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進退,咫尺天涯 第112章 夫妻之實


中子落在玉泉山上。

他是尋人而來,帶著一腔怒氣,壓不住的滾滾憤怒。

本來是不會如此的。

他性情向來平和,與人為善,和廣成子吵吵嚷嚷一千年都不曾翻臉過。人人贊他大度好相處,是仙中典范。

可是現在他忽然沉不住氣,手中拂塵握的死緊,手心幾乎握出汗來,背後的寶劍蠢蠢欲動,饑渴的不得了似的。

腳踏上玉泉山的地面,云中子迫自己冷靜。

但這好不容易萌生出來的一點冷靜,在望見對面那翩然而來的人兒的時候,嘩地便煙消云散,好似一陣水汽消失半空中。

云中子目光銳利盯著對方。

楊戩似笑非笑,看著身前的白衣人。

他不是向來的千年笑面麼,怎的忽然吹胡子瞪眼起來?楊戩心頭暗暗納悶,卻也帶上幾分好笑:這樣的云中子,看起來好不一樣。

或者,以前那個總是笑嘻嘻的他,跟現在這個掩藏不住渾身殺氣的他,到底哪個才是真的?不是說人人都有兩面,關鍵時刻才能知曉的麼。

楊戩行了個禮,笑嘻嘻說道:“云中子道兄,請了?不知今日怎的有空來這玉泉山?”

“找人。”云中子淡淡地說。

“哦?不知找何人?”楊戩依舊笑嘻嘻地,眼睛光閃閃。

“找……”云中子伸出右手,手指向著楊戩臉上一點,沉聲說道,“你!”

“哦?這可真是奇了。”楊戩嘩嘩地笑起來,雙手一攤,“我跟云中子道兄向來沒什麼交情。你找我作甚?”

面上雖然仍舊笑嘻嘻的,心頭卻忽地警惕起來。

云中子這家伙不是守著清流的麼,怎麼忽然來這里,還說要找他?

找他做什麼?看他面色不善,又不在清流身邊……心忽然不安起來,難道是清流出了何事?心微微不安地跳動著,亂了,好像藏了一窩小兔子。楊戩暗暗埋怨自己:怎麼這麼膽小謹慎?無論什麼都會聯想到清流身上去,師尊說不讓自己下山。他擔心清流出事;現在云中子找自己找上山,他同樣擔心清流出事……哎,翻來覆去,都是她。那個笨麒麟,她什麼時候才明白他擔心她的這份心思……

楊戩搖了搖頭。

云中子卻一片肅容,望著楊戩,冷冷地說:“找你是為了——吾要替玉鼎道兄,清理門戶!”

剛說著,手中拂塵一甩。背後的寶劍頓時出鞘,云龍寶劍化作一道清光,便騰落在云中子手中。

“喂,云中子,我可沒得罪你,你跑來玉泉山殺人,可是沒理!”楊戩見他當真,吃驚之下,向後退出一步。


“吾殺了你,自然會對人有所交代!”云中子怒道。身上衣裳無風自動。白發飛揚,寶劍一抖,便沖了過來。

楊戩飛身後退,並不還手:“我看在師尊面上,敬你而已,你不要得寸進尺!”

“吾消受不起!”云中子身形急轉。寶劍劃出幾道銳利旋風,已經將楊戩困在其中,云中子低喝,“楊戩,動手吧,讓吾見識一下你真正的本領!”

楊戩雖處于下風,卻毫無恐懼之色,反笑道:“你這是成心來找茬了,我就算是打傷了你,說出外面。也過得去,只不過我怕清流會不饒我,云中子,我勸你……”

“不要提清流!”云中子一聲斷喝,打斷楊戩地話,暴怒道,“你沒資格提她的名!”

楊戩面色一變,厲聲說:“你說什麼?”

云中子冷笑:“你做了那等禽獸不如的事,居然還敢提她的名字。楊戩,你太過無恥!”

楊戩心中一驚。頓時有點色變:禽獸不如的事……難道說……他已經知道我跟清流之事……那件事情隱秘的很,我雖然是不怕人知道,只恐清流受不了,所以不曾泄露,這天上地下,除了清流跟我,恐怕無第三人知曉。現在云中子居然知道,若是這樣,難道是清流告訴的他?哈哈,怪不得這家伙會如此生氣,云中子啊云中子,難道你是在吃醋嗎?不過……清流怎麼會對他說起那件事?

楊戩驚疑不定,試探著問:“是清流對你說的麼?”

云中子看他變了臉色,又這麼膽怯地問,知道他心虛,冷笑著說:“怎麼,你有膽量做,沒膽量承認?”

楊戩見他氣成這般,心底倒有九分是認定了他知道自己跟清流那件事,于是反而笑道:“做就是做了,又怎麼?”

他這話半真半假,有一部分是想要探云中子的虛實,想知道他所說地是不是他心底想的那件事。有一部分卻是真心來炫耀的。

云中子聽了這話,又看他得意洋洋神色,寒澈了心,停了手,顫聲說道:“這麼說,你承認是你做的?”

楊戩笑說:“感情你就是為了這件事,怒氣沖沖殺上玉泉山?”

云中子手腳發涼:“你居然毫不悔改?毫無愧疚之心?”

