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嗎?」
「不會,我也才剛到而已.」
「真的嗎?」
「嘿嘿嘿,其實我已經等兩個小時了!京耶遲到了啦.」
「我明明提早十五分鍾抵達卻被算作遲到,這標准會不會太新穎了?」
中午十一點四十五分.
京耶和『開膛手杰克』在日雁高中校舍的屋頂上.
正在上上午最後一堂課的學校安靜得出奇.
今天的天氣以六月來說還算晴朗,在屋頂甚至感覺有些熱.
「京耶很沒情調耶,約會的時候就是要像這樣斗斗嘴呀.」
她跟那天的巴洛克一樣,坐在防墜樓用的鐵絲網上,一邊擺蕩雙腳一邊說道.
層次參差不齊的短發和黑色高禮帽.披在粉紅色連身洋裝上面的老舊大衣衣擺,隨著兩只腳的擺蕩搖搖晃晃.
杰克慎重地用右手按著高禮帽,左手放在兩腿之間壓住裙子.
「是嗎,是這樣子嗎.」
眉間爬滿皺紋的京耶似懂非懂,一臉僵硬地點點頭.
「嗯,就是這樣子啊.」
『開膛手杰克』一如天真無邪的少女般微笑著.
那笑容怎麼看也不像殺人鬼.
看不出她是人格支離破碎,讓人無法猜透思考邏輯的殺人鬼.
「巴洛克這個名字,你有印象嗎?」
「呃,那是誰啊?」
杰克目瞪口呆地側起腦袋.
表情上雖然瞧不出變化,不過京耶在心底偷偷松了口氣.
對巴洛克的憂慮,最後證實果然只是杞人憂天.
「那如月早香呢?」
「嗯?啊,你是說只紮了一條麻花辮的女生嗎?她昨天被我殺掉了喔.」
杰克臉上帶著純真無邪的笑容說道.
「……是嗎?」
不出所料,對于早香的憂慮,最後證實果然並非只是杞人憂天.
不過京耶早做好了覺悟.巴洛克的下落問題暫時只能先束之高閣.
他要先完成和早香的約定.
無論必須付出多大的代價,他誓言解救『開膛手杰克』——山城美佳.
這是京耶唯一能為如月早香做的事.
「你想怎麼樣,『開膛手杰克』.」
「奇怪,我沒跟你說過嗎?」
杰克露出有些吃驚的表情,從鐵絲網上面一躍而降.
她一手按著高禮帽,一手壓住裙子,老舊的大衣就像翅膀一樣迎風拍動,姿態悠揚地飄了下來.
「我啊,想跟京耶當朋友!」
著地的同時連身裙和大衣衣擺鼓了起來,不過馬上又縮回原狀.
「……啥?」
京耶對這句話確實有印象.
可是……殺人鬼的願望真的有可能就這麼單純嗎?
京耶就像在忍受頭痛的折磨般苦著一張臉.
「你是認真的嗎?」
「因為我是殺人鬼,都沒有人要當我的朋友啊.」
「不會有人想跟殺人鬼交朋友,這也是很正常的.」
「嗯!我這不是在炫耀,我真的一個朋友也沒有喔!」
杰克不知為何像在炫耀似地把手扠在老舊大衣上,向前挺起胸膛.
「不過我覺得,京耶應該會當我的朋友.」
「我?」
「我是殺人鬼,而京耶是殺無赦的《影男》嘛.」
少女一臉羞澀地微笑著.
「你不覺得我們很匹配嗎?」
「…………別把我跟你混為一談,殺人鬼.」
京耶就跟假面舞會時一樣拒絕了,可是語氣不若假面舞會時那樣堅定.
聞言,『開膛手杰克』並沒有和那天晚上一樣哭出來.
「京耶你好內向喔.」
只見她顯露出莫名成熟的態度,用手撝住嘴巴輕笑.
「不過沒關系,我懂的.」
她一聲不響地靠到京耶的身邊.
如果不是在這種場面,如果對方不是杰克的話,這樣的距離肯定會讓人臉紅心跳,杰克的臉貼近到仿佛要跟京耶接吻似的.
