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劍指西南 第十八章 一語不合動嗔心

當趙府的筵席終于擺出來之後,趙庭臣先將徐守真請到了上座,又硬是把白玲拉了過來,將其一一介紹給了那些最重要的客人。一聽說烏族白鳳四個字,所有的人都不免肅然起敬,與那背後的含義比起來,白玲的混血血統根本就無足輕重,一時間,趨奉和逢迎的話漫天飛舞,就差沒有將佳人捧上天了。

冷眼旁觀的燕青卻不免露出了一絲冷笑,他早就從高俅那里得知了白玲的身份,驚奇勁早就過去了。許是習慣了同樣大大咧咧的伊容,對于白玲的開放大膽他並不反感,反倒覺得有些親切。饒是如此,他卻仍然隱隱約約覺得,白玲能夠在大哥心中占據一席之地只是因為乘虛而入的緣故。若是此次入川大嫂英娘和伊容能夠同行,興許一切都會改變。他正胡思亂想時,突然感到肩膀被人重重拍了一下,眼中立時厲芒一閃。

“小兄弟,聽說阿玲的丈夫是你的大哥?”

聽到這句挑釁意味十足的話,他立刻轉過了頭去,只見對面的是一個身著白袍的年輕人,盡管端著一幅溫文爾雅的樣子,眸子中卻閃動著一股說不出的自負。他心念一轉,故意裝作少不更事地答道:“是啊,玲姐和我大哥恩愛得很呢!”

前來探問的正是趙諗,他甫一見到白玲就驚為天人,當得知佳人就是兒時玩伴時,更是生出了一股從未有過的占有欲望。盡管明白自己是使君自有婦。佳人是羅敷自有夫,他卻仍舊動了一親芳澤地念頭。此刻。當從燕青口中聽到恩愛兩個字時,他的臉色著實陰沉了下來。

已經被安排坐首桌地白玲終于擺脫了那些大獻殷勤的人。放眼四處搜尋燕青地蹤影。當她看到趙諗正在和他說話的時候,立刻霍地站了起來,急匆匆地沖到了燕青身邊。

“小七!”她不滿地瞪了趙諗一眼,這才對燕青露出了一個嫵媚的微笑。“你一個人坐在別的地方太氣悶了,來。坐到我那里去!”說完她不由分說地拽住了燕青地胳膊,向趙庭臣打了個招呼便把人按在了自己身邊的一個錦凳上。

“阿玲,才嫁了人就知道幫夫家,你可真是女生外向!”趙庭臣見原本坐在白玲身邊地一個客人心不甘情不願地讓出了座位,不由啞然失笑。他若有所思地望著另一邊悵然若失的兒子,心底卻猶多了幾分警惕。看這情形,兒子趙諗怕是已經對白玲種下了情根。但如今早已不是兩小無猜的時節,若是不能趁早打消了他的這點念頭,事情恐怕會鬧得不可收場。想到這里,他不由打起精神殷勤地招呼了起來。

酒足飯飽之際,一眾客人便聽戲的聽戲,閑聊的閑聊,打盹的打盹,沒幾個人還有工夫注意自己地子侄。由于這天根本就沒有幾個女客,因此在明知白玲已經婚嫁的情況下。仍有一大堆正當盛年的公子哥圍在了她的周圍,用什麼方法賣好的都有。只可惜佳人早已收起了那幅笑臉,無論是面對誰都是冷若冰霜,和剛才酒筵上的談笑風生判若兩人。

燕青此時卻悄悄借機溜了開來,人是大哥的,要是自己還得時時刻刻看著,那這個小弟也當得太累了。更何況,他從早先就看到徐守真在朝自己使眼色,自然得趁機問一個明白。果然,他趁亂出了廳堂之後,眼前突然一花,只見空中赫然懸停著一只紙鶴,看上去殊為詭異。下一刻,那紙鶴就突然展翅向前高飛,他連忙快步追了上去。好在此時趙府仆役不是在廳堂伺候就是在前庭迎來送往,竟無人注意到他。終于,在拐了好幾個彎之後,他終于看到了那個一身道袍的身影。


豎起耳朵靜立片刻,他確定四周並無外人,心底立刻一松。“徐真人,你今天可是大大露了一回臉,恐怕明天,渝州城內便會傳揚起那三醉芙蓉的神跡了!”他一邊開玩笑一邊走上前去,仔仔細細地打量著這個以道術神算聞名天下地人。自從聽說了此人面目乃是假的之後,他一直以為這只是一個招搖撞騙的假道士,直到今天看見那匪夷所思的一幕,他方才覺得自己太小覷天下英豪。

“七公子過獎了,那些不過是障眼法而已,上不得大雅之堂!”徐守真含笑點了點頭,這才解釋道,“我剛才就向趙大人要了這塊地方,說是隨便幫他看看風水,所以這個時候不會有別人來,你就放心好了”話雖如此,他還是刻意壓低了聲音,“怎麼高大人沒有直接去成都?”

