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藏獒(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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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民們湧出了洞口,每個人只是撮了一點點,放在嘴里塞了塞牙縫,就把剩余的糌粑送回來了。丹增活佛一撮一撮地抓出糌粑,均勻地分給了所有的牧民,也分給了五個老喇嘛。


分到最後,羊皮口袋里還剩差不多一把糌粑,丹增活佛拿著它走向了趴臥在明王殿門口的小母獒卓嘎。


牧民貢巴饒賽揪住羊皮口袋要去祭祀山神以及地獄餓鬼食童大哭和護狼神瓦恰的,帶著羊皮口袋里差不多只有一把的糌粑,匆匆離開了那里。


小母獒卓嘎望著貢巴饒賽,先是有點驚訝,接著就很失望。它年紀太小,還不能完全理解人的行為,心想你們所有人都吃到了糌粑,為什麼就不能給我吃一口呢?小母獒卓嘎委屈地哭了,嗚嗚嗚地哭了。


一股寒烈的風呼呼地吹來。丹增活佛生怕沾在手上的糌粑被風吹掉,舉到嘴邊,伸出舌頭仔仔細細舔著,舔著舔著就僵住了,就像一尊泥佛那樣被塑造在那里一動不動了,而且脖子是歪著的,耳朵是斜著的,眼睛是朝上翻著的,一副想抽筋又抽不起來的樣子。


著火了,明王殿里著火了。


火焰忽忽地升騰著,高了,高了。丹增活佛退出了明王殿,張開雙臂攔住了撲過來要去救火的牧民和喇嘛:“走開,走開,小心燒壞了你們。”


頓嘎撲通一聲跪下說:“可是佛爺,我們為什麼要這樣?”丹增活佛說:“地上沒有火,天上看不到,白茫茫一片的草原,哪兒有人有牲畜啊?我們沒有牛糞,沒有柴草,沒有燔煙,也沒有點燈的酥油,我們拿什麼點火呢?”老喇嘛頓嘎說:“就是非要點火,也不能點著明王殿哪。”丹增活佛說:“我們只能點著明王殿,明王殿是離西結古寺建築群最遠的一個殿。”


碉房山上一片火紅,籠罩大地的無邊夜色被燒開了一個深深的亮洞,只見亮洞破雪化霧,拓展出偌大一片清白來。天上嗡嗡嗡的響聲就從這片清白中灑落下來,越來越大了。接著便是另一種聲音的出現,就像敲響了一面巨大的鼙鼓,咚的一下,又是咚的一下。


丹增活佛長舒一口氣,一屁股坐在地上,指著遠方,抖抖索索地說:“去啊,你們快去啊,有聲音的地方。”


丹增活佛直勾勾地盯著密宗劄倉明王殿的門邊,門邊的地上,就在剛才,委屈壞了的小母獒卓嘎滴著眼淚歪著頭,把嘴埋進鬣毛,傷心地趴臥著。可是現在,那兒正在燃燒,一片熊熊烈火把小卓嘎趴臥著的地方裹到火陣里去了。


丹增活佛忽地站起來,撲向了火陣,撲向了被大火埋葬的小母獒卓嘎。


當獒王岡日森格決定一定要想辦法讓雪豹去為十個死去的孩子報仇的時候,同樣的想法也出現在了大灰獒江秋幫窮的腦子里。


兩只藏獒碰了碰鼻子,會心地笑了,獒王岡日森格轉身迅速離開了那里。它無聲地奔跑著,在朦朧雪幕的掩護下,沿著沖擊扇的邊緣,低伏著身子,繞過狼群,來到了屋脊寶瓶溝的溝口,警覺地站在聳立溝口的第一座寶瓶前,溝里溝外地觀察了一番,然後飛快地刨深了一個雪窪,跳進去藏了起來。


這時在狼群的後面,大灰獒江秋幫窮已經帶著領地狗群及時沖了過去。三股狼群動蕩起來,按照一路跑來的次序逃向了屋脊寶瓶溝。


獒王岡日森格從雪窪里猛地跳了出來,狂叫一聲,疾撲過去,准確地撲向了跑在最前面的黑耳朵頭狼。黑耳朵頭狼大吃一驚,一頭撞進了岡日森格的懷抱。岡日森格搖晃著頭顱,牙刀一飛,頓時在狼臉上劃出了一道深深的血痕。黑耳朵慘叫一聲,以頭狼的敏捷滾倒在地,滾向了自己的狼群。


獒王岡日森格像一只貓科動物,敏捷地跳向了溝口的高地,兩股陰寒的目光探照燈似的掃視著沖鋒而來的狼群,突然轉過身去,用屁股對著白花花的狼牙,朝著屋脊寶瓶溝寶瓶林立的溝腦,用發自肺腑的聲音咕嚕嚕地叫起來。這是藏獒招呼同伴的聲音,沖鋒而來的狼群急煞車似的停下了,傳來一片哧哧聲,蹭起的雪粉一浪一浪地沖上了天。高地上的岡日森格沖著空洞無物的屋脊寶瓶溝激動地搖著尾巴,那穿透力極強的聲音變得親切而柔情,好像許多領地狗,那些早就埋伏在屋脊寶瓶溝里的激動而好戰的藏獒,正在朝它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