「我有為京耶准備禮物,希望你能收下.」
她那孩子氣的眼眸宛如水晶球般清澈透明,她對京耶的事肯定一無所知.
「和我一起觀賞我送你的禮物——全新『游戲』的面貌吧.」
杰克天真無邪地牽起京耶的手,拉著他往鐵絲網的方向移動.
假如京耶真想殺她的話,或許早就可以趁這時候割斷她的喉嚨了吧.
「唔,啊?」
一如主導權握在女朋友手中的情侶般,京耶被動地被拉著跑.
杰克巧妙地用高禮帽的帽緣擋住陽光,舉目仰望晴空.
京耶也以手掌遮陽,抬頭觀看天空.
就快攀升到一日中的最高點的太陽,在天上綻放著光芒.
「要開始了.」
這句話一如暗號似地——太陽瞬間翻黑,並且發生了地震.
「怎麼回事!」
京耶大喊,腳下原本靜悄悄的校舍也傳出悲鳴.
雖然不是很強烈的地震,不過就像整片地面要被吸到天上去一樣,感覺非常奇妙.
地震遲遲沒有停歇,校舍里傳出的悲鳴一如正受到拷問般,愈來愈大聲.
無數——應該說學校里有多少人就有多少的悲鳴,讓人忍不住想搗住耳朵.
不對,就連在校舍的另一頭,學校外面路上的上班族,老人,還有帶著小孩子的母親,每個人都倒在地上痛苦掙紮.
「這是怎麼回事!發生了什麼情況!」
京耶忍不住用力抓住鐵絲網,睜大眼睛看著這幅光景.
旁邊的『開膛手杰克』像小孩子一樣,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向他解釋.
「我要把這個地方通通都帶往全新的『游戲』世界.」
「你,你在胡說什麼?」
「啊哈哈,你從剛剛就一直把『什麼』這詞掛在嘴邊耶.」
杰克仿佛准備打開玩具箱般,眼睛閃閃發光.
「嗯——根據京子的說法呢,那個黑色太陽正在替街上的人烙下原罪刻印的樣子.會發生地震,是因為正在創造完全重現這個地方街景的擬似『遺產』喔.」
「喂,那是怎樣?要不要緊啊!啊啊,可惡,到底又動了什麼手腳……」
因為陷入輕微混亂的緣故,京耶的口氣不像平時那麼鎮定.京耶想起自己被烙下原罪刻印時,脊髓宛如觸電般的痛楚.
不過京耶當時很幸運,痛苦很快就過去了.可是校舍傳出的悲鳴卻是愈來愈慘烈,倒在遠方馬路上的人們也不斷痛苦掙紮.
「嗯,沒關系的啦.大概有兩到三成的人會因為適應不良而死的樣子.」
杰克斷然說道.
京耶不禁看了她一眼.
也不知杰克對是如何解讀京耶的眼神.
「乖.」
她當成自己是大姊姊般安慰京耶.
「不可以喔,京耶,雖然數量少了些,可是你要忍耐.不過才少個兩三成而已.」
這家伙到底在胡言亂語什麼啊——京耶忍不住想要大叫.
人口一口氣死了兩三成,這麼嚴重的事態竟然可以用『不過才』這種字眼來描述,殺人鬼的感覺果然異常.
犧牲這麼多人的理由到底為何?
「我好期待喔.在新『游戲』的世界,每個人都是京耶的敵人喔.大家都想殺死京耶.痛恨京耶!在這種環境下,即便是個性內向的京耶也會開殺戒吧?你會狠得下心殺人吧?會跟我一樣對不對丨」
杰克大大地勾起嘴角,露出如太陽般的滿面笑容.
「你……你…………」
「跟我一起在新『游戲』的世界里玩大殺特殺的游戲吧.」
她的笑容如小孩子般天真無邪.
換句話說,『開膛手杰克』的意思是這樣.
造成這個狀況的人,是守部京耶——就是你.
眼前變得一片白茫茫,不過腦袋愈來愈清醒.
