能遇見你——我真的很幸福.」
銀發紅眼的少女眺望眼下那片遼闊的大海,靜靜地喃喃自語.
這里是人稱『賞海公園』的熱門情侶休閑景點.
也是巴洛克和京耶約好要來,卻遲遲未能成行的地方.
巴洛克坐在面海高台上的其中一把長椅上.
在耳邊沙沙作響的浪濤聲,隨海風搖曳的銀發.一身清涼的純白連身洋裝.
巴洛克就像用珍珠打造的花朵般美麗——而孤單.
有如西洋瓷器娃娃的臉龐,紅寶石的眼眸.
皮膚白皙透明,脖子和肩膀都纖細得仿佛禁不起攀折.
雖然總是為了某人在旁邊留下一個人份的空位,可是究竟何時才能等到那個人來填補那個空位,她其實也不明白.
在陽光照耀下閃閃發光的深藍色大海,跟過去巴洛克和京耶一同去過的遺產內的清澈大海有著截然不同的風情.
不過,聽說這片大海最美的一刻是日落的時候.
夕陽在沉入暗紅色天空和大海境界線的那一瞬間,是最美的.
「汪!」
腳邊傳來了狗叫的聲音——少女把紅色眼睛從海面移到腳邊的小狗上.
那是只可愛的幼犬,小小的身體看起來有些像柴犬,擁有一身明亮又毛茸茸的茶色毛皮.大概是無人飼養的野狗吧,脖子沒套項圈,身材也瘦了點.
「你也是孤伶伶一個人嗎?」
巴洛克彎下身子撫摸小狗.
巴洛克露出溫柔——而且悲傷的微笑,抱起了小狗.
「嗚?」
小狗看著她的臉發出困惑的叫聲,純真的眼睛像鏡子一樣倒映出她的身影.
小狗或許天生喜歡與人親近,好動地不停搖著尾巴.
「你真乖啊,如果京耶也有你這麼乖就好了……」
紅色眼睛凝視遠方,銀發隨著海風飄搖.
「咕嗚嗚……」
就像感受到巴洛克的悲傷一樣,小狗也發出揪心般的叫聲.
隔著小狗,她的眼睛到底在看著什麼呢.
內心又在想著誰呢.
「京耶.」
就像水滴滴落般微弱.
「為什麼要拋下我?」
就像謝掉的花一樣顫抖.
「為什麼什麼都不跟我說?」
就像白雪融化一樣沉靜.
「求求你,再喚一次我的名字.」
即便如此,她還是強忍住淚水沒有流下.
「巴洛克.」
一個平靜的聲音呼喚了她.
「——京耶!」
名字意思為『無秩序』的少女面露璀璨的笑容揚起脖子.
「我只是去買個飲料而已吧?為什麼要搞得好像我已經死了一樣?」
京耶皺起深深的眉頭犯嘀咕.
長相又凶又冷酷的他每當露出這種表情,感覺就像憤世嫉俗的文藝青年般令人害怕.
「唔,等你回來的時間太閑了,所以我就預演一下.」
笑容燦爛的巴洛克若無其事地說了很觸黴頭的話.
「我會死嗎?」
「難道你不會死嗎?」
巴洛克晃著大波浪卷的銀色雙馬尾模樣可愛地側起腦袋.
小狗有樣學樣似地也「嗚」的一聲頭往旁邊倒.
「總有一天會死吧.」
還是一樣眉頭緊皺的京耶,莫名有種像在對牛彈琴一樣的疲倦感.
他歎了一口氣,在巴洛克的旁邊坐下來.
「那只狗是打哪來的?」
「唔,我也不知道,不過它很黏人,很可愛,我就跟它玩了一下.我可以養它嗎!」
「只要你肯好好照顧它的話.」
「京耶答應了喔,恭喜你啊,小狗狗.」
「汪!」
「什麼小狗狗,你認真幫它取個名字好不好.」
「那麼,看在你爽快答應讓我收養的份上,我就替它取名叫晶耶吧.」
「這樣哪分得出是在叫誰啊!」
「放心吧,你的名字是京耶,而它則是不同字的晶耶.」
「所以說這哪分得出是在叫狗還是叫人!」
「晶耶,你喜歡晶耶這個名字嗎?」
「汪汪!」
雖然不確定它是否真的有聽懂意思,不過被巴洛克高高抱起的小狗一邊猛搖尾巴,一邊貌似心喜地汪汪叫.
