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6章 筆如刀,詩如劍

慶國文相起身,道:"方虛聖之詩文,遠超一字千金,更何況是首本原作.非罪之人雖然只是受連累的族人或像這等被賣身之人,可以交換,但數目龐大,已經習慣慶國,回返景國恐怕並非他們所願,實在有所不便,還望方虛聖莫怪."

慶君接口道:"文相說的是,還請方虛聖體諒."

方運卻面無表情道:"就把他們安置在象州,十分方便."

慶君猛地吸一口氣,氣得滿面通紅,所有慶國官員也雙拳緊握,關節咯咯作響,一個個都差點氣炸了.

方運這話簡直就在說,現在象州是慶國,但馬上就要成為景國的!

視慶國人如無物!

景國官員之前還很生氣,現在心中暗笑怪不得方運能當上虛聖,單憑這張嘴就能把景國人活活氣死.

慶君眼中閃過一抹寒意,天威如岳,緩緩道:"照方虛聖之言,我慶國象州乃是您的囊中之物?"

"事在人為."方運道.

慶君突然一笑,道:"不如這樣,若您能文戰一州功成,那朕就同意你以詩詞換人.若您文戰失敗,人留下,詩詞也要留下!如何?"

方運點點頭,道:"好,那我就寫一首詩,贈與這位舞姬,無論我文戰成敗,事後此詩都歸慶國."

"好!方虛聖快人快語,朕萬分期待.來人,上文房四寶!"

慶國官員認定方運文戰必然失敗,白得一首好詩,方才被方運輕視的怒火也緩緩消散.

慶國宦官立刻撤下桌案上的食物,換上最好的文房四寶.

方運從筆筒中選了一支狼侯筆.

所有人瞪大眼睛,因為狼侯筆是人族能用的最硬的毛筆,筆毛如針.不到書法一境,手握狼侯筆必然會刺破紙張,不可能寫出完整的文字.

方運選狼侯筆.明顯不會是寫什麼好詩詞,筆如刀.詩詞當如何?

眾多慶國人露出擔憂之色.

慶君嘴角含笑,手握酒杯,看方運能寫出何等詩詞.

方運也不管他人如何,一邊書寫,一邊輕吟.

故國三千里,

深宮二十年.

一曲木蘭辭,

雙淚落君前.

詩成,一陣奇特的悲意從詩中出現.向四周散發.

眾舞姬哭作一團,悲意濃濃.

那些文位高的人只是感歎,但那些樂師,宦官和宮女等人卻眼眶發紅,許多人默默流著淚.

但不過刹那之後,慶國群臣須發怒張,恨不得上前撕爛那詩文.

慶君先是一愣,怒目圓睜,睚眦欲裂,但突然驚醒,卻已經遲了.

"啪……"慶君手中的瓷杯被生生捏碎.鮮血從指間流淌.

筆如刀,詩如劍!


"哎呀!君上!"一旁的宦官匆忙沖過去,但慶君抬腿一腳踢在這個平時很寵愛的宦官的肚子上.把他從台階踢到下面,後腦磕在地面,悶哼一聲,昏死過去.

鮮血從他的腦後流出.

慶君扔掉手里的杯子碎片,隨手在黃袍擦拭幾下,厭惡地看了一眼昏死的宦官,道:"拖出去,礙眼的東西."

一旁的侍衛宦官急忙把那宦官拖走並打掃乾淨,一些小宦官心中暗喜.這個宦官失寵,他們便有機會上位了.

賽侍郎看了一眼慶國翰林將軍辛植.笑道:"好詩!好詩!"

何魯東裝模作樣詫異問:"好在何處?"

賽侍郎道:"'故國三千里,深宮二十年’這兩句.前者為距離,後者為時間,對仗工整,敢問,除卻空間與時間,還有何物最能困人?宮廷深深深幾許,單憑三千里與二十年,就彰顯方虛聖的筆力之老辣,文辭之精准,絕非常人能及.這兩句,堪稱宮詞之精品,前人難及,後人難以超越.這兩句之恨,唯有那句方虛聖的'過盡千帆皆不是’的怨可一較高下."

景國人裝模作樣點頭,其實心里樂開花,賽侍郎簡直指著鼻子在罵慶君:"舞姬宮女就是在恨你!而且恨得前無古人!"

慶君低頭看著桌案,一言不發,鑒賞詩詞文乃是讀書人的本分,當年曾經有國君打斷,本來還算是明君,結果被一眾讀書人貶損成了昏君,得了許久的罵名.

更何況,就算他敢阻攔,景國人也絕對不會停嘴,越阻攔慶國越丟臉.

何魯東又問:"那後兩句好在何處?"

姜河川卻接口道:"可歎舞姬,被鎖深宮二十年,故國相隔數千里,早就徹底與景國脫離關系,不過因為一曲《木蘭辭》,竟然被奸人利用,逼得在君王面前含冤流淚.前兩句恨無情,後兩句卻是恨絕情!"

那舞姬再也控制不住,伏地嚎啕大哭.

在座之中有象州官員,竟然低頭用衣袖抹淚,不在少數.

象州籍的讀書人,一直被慶國打壓,無論象州人如何爭取權利,都是徒勞,最後要麼麻木,要麼暗恨,有麼拼命奮斗,離開象州,或去古地,或去聖院,甯可戰死也不受這種歧視.

賽侍郎只是翰林,不敢當面說的太過,但姜河川是大儒,卻根本不用在乎慶君之怒.

姜河川乃是性情中人,看著舞姬伏地大哭,眼圈微紅,道:"方虛聖此詩,非是宮女之恨,非是深宮之怨,而是書寫象州人之恨!年輕時,老夫遇逃離象州之人,曾見他當街呐喊,同為人族,為何獨象州如此!"

席中象州官員衣袖更濕.

幾個年輕的象州官員死死握著拳,死死咬著牙,淚水慢慢滑落面龐.

慶國加諸于象州人身上的罪惡,萬世難消!

方運默默收起毛筆.

敖煌低頭擦干眼淚,咬牙切齒道:"景國左相一肚子壞水,但太後是個聰明人,這慶國倒好,什麼君君臣臣,明明是昏昏沉沉!兩國相爭,拉一個女子出來當替死鬼.得虧方運有擔當,直接贖回這些人,要是換成別人,必然被你們推出去打殺了然後用來汙蔑."

但是,一些慶國官員依舊憤怒,慶君也是怒火未消,因為方運這首詩,點到了所有君王的痛處.

如此對待一個宮女,而且實際是自己的國民,這就是不仁!

天子君王可以不義,可以不禮,可以不信,可以無能,但唯獨不能不仁.

仁君乃是儒家對國君的基本要求,一個國君若被批不仁,在聖元大陸是最極端的指責.

景國官員們已經對方運佩服得五體投地,明明只是一次突發事件,方運不僅能用一首詩扭轉局勢,還能指責慶君殘暴不仁,為文戰象州,收複失地制造出最充分的理由.

一旦此詩流傳,足以引發象州人的共鳴.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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