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仙境暗處 第四節 古時隱秘


充滿嘲諷的語氣,從那紫紅長發的男人嘴里吐出,聲音凝而不散,聲已絕,然音未絕,仿佛那是天下最大的笑話,讓那天上的雷鳴,紛飛的雨水都為之不能忍耐,一切的聲響都充滿了嘲笑味道,鋪天蓋地的,經久不覺的反複在天地中回蕩。

那頭發雜亂的男子語氣激烈的開口道“大哥!請你放棄瘋狂的念頭,玄門高手無數,你這般闖將進去怎可能刺殺得了天玄大帝?自父母過世,你我自幼相依為命……”

他話未能說完,那充滿嘲諷的聲音再度響起,將之打斷道“我已說了,你阻不了我!乘我現在殺心未起趕快滾回家抱你那孩子去!”

那男子絲毫不為其威勢所動,堅持道“大哥,此次是師尊告知才知道你竟由此瘋狂念頭,無論如何我都不信你當真如手中之劍般血冷無情,更不信你如師尊說的那般憤恨天地至要毀滅一切才肯甘休的地步,你若非要堅持,我會用劍擋你去路!”

那男子神態無一絲變化,全然不為他的話而動搖,嘲弄道“你這個白癡,那老東西是讓你來送死,你還以為自己真擋得住我了?不知所謂。”

這話激得那亂發男子怒道“住嘴!大哥,你我自幼孤苦,若非師尊悉心教授哪有今天,你不心懷感恩倒也罷了,怎可如此誹謗他老人家!”

“你這個蠢才,那老家伙何來人性?對于你這種明顯不可能引導超越他的徒弟,死活根本不被他在乎,他讓你來不過是在做最後掙紮,妄想以你我骨肉之情讓我放下殺戮之劍。

即便不能成功,也能徹底讓他明白我內心殺伐之心到底至何等程度,而讓他日後不必再心懷希望繼續將時間浪費在我身上而已。你,就是他派來送死的棋子而已。我再說最後一次,滾回去抱你孩子,你若死了,他可就成無力照料的孤兒了。”

即便是說著關懷的話語,他那語氣仍舊帶著深深的嘲諷味道,仿佛時刻都在嗤笑,恥笑天地間存在的一切,嗤笑他們的卑微,渺小,孱弱,無能……

“大哥,若我死在你劍下,請替我好生照料孩兒。”

散發著妖邪能量的男子沉默片刻,突然探出右手道“罷了,畢竟你是我親弟弟。”

那一頭亂發的男人欣喜若狂的一把抓握住伸來的厚重手掌,語氣激動的道:“大哥,我就知道……”說著,身體前傾著撲近,蘭帝眼前,那男子後背驟然出現一個血洞,仿佛被一柄劍貫穿身體透出般。

隱劍!

隱劍——腦海中,猛然浮現逍遙山那張看似親和平靜的可惡面容,瞬間與面前全身散發著妖邪氣息的男人重疊——是他!逍遙黑心!

亂發男子的聲音嘎然而止,再沒能吐出半個字,身軀完全沒了任何力道,就那麼倒在逍遙黑心肩頭。他的神態仍舊充滿嘲弄,無一絲異樣,仿佛殺死的根本不是他親生弟弟,仿佛一切與他無關。

“你這個蠢材弟弟,當年我就告訴了你,似你這般蠢,早晚被人殺了都還不知道。跟你說了這麼多話,你竟然還是又蠢又倔的不肯離開。

那老家伙只是為了引導我,把你當棋子,他那種老不死的怪物,早就沒了人性,怎可能把你這個不能教化的弟子當回事。你孩兒我是不會管的,讓他當孤兒自生自滅吧。


但畢竟是你之後,如今邪魔當道的亂世,他難活多久,我自會以秘法替他脫胎換骨,讓他在寒冰中沉睡幾千年,若是如此仍舊無法努力活下去,那死了也是活該。

我若親自撫養他長大,他的一生只會如我般只有殺戮,若交給旁人,只會變成廢物。人無好壞,只分等死的人和死不去的人兩種,這道理你總是想不通。

我們的母親一生積了無數所謂的善,到頭來被人卻被人利用她的善把她囚禁奸淫十年,後殺死,因這世間必然有惡,善難長存。

我們的父親,犧牲所有的時間精力,燃燒他自己的生命,無暇教導你我,無暇陪伴母親,他被譽為當地數城的守護神,但卻在邪魔再不能輕易侵襲的相對和平到來後,被他守護的人們設計害死。

