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深宮驚變 第三十二章 盛勢出巡

大宋官家奉兩宮出游,並駕幸蔡王府陳王府,這是大宋開國以來最熱鬧的盛事之一。因此,在消息一經傳出之後,整個汴京城頓時轟動了。年長的都在那里議論當年的往事,年少的則滿心盼望著到時瞧個熱鬧,一時間,但見禁軍四處奔忙,內侍頻頻現蹤,開封知府阮大獻更是恨不得能多生一雙手,當然,最最忙碌的還是殿前司的禁軍。

到了禦駕出巡的那一天,淨街的殿前司禁軍前後共來了五批,約摸共百人,那本就潔淨的禦道更是早就掃除得幾乎一塵不染。道路兩旁擠滿了前來觀瞻的百姓,個個臉色興奮翹首盼望,卻無人敢喧嘩吵鬧。終于,那一行浩浩蕩蕩的隊伍逐漸近了。

“皇太後乘的是六龍輿!”人群中,一個見多識廣的老者低聲念叨道,四周頓時驚歎一片。

只見那六龍輿金塗銀頂,上設行龍六條,各色珠絡不計其數,晃得人眼花繚亂,上方還有黃傘為遮擋。其後朱太妃乘坐的則是龍鳳輿,奢華之處略遜于之前的向太後鑾駕,上方則是紅傘遮蔽。趙佶自己乘坐的則是赤色的太平輦,照例是金塗銀裝飾,龍頭、魚鉤、帷踏,梅紅絛樣樣不少。輦上十二名輦官個個著緋,用的都是俊俏少年,頓時引來無數懷春少女的低聲贊歎。前後左右各有儀衛擁傘扇,一眼望去盡顯天家氣度。

早已得了趙佶吩咐的高俅並未在隨駕而行的官員中,由于禮制,天子出游,所有人都不能居高俯瞰,因此他只是站在街道的角落中,若有所思地看著那氣勢浩大的鑾駕行過。在他身邊,除了幾個家人之外,還有一個臉色凝重的老人。

“高中書,你說聖上會不會過慮了?”那老人望著鑾駕遠去。情不自禁地問道,“汴京乃是我大宋國都,曆來治安清明,再說此次出行我很早便開始籌備,怎麼會讓賊人混入?”

高俅這才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微笑著看了旁邊的人一眼。要說官階,這個姚麟乃是從二品大員;要說職務,此人是堂堂殿前都指揮使。三衙長官之一;要論資曆,此人曆經三朝,在與西夏作戰時屢建奇功,官階步步上升,幾乎到了一個武將的頂點,也算是一大異數了。要知道,曆史上真正地高俅在徽宗後期當了不少年的殿前都指揮使,這麼算起來,這位姚殿帥豈不是自己的前輩?

“姚帥,國之大患。有時候不見得都是外敵。所以預作防范是沒有法子的事情。”輕飄飄地送過一句話之後,他突然詞鋒一轉道,“姚帥乃是三朝元老。聖上曾經提起過,姚氏一門世代為將,功勳彪炳,將來要多挑選幾個子弟作為蔭補。”

雖然出身行伍,但姚麟出身武將世家,對于朝堂侵詐雖不以為然,卻也是早有耳聞,對後一句話只是置之一笑罷了。不過,他立刻聯想到了前些時日外頭紛紛揚揚的流言,臉色立刻變了。“高中書。難道今日之事”,“姚帥,此事你心知肚明便可。若是無事,今日我們就算白跑一趟;但若是有事,此番就要偏勞你了!”

“你放心,既然是聖上的密令,我自然做好了妥善安排。”話雖如此,姚麟卻不禁覺得十萬分頭痛。要不是大宋朝向來有明例,無邊功者不得為三衙長官,他也不會在新君剛剛即位時便官升一級。坐上了這汴京最高武官的位子。可是,這位子盡管引人羨慕,卻著實燙手得緊。

就說今天的事情,若是一個處理不好,別說功勞,他不吃掛落就不錯了。正因為如此,他才會對高俅異常客氣,出身將門地他異常明白,若將來有一個宰輔在朝堂為靠山,那家中子弟就要容易進身得多了。


此時的蔡王府卻是另一番景象,一應仆役侍女全都換上了光鮮的衣裳,府邸中更是灑掃得一塵不染上下整潔。平時緊閉的中門打開,自蔡王趙似以下的一應王府文武官和屬吏全都一字排開,早早迎候在了府邸門外。

盡管端著一張笑容可掬的臉,言談必提及君恩,但趙似的背心早已為汗水沁透,藏在袖子中的手更是濕漉漉的。好在如今乃是五月時節,天氣已經有些炎熱,他也不虞有人看出自己心虛。他當然不會想到,在自己目光未及的地方,有人正在用一種極度狂熱地目光盯著他地背影。

自從鄧鐸拿到了那顆所謂解藥之後,他已經是完完全全持著從龍之意。昔日的端王一旦登基,那些王府的文武屬吏個個得蒙重用,若是趙似有得道地這一天,他鄧鐸不是一樣能夠雞犬升天麼?

