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盜魘

初中畢業,可以說是人生旅途的第一個轉折點.受就業觀念的影響,在上世紀九十年代初,初中畢業生考取中專的分數線要高于普通高中.雖說憑借張國義的關系,以張毅城的分數完全能找個中專上,但張毅城自己卻對中專這種東西完全不感冒,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柳蒙蒙上的是高中.

"高中就高中!"張國忠是無所謂,家里畢竟有那麼幾個錢,就算將來找不著工作,最次也能繼承自己開的養雞場養豬場啊,跟李二丫合計了一下以後,張國義一個電話,張毅城直接被分在了柳蒙蒙的班里.

雖說是走後門找的學校,但張國忠還是挺高興,畢竟孩子大了,虛歲也十六了,放在農村,再過兩年都該娶媳婦了……

聯系了柳東升一家人以後,張國忠決定在鴨子樓給兒子擺一桌"慶功宴",正好那一陣子張國義的孩子周歲,兩桌一塊辦,省錢又熱鬧,何樂而不為呢?

不請不知道,這一下請帖,張國忠才知道,柳東升住院了.據孫太太說,大夫查來查去也查不出什麼毛病來,前兩天一個案子熬了好幾宿,很可能是累的(當時剛剛開始放暑假,張毅城和柳蒙蒙沒怎麼聯系,柳東升住院的事也不知道).親戚朋友住院,不知道則以,一旦知道了,不表示表示就太不像話了.買了幾瓶罐頭幾盒"太陽神"之後,張國忠夫婦開車來到了醫院.

看張國忠一家來了,柳東升二話不說便從病床上翻身下了地,湊到張國忠耳根子底下一通嘀咕,動作之快簡直和"陳真"有一拼,"張大掌教,來得正好,快賠我出去抽根煙去!憋死我了……"

"哎!老柳,你這……有病了怎麼還抽煙啊……?"張國忠無奈,跟柳東升一塊來到了住院部的樓道里,"你得的嘛病?"

"不知道!"柳東升也不客氣,自己把張國忠上衣口袋里的煙和打火機掏出來,點上就抽,"你嫂子把煙都給我沒收了,沒病也得讓她給憋出病來!"

拿過柳東升的胳膊腕子號了號脈,張國忠的眉頭立即就皺起來了,"柳大哥,你到底得的是什麼病?為什麼會住院?"

"哎!甭提了!真他媽是鬼催的!"柳東升嘬了口煙,"前兩天下班時忽然感覺一陣頭暈,從單位的樓梯上滾下來了,醫院也查不出什麼毛病來,就是心率異常,血壓忽高忽低而已,大夫覺得不大正常,就把我留這了,說是先觀察觀察."

柳東升說得雖然簡單,但這脈象在張國忠看來可是一點都不簡單.雖說張國忠的醫術比較有限,但至少脈象的強弱還是能摸出來的,此刻柳東升脈象孱弱,儼然就跟那些七老八十躺在病床上呻吟的絕症患者沒什麼其別,人的脈象倘若弱至如此,怎麼可能還跟沒事人似的坐在樓道里抽煙?"來!老柳,你先把煙掐了,跟我來!"張國忠一把把柳東升拽回了病房.


"哎,老張,你……你倒是讓我抽完這根啊……"柳東升還挺不情願的.

"別說話!"張國忠讓柳東升坐在了床上,用手扒開了柳東升的頭發,借著日光燈管一個勁的看,就跟兩只猩猩在一塊抓虱子一樣.

"這……?"一旁陪床的孫太太也楞了,心說這位老張同志這是什麼毛病啊……"老張,您這是干嘛呢?"

"果真如此……"扒了會頭發,張國忠繼而又開始扒眼皮看柳東升的瞳孔,並沒理會孫太太的問話,"老柳,你跟我來一下……"張國忠拽起柳東升就要出屋,臨走還從床頭櫃上拿了一份報紙和一把削蘋果用的小刀.

"這是要……?"看張國忠拿了把小刀走,孫太太又是好奇又是害怕,想跟著一塊出屋,卻被張國忠一把攔住了,"大嫂,我們就是出去抽根煙聊聊天,拿張報紙墊墊屁股,您在這跟二丫聊聊,啊……我們馬上回來……"

一聽抽煙,柳東升也來勁了,"你在這呆著跟弟媳婦聊聊天!聽話!我們老哥倆敘敘舊!"說罷哐當一聲帶上了門.雖說沒跟出去,但孫太太也是一陣納悶,心說這兩口子什麼毛病啊……怎麼兩家人聊天還得男女分開聊呢……?

來到樓道里,張國忠並沒有給柳東升煙抽,而是開始低頭撕報紙,其聚精會神的程度就如同學生考試一樣,看得柳東升把抽煙的事也忘了,目不轉睛的注視著張國忠的一舉一動,"我說張大掌門,你這是干嘛?"柳東升也納悶,莫非用報紙墊屁股還非得把紙撕出個屁股的形狀來?

約莫過了得有五六分鍾,柳東升大概看出了一點眉目,張國忠撕紙的形狀並不是什麼"屁股",而是一個紙人,連手指頭,眼睛,嘴都有,撕得還挺仔細."老柳,你把衣服脫了!"撕完紙人,張國忠又拿起了水果刀.