因這世間從不平等,付出和回報永遠不會如願的等同,人性善忘,有多少人能將過去的恩惠永遠放在心上。

父母的遭遇卻沒有帶給你該有的覺悟,所以你今天死了,死在你最尊重愛戴的師父設計下,你的付出從開始就注定得不到等同的回報。”

逍遙黑心語調一成不變的緩緩訴說著,扶著那亂發男子的手掌燃燒起一團黑色火焰,轉眼便已將他尸體焚燒的連塵埃都不剩半點。

“弟弟,今世的所有苦痛都將隨著輪回消失殆盡,來世我知你,你卻不知我,你將會在一次次的輪回中,過上你所期待的美滿。我這個當大哥的既然不能把你變成一個殺不死的人,只要讓你成為醉生夢死與無盡輪回的人。”

逍遙黑心說罷了這些,輕手拔出腰間佩劍,蘭帝看的清楚,正是血冷吟不錯。

自語道“今日開始你就叫血冷吟,你將會成為一柄無論正邪聞之喪膽的凶器。該死的老東西,教了個得意徒弟結果卻干掉了玄門大帝,真***貽笑天下!”

天地畫面再變……

一個廢墟般的村莊,畫面中可見的兩間被焚毀房屋火苗仍舊未熄,一個瘦弱男子,啕號大哭的抱頭埋地,哭腔撕心裂肺。一個男人,面容冷峻陰沉的男人,邁步走近。

雖然身上沒有散發著紫紅的妖邪能量,但蘭帝仍舊一眼認出,他是逍遙黑心。

他立在那悲痛萬分的男人面前不遠,一言不發的以血冷吟削起了蘋果,而後,輕咬著享用起來。末了,不知從哪里變出個茶壺,和茶杯,慢慢細飲。

就這麼一直到那男人哭啞了嗓子,苦累了,沒力氣了,察覺到他的存在而抬頭看了。他才緩緩道“堂堂一個大男人,親友妻子死的這麼慘,你就只懂得哭。不覺得他們死的很慘麼?忘記了那邪人奸淫你妻友時的嘴臉了麼?忘記你那年幼孩兒恐慌求助的哭喊了麼?”

那男子聽著,雙目充血,過度用力將壓根擠壓的滿是鮮血,悲憤不已。

“對了,就是這種眼神。”逍遙黑心說罷,從懷里取出柄劍扔到那男人面前道“這是我剛鑄的劍,材料難得之極,送了給你。至于它的名字,就由你日後的作為去創造吧。血債當血償,你該知道如何奮發圖強讓這天理得以成真。”


說罷,轉身緩緩離去,聲音卻仍舊清晰飄至道“它是寶物,識貨之人見之皆難放過,你的未來將面臨無數危難,但越可怕的危難才能越快讓你獲得強大力量……”

蘭帝的注意力沒有放在那男子身上,漸漸轉到地上那柄劍上,那劍他認得,北冥不知帝!

幻境中,隱隱聽見逍遙黑心那獨特的聲音,自語般的道“真是不長眼睛,把我弟弟的輪回都殺了,偏不把這個資質過人的男人一並干掉,這樣也好,我也不必勞心費力惦掛著親自去處理你們了,若是一不小心忘了,還讓你們多活了些時候。”

幻像再變……

村莊,繁華的村莊。一處蘭帝認不出是哪里的地方,逍遙黑心端坐著,是間茶樓,他靠窗坐著。窗外,一個看似瘦弱的男人腰間掛著北冥不知帝,緩步走近。

片刻後,出現在逍遙黑心身旁,容貌比之方才幻像中變得好看多了。眉宇間藏著濃濃的憂郁,臉上寫滿滄桑,雙目呈深紫色,細看下,如同燃燒著兩團陰焰,永不熄滅的北冥玄陰焰。

他先開了口,“這些年來一直都希望再見到你,如果不是當年你送我這把劍,如今我不可能報得了仇。我很感激你,多謝!”