另一隊武官中,劉況則始終盯著鄧鐸,心中總有一絲籠罩不去的陰霾。他是元佑七年通過武試的武官,自忖懷有一身武藝卻始終報國無門,直到一次偶遇當時仍是端王的趙佶之後,這種情形方才有所改觀。從那以後,他從三班借職而三班奉職,而後又升為右班殿直,比一應同僚還要快上幾分,最後才輾轉調來了蔡王府,只是從無人知道他早就認識龍潛于邸的趙佶。

“況哥,我打聽過了,那天見過集賢齋劉管事的人已經全數被看管了起來,不過,那家伙送來的是酒壺肯定沒錯。”矮個子的鍾達正站在劉況身後,此時刻意壓低了嗓音說道,“這邊都是自己人,至于那邊則大多都是蔡王殿下的心腹,若是真的動手……”

“沒我地命令絕對不准動手!”劉況悚然一驚,連忙提醒道,“你看我的眼色行事,萬萬不可驚了聖駕,否則到時功勞變成罪過別怪我沒提醒過你們!”

約摸小半個時辰後,趙佶和向太後朱太妃終于進了蔡王府。和趙佶的精神奕奕相比,兩宮的臉色明顯有些不佳,盡管經過了多日的調養,但朱太妃的氣色中仍是隱約流露出一絲灰敗的意味,而向太後則有些懶洋洋的,只在趙似行禮問安是提起了一點精神。

“今日承蒙聖上和皇太後皇太妃駕臨,臣不勝惶恐。”趙似竭力壓制自己的目光,一路都是低著頭,直到臨進正廳前方才笑道,“聖上登基以來第一個駕幸地便是臣的陋宅,而且還是奉皇太後皇太妃同行,這份隆寵臣可是第一個領了。”

“聖瑞,你平時還說十二郎不會說話,你聽聽,這些詞是不是勝似蜜糖?”自從哲宗趙煦去世之後,向太後還是第一次有這麼好的心情。

她左右看了看滿園盛開的鮮花,微微頷首道,“十二郎這宅子經營得不錯,既然是宗室,一味的節儉也不是法子,豪奢更是要不得。還是這種樸樸素素的花花草草,看上去更令人心曠神怡。”

“太後誇獎他了,十二郎平素就是個閑不住的性子,要說奢華當然談不上,可這些花草他當然是不會侍弄的,不過是擺著好看罷了!”如今的時節,朱太妃早已褪去了哲宗在位那時的盛氣,整個人又變得謙和了許多。她悄悄偷眼瞥了瞥趙佶,見對方只是含笑不語,心中不由稍稍篤定了一些。


趙似卻不耐煩再這麼虛詞敷衍,又說了兩句便把三人引入了正廳。他在事先費了不少功夫從集賢齋弄來了一批字畫,又請了幾個知名的文人布置,此時,這廳中自然是顯出了一股濃濃的書卷氣。

“好,士別多日當刮目相看,十二弟的這廳堂布置得雅致!”趙佶一句話剛剛出口便聯想到了當日蹴鞠賭賽的場景,臉上神情雖然不變,心情卻逐漸陰沉了下來。幾番對答下來,他也隱約察覺到趙似是刻意趨奉,和以往的任性妄為大不相同,因此已經有些警惕。這時,趙似也趁勢提出了早已准備好的腹案。

“啟稟皇太後,皇太妃,聖上,今日禦駕親臨,臣特意從外邊請來了一個歌舞班子助興,後花廳也已經擺好了酒宴。臣知道三位向來不在意這些俗套,只希望能看在臣一片真心的份上,能夠屈尊多停留一會,也好讓臣盡一下仁孝之道。”

在向太後第一個首肯的情況下,朱太妃又順水推丹,趙佶自然不會提出異議。于是,帝後三人便起身前去後園。由于早就精心布置過,此刻那一條不算寬敞的青石小道兩側,各色奇花異草爭奇斗豔,令人賞心悅目,也不知博得了兩宮多少贊賞。就在向太後和朱太妃駐足觀賞一株牡丹時,一陣清越的歌聲突然傳入了眾人的耳中。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耳聽那如泣如訴的聲音,趙佶整個人呆在了當場。當向太後出言稱贊時,他方才驚覺了過來,用言語掩飾道:“十二弟真是大手筆,居然能夠請來如此歌姬獻藝,真是把那些樂坊的女子全都比下去了!”

趙似心中冷笑,面上卻愈發恭謹,彎腰把三人請入了此次的酒宴之地。蔡王府的後花園本就十分寬敞,更有一個方圓里許的小湖,那用來宴請帝後的水閣便臨湖而立,而湖中心還搭了一個高高的戲台,上面不時傳來陣陣管弦之聲。

而以趙佶的目力,早已看得清清楚楚,那個挺立高台,猶如一支出水芙蓉般的冰霜女子,不是含章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