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內憂外患 第二十六章 度帝心謀傾首相

精心籌備已久,張康國終于決定命黨羽彈劾蔡京。在他看來,只要能夠動搖趙佶對蔡京的信任,那麼,扳倒蔡京並不是一件困難的事。然而,就在他在府中和幾個禦史商量的時候,其兄張康伯卻匆匆忙忙地趕到了他的府上。

來不及坐下喝一口水,張康伯便撂下了一句讓所有人都大驚失色的話:“賓老,我剛剛得到消息,蔡元長已經示意禦史中丞石豫以及幾個和他親厚的官員上書彈劾你,時間大概就是明天。”

“明天?”張康國勃然色變,再看在座其他人也是面如土色,立刻換上了一幅鎮定自若的面孔。”蔡元長的動作倒是快,不過,我是不會束手待斃的!”

聽到這句話,其他人卻仍然不能安心。畢竟,他們之所以追隨張康國,為的也是榮華富貴,如今聽到蔡京已經先行察覺,怎能不讓他們這些小卒心驚膽戰?須知蔡京對待政敵一向是手段狠辣決不容情,張商英的前車之鑒猶在,足以讓他們心有余悸。

“各位無需擔心,蔡元長縱有天大的本事,也得看看聖上那邊的意思!”為了安定人心,張康國不得不甩出殺手锏。”聖上對蔡元長獨斷專行早有不滿,此番聖上龍體抱恙時,蔡元長自恃為首相,絲毫不把他人放在眼里,試問聖上乃聖明之君,如何能夠容忍?只要聖心有所決斷,我等為臣子的,自然當為聖上分憂。”

原來張康國之所以如此大膽,竟是天子官家的意思!

除了張康伯早已從弟弟那里得知了內情。其他數人頓時面面相覷,但是,更多地卻是難言的興奮。自古以來。在地方干實事的官員即便能夠得到再多地好評,仍是難及得上朝中大佬一句推薦。因此,身在中樞的最大好處就是能夠讓人記住你地名字,包括讓天子官家記住你的名字。此時此刻,大多數人的心中都在幻想著若是此次成功之後的豐厚回報,至于失敗後的結果。竟是無人顧及。

“好了,既然得到了這麼重要地消息,我自然不會眼巴巴地被動挨打。”張康國淡然一笑,朝眾人拱了拱手,“各位都回府去吧,先前的計劃暫時取消。我等不似蔡元長那樣只為謀私利的小人,所以明日的事我自然會一人應付。各位若是害怕,不如看看明日之事的結果再作決斷,倘使我被罷斥,那先前的事便一筆勾銷。各位還可以安心做官;但是,倘使明日我安然無恙,各位不妨考慮考慮。聖心究竟如何!”

見張康國如此說,這些人不由全都低頭沉思了起來。要知道,張康國的這番話無疑是最好的保證,這樣一來。他們要擔的風險便降到了最低。因此臨走時,幾乎每個人都拍胸脯打了包票,聲稱一定會為國除權奸。


“賓老,既然知道蔡元長要指使人彈劾你,你又為何讓他們偃旗息鼓,反過來彈劾蔡元長一把不就好了麼?”直到其他人離去,張康伯關上房門後才朝弟弟埋怨道,“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倘若這一次不能扳倒蔡元長,那將來就沒有機會了!”

張康國對兄長的疑問避而不答,反而舉重若輕地問道:“大哥,我問你,聖上最痛恨地是什麼?”

張康伯微微一愣,隨後猶豫不決地說:“最痛恨的……難道不是擅權誤國麼?”

“不,大哥你錯了。說實話,你之所以止步于翰林學士,正是因為看得不夠透徹。”張康國臉露傲色,起身站了起來,背著雙手走了幾步,這才肯定地說道,“聖上最痛恨的便是大臣之間因為私利而互相攻擊,最恨地便是禦史逮著由頭便胡亂彈劾!正因為如此,聖上才會打破慣例,促成了蔡家和高家的聯姻,這也在一段時間內讓朝局穩定,政令順暢,首相次相之間能夠和平共處。即便如今聖上似乎有點偏向于我,但若是我和蔡京拉開戰幕,聖上必定會雙方一起發落,屆時,我先前的努力就全都白費了!”

張康伯在朝中時間和張康國差不多,但是,這官職上始終被弟弟壓過一頭,此時再聽到這句話未免有些不痛快。不過,他終究不是不知道輕重的人,細細一思量便品出了真正地滋味。”這麼說,賓老你是准備不和蔡元長正面沖突?可明天他就要指使人彈劾了,你又准備如何應對?”

“大哥,我倒想先問你一件事。蔡元長准備指使人彈劾我,這樣的消息何等重要,你又是從哪里知道的?”