楊戩大笑:“你在說什麼,此事是我畢生最為不可能後悔之事。悔改?愧疚?云中子,讓我說給你聽:若時光倒流,我也會毫不猶豫選擇再那麼做!”

云中子氣的渾身顫抖,

劍斜指,喝道:“我今日,就替玉鼎道兄殺了你這個類!”

楊戩笑著斜睨他:“要殺就殺,我只是想問:云中子,你心底沒那麼想過麼?你殺我,是替我師門清理門戶,亦或者挾帶私心,只是嫉妒我而已?”

云中子怒道:“我挾帶私心?哈哈,此事就算是說給元始天尊知道,他也必定會親手處置你這畜生!”

楊戩聽他口口聲聲畜生畜生地罵著,不由也生了真氣,手中一招,已經將方天畫戟招來:“既然如此,就手下見真章吧。”

初一過招,云龍寶劍同方天畫戟交擊一處。綻放明亮火花。

云中子道行深厚,唯一缺點是千百年來不曾同人動手,身手生澀,而楊戩仗著步伐靈便,游走劍影當中,又抽空將神鷹跟哮天犬全部招來,一個在上一個在下,倒也逼得云中子頗為吃力,楊戩倒是好整以暇。只用六分力,四分抵抗,兩分躲避。


他心中深知云中子在清流心中分量,等閑不會去傷害他。

云中子同他對手了半個時辰,察覺他的用意,心頭更是火起:“你不必躲開,人你也不是沒殺過,若你有能耐,我就算喪在你手中。也是天意。”

楊戩聽這話有點奇怪,不由停步問道:“什麼人我不是沒殺過?我殺了什麼人了?”

云中子怒道:“還在裝蒜!”挺劍又上。他動手良久,逐漸恢複往日身手,楊戩卻思量他這句話,又想到清流好像不會將那件事主動告知別人,莫非此中另有隱情?如此想著,未免有點走神。

一個決心要將對方斬殺劍下,另一個卻想著心事心不在焉,幾個回合下來,楊戩一個沒注意。云中子一劍向著他胸前刺來,楊戩心頭寒意萌生,好歹腳下一斜,總算躲了過去,不過那鋒利無比的云龍劍還是在他的肩頭劃下一道深深傷口。

鮮血湧出,殺機頓生。

楊戩見云中子如此一心一意要殺了他。不由也動了真氣,冷冷一笑:“云中子,我一再相讓,你卻咄咄逼人,再不停手,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請,”云中子一劍得手,心頭憤怒之氣略減,仗劍說道,“若你有能耐。就殺掉吾,吾倒要看看,你還能作惡到什麼時候。”

“你明知我不會殺你,殺了你,清流那邊,不好交代。”楊戩眉一挑,冷冷地說,如果能殺,早一個個全殺了。什麼黑麒麟,什麼聞太師小三眼。什麼伯邑考,什麼哪吒,……我喜歡你們一個個都在清流面前礙眼麼?

云中子聞言,恨得牙癢:“你殺了梅伯跟姜後,難道就好交代了麼!你這喪盡天良的畜生!”云中子想到血泊里地梅伯,床上傷痕累累地姜後,心頭一痛,“他們不過是凡人而已,到底哪里傷到你,你要這般去害他們,還居然……做出那種事,你……若是清流知道你做下如此惡事,你當他會原諒你麼?就算是殺了我,又有何妨,你何必虛情假意!”

楊戩聽他這麼一番話,驚得心跳都加速,忍不住跳起來,急急地說:“你說什麼?什麼梅伯跟姜後?他們死了?我什麼時候殺過他們?”

“你方才不是都承認了麼?現在還想要狡辯,已經晚了。”云中子寶劍一揮,便要重上。

“等一下,”楊戩心亂如麻,直覺覺得此事並不簡單,見云中子眼中殺氣仍在,脫口說道:“我以為你是說我跟清流之事……啊……”

驀地警覺此事絕對不能說,急急忙忙住口,眼光一轉溜到一邊去,生硬地調轉話題說:“梅伯跟姜後之事,我委實的不知情。”

云中子聽他欲言又止,心頭那股恐怖的壓力不曾緩解,反更沉重。

直覺讓他覺得,這其中,好似還有自己不知道的內情。

心頭微微地震動,就好像埋藏著一個隨時都會撕裂而出的怪物。

“你跟清流,何事?”他收了劍,望著楊戩,問道,心髒都似再收縮。

對方的臉上露出那麼一絲不自在的神色,眼光都好像不敢看自己。

這種表情,云中子看的心中驚悸,明知道答案或者會對自己不利,仍舊卻控制不了,于是提高聲音又問:“楊戩!回答吾!”

楊戩看他如此執著,把心一橫:你既然如此想要知道,我也不怕告訴你,何況,對你說了,也好早點叫你死心。當下冷笑道:“說給你又有何妨,我跟清流,早就……有了…嗯……”喉頭動了動,終于將那句話說出口來,“……有了……夫妻之實……”

那麼厚臉皮的人,居然感覺自己地臉不可自控地熱了起來。

只聽得身前“當啷”一聲,楊戩抬眼去看,卻看到云中子面白如紙,向後退了一步,手中的云龍寶劍卻已經跌落塵埃,一泓秋水也似的劍體,兀自散發著淡淡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