“大哥另有要事。”燕青簡明扼要地答了一句,見徐守真並未追問,心中不由暗贊他的知情識趣。“對了,你在渝州這些時日,可曾感到有什麼不對勁麼?”

“不對勁?”徐守真聞言一愣,但很快恍然大悟。沉默片刻,他便不無顧慮地問道,“難道高大人得知渝州城內有什麼不妥?”在得到燕青一個肯定的答複之後,他的腦海中頓時浮現出了這些天的所有情景,末了,他才搖了搖頭。“說實話,渝州雖然漢夷雜居,看起來卻安定得很,不像是有什麼變故。”

“沒想到你也這麼覺得……”燕青頗有些失望,才要開口時,卻又聽到一句更關鍵的話。

“要說不妥,卻很可能著落在這趙府之內!”

燕青精神一振,連忙追問道:“此話怎講?”

“說起來你大約會覺得玄奇,其實我在進這座宅院之前,就覺得有一股很強勢的精金之氣。那時候我只認為趙家出身蠻夷,說不定是早年殺戮過多所致,但是,那個自稱是趙公子朋友的人卻很有問題。”

“你是說陳克韞?”

“沒錯!”徐守真眼中精光一閃,正容說道,“這些小術雖然做不得准,卻也有七八分靈驗。陳克韞的面色晦暗天庭無光,看上去是最明顯的壽元不永之兆。當然,放在尋常術者的眼里,說不定會有別的一番說辭,但我至少有七八分把握,他正在謀劃的事情可能會給他帶來殺身之禍,因此和他關系密切的趙公子,眉間也連帶著沾染了幾分晦暗。”聽到這些玄之又玄的推測,燕青卻不像往常一樣嗤之以鼻,而是露出了鄭重的神情。因為,就從他和白玲得到的只言片語來看,矛頭無疑也是指向趙氏父子的。沉思許久,他突然躬身朝著徐守真鄭重其事地一揖到地。


“你這是干什麼?”徐守真忙不迭地彎腰一扶,這才正色道,“有什麼事情直說便是,若是我能做的,決不會推辭!”

“徐真人,眼下看來,渝州很可能會遭受一場亂事。”燕青咀嚼著那些到了嘴邊的話語,用生平最謹慎的態度一字一句地說道,“徐真人既然在渝州民間有神翁之名,希望到時能借重這聲名安撫人心:有了今日的賓客去宣揚你的道法,想必民間更會深信不疑,所以……”他說到這里,突然又停了下來,斟酌半晌方才咬牙切齒地說道,“倘若趙氏父子想要借你的口散布什麼妖言惑眾的消息,希望你能夠及早設法。”

“你放心,貧道明白了!”徐守真鄭而重之地一點頭,這是他第一次在燕青面前自稱貧道,其意義自然不言而喻。

一陣密商結束後,燕青又循原路返回廳堂,然而,他前腳剛剛跨進門,里頭便響起了一陣囂張跋扈的聲音。

“陳克韞,你別以為我怕了你馬幫!也不看看你是什麼出身,不過一個賤奴的後人罷了,還有臉到趙府招搖,有什麼可神氣的!”

說話的是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只見他一身華服,臉上盡顯盛氣,目光卻全然放在白玲身上。原來,剛才一伙人圍著白玲獻殷勤,實在看不下去的趙撚不免上前冷嘲熱諷,結果犯了眾怒。這些公子哥不敢拿趙家少主出氣,于是在白玲的百般撩撥下把陳克韞當成了出氣筒,這個自恃身家的胡公子便第一個跳了出來。

陳克韞最忌諱的就是別人提及自己的出身,他曾祖父曾經被夷民擄去為奴,費盡艱辛方才逃了回來,雖然後來加入了馬幫,卻依舊困頓不堪。曆經他祖父和父親兩代奮斗,他才能有今天看似風光的局面,所以一直避免提起這段往事。如今被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公子哥一語道破,他怎麼能夠不恨?

“原來陳三當家竟是這樣的出身?”白玲本來期待的就是兩邊的沖突,此時故作恍然大悟地驚呼了一聲,然而,她下一刻便看到了燕青鐵青的臉色,偏偏她又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坐在那里直納悶。

陳克韞狠狠地捏緊了拳頭,銳利的指甲甚至刺破了掌心,他卻渾然未覺。此時此刨,他原本只有六七分的戾氣一下子漲到了十二分,若是能夠一舉屠盡這些飽食終日的廢物,何愁大恨不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