“噢,是阮大猷派人告訴我的,怎麼,有什麼問題嗎?”張康伯頗覺得有些摸不著頭腦,疑惑萬分地問道,“你不是派人告訴我說,阮大猷大約能幫得上忙,那麼,他送來這麼一個要緊的消息,應該是為了賣好吧?”

“單單只是賣好?”張康國沉吟半晌,最終還是接受了兄長的這一說辭,“總而言之,我不准備和蔡元長打嘴仗,這並不意味著我就真的會坐以待斃。我手頭正好有兩件事要請聖上決斷,前時聖上正好允我可以隨時奏事,我現在就進宮去。”

然而,就在福甯殿外請見之前,張康國卻突然想到了一個剛剛忽略的問題。要知道,阮大猷是高俅的人,高俅如今和蔡京似有嫌隙,那麼,阮大猷暗地里告知張康伯這個消息,會不會是出自高俅的授意?他越想越覺得有所可能,臉上不禁露出了一絲笑意。看來,阮大猷是坐定了騎牆的角色,准備看好了情形再作選擇,不過這樣也好,他倒可以放心了,至少,在全力應付蔡京的時候,不用擔心有人在背後搗鬼!


對于張康國,趙佶始終覺得自己的態度有些模糊,有時希望能夠借他來鉗制蔡京高俅,有的時候卻覺得此人太會鑽營。但是,幾番奏對下來,他也漸漸信了張康國的說辭,因為,對方拿出來的都是一樁樁一件件的真正證據。

這些證據中,有的是底下百姓的抱怨,有的是各部官員的人員情況以及和蔡氏的關系,還有的則是蔡黨官員利用權勢橫行無忌的種種不法行為。真正看到這些時,趙佶卻是失望大于憤怒,要知道,他起用蔡京的最大原因,便是因為蔡京確實是一個難得的能臣,而如今卻有這麼多令人難以忍受的情況,這便大大傷了他的識人之明。

“賓老請見,可是有什麼急事?”

“聖上,臣這里有來自西南的幾封奏報。”張康國行過禮後便呈上了幾封奏疏,待到趙佶一份份展開來看之後,他便開口說道,“西南蠻夷和漢族雜居,曆來都免不了發生爭斗,而自伯章相公安撫西南,然後又換了趙正夫之後,先是嚴辦了數十個中飽私囊的小吏,然後又將一些壓榨西南夷的官員或降職或請旨他調,如今,西南的情形已經比當年有了很大的好轉。就連滬州附近最是桀驁的幾個部族也安分了不少,由此看來,伯章相公當初固然是打下了基礎,安撫有功,趙正夫同樣是功不可沒。”乍然聽張康國說起趙挺之的功績,趙佶不由又想起了其在朝時的情景。遙想當年趙挺之之所以外放,似乎和蔡京脫不開干系,想到這一點,他的臉色漸漸陰沉了下來。當初他為了蔡京主政而排除了那些障礙,如今看來,這擅權之憂終究不是小事。禦史台和一干諫官之中,已經找不到幾個不攀附宰執的正直之輩。長此以往,就算真的北定燕云西出靈州,安知不會有權臣誤國的故事?”你說的不錯,趙正夫在西南將近三年,諸事處置得相當有條理。”

張康國聞言更是大受鼓舞,趁勢便提起了好幾個曾經被蔡京明里暗里貶出京城的官員,其中甚至包括鄒浩。見趙佶的面上陰霾密布,他知道目的已經達到,也就把話頭扯到了自己身上。

“聖上,臣自蒙聖上簡拔拜尚書左丞以來,諸多處事皆與元長相公不合,而旁人往往以臣之晉升乃元長相公力薦為由,詆毀臣貴而忘本。然聖上簡拔微臣,固然有相公舉薦之力,究其根本卻在于聖上信任。臣既入政事堂,便當盡心竭力為聖上分憂勤勞國事,又豈可為當初元長相公的舉薦而廢了國事?無奈他人不知體諒微臣苦衷,反而一意詆毀,長此以往,則有傷朝臣和睦,臣乞聖上允許臣辟位以待。”

“這是什麼話?”趙佶聽張康國說得誠懇,不由皺緊了眉頭,“你乃是朕提拔,又有誰敢暗中詆毀?那都是小人妄言,不足為信,卿不必憂懼。”

張康國卻順勢跪了下來,滿面憂容地啟奏道:“聖上,小人妄言臣自然不怕,但是,倘若元長相公使禦史直擊,則臣必定心中難安。如今西北正在用兵,諸多政令正在推行,朝中勢必不能再起風波,伏乞聖上答應微臣的請求,放微臣外官,則朝中言論必消!”

“此事朕自有決斷,卿無需不安!”趙佶臉色數變,最後霍地站了起來,擲地有聲地道,“卿乃朕之臣子,朕絕不會因小人之言而貿然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