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妙手摘星



洞口的草都被踏平了,那些可憐的蜘蛛徹底死了心,傷心地放棄了它們的家園,搬到別處結網去了,這個洞府……就送給那對"狗男女"吧.

葉小天和田妙雯面對面地坐在"草坪"上,篝火正在洞中燃燒著,紅紅的火光映照在他們臉上,映出了兩張年輕的,一張棱角分明,一張曲線柔美的剪影.

一只剝了皮的小獸正架在火堆上,烤得吱吱冒油,一個侍衛小心地轉動木杆烘烤著獸肉,獸肉還沒有完全熟透,但肉香味已經四逸而出.

其他的侍衛都散布到四下叢林中去了,夜色深沉,天空中繁星點點,抬頭望去,繁星一眨一眨的,似乎只要你用力一蹦,就能把那星辰摘在手中.

這個洞穴正朝向懸崖方向,從其它方向看過來,再加上草木的遮掩,除非走到極近的地方,很難注意到火光.而幾個侍衛正潛伏在洞穴四周數十丈外,所以二人才可安然談天.

葉小天隨意擺弄著一截草棍,對田妙雯道:"你如此大動干戈,不惜暴露珍藏的本錢,應該不會只是為了出口惡氣吧,你們田家究竟想要什麼?"

田妙雯明亮的目光在熊熊火光的映照下,瞳孔里仿佛有兩簇火苗在閃爍著:"我想要田家重新雄起于西南!"

葉小天微微抬起頭,視線所及有一顆大星,大星特別明亮.葉小天不曾學過天象,不知道那是一顆什麼星,只是覺得它比周圍的星星都要亮上許多.

田妙雯見葉小天望著星辰出神,久久不發不語.忍不住問道:"怎麼?"

葉小天目光落回到田妙雯的臉上,那張俏媚的面孔上也有兩顆星,雖然不及天上那顆星星明亮,卻比那顆大星還要美麗百倍,這雙美麗的寶石般的"星辰".正閃爍著她心中的希望.

葉小天歎了口氣,道:"皇帝的旨意是很難改變的.如果是先帝的旨意,那就近乎祖制,更加難以改變了.田家有今日,可是永樂天子的主意."

田妙雯風情楚楚,可嘴角卻有一絲倔強的弧度:"你要在山外硬生生開辟出一片領土.用以安置諸多山民,難道容易?你想把在山里住了上千年的人帶出來,難道容易?哪怕只有一線機會,我都不會放過!"

葉小天反問道:"可是機會在哪里呢?"

田妙雯一字一頓地道:"楊應龍!"

葉小天的眉梢微微地挑了起來,當他感覺不解或驚訝時.他就會習慣性地做出這個動作:"楊應龍?"

田妙雯道:"不錯!楊應龍胸懷大志,久蓄反心,相信你已有所察覺."

葉小天點了點頭,田妙雯道:"如果楊應龍起事的時候,我等效忠朝廷,配合朝廷大軍平叛,以此大功能不能實現你我的願望?就算不能完全實現,宰了這口大肥豬.咱也能過個好年吧!"

葉小天深深地吸了口氣,臉色凝重地道:"兩個龐然大物之間的較量,我們摻和進去.一旦有所不慎,就要粉身碎骨."


田妙雯莞爾道:"我覺得是混水摸魚!葉大人,你現在擴張領地的法子其實倒也不錯.銅府于家蠢蠢欲動,欲取張家而代之,你巧妙地利用了這一點,聯合于家挾制張家.從而為你爭得了一塊立足之地.

楊家利令智昏,趁你回山之機占有了你的堡寨和土地.給了你一個充分的理由予以反擊,你又扶植起一個傀儡土司.將石阡楊家納入了你的轄下.

可是,這都是小聰明,沒有事先明辨方向,對前程了然于胸,就不能仔細籌劃.你要看清大勢,大勢不明,就如順水行舟,遇風下帆,遇岸落錨,隨波逐流而已.

若是能對前方水道了然于胸,哪里水險,哪里灘淺,哪里有碼頭,哪里是岔道,岔道分別通向哪里,與那盲人瞎馬,見招拆招者相比,孰高孰低?"

葉小天再度挑起了眉梢:"姑娘所說的大勢又是什麼呢?"

田妙雯捶了捶後腰,懊惱地道:"若是傷了別處也還罷了,偏偏……,如今坐也坐不得,躺也躺不得,這麼一會兒,腰杆兒都要酸折了."

葉小天咳嗽一聲,道:"要不要借我的肩膀給你靠靠?"

田妙雯哼道:"你的肩膀靠著很舒服麼?一樣累!"

葉小天拍拍大腿,開玩笑地道:"那借雙腿給姑娘一用,如何?"

田妙雯展顏道:"我房中有張美人榻,平日本就習慣于榻上側臥,罷了,今日就拿你做張美人榻吧."說完心安理得地側躺下來,枕到了葉小天的腿上.

她這姿勢著實暖昧了,繁星滿天,夜風徐徐,一個美麗的女子枕在一個男人雙腿之上,若是正在說些風花雪月的話兒實在應景兒,可兩人聊的話題偏偏與此風馬牛不相及.