「有沒有什麼方法可以馬上阻止這個狀況.」
「為什麼?根本沒有阻止的必要啊,所以沒有阻止的方法.」
「是嗎……也對,我想也是.」
沒有阻止的方法,這樣的答案不意外.
京耶自己也一點頭緒都沒有.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
完全束手無策.『不過才』兩三成的人口,將被京耶害死.
他們只能坐以待斃.無能為力.
「怎麼了,京耶?你的表情好可怕喔.欸,我做了什麼讓你生氣的事嗎?為了討你開心,我已經很努力了耶……」
也不知道京耶的臉有多麼陰沉,連杰克也放心不下地窺看著他的臉.
她眼里噙著骨碌碌的淚水,一臉真的非常擔心,沒有絲毫邪念的表情.
就像既無知又天真,不經世事的小孩子一樣.
「沒什麼……」
京耶過去從來沒認真思考過有關『開膛手杰克』的事.
只當她是瘋狂的殺人鬼,是霸占了如月早香妹妹身體的東西.
事到如今他才覺得感慨——或許一切都已經太遲了.
沒有人教導她學習天經地義的道理.
沒有人可以教導她學習天經地義的道理.
她是殺人鬼.
在一般人教導她之前,在她向一般人學習之前,一般人就會死在她的手上.
可以教導她的,只有她的同類,只有知道那個天經地義的道理的京耶而已.
遵守和如月早香之間的約定,拯救山成美佳吧.
拯救和自己同類的『開膛手杰克』吧.
「『開膛手杰克』——我要成為你的死神.」
我知道造成今天這樣的慘劇卻逃避責任,究竟有多卑鄙.
換句話說,我要放棄那『區區』兩三成因為我而犧牲的陌生人們.
選擇救一名殺人鬼.
「——咦?」
她瞬間大吃一驚地張大嘴巴——
「嗯!我跟京耶是朋友喔丨」
——然後面露太陽般的微笑,頻頻點頭.
「我們要永遠當朋友,永遠喔!」
我再也不是孤單一人了——杰克開心地歡呼著.
京耶默默地培養殺意.
「『開膛手杰克』,我要以朋友的身分告訴你一件事——殺人是不對的行為.」
京耶面露說是溫柔也不為過的笑容,四指並攏刺出手刀.
鎖定的目標是脖子,即便手刀不是真刀,一旦命中必死無疑.
「嗚,嗚哇.你,你做什麼啊,京耶!」
不愧是殺人鬼.盡管感到迷惘,杰克的反應還是很靈敏,她從老舊大衣掏出亮晶晶的匕首,擋下京耶的手刀.
「殺人是不對的行為,這種事情我也知道啊!」
「不,你不知道.可是你馬上就會明白.」
京耶手腕一翻,用指腹推壓匕首的刀腹.
「明白殺死朋友的那個感覺.」
不只匕首,連手臂也整個被向外推開,杰克露出毫無防備的身體.
京耶立刻挺出膝蓋,猛擊門戶大開的腹部.
「我不要丨」
挨了一腳的殺人鬼往後跳,大叫著逃走.
「幻象空間演算開始——」
「太遲了!」
京耶跟著跳出去,抓住『開膛手杰克』的手腕.
京耶被卷進『開膛手杰克』為了逃走而打開的幻象空間,一起從現實中消失.
兩人消失後——在苦悶哀號回繞個不停的屋頂.
「向我說聲『你好』,向所有人說聲『再見』.」
一名漆黑的少女翩然而降.
黑色軍帽,黑色眼罩,幾乎快觸地的黑色頭發.
除了嘴唇和皮膚以外,其他部位全是由黑色構成的嬌小少女.
六月溫熱的風微微地吹拂著她那一頭過長的黑發.
「來吧.」
她靜靜拔掉遮住右眼的黑色眼罩,露出跟京耶一樣的黃金眼眸.
風吹不動的長長黑發開始蠢動,纏繞住她的身體.
「散播憎惡和恐懼.」
黑發一如鋼鐵般變成頭盔,變成鎧甲,變成劍,逐一裝備到她的身上.
