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別麻煩了,別麻煩了,我就是來坐坐,了解一下張文明的情況."陳康傑趕緊勸阻張文明的母親.
人家本來要煮豬食的,現在卻放下一切來招待他,這讓陳康傑覺得有點打亂了人家的生產生活節奏,他並不希望自己的到來會給別人帶來大的不變.
然而陳康傑哪里勸阻得了啊,對于這些鄉民來說,能有一個老師,而且還是自己孩子的老師到家里來,這可是大事.他們當然要將陳康傑當成最尊貴的客人來對待.
"陳老師,你坐,你坐,難得到我們家來,你可是貴客啊.我們家小明得到你的不少幫助和指點,我們都還沒來得及好好感謝你呢.小明他爹馬上就回來了,一會兒讓他賠陳老師你好好喝一杯."
張文明母親的話才說完沒多久,張文明的父親就帶著張文明扛著鋤頭風風火火的從外面闖進來.
"哎呀,陳老師,歡迎你啊,真沒想到你會願意到我們這山旮旯里來,辛苦了,辛苦了,我是張文明的爹張建軍."張文明父親將鋤頭往牆角一扔,就連忙同陳康傑握手.
"打攪你們了,打攪你們了."陳康傑歉然說道.
"不打攪,不打攪,你能來,我們求之不得呢,我們這里太偏,太窮,還基本上沒有城里人來過呢."張建軍的手粗狂厚實,握著陳康傑的手猛搖,他這是在鄉里面學來的,"傻小子,你還傻愣著干什麼啊,你們老師來了,還不趕緊去抓一只雞,叫你媽給燉上,好好招待感謝一下你們老師."
張文明被張建軍那麼一吼,一溜煙就趕緊到放背後的雞圈里抓雞去了.
"張老哥,不必了,不必了,我來見見你們,聊一聊我還得回去,要不然天黑了路不好走."陳康傑真的是被這種樸實的熱情搞得不知道該怎麼好.
"陳老師,你好不容易來一趟,怎麼能就這樣走呢?無論如何你要吃了晚飯再走,要是就讓你這樣走了,左鄰右舍曉得了還不知道會怎麼埋汰我呢.你放心,天黑了,我用亮篙(一種火把)送你回去.別嫌我們這里窮......"張建軍無論如何是不會讓陳康傑就這麼走的.
"張老哥,我怎麼會嫌你們這里窮呢,我只是覺得太打攪和太耽擱你們了."陳康傑趕緊阻止張建軍說自卑或者自嘲的話.
"沒事,沒事,你能來,那可是好事,怎麼會耽擱和打攪呢,我經常聽我家文明說起你,他說你是大好人,是有學問的大好人,放著城里的好生活,跑到我們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來給孩子們上課,真的了不起啊."
張建軍與陳康傑這麼一番熱情糾纏,也引起了隔壁鄰居的注意,很快就有好幾個人來串門.
在農村就是這樣的,哪家要是來了親戚朋友,鄰里就喜歡來看看,這是農村一種獨特的人際關系方式.那些鄰居一方面是來湊熱鬧,另一方面也是來看看有沒有自己能幫忙的.
這里的六戶人家都姓張,互相之間多多少少都是沾親帶故.于是乎,張建軍就將他們都留下來陪陳康傑聊天,順便一會兒在家中吃飯.這好不容易殺雞了嘛,平時互相之間也都有一些幫襯,當然要分享同樂.
而陳康傑也願意其他人也留下來,他本來就是來了解情況,多接觸一些人,那總是好事.男的留下來陪陳康傑吹牛聊天,女的就去幫助張文明的母親張羅.
"陳老師,我們張家屯這里啊,都是些大老粗,都沒有誰有文化,文化水平最高的,也就是張一哥家的那小子了,小學畢業後到鄉里讀了三年,算起來也就是中學水平了."張建軍指著他旁邊一個正在吧嗒吧嗒吸著旱煙的叫張一的中年人說道.
"別提了,費了那麼大勁讀了個初中,最後還不是去學做木工了.為了他讀書,家里差點被他拖垮了,早知道這樣,還不如小學畢業就去學木工呢."張一沒有被誇獎了的自豪感,反而覺得有些劃不來.
"張一大哥,話可不能這麼說,他能讀到初中,這對他未來絕對是有好處的.即便是去學木工,我相信他也會比其他沒有什麼文化的人學得好,做得好,看問題要從長遠看嘛."陳康傑解釋安慰道.
雖然我們幾千年來都有重視讀書的傳統,可是,近些年,漸漸的也產生了一股讀書無用的思想.這是在市場經濟的沖擊之下產生的,在一些人看來,讀書要是不能立竿見影的產生經濟效益,那就和無用差不多.
