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嶄露崢嶸 第十章 謁見太後



踏入宮室,高俅便看見趙佶正陪侍在一個中年婦人身邊,正是自己兩年前見過的向太後。他不敢怠慢,連忙恭恭敬敬行禮問安,這才聽得頭頂傳來一個寬和的聲音。

“你起來吧,我早聽十郎多次提起過你。”盡管身為兩朝國母稱號已極,向太後的儀服穿戴卻都非常簡樸,不過四十多歲的年紀,頭上卻不見多少珠翠,身上也只是一襲尋常春裝。和當初的高氏比起來,她並不關心國政,因此一待宣仁太後高氏故去,她便立刻辭了權同處分軍國大事的名頭,卻也博得了哲宗趙煦的尊敬。

“臣不過鄙陋之身,本不敢貿然拜見太後,只是……”高俅正在仔細斟酌著語句,卻不妨上頭的向太後悠悠長歎一聲,正好打斷了他的話頭。

“十郎都原原本本對我說了,高俅,你確實是個有心人。”向太後緩緩離座而起,語調中隱含著一絲深深的不滿,“宣仁太後方才逝去不到兩年,那些小人便在背後攛掇著官家改了制度,若光是這些也就罷了,他們居然還敢出言詆毀,實在殊為可惡!”

“太後所言甚是。”高俅情知向太後頗有一種兔死狐悲的感覺,對于此行的把握也就更大了,“聖上如今銳意進取,意圖開創一朝盛世,正是欲與古今明君比肩的時候,怎可因小事而汙了盛名?倘若真被蠱惑而有毀宣仁太後,他日必定會為人詬病。正因太後乃當今賢後,所以臣才懇請遂甯郡王向太後進言,若能婉轉相勸,聖上必能回心轉意。”

“唔,我本就想擇日找官家說話,讓他打消了這種危險的念頭,現在看來得趁早了。”向太後微微頷首,這才仔細打量了高俅幾眼,“難怪十郎對你如此敬重,官家也親口賜你出身,看來你果然能夠勝任他日王府翊善之職。唉,那時蘇學士逐你出門之時,我還感慨了好一陣子,想不到蘇學士一世英名,在這件事情上卻過于武斷了。”

聽得這句感慨,高俅不自覺地掃了趙佶一眼,見其面露微笑很是得意,自然心知肚明是這位小郡王吹的風了。不過這于己並非壞事,因此他少不得謙遜了幾句,哪料幾番對答之後,向太後竟把話題兜到了他的家室身上。

“我聽十郎說,你雖然如今很有些家產,膝下又沒有兒女,卻只是和大婦恩愛而仍然未曾納妾?”

高俅此時恨不得抓住趙佶痛打一番,這小郡王居然在太後面前八卦他人閨房之事,是不是真的太閑了?話雖如此,太後問話他卻不得不答,思量許久,他只能勉為其難地應道:“微臣如今還年輕,子嗣之事還沒有多考慮。再者官卑職小,也不想被他人抨擊耽于女色。”

“話雖有理,不過前程固然重要,但子嗣乃是傳承的根本,我想你家大婦也不會不懂這個道理,不過是納兩房侍妾,縱有子息和她的又有什麼兩樣?”說到這里,向太後眉頭微皺,頓時又想到了趙煦這位大宋天子,“說來官家立後納妃也已經多年,偏偏一點動靜也沒有。唉,儲君乃國之根本,若不能早立則難安天下人心,真是令人憂心如焚。”

“太後,您真是太操心了,皇兄如今還年輕,哪用得著擔心如此長遠?”一旁的趙佶突然插嘴道,“前幾日我見到皇嫂時也曾經提起此事,她也說皇兄春秋鼎盛,子嗣之事不過早晚而已。”

向太後聞言臉色一變,許久才搖頭歎息道:“唉,皇後也是苦命人,生得溫柔嫻靜儀態端莊,偏偏……”