發光的黃金右眼陣,包覆住全身的黑色鎧甲,掛在腰上的粗獷黑劍.
京耶扮演的角色是人稱殺無赦的《影男》的傳聞人物.
「為死神的時間揭開序幕吧.」
只有聲音還是維持少女的京子,也扮演了殺無赦的《影男》.
——賽菲洛特公司的四樓走廊.
琉璃子扣下火焰噴射器的扳機,把一群如活尸般步步逼近的混沌人燒死.
爭取到的時間約莫只有十秒,被燒死的混沌人先是變成黏稠的黑色『泥巴』,一陣抖動後又變回了人形.
混沌人——不分男女老幼,全都面露看似同一張臉的祥和笑容,讓人感覺毛骨悚然的一群人.
他們是由生命的根源黑色『泥巴』變成的.
他們默默不語,只是面露讓人感覺害怕的笑容緩緩地,可是紮實地一步步靠近.
賽菲洛特公司正受到混沌人的攻擊.
「子彈不管用.手榴彈也用光了.燃料所剩無幾……勝算是零.」
琉璃子抵達一樓大廳和彩乃會合後,沒多久就爆發了這場襲擊.
一開始只有少數幾個混沌人闖進大廳.然後,除了琉璃子和彩乃以外的一般上班族都被他們吃掉了.因為他們原先就是『泥巴』變成的,所以似乎可以自由改變身體形狀,只見他們身體宛如一張大嘴般左右分裂成兩半,把人給吞了進去.
彩乃發出尖叫,而琉璃子第一時間就采取了行動.
她搬出賽菲洛特公司為了以防萬一向贊助商調來的軍火,開始進行撤退戰.
不過光是從一樓撤退到這里,攸關性命的軍火就被消耗得所剩無幾.
身穿白色水手服的琉璃子藏在大腿槍套的小型手槍,和她現在扛在手上的火焰發射器——僅剩的火力就是這些了.
雪上加霜的是,她身後有一名非戰斗人員以及一名傷患.
「執事先生,請振作!我們就快到會議室前了!」
「嗚……給你添麻煩了,彩乃小姐.」
在後方數公尺處,扶著彩乃肩膀的執事,正拖著左腳一拐一拐地前進.
執事是在會合時為了保護彩乃而光榮掛彩.
「總算勉強撐到這里了.」
琉璃子瞥了背後一眼.彩乃和執事抵達了會議室的門前.
與此同時,混沌人忽然加速沖上前來.
「嘖!」
琉璃子全力扣下火焰噴射器的扳機.把僅剩不多的燃料全化作火焰噴向那群混沌人.如此一來,可以爭取到數十秒的時間.
「這是送你們的!」
然後她砸出火焰噴射器,從大腿的槍套拔出小型手槍.
「楠木小姐,門打開了!請動作快!」
「我知道了!」
明知沒有意義,琉璃子還是開了兩槍再轉身沖刺.
她在走廊狂奔.好幾個混沌人追在她的身後伸長雙手.
離房門還有三步.
有一半身子露出在外的彩乃做好准備,等琉璃子一沖進來就關上房門.
前後擺動的雙腿,長長的黑發迎風飄搖.
混沌人的手臂仿佛觸手般伸長,試圖抓住琉璃子那懸浮在半空中的黑發——
「學姊!」
彩乃拚命伸長手,琉璃子反射性地抓住.
彩乃用力一拉,琉璃子不顧刹車的問題蹬地躍起.
混沌人的手掠過飛揚的黑發,抓了個空.
「門要關上了丨」
撲進房內的琉璃子倒在彩乃身上,執事立刻關緊房門.
通過會議室的門逃進《光輝之間》的三人氣喘如牛.
「差一點就完蛋了,多謝.」
琉璃子向被她推倒的彩乃道謝後,從地上爬了起來.
「不不不,不,不會不會.學姊平安無事最重要.」
面紅耳赤的彩乃也站起身,看似覺得訝異地東張西望.
和名字相反黑漆漆的房間,里面的擺飾只有一張巨大的圓桌.這個房間被黑暗籠罩,就連有沒有天花板和牆壁也看不出來.