"脫……脫衣服?"柳東升一愣,自己身上就一件病號服,由于天熱,里面連背心都沒穿,脫了豈不是赤膊了?"我身上就穿了這一件,萬一有女同志怎辦?"

"唉呀!老柳!"說話間,張國忠用水果刀往手指肚上戳了一個小口,擠出一點血塗在了紙人胸間,"讓你脫你就脫!"用血塗罷紙人,張國忠不由分說一把拽起了柳東升,七手八腳的扒下了病號服,"站好了別動!"只見張國忠啪的一下把塗了血的紙人貼在了柳東升後背上,用破口的手指在另一個手掌上一通亂畫.

"老張,我不會是……"看到這,柳東升多少明白一點了,莫非自己也和閨女一樣被那些亂七八糟盯上了?


"站好別動!"張國忠並未理會柳東升到底想問什麼,而是拿著架勢往後退了兩步,運了兩口氣以後猛的向上一躥,一掌擊在柳東升胸口,這一下力道也是夠猛的,打得柳東升一晃悠差點折個跟頭,只感覺渾身猛的一個冷戰,眼前頓時金星一片,全身麻酸不止,兩條腿就跟灌了鉛一樣重,挨打的雖然是前胸,但後背貼紙人的地方卻傳來一陣火辣辣的灼痛.

"什麼玩意!?"柳東升本能的一回頭,只見地下有一堆紙灰,而剛才被貼在後背上的紙人已經不見了.

"這……"柳東升臉也白了,"老張,剛才那到底是什麼玩意!?"

"老柳?你最近是不是辦過什麼邪門案子啊?"打完這一掌,張國忠也是一頭大汗,坐在樓梯上一個勁的喘氣.

"邪門案子?"柳東升一皺眉,"什麼案子算是邪門案子?"在柳東升看來,所有的案子都挺邪門的,"還有,剛才那玩意到底是什麼東西?莫非……也是什麼邪門歪道?"

"剛才那叫'盜魘’,一般人身上只有三魂七魄,但你身上多了一魄!也就是說你身上有三魂八魄,有一個魄是別人的,但那東西會讓你一直亢奮!"張國忠皺眉說道,"短時間內沒什麼事,但時間一長就有危險了,總不睡覺容易猝死啊!最近你有沒有辦過比較特別的人命案子?"

"我說前兩天怎麼精神頭這麼大呢……三天三夜不睡覺一個哈欠都不打……我也覺得不大對勁啊……"被張國忠打了一巴掌後之,柳東升頓時感覺兩只眼睛像進了沙子一樣,上下眼皮一個勁的打架,腦袋暈得就像喝了二斤白酒一樣,"這些日子辦了好幾件人命官司,你得容我回憶回憶……"說著半截話,柳東升已經快語無倫次了,"老張你先扶我進去……我兩條腿哆嗦……"

說是回憶,上床不到三十秒柳東升這呼嚕打得就跟打雷有一拼了,看老頭子終于睡覺了,孫太太倒是挺高興,說老頭子一個禮拜睡了就三個鍾頭不到,還是精神頭十足,大夫給開安眠藥都不管用,自己正擔心呢.

坐在床頭,張國忠心里一個勁的嘀咕,"盜魘"這種東西一般是因為三魂七魄不能聚合,其中一魂或一魄偶然沖在人身上形成的.同一個人的三魂七魄一般都有一種聚合力,如果沒有外力束縛,就算分開了,也會很快聚在一起,將三魂七魄逐個分開的原因,從古至今都認為是天然形成,雖說"洛降"之中確實有能將人魂魄分離的邪術,但充其量也就是將三魂和七魄分開,三魂在一起,七魄在一起,而各個魂魄都分離的現象一般會被認為是自然界中的巧合,大部分此類情況都發生在山里,關于其形成的原因,各個教派眾說紛紜,甚至連"降教"自己也有一套解釋,古代甚至有好事者按著各個教派的說法一一做過實驗,但沒有一個能成功的.《茅山術志》中對"盜魘"最詳細也是最近的記載是在明朝,傳說當時秦嶺一帶曾經出現過一次大規模的泥石流,淹沒了好幾個村子,逃出來的人回到村子的廢墟上准備重建家園時,就發生過大規模的"盜魘"現象,後來當地縣衙委托茅山教的鄭云宵道士為村民治療並查明原因,後來鄭云霄發現,泥石流沖開了秦嶺山中的一些古墓,遂認定該地的"盜魘"現象與此有關.不過可惜的是,由于古墓損毀嚴重且墓主尸骨難尋,而原來村落由于泥石流的破壞,連七關都不准了,所以鄭云霄也未能借此機會查明"盜魘"形成的真正原因.

"如果真像書里說的那樣,這種事只有山里才有,那為什麼柳東升會染上?莫非他去過山里?"張國忠雖說好奇,但也不想去惹這種沒意義的麻煩,看著柳東升睡得哈喇子橫流,也沒好意思叫,只是提醒了一下孫太太,讓柳東升自己注意點而已.可沒想到第三天上午,柳東升竟然自己找上門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