「京耶,你也要跟晶耶好好相處喔.」
小狗有著一雙圓滾滾的大眼睛,仔細一看臉長得也挺討喜的,看來確實是……
「原來如此,真的還滿可愛的.」
「咕嚕嚕嚕嚕嚕!汪!汪!」
一和京耶對上視線,晶耶立刻露骨地露出恐嚇的模樣發出低吼.
「我收回前言,一點也不可愛.」
「唔唔,反正之後你們一定會變好朋友的.」
輕輕摸摸頭後,巴洛克把小狗放回地上.
那只狗似乎跟巴洛克真的很親近的樣子,就算沒有刻意命令,它也擺出『待命』的姿勢乖乖地蹲在一旁.
「話說回來,京耶,你的動作也太慢了吧.不是只是去買個飲料而已嗎?」
「附近的自動販賣機故障,我跑去便利商店買了.」
籲了一口氣後,京耶把果汁罐遞給巴洛克.
「謝謝.唔,是布丁奶昔啊.」
「對,就是布丁奶昔沒錯.」
「我最喜歡布丁奶昔了.」
巴洛克的紅色眼睛為之一亮,滿心歡喜地注視著布丁奶昔.
「那就好.」
京耶又歎了一口氣.
「唔,最教我高興的,是你還記得我喜歡喝什麼飲料.」
巴洛克向京耶投以靦腆的微笑.
「純屬偶然,剛好看到我就買回來了.只是偶然而已.」
「哦,是嗎,偶然啊.」
巴洛克的紅色眼睛定定地盯著京耶的側臉瞧.
京耶避開她的視線,只是皺著眉頭開始喝起飲料,好像一點都不好喝一樣.
「你說自動販賣機壞掉了是嗎?」
「對啊.」
「你知道嗎,這附近的便利超商並沒有在賣布丁奶昔.」
「今天剛好有進貨吧.」
「就我所知,這一帶有在賣布丁奶昔的地方,只有日雁高中而已.」
「我哪知道.」
「謝謝你.」
「你剛才謝過了,廢話少說,快喝吧.」
「唔,我要喝了.布丁奶昔可是至高無上的飲料,太教人開心了.」
布丁奶昔是口感會隨手搖次數改變的奇特飲料.搖的次數多,布丁會整個碎掉容易入口;搖的次數少,則會保留布丁的形狀.
巴洛克搖了整整十下,打開瓶蓋,把櫻桃小嘴湊在瓶口上.
「那麼,我要喝嘍.」
京耶不動聲色地觀察咕嘟咕嘟地吞下布丁奶昔的巴洛克.
現在她的嘴里肯定滿滿都是細細碎碎的布丁的口感,還有香醇的甜味吧.
巴洛克拿開罐子,呼地喘了一口大氣.
「唔!我有喝到京耶滿滿的愛喔!」
「耍什麼白癡啊.」
京耶冷冷地說道,同時像是突然感到害臊一樣,把視線從她的臉上別開.
巴洛克愉快似地咯咯笑著,在她腳邊的小狗晶耶也汪汪叫.
「……」
京耶沒理會她,自顧自地喝起自己的飲料.
兩人之間霎時陷入沉默.
京耶看著眼前遼闊的大海,語帶歎息地開口說道:
「白忙一場了哪.」
「嗯?」
「到頭來還是沒拿回我的右眼.」
京耶隔著眼皮搗著還是金黃色的眼睛,搖搖頭.
預視能力何時會再發動沒有人可以確定,放著不管的話,『因果』又會被吃掉.
『因果』.
人與人的羈絆,也是攸關一個人的存在的『鎖鏈』.
京子說過,京耶的因果比常人還難維持連系,容易毀壞.
巴洛克當初就是為了修複京耶的因果,才慫恿他參加『游戲』.
「呐,喪失記憶前的我是個怎樣的人啊?」
「這個嘛.就某種意義來說你是個很高潔的人喔,是個可以為信念犧牲性命的人.可是你在人格上有個致命的缺陷,所以過去的你似乎有偏離人道的沖動.」
巴洛克像是在回想般沉默了 一會兒.
她蹲下來摸摸腳邊的小狗晶耶.舒服地眯起眼睛的晶耶與其說是小狗,感覺更像小貓一樣.
京耶見那模樣感覺又可愛又好笑,不禁輕聲笑了出來.