「只要來到這里,確實是可以放心了……可是接下來該怎麼辦?」
必須依照一定的程序操作會議室的房門,否則無法進入隔絕在空間之外的《光輝之間》.所以在這里不必擔心會遭受混沌人的襲擊.
彩乃露出訝然的神情,凝視圓桌和黑暗的房間.
「……這里應該是會議室吧?本來就有這種地方嗎?」
「是的,彩乃大小姐.大小姐您應該很清楚才是.」
用沉著穩重的男中音說道後,一只腳拐傷的執事恭恭敬敬地向她彎腰行禮.
「什麼?大小姐?」
彩乃目瞪口呆,琉璃子在圓桌旁的位子坐下,開口發出冷酷的聲音.
「現在可以跟我交代情況了吧.快點出來,賽菲洛特.」
一如被按下開關般,表情從彩乃稚嫩的臉龐上消失了.
彩乃的身體抖動一下後,從她的背上長出了兩雙四枚的白色翅膀.
「『幻象武裝·天使血晶』——」
用音樂盒般的嗓音如此說道後,她拍動了白色羽翼.
隨風搖曳的金發,裹住嬌小身軀的白色水手服,面無表情的精致臉龐散發出一股工藝品般的氣息.
她大大地張開白色羽翼,向天高舉雙手.
「要有光——」
她一開口,《光輝之間》立刻充滿了光明.
以賽菲洛特為中心瞬間爆發的光芒一下子變得柔和,像室內燈一樣懸浮在天花板附近照耀著房間.
琉璃子第一次看到恢複光明的《光輝之間》長什麼樣子.
以圓桌為中心,約四間教室大小的正方形空間.
圓桌前有一扇獨立在空間中,沒有任何支撐的房門,四周的牆壁和天花板以及地板,都是用類似白色大理石的材質制作而成的.
而且所有牆壁地板天花板上頭都刻有奇怪的文字,發出微弱的光芒.
那個光芒像心跳一樣,以規律的節奏忽明忽暗地閃爍.
這讓琉璃子聯想到了魔法陣——感覺這房間本身就是一個魔法陣似的.
「好了……你說現在該怎麼辦呢,天使大人?」
坐在圓桌旁的琉璃子向上撩起長長黑發,雙腿上下交疊,開口說道.
雖然態度蠻橫無禮,不過她的臉上帶著類似寬心的感覺.
「要打籠城戰的話,這里是最棒的了.只要別開門,這里保證絕對安全.雖然也只有這個優點了.」
「沒錯,所有的『泥巴』都將由賽菲洛特擊退.」
賽菲洛特拍動純白的翅膀,轉身面向房門.
執事和琉璃子的視線也自然往房門集中.
按理說打不開的房門,卻緩緩地從另一頭開啟.
「對,天使是神聖不可侵犯的純白.」
從門後現身的人影發出了琉璃子耳熟的聲音.
「縱使是失去人類外形混沌化的『泥巴』,人類終究是無法殺死天使的.」
大波浪的銀發.
「天使不愛任何人.」
宛如鳩血紅寶石般閃爍著光輝的雙眸.
「因為天使的使命是救贖全體『人類』,不是救贖單一『個人』.」
人偶般白皙的皮膚,人偶般嬌小的身體,人偶般細長的四肢.
「能殺得死天使的只有天使.所以我要殺了你.」
率領著混沌人從門後現身的她——
身穿熟悉的紅色制服,理直氣壯地挺起單薄的胸部,面露狂傲的笑容.
「好可悲的女人.身為永恒,可是卻一無所有.」
她就是擁有『無秩序』之名的少女.
「巴洛克!」
琉璃子大喊,巴洛克一如在念咒般低語:
「『幻象武裝·天使血晶』.」
紅色制服從她身上彈出,重新組成鮮紅色的禮服.
那是套大膽露出肩膀胸口和肚臍,可是又不失優雅氣質的禮服.
大范圍裸露的背上長著兩雙四枚的——紅與黑色的翅膀.
類似的畫面琉璃子並不陌生.