逍遙黑心神色平靜,不複過去的時刻帶著嘲弄之態,變得內斂了。

“就這樣嗎?你成長的很快,但我知道你現在一定很空虛,殺死了你的仇人後,一定很迷茫。”

“是的,我真不知道繼續生存是為了什麼,逝者已矣,便縱我殺光天下人,他們也不會,再回來。”男人說著,淚流滿面,仿佛又想起若干年前那淒慘的悲劇,他至今,不能自拔。

逍遙黑心語氣平靜的反問“如果殺死全天下能讓他們複活,你會不會去做?”

男人愣了片刻,卻仍舊不慢的答道“會!我早已懂得,幸福總是用他人痛苦換來的,我若奢求自己的幸福,如何還能顧得旁人?兩者若只能擇一,我選擇自己而舍棄天下。”

“包括我?”

男人楞了,在逍遙黑心平靜的注視下,猶豫半響,終還是開口道“我不願騙你,如果必須包括你,我也不會手軟。”

逍遙黑心露出笑容,曬然笑道“不要這麼認真,只是開個玩笑。其實我有事希望你幫忙,我知道你一定做的到。”

那男子沒有絲毫猶豫,點頭道“你說。只要我能做到,必然舍命去做,如今我的未來已無目的,唯獨欠你一個恩情,哪怕為此死去,我也願意。”


“不。你不能死,你還要跟你的親友妻子團聚。”

男人錯愕,難以置信的注視著他,仿佛懷疑自己聽錯。逍遙黑心微笑道“其實我也是個可憐人,知道你變得這般厲害了,才來找你。這些年,我多方輾轉打聽,終于知道讓人死複生的辦法。

人死之後,魂魄歸由冥門看管,只要冥門徹底被毀滅,所有已死的魂魄在秘法幫助下,都能得以複活。但這很不容易,不過我相信你能做到,到時候,希望你能順便救我親人的魂魄出來。”

男人驚喜萬分的驟然起身,幾乎喝喊般的道“此事當真?”

逍遙黑心鎮定自若“你懷疑我?”

他忙道“不,只是,只是這太意外,真的太意外,你知道的,我日夜都在思念他們,我……”

逍遙黑心抬手,制止道“鎮定些。我告訴你去冥門的辦法,當你日後有把握了再去,記住,如果你沖動心急,只會送死。那會永遠失去和親友妻子相聚的機會,你當能知道輕重。去了後,絕對不要跟冥門的人多余廢話,要盡力把他們殺的一個不剩,還要快!否則他們知道你的目的,會將關押的魂魄全部摧毀,絕對不能心存僥幸。明白嗎?”

男子點頭,狠狠道“我明白。”複又沉默,逍遙黑心見狀,了然道“你一直以為我很厲害?你錯了,我天生無法修煉真氣,體質不宜。所以我學鑄造,創造一把把強大的仙兵,我的仇恨,就是用一柄凶劍為代價,假他人之手完成的。”

說罷,將一個包裹遞上,鄭重其事的道“辨識你我親友魂魄的方法在里面,進入冥門的辦法也在里面,我期待你的好消息。”

男子接過,手有些發抖。語氣卻十分堅毅,“我永遠感激你!你也是我最敬佩的人,是你給了我重生,哪怕日後與親友妻子相聚了,也願意為你去死。”

說罷,躍窗離去。

逍遙黑心那自語般的心聲,再度響起:

“再過三百年,弟弟的輪回得開始吃苦了。冥門的規矩當真該死,人享福多了不做壞事也非得讓人受幾世罪,這不是自找死路麼?不過也罷,又不用自己費事,只是可惜了他啊,要是在聰明些,別總放不下過去,哪里會這麼短命。

可悲,可悲,到了最後發現被我欺騙,絕望矛盾之下想來是會當場自殺的了。來世吧,只要我不忘記,就讓你和親友妻子的輪回重聚。”

逍遙黑心繼續喝著茶水,過不多久,突然開口罵道“老不死的,又追來了,一把老骨頭了還成天到處跑,真不死心,天下哪有人追的上我啊……”

說罷,身影憑空消失,放在桌上的血冷吟,竟被他遺忘,畫面中一只皮膚干枯的手掌伸向了那劍……

幻像散去,一陣暈眩後,蘭帝周遭的景象重新回到一望無垠的草原,下方仍舊是徐離焰雨那專注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