田妙雯枕在他腿上,心中也有一種異樣的感覺,可是她現在身體受傷坐不久,總不能趴著跟他聊天吧?那樣子還不如現在這樣來得體面.

田大姑娘借夜色遮了羞面,清咳一聲,說起了正事:"楊應龍積蓄實力,有所圖謀,我貴州大一些的勢力,多多少少都已有所察覺,這大概就是水暖鴨先知的便利了.但朝廷對此是否一無所知呢?"

葉小天想了想道:"我想,朝廷雖然視北方為心腹大患,對西南方向並非十分關注,可也總不致于一無所知吧?"

田妙雯笑了笑,道:"也許,朝廷認為楊應龍的種種蠢動,只是為了與其他土司爭利,又或者即便察覺了他的野心,也只能佯作不知.

畢竟楊應龍現在反跡未露,朝廷是不可能先下手為強,輕率處治這麼一個國中之國的,那會激起貴州上下百余土司的防范和警惕.弄不好就是烽煙四起."

葉小天道:"警惕什麼,我們又沒有反心."

田妙雯"嗤"地一聲,道:"反跡未露,你說他反,何以為憑呢?今日認定他要反.無憑無據就可出兵,誰敢保證明日不會認為我要反,後日認為你要反?你當朝廷是善男信女麼?"

葉小天想想也是道理,哪怕他明知楊應龍有反心,作為一個土司,他也不希望朝廷不教而誅.此例一開.大家又都默許了的話,很難說朝廷接下來會不會把同樣的手段用在他們身上.


田妙雯道:"不過,你若以為朝廷就無所作為,只是被動地等著他反,再去見招拆招.那也錯了."

葉小天警覺地問道:"此話怎講?"

田妙雯道:"年初,楊應龍奉獻皇帝大木良材,受到朝廷嘉獎,可謂寵信有加了吧?可是與此同時,朝廷調葉夢熊入黔為巡撫了.這個葉夢熊以文官入仕,卻是文武全才,忠勇過人,敢任事.多智謀.

他自入仕以來,從一小吏步步高升,在贛州任職時.滅黃鄉積寇;在安慶為官時,誅天堂山巨寇;調浙江巡視海道按察司副使時,負責海防;去年任直隸永平兵備按察司副使,造出炮車,遼東賊寇望風披靡.此人早已由文轉武,朝廷調他入黔.所為何來?"

田妙雯說到這里,冷冷一笑.又道:"播州之地本屬貴州,然其地更近四川.所以楊應龍與四川眾官員交往密切尤勝于貴州,于是朝廷又把李化龍調到四川任巡撫去了.

李化龍也是一個干吏名臣,此人知軍事,尤其擅于識人用人,你說朝廷調他去四川干什麼?分明是整頓吏治.如果說這都不是朝廷對楊應龍有了防范之心,打死我都不信!"

葉小天"嗯"了一聲,忽然覺得枕在他腿上的不是一個比花解語,比玉生香的千嬌百媚大美人兒,而是羽扇綸巾的孔明先生,而他就是那位手長過膝,大耳垂肩的劉皇叔.

不對,他手長並未過膝,耳垂雖厚卻也不曾及肩,倒是胯下那個小畜牲有躍躍欲舉之勢.沒辦法啊,田妙雯天生尤物,生就一副禍國殃民的妖嬈相,偏又枕在他大腿上,距那私處咫尺之遙,他就是百歲老僧,也難保不生遐想啊.

葉小天趕緊舌抵上顎,提肛收腹,心中默念:"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奉主之名,驅逐邪祟,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田妙雯哪知他心里轉著什麼齷齪念頭,檀口輕張,紅唇翕動,繼續說道:"這是朝廷方面的防范,而在黔地呢,各方勢力卻也是犬牙交錯,互相制衡.這種局面半由天生,另外一半正是朝廷成心促成的!"

"你若仔細觀察就會發現,一堡一寨,一縣一府,一州一省,無論地方大小,最強大的那股勢力之下,總有一個實力雖不及他,但是一旦受到外力扶持,又或最強大的那股勢力受到重大挫敗,就能取而代之的力量.

這種情況下,最強大的那股勢力就不敢輕易對外窮兵默武,對內為所欲為.當然,特例總是有的,但從來不是常態,最多幾十年,必然還是如此.

一堡一寨,當然輪不到朝廷用心去構造這種平衡,但朝廷對大土司們如此設計,大土司們對小土司何嘗不是這般設計,最後自然就形成了這樣的相互制衡."

田妙雯仰起臉兒來,向他嫵媚地一笑:"如今楊應龍正要打破這種平衡,你不覺得在這種情況下,朝廷和大土司們很希望重新打造一股勢力,用以平衡麼?"

"duang~~~"

葉小天腿被枕得有點麻,稍稍挪動了一下姿勢,原本被衣袍巧妙壓住的某一件物事突然揭竿而起,臊得葉小天無地自容,只能結結巴巴地道:"是……是的,田家一定會雄起,我……我也一定會雄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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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