巴洛克的那副姿態,和那個模樣極為類似的姿態——琉璃子以前曾見識過好幾次.
「那是『游戲』的,你的『遺產』的力量……」
為什麼巴洛克可以在現實世界使用這樣的力量呢?
「你說反了.是我在『游戲』里面重現了現實的我.」
巴洛克開玩笑似地眨起紅色眼睛拋了個媚眼,面露調皮的笑容注視琉璃子.
「你知道嗎,其實我是天使喔.」
她過去常常掛在嘴邊的玩笑話,其實並不是什麼玩笑.
後面長著紅黑兩色翅膀,身穿紅色禮服的巴洛克,就像在抬杠般輕輕揮了揮手.
「不過你千萬不要誤會,我們是來自高次元,隨《生命之樹》一同來到這個世界的使者,不是聖經上的天使.要是搞錯的話那就好笑了.聖經上的天使跟其他神話一樣都早已滅絕,我可不希望被當成他們的同類——話說回來,會在這種地方碰到你還真是偶然啊,琉璃子.」
「別鬧了,你在這種地方做什麼啊!」
琉璃子情不自禁起身想上前逼問,但被賽菲洛特伸手制止.
「別過去,楠木琉璃子.那個人是跟賽菲洛特平起平坐的存在.」
賽菲洛特自己向巴洛克靠近一步.
「雖然時間的概念對天使來說沒有意義,不過還是要跟你說聲好久不見,我姊妹般的存在.」
「啊啊,真的好久不見了,我姊妹般的存在.」
兩人互打了一聲感受不到絲毫的親情——冷漠無比的招呼.
巴洛克和賽菲洛特,背後都長著兩雙翅膀的兩人.
巴洛克的翅膀是鮮血的紅和背叛的黑.
賽菲洛特的翅膀是聖潔的純白.
紅黑的天使與純白的天使展開對峙.
「事到如今,你有何企圖.」
「唔.我是來搶奪你的『游戲』和保存下來的乙太的.」
「你和混沌聯手就是為了這個目的嗎?」
「不不不,我是誤中京子的圈套慘遭『泥巴』吞噬,更可憐的是還遭到了洗腦,現在人家要我來跟你拚個你死我活了.咯咯,很驚人的發展吧.」
那口氣絲毫沒有誠意.
「可恨的墮天使.」
音樂盒般的聲音如此說道,沒有表情的眼眸定睛注視著巴洛克.
被當面痛罵的巴洛克臉上依舊掛著目中無人的笑容,完全不把她的話放在心上.
「你說得沒錯,我是墮天使.拋棄對『人類』的愛,決定只愛一個人的我,已不可能是神聖不可侵犯的純白.」
巴洛克一如在拉攏對方般緩緩張開雙臂.
「可是墮落也沒什麼壞處喔.現在的我充滿了愛.無論傾注再多的愛意也不夠,我巴不得再多愛一點丨」
一時之間,兩人陷入了沉默.
在純白和紅黑色的翅膀拍擊下,《光輝之間》刮起了風.
如砂糖點心的銀發,金光閃耀的金發還有滑順的黑發隨風搖曳.
「上一次和你並肩作戰不知是幾百年前的事了.」
「一百七十二年前.」
「那上一次和你交手又是幾百年前的事呢?」
「兩百一十八年前我們曾交手過一次.」
長在兩人背上的翅膀大大地張開,幾乎快觸碰到房間的牆壁.
戰斗開始了.
轟——兩雙四枚,紅與黑色的翅膀像刀子一樣橫砍《光輝之間》.
轟——兩雙四枚,白與灰色的翅膀擋住了砍擊.
沖突的余威形成強烈沖擊,狂風大作,羽毛滿天飛舞.
「呀!」
「楠木小姐,請退到大小姐後面!」
琉璃子差點被狂風吹倒,執事則在地上翻滾,躲到賽菲洛特的背後.
「嗚,嗚嗚!|
視線始終停留在巴洛克和賽菲洛特身上的琉璃子,也移動到賽菲洛特背後接受翅膀的保護.
