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藏獒(2)



寒風正在送來父親和狼群的氣息:父親危險了,三匹老狼就是為了用三條衰朽的生命羈絆住它,使它無法跑過去給父親解圍。


多吉來吧狂跑著,帶著鬣毛上的那條黃色經幡,跑向了狼群靠近父親的地方。


帳房里,十二孩子依然躺在氈鋪上。


2


狼群迅速而有秩序地圍住了帳房,三天前咬傷了達娃的紅額斑公狼突然跳出了狼群,迅速走到帳房門口,小心用鼻子掀開門簾,悄悄地望了一會兒,幽靈一樣溜了進去。紅額斑公狼首先來到了熱烘烘、迷沉沉的達娃身邊,聞了聞,認出他就是那個被自己咬傷的人,它覺得一股燒燙的氣息撲面而來,趕緊躲開了。它一個一個聞了過去,最後來到了平措赤烈跟前,忍不住貪饞地伸出舌頭,滴瀝著口水,嘴巴遲疑地湊近了平措赤烈的脖子。


敞開的狼道峽南邊是來自多獼草原的狼群,北邊是來自上阿媽草原的狼群,它們井水不犯河水,冷靜地互相保持著足夠的距離,現在是大敵當前——藏獒來了,西結古草原的領地狗群來了。


多獼頭狼研究著狼陣,又看了看飛馳而來的西結古草原的領地狗群,走動了幾下,便尖銳地嗥叫起來,向自己的狼群發出了准備戰斗的信號。


所有的多獼狼都豎起耳朵揚起了頭,多獼頭狼繼續嗥叫著,似乎是為了引起領地狗的注意,它把自己的叫聲變成了響亮的狗叫,叫聲未落,席卷而來的領地狗群就嘩的一下停住了。


岡日森格朝前走去,走到一個雪丘前,把前腿搭上去,揚頭望了望上阿媽狼群的布陣。獒王岡日森格明白,如果自己帶著領地狗群從正面或南面撲向上阿媽狼群,上阿媽狼群的一部分狼一定會快速移動起來,一方面是躲閃,一方面是周旋,就在領地狗追來追去撕咬撲打的時候,狼陣北緣密集的狼群就會在上阿媽頭狼的帶領下乘機向北逃竄,這時候領地狗群肯定分不出兵力去奔逐追打,北竄的狼群會很快隱沒在地形複雜的西結古北部草原。不,這是絕對不可以的,北部草原牛多羊多牧家多,決不能讓外來的狼群流竄到那里去。


獒王岡日森格晃了晃碩大的獒頭,沉思片刻,轉身朝前走去,走著走著就跑起來。


領地狗群跑向了上阿媽狼群,跑向了狼道峽口的北邊,越跑越快,以狼群來不及反應的速度攔截在了狼陣北緣狼影密集的地方。


獒王岡日森格停下來,目光如電的眼光突然停在了一匹大狼身上,那是一匹身形魁偉、毛色青蒼、眼光如刀的狼,歲月的血光和生存的殘酷把它刻劃成了一個滿臉傷痕的丑八怪,它的蠻惡奸邪由此而來,狼威獸儀也由此而來。


岡日森格跳了起來,刨揚著積雪,直撲那個它認定的隱而不蔽的頭狼。


父親吃力地行走著,有時候他只能在雪地上爬,或者順著雪坡往前滾,跟蹤他的狼群已經分成兩撥,一撥繼續跟在後面,截斷了他的退路,一撥則悄沒聲地繞到前面,堵住了他的去路。


父親渾然不知,在心念的經聲陪伴下,終于爬上了雪梁。他跪在雪梁之上,眯著眼睛朝下望去,不禁倒吸一口冷氣:狼群朝他走來,就像軍隊進攻時的散兵線,二十多匹狼錯落成了兩條弧線,交叉著走上了雪梁,一匹顯然是頭狼的黑耳朵大狼走在離他最近的地方,不時地吐出長長的舌頭,在空中一卷一卷的。黑耳朵頭狼挺立在最前面,用貪饞陰惡的眼光盯著父親,似乎在研究一個大活人應該從哪里下口。父親一屁股坐到積雪中,低頭哆嗦著,什麼也不想,就等著狼群撲過來把他撕個粉碎。


一陣尖銳的狗叫凌空而起。父親猛地抬起了頭,驚喜得眼淚都出來了,沿著拐來拐去的硬地面撲向狼群和跑向他的,是一只出生肯定超不過三個月的小藏獒。小藏獒是鐵包金的,黑背紅胸金子腿,奔跑在雪地上就像滾動著一團深色的風。


小藏獒是岡日森格和大黑獒那日的孩子,是個女孩,名叫卓嘎。卓嘎一個人跑來了,出生不到三個月的小母獒卓嘎膽大妄為地跑向了二十多匹狼的散兵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