實際上讀書可不僅僅是學技能,它更多的是幫助人學會思考,幫助人產生想法,並且找到落實的路徑.
最簡單的例子,我們曆史上哪一個皇帝是真的文盲?就連朱元璋這個所謂的乞丐皇帝,放過牛,當過和尚,做過乞丐,他好歹也是讀過點書,識得點字的.要不然的話,他能成為一代帝王?他敢想成為一代帝王?不可能的事.
"看到沒有,張一哥,我就說了嘛,你別是總覺得虧了,陳老師可是大城市來的文化人,他能騙你不成?"張建軍一拍張一的大腿笑著道.
陳康傑這還是第一次到這麼偏遠的山寨來與當地人坐著促膝交談,雖然鼻子里始終能聞到那豬糞牛糞的臭味,但是陳康傑卻沒有覺得不適應.他反而覺得,和這些樸實純粹的漢子聊天,是一件新鮮的事情.
"張大哥,我看你們這里真的是有些貧窮,你們覺得,要怎麼樣才能改善你們這里的面貌啊?"陳康傑喝了一口水之後問道.
陳康傑問出這句話之後,那些"張大哥們"一個個就開始面面相覷,不曉得該如何回答陳康傑的這個問題.特別是陳康傑只是小學的老師,而並不是鄉干部.
不過,也正是因為陳康傑只是一個小學代課老師的身份,這些農家人說起話來才會不遮不掩,如果他真是鄉干部,他們或許還不會那麼放得開呢.
沉默的氣氛也就持續了十幾秒,就在張建軍的帶頭下,大家談了起來.
這種事,只要有人帶頭,其他人就會跟上滔滔不絕.這談的是有關他們利益的身邊事,每個人都有一些不一樣的感受和想法.這從一個側面反映了,人民群眾對于發家致富,是有著無限的想法和**的.有些人即便談的不是那麼合乎邏輯,可是起碼說明他們真的有在思考.
"我們這里啊,首先要解決的就是一個路的問題,為什麼我們這里會比街子還窮得多,無非就是我們比他們高,街子那邊好歹還有條能過馬車和拖拉機的路呢,而我們張家屯,就只有兩條小路,別說過馬車了,就連人走起來都費勁.要是背得重一點,走路都有可能會摔倒."
"我覺得,我們這里就是缺水,現在好好點,再等兩個月,吃水又該成問題了.大家想啊,外面的姑娘都不太願意嫁到我們這里來,為什麼?還不是因為嫁過來了就要每天去好遠的地方挑水嗎?我覺得,我們這里窮,和沒有水有相當大的關系."
"你們說的那些,我覺得都是表面的,實際上,我們這里就是因為人少.大家想,鄉里干嘛不修路到我們這里?不就是因為我們人少,修路不換算嘛.要是我們人多,就算鄉里不支持,我們自己都能挖出一條路來.現在就我們這幾家人,如果真挖路,那還不得十年八年啊."
"我看也不見得,我們這里應該是土地太瘦.我記得老輩人曾經講,老以前我們這後面山上全部是樹,那時候,光說每年從山上搞到的野味,光賣皮就能賣不少錢.後來樹被砍了,泥巴被水沖走了,現在種包谷都長不好.你們想啊,要是連包谷都長不好,我們能不窮嗎?就算想養活更多的人,那也養不起啊."
"總而言之啊,我們這里是村里不管,鄉里也不管,不窮才怪."
"我看你們也別說那些沒用的了,你們想想,我們周圍哪里不窮?街子算好的了,可是也一樣的窮啊,我們就在窮窩子里,能富得了?我告訴你們,現在算好的了,起碼餓不著.六十年代七十年代,樹皮啊觀音土啊,這些都被我們吃了."
......
他們一個個七嘴八舌的說得起勁,而陳康傑也不打斷他們,他一邊在記他們說的話,一邊也在思考要怎麼樣才能改善現實的面貌.
經過整理和總結,陳康傑初步得出了兩個結論,就是他們這里會窮,一方面是缺乏必要的基礎設施,例如道路,例如水窖水渠.另一方面,就是他們這里缺乏增值的產業.現在家家戶戶種的大部分作物就是玉米,且不說玉米的產量高不高,就單憑它不值錢這一點,就已經不可能讓當地人富裕起來.
當然,除了這些,也還有一些其他因素影響了當地的發展,缺乏人才,缺乏知識就是一個不可或缺的條件.就像一開始聊到的那樣,最高學曆的就是個初中生,而且還去學木工了.在這種情況下,也就不可能會有好的有水平的帶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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