兩名天使無視琉璃子與執事兩個人類,站在原地不斷以翅膀進行攻防.
時而用翅膀互砍,時而用羽毛互相射擊,時而以翅膀當盾牌防禦.
羽翼的攻擊范圍相當大,《光輝之間》各處都受到了不小的波及.
牆壁地板和天花板不僅受到無數斬擊而傷痕累累,還被流箭射出了洞來.
門後的混沌人們仿佛被天使的戰斗給震懾住似地不敢輕舉妄動,只是頂著那張宛如面具般的表情靜觀戰局演變.
天使們的攻勢凶猛異常,琉璃子和執事動彈不得.尤其是腳部受傷的執事,光是要在地上趴穩就讓他吃足了苦頭.
不過兩人都沒有受到傷害.
賽菲洛特的背後,唯獨琉璃子和執事周遭沒有受到翅膀的肆虐.
從這一點,琉璃子馬上看出賽菲洛特屈居劣勢.
賽菲洛特嬌小的背影,被狂風吹得劇烈飄動的金色雙馬尾和白色水手服.
她的翅膀屢屢被用來保護身後.
和使用兩雙四枚紅黑色翅膀連番猛攻的巴洛克相比,賽菲洛特的攻勢略欠積極性,有一枚翅膀幾乎都擋在琉璃子和執事身旁.
所以她自己的防禦很難做到滴水不漏.白色水手服有一部分裂開,鮮血從中滲出.
「真可悲啊!你明明一個人也不愛,卻無法拋棄任何人.也因此你才會一無所有.到現在還在堅持保護人類拯救人類這種白日夢.」
「賽菲洛特否定你的說法.保護人類是天使的義務,拯救人類則是天使的使命.賽菲洛特否定拋棄了義務和使命的你.」
巴洛克大笑,賽菲洛特用音樂盒般沒有一絲紊亂的聲音回答.
翅膀和翅膀互砍,羽毛和羽毛互擊,打斗沒有停止的跡象.
「你這天使還真是看不清時代的趨勢啊.事到如今還有什麼拯救人類的必要?他們在你我停滯不前的好幾千年期間,已經成長得很茁壯了不是嗎?」
「不,這個世界仍充滿了痛苦和無意義的死亡.」
「你對人類十分欠缺信心哪.既然現在大致比過去美好,未來勢必也是會大致比現在更美好吧.進化與希望,那是人類所與生俱來的力量.」
「那不構成可以放棄使命的理由.」
「是嗎.那麼現在還堅持盡天使本分的你拿得出什麼成果?賽菲洛特,你快點醒醒吧,天使早就已經不符時代潮流了.你不過只是創造了有些稀奇的『游戲』供小孩子打發時間而已啊.我們只是人類世界的食客罷了.」
「即便如此——」
墮天使和天使的唇槍舌戰打得比翅膀之戰還火熱.
「賽菲洛特相信,為了愛『人類』,為了拯救『人類』,一定有什麼是天使可以幫得上忙的.」
「要繼續相信,那是你家的事.」
巴洛克縮回兩雙四枚的翅膀,開始蓄力.
她打算一口氣擊潰屈居劣勢的賽菲洛特?
「你就繼續相信吧.」
忽然間,有一把槍抵住了巴洛克的太陽穴.
巴洛克轉動紅色眼眸,朝那個方向望去.
一如朧霧煙消云散般,琉璃子從本來什麼也沒有的空間現身.
『朧』楠木琉璃子,她的刻印能力雖然單純卻威力強大.可以讓自己消失于無形.
她在隱身後,冒險趁著天使激戰的空隙接近巴洛克.
當然她不是毫發無傷,她的手腳,身體,額頭都在流血.
盡管不是毫發無傷,不過她也沒受到致命傷,而現在的情勢下,她不可能輕易把槍口從巴洛克的太陽穴移開.
「收手吧,巴洛克,我不想殺死自己的朋友.」
「琉璃子,你是好人哪.不過你還沒搞懂——」
巴洛克毫不猶豫地握住琉璃子的手.
她握住琉璃子握槍的手,然後推擠琉璃子扣在扳機上的手指.
