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藏獒(19)



一行人冒著夜雪回到了碉房山,除了梅朵拉姆住進了西工委的牛糞碉房,別的人都去了西結古寺。丹增活佛把麥書記、夏巴才讓縣長和班瑪多吉主任安排在了他的僧舍里,自己到雙身佛雅布尤姆殿打坐念經去了。


麥書記躺在炕上,沉思地望著僧舍穹頂半晌不說話,突然說:“雪停以後,要立即召開西結古草原‘除狼’動員大會。”


還沒有見到狼影,領地狗群就已經聞出來了:它是多獼狼群和上阿媽狼群的混合。又來了,幾天前和領地狗群在狼道峽口交鋒過的兩股外來的狼群,已經深入到西結古草原腹地了。


大灰獒江秋幫窮帶著領地狗群直接沖了過去。喊叫聲、撕咬聲響成一片。狼群的動蕩突然激烈起來,好像有點亂了,幾匹來不及躲閃的狼頃刻倒在了藏獒的利牙之下。而更多的狼卻倉皇地從進攻者身邊閃過,閃到領地狗群後面去了。


多獼狼群和上阿媽狼群就在這個時候開始了它們的第一次進攻。


一片狼牙和狗牙的碰響,地上的積雪一浪浪地掀上了天,再下來的時候,白色就變成了紅色,是狼血染紅的,也是小藏獒的血和藏狗的血染紅的。


聽到了領地狗群後面劇烈的厮殺聲,大灰獒江秋幫窮這才意識到,自己帶著最凶猛的藏獒在前面濫咬濫殺老狼殘狼是個絕大的錯誤。


藏獒們查看著倒下的同伴,一邊仇恨著,一邊傷心,沒料到已經得逞了一次的狼群又發動了第二次進攻。


這是一次大灰獒江秋幫窮和所有領地狗都沒有想到的進攻,從來都是見藏獒就逃之夭夭的狼群居然掌握最佳時機發動了第二次進攻,這次進攻十分有效,撕咬不停地發生著,是狼對領地狗的撕咬,血在旋轉著飛濺,把浩大的白色一片片逼退了。急躁的大灰獒江秋幫窮想制止和報複這種撕咬卻無能為力,憤怒得整個身子都燃燒起來,邊跑邊聲嘶力竭地吼叫著。


領地狗群奔騰叫囂著,在狼群的包圍線上奮力撕開了一道口子。


多獼頭狼嗥叫起來,它帶著自己的狼群抄著突圍的領地狗群的尾巴追了過去,狼群很快撂倒了幾只小嘍羅藏狗。藏狗慘叫著,領地狗群停下了,大灰獒江秋幫窮突然意識到它們的突圍已經變成了逃跑,便帶著幾只壯獒和大獒迅速跑過來攔截狼群。處在追殺最前鋒的多獼頭狼立馬停了下來,緊張地尖叫著,指揮多獼狼群趕快撤退。


狼群以令人吃驚的速度撤退了。


大灰獒江秋幫窮走向了野驢河部落的頭人索朗旺堆家的營帳。它看到索朗旺堆家的一只長毛如氈的老黑獒臥在地上,渾身是血,尾巴斷了,一只眼睛也被狼牙刺瞎了。不遠處是另外五只高大威猛的藏獒,都已經死了,它們身上到處都是被狼牙掏出來的血窟窿,而它們的四周,至少有十四匹狼的尸體橫陳在染紅了的雪地上。


一地的人頭,帳房里面,隔著中間冰冰涼涼的爐灶,左右兩邊的氈鋪上,排列著兩溜兒人頭。江秋幫窮撲了過去,挨個兒看著,聞著,還好,還好,這些連著人頭的身子還沒有凍僵,也沒有被狼咬出的血窟窿,更重要的是,它還能聽到他們的心跳,能聞到他們微弱的氣息。都是餓昏和凍昏的,沒有一個人的躺倒與狼有關,狼群被索朗旺堆家的藏獒攔截在了大帳房之外。


領地狗們一個個臥下了,有的臥在了人的身邊,有的趴在了人的身上,小公獒攝命霹靂王學著阿爸大力王徒欽甲保和阿媽黑雪蓮穆穆的樣子,趴到索朗旺堆頭人身上,用自己還有余熱的肚子貼住了索朗旺堆冰涼的肚子。


齊美管家咬著牙坐了起來,伸出胳膊,抱住了伏在自己胸前的獒頭,兩股清冽的眼淚嘩啦啦地流了下來。藏獒死了,趴在齊美管家身上的這只藏獒,在用自己殘存的熱量焐熱焐醒了他之後,悄然死去了。


在野驢河部落的頭人索朗旺堆一家紮營帳的雪沃之野,跟隨丹增活佛來到這里的二十多個活佛和喇嘛,再次脫下紅色的袈裟和紅色的達喀穆大披風,舉在了手里。


那種叫作飛雞的神鳥嗡嗡而來,瞅准了人陣排成的火紅的降魔曼荼羅,從肚子里不斷吐出了一些東西,那都是急需的物資——原麥和大米,還有幾麻袋干牛糞,轟轟轟地落到了地上。地上被砸出了幾個大雪坑,一陣陣雪浪飛揚而起。裝著大米的麻袋摔裂了,流淌出的大米變成了一簇簇綻放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