盡管向太後話未說全,但高俅早就從澄心那里聽說帝後不和,因此心中暗暗嗟歎。至于哲宗的子嗣問題,高俅則是巴不得他沒有,要知道,曆史上宋徽宗即位時好歹還是長君,倘若真的留下個幾歲大的毛頭孩子坐了禦座,屆時朝中權臣當道把持國政,向太後一看又是個沒有主見的人,指不定會天下大亂。因此這話他是左耳進右耳出,根本沒放在心上。

“好了,進言之事我自會做主,高俅你是十郎藩邸中人,不便在宮中過久逗留,還是盡快回去吧。”向太後終于恍過神來,囑咐了高俅又轉過頭來看著趙佶,目光中盡是慈愛,“十郎你好學上進雖是好事,但也得自己多多注意身體,千萬別舍本逐末。得空了就多多進宮,我看官家看到你還是很歡喜的。若是他沒空就來慈德宮坐坐,知道了麼?”


趙佶如今也是十萬分乖巧,連連點頭答應了幾聲,這才起身和高俅一道施禮退去。離開大殿時,他一眼就看到了門口垂手侍立的伊容,禁不住出言打趣道:“伊容,今日你算是見到伯章了吧?怎麼樣,孤王可有騙你?”

“聞名不如見面。”伊容低聲咕噥了一句,見趙佶竟把耳朵湊過來時,她方才慌慌張張地答道,“郡王看重的人必是好的,奴婢哪有什麼大見識!”

“咦,你平時可不是這麼說的?”一直以來,趙佶都和這個向太後身邊的貼身宮女玩笑慣了,此時靈機一動,忽然指著高俅道,“今日太後還說要為伯章納妾,干脆孤王去和太後提提,讓你嫁給伯章算了,怎麼樣?”

這句話一出,高俅和伊容兩個人的臉色全都變了,不過後者的反應更加激烈一些。只見伊容面上掠過一絲紅云,狠狠瞪了高俅一眼,一跺腳就往殿外奔去。

“我說十郎,你這玩笑也開得太大了一些,說話也得有個限度吧!”高俅被趙佶這句突如其來的話攪得哭笑不得,眼睛卻不自覺地望著伊容遠去的方向,“人家可是太後身邊得用的宮人,萬一惹出是非來就不好收場了。”

趙佶悄悄吐了吐舌頭,走在路上卻仍不忘八卦。“伯章,你別看伊容年紀小,她可是太後家中舊人,所以最得太後信任。往日她眼高于頂,就連我這個郡王入宮她也敢不給好臉色,更別提其他人了。那時我一心逗她,就把你吹得天下無雙,想來是叫她記掛上了。怎麼樣,你覺得伊容如何,是不是很特別?”

當然很特別,簡直是特別極了!高俅心中腹謗不已,早知道趙佶為自己四處吹噓,他就應該小心謹慎,誰知道竟會讓人家看見自己打瞌睡的模樣,簡直是太失敗了!話雖如此,當著趙佶的面,他只能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渾然沒注意不遠處的幾個人影。

“劉美人,那是聖上的弟弟遂甯郡王,您只顧著看他作甚?”內侍見趙佶一行漸漸遠去,不由提醒身側嬪妃道,“再不去給皇太後皇太妃並皇後問安便要遲了!”

這位劉美人姓劉名珂,進宮不久便深得趙煦寵信,不多時便從禦侍升為美人,如今寵眷更是宮中之冠,自然養成了她唯我獨尊的神氣,就連孟皇後也不放在眼中。此刻聽內侍提醒,她不由柳眉倒豎冷哼一聲道:“皇太後皇太妃倒也罷了,皇後不過是一尊泥菩薩,又怎麼當得起我這一拜?”見身旁眾人無不噤若寒蟬,她不由又眺望了那兩個遠去的背影一眼,這才喃喃自語道,“遂甯郡王,他這個時候進宮來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