「什,你瘋了嗎!」
扳機被扣下,小型手槍發出清脆的槍聲.
子彈貫穿巴洛克的頭部.
巴洛克的嬌小身軀和銀色頭發,還有紅色禮服因沖擊而搖晃.
不過也只有搖晃而已.
「你現在了解了嗎,人類是殺不死天使的.」
毫發無傷的巴洛克若無其事地輕聳肩膀說道.
「……嗯,雖然難以置信,不過我明白了.」
顏色和名字一樣的眼睛里浮現恐懼與困惑的神色.琉璃子睜大雙眼往後倒退.
巴洛克有些落寞地綻開花蕾般的小嘴,露出帶點懷念的神情說道:
「已經數千年了.我們一直愛著同一個男子,為他爭奪至今.」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我在說我的墮落和你受到的詛咒的事.就某個層面來說,也可以說是墮落不完全的天使和現在名叫守部京耶的男子的事.」
或許是聽到守部京耶這個名字的關系——
琉璃子受到一股不可名狀的沖動的驅使,再次扣下小型手槍的扳機.
剩下的子彈全打進了巴洛克的腦袋.
「回頭想想,我們也認識很久一段時間了.像開玩笑一樣存在的天使有一大半也都死了.其實我本來應該早早殺了你才對.」
不過結果每次都一樣,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
巴洛克用帶有同情之色的紅色眼睛望向琉璃子.
「可是說什麼我就是無法討厭你.」
然後,她隨著擺動的銀發重新轉頭,面對賽菲洛特.
「讓你久等了.」
「無所謂.只要楠木琉璃子在你身旁,賽菲洛特也無法攻擊.」
「真不愧是天使,以保護人類為首務.」
「那當然.」
「少騙人了.明明是因為在我旁邊的人是琉璃子,你才不敢動手攻擊的.」
巴洛克忍不住發噱.
賽菲洛特的肩膀看起來好像抖了一下,會是錯覺嗎?
「閉嘴.天使不愛任何人,天使愛的只有全體『人類』而已.」
如音樂盒般沒有一絲紊亂的聲音隱隱帶著慍怒.
一枚白色翅膀伸長抓住琉璃子的身體,然後把她送到賽菲洛特身後,安置在執事的旁邊.
「唔.」
對峙的墮天使與天使.
兩雙四枚,兩人合計八枚的羽翼現在全停止了動作.
在戰斗中散落的紅與黑以及純白色的羽毛如雪花般飄降.
琉璃子只能保持沉默,在紛飛的羽毛雪中注視兩人.
「來較量較量我的愛和你的愛誰比較強吧.」
「愛不是可以衡量的東西,但賽菲洛特必須打敗你.」
兩名天使伸出右手,發出和自己翅膀同樣顏色的光芒.
巴洛克是紅與黑色的光,賽菲洛特則是純白色的光.
「問你,我姊妹般的存在啊.」
「說吧,我姊妹般的存在啊.」
「為什麼你一直愛著守部京耶.」
「天知道,或許是被詛咒了吧.」
光芒形狀變得細長,在兩人的掌心收束,形成物體.
出現在巴洛克手中的,是一把長度遠遠凌駕身高的紅黑色長刀.
出現在賽菲洛特手中的,是一把長度遠遠凌駕身高的純白色長刀.
兩人像在扛炮似地,用雙手扛起由光芒形成的長刀,把刀尖瞄准對方.
巴洛克臉上掛著非常祥和的表情.
至于賽菲洛特臉上擺出什麼樣的表情,琉璃子無法看見.
兩人同時高聲祈禱——
「《高唱墮落到地表的天使之名吧》——」
「《高唱降臨到地表的天使之名吧》——」
紅與黑,還有純白.
宣泄而出的光之洪流淹沒了整個《光輝之間》.
這場戰斗結果分曉後沒多久,時值正午.
日正當中的太陽染成了黑色,日雁市遇上地震來襲.
「那麼,為新的『游戲』揭開序幕吧.」 最新最全的日本動漫輕小說 () 為你一網打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