看到他的表情,巴洛克也安心似地莞爾一笑.
「喪失記憶前的你,是不會露出這種笑容的.」
「是嗎?」
「你就像個失控的騎士一樣.是那種會讓旁人看了也跟著痛苦的類型.雖然琉璃子好像就是喜歡上你這一點啦.」
琉璃子,喪失記憶之前的戀人.
「怎麼了,突然對之前的往事有興趣嗎?」
「坦白說,我沒想到自己是那種會毫不猶豫下刀砍人的狠角色.」
「唔,你如果大感震驚的話,我的胸部可以借給你哭.」
「………我不需要.」
「你還真的考慮了一下啊,悶聲色狼.」
「少啰嗦!」
「不用擔心.」
巴洛克突然握住京耶的手.
「如果同樣的狀況發生在現實中的話,我會幫忙阻止你的.」
兩人面前的大海微微起浪,傳來平靜溫和的拍浪聲.
夾帶著海水咸味的風吹拂兩人,消逝而去.
「你對自己還有失去的記憶感到害怕對吧.」
京耶緩緩點頭承認.
已經遺忘的過去,偶然挖掘出的某一部分的自己——竟然是個怪物.
京耶靜靜放開巴洛克的手.
他握緊拳頭,拚了命地克制仿佛就快抖起來的手.
「我很害怕.我害怕我會把此時此刻我所懷抱的恐懼給忘記.」
京耶有戰斗的理由.也有戰斗的必要.
他必須奪回右眼.為了修複日漸崩壞的因果,他也勢必需要參加『游戲』.
「而且一旦進入戰斗狀態,我就會忘記現在的恐懼.」
京耶真正害怕的,是自己再也回不來的情況.
「可是你非戰斗不可.」
巴洛克站起來繞到京耶的面前.
「所以說,我要介紹一個超棒的商品給你!」
「你為什麼要突然模仿電視購物頻道的語氣說話?」
「呼呼呼.總之你聽到最後吧.這可是很厲害的.」
巴洛克胸有成竹地把頭向後仰,挺出包在純白色洋裝底下的微凸胸部.
「你的鼻孔都露出來了.」
被這麼一說後,她向後仰的角度收回來了一點.
「所以呢,你要介紹什麼給我?」
「唔,我要介紹的,就是一個能適時輔助迷惘的你,與你一起面對挑戰的完美顧問.」
「哦?」
「外表是絕世美少女,不但家事萬能而且還特別擅長做菜煮飯,對你所碰上的複雜情況通通了若指掌,所以也不需要對她一一說明.」
「是喔～」
「不僅如此!她對你的愛有大海那麼深,有時也會表現出像天使一樣心地善良的一面.而且從剛才的小插曲得知,她似乎是深受動物喜愛的類型.」
「汪!」
「啊～那令人在意的價格呢?」
「你只需要擠出一半的生活費,實際上等于免費.」
「那還真是令人感動.還有還有,她的頭發是銀色,眼睛是紅色,現在購入的話還附贈一只完全不給我好臉色看的小狗.」
「喔喔,你太厲害了京耶!完全被你猜中了!」
「你自薦的方式也太露骨了.不久前不是才裝腔作勢地說『我不用愛你也沒關系』嗎.」
「啊,那個我只是礙于情勢隨口亂說的,你當真了?」
「竟然出爾反爾!」
「唔!我就是出爾反爾!你有意見嗎!」
京耶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靠在長椅的椅背上抬頭仰望天空.
太陽剌眼到令人討厭.
「好吧,實際上如果你不要我的話,那我可就悲慘了.」
「我沒有不要你喔.」
「這時候你應該要說『不想被我拋棄的話就乖乖聽話』來威脅我才對.」
京耶把手伸進口袋,掏出塞在里面的臂章.
「剛好,這個還你.」
皺巴巴的臂章上寫著『我是京耶老婆』的幾個大字.
「你這小子實在是……這種沒價值的便宜貨還拿出來做什麼,好歹也准備一只戒指吧.」
「吵不吵啊.這種丟臉的事情我怎麼做得出來.」
「好吧,那就由我送戒指給你好了.」
「拜托別那麼做!可惡,你還真是愛我啊!」
京耶自暴自棄似地大叫道.
「那還用說.」
巴洛克露出宛如高掛在天上的太陽般的笑容,在純白的連身洋裝上別上臂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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