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再入輪回

三天後.

張國忠正坐在李二丫的病床前發呆,忽然有人敲門,開門一看,原來是張國義,老劉頭和柳東升.

"那個人最後怎麼處理的……?"張國忠沒精打采道.

"交給馬來西亞政府處理了……"柳東升一攤手,也是滿臉的無奈.

"交給馬來西亞了?"張國忠的火一下子就躥到了腦袋,"他可是在咱中國做的案!"

"但他殺的不是中國人啊……"柳東升無奈道,"而且那個人是自殺……"

"唉!!"張國忠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老張,你聽我說……"柳東升也搬了把椅子,"那把劍上也有你的指紋,而且我們到場時,是你拿著劍架在他脖子上,而且現在人證已經死了,如果在中國審判,反而對你不利,我看這樣也挺好!"

"你覺得,馬來政府會怎麼判他?"張國忠問道,"有沒有可能判死刑?"

"怎麼判我不知道,但肯定不會判死刑!"柳東升的態度倒是斬釘截鐵.

"為什麼?"張國忠一皺眉.

"因為馬來西亞沒有死刑……"柳東升一聳肩,張國忠徹底絕望……

"你那個師兄,這些是從他說的別墅里搜出來的東西,件件都是國寶……文物局的人都看傻了……"柳東升微微一笑,"最後我……我也沒說他的身份……就說他只是一個香港的古董收藏家,去那棟別墅里看過貨而已……老爺子,現在仍然在逃!哈哈哈……"說罷,柳東升從手包里拿出一打照片遞給了張國忠,本來張國忠是沒心思看這些東西的,但老劉頭卻一步上前從柳東升手里拿過了照片,直接把最後兩張抽了出來,"國忠啊,你看看這是什麼?"

接過照片,張國忠也傻了,這東西自己曾經親眼見過一次……霧靈山.

抽出第二張,只見一幅黃澄澄的字卷攤開了擺在寫字台上.這張因為照片只是局部,所以隱隱約約能看清字卷的頭幾個字:"永和九年,歲在癸丑,暮春之初,會于會稽山陰之蘭亭……"

"這……這是……"張國忠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來這位寶貝兒師兄還真有點愛國情懷,家底被公安局抄了,這堆東西竟然沒說拿出去賣了,倘若這堆東西要都賣了,恐怕夠她梁小蘭在那個貴族病房住到地球毀滅的……"這是……是……這不會是後世臨摹的吧……"

"是不是臨摹的,過幾天就有結果了……"老劉頭微微一笑,"沒見過正品,這照片我留著當紀念了……國忠你可別跟我搶……"說實話,張國忠哪有時間跟他搶這個啊……

兩周後.

這天傍晚,張國忠剛從樓下買了份飯上樓,忽然張國義又找來了,身後還跟著一個矮個老頭,個頭也就跟張毅城差不多,穿著一身藍色夾克,嘴上的胡子跟老劉頭有點像,但看臉上的平整程度該比老劉頭年輕不少,渾身上下髒兮兮的,乍一看穿戴,像個收廢品的,但挺胸抬頭的氣質想必也有點來頭.

"哥,這位大爺說是你的一個同……同什麼來著?"

"同修……"老大爺滿臉微笑,聲音倒是挺和藹.

"對!同修.哈哈,同修!今天找到我們單位去了,我就帶他過來了……"張國義滿臉的堆笑,有點表功的意思.一聽同修這兩個字,嚇得張國忠手上的飯盒差點扣在地上,心想我的天吶,上一個同修差點搞得我家破人亡,怎麼這回又來同修了?難不成是王四照派來報仇的?

"呃……這位就是張國忠掌教吧?"老頭子微微一笑.


"掌教不敢當!不知道前輩找我……有何貴干呢?"張國忠把飯盒放在桌子上,雙手一抱拳.

"嗯……前不久我去香港,見到了王勃倫先生,他說你在香港開新聞發布會給凌云子平反昭雪."老劉頭雖說個頭不高,但言談舉止卻透著一種說不出的霸氣.

"王勃倫?……"張國忠仔細回想,當初送請柬的時候確實給這個人送過,其為全真宗劉處玄隨山派的傳人,"哦……我想起來了,新聞發布會是我辦的,王道長的請帖是我親自去下的……但實際上,給凌云子前輩昭雪的是他的孫子,我只是幫忙而已!"

"嗯!張掌教果然氣宇不凡,謙和有佳啊……"老劉頭一笑,這一笑可把張國忠笑蒙了,自己就說了兩句實話,怎麼就成了氣宇不凡,謙和有佳了?就算是拍馬屁,也太沒技術含量了吧?

"張掌教,想當年,我與凌云子也頗有些交往,你能替他洗脫惡名,我代他謝謝你!本是想登門拜訪,但我聽說令內身體欠佳,所以便來了這里……"

"敢問前輩……尊號?"張國忠聽這老頭說話也是有些別扭,都改革開放這麼多年了,怎麼還有"令內"這種詞?這老頭認識云凌子?不像啊,真認識云凌子的話,現在還沒有九十歲也有一百了,但看這老頭子頂多六十出頭,頭發都是黑的,怎麼可能認識云凌子?

"名卑號賤……不足掛齒……"老頭一笑,已經走到了李二丫跟前,抬頭就要翻李二丫的眼皮.

"哎……!?"張國義剛要上前阻攔,卻被張國忠一把攔住了,懂得翻眼皮,想必也不是外行,萬一有辦法呢?

"嗯……此乃南洋之邪術,名曰'瘴髓’,已絕世多年……"老頭不緊不慢,又掰開了李二丫蜷縮的手掌,"行術膚淺,不堪精通……敢問張掌教,令內緣何會害的此術?"

"這個說來話長……敢問前輩,您的意思是……"聽老頭子這麼一說,張國忠甚至已經預感到了一絲喜悅.

"我是說,給她施術的人手段狠毒,但卻算不得高手!"老頭微微一笑.

"您是說……她……她還有救!?"張國忠滿臉激動.

"正是……"老頭捋胡須,微微一笑.

"那……"張國忠激動得不知如何是好,"還請前輩施方救人!"

"不忙……"老頭微微一笑,"張掌教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令內緣何會害的此術?"

"這……"張國忠仔細想了想,云凌子的朋友,想必也不是壞人,而且此人追問老婆的病因,想必也不認識王四照,說說倒也無妨……"前輩您請坐……"張國忠沖張國義使了個眼色,張國義倒也懂事,立即告辭了.用了兩個多鍾頭的時間,張國忠把王真江如何叛變,又如何來大陸找麻煩的經過與這老頭說了一遍,聽得老頭連連點頭,"這麼說,茅山五子,都死于二子王四照之手?此人現在在馬來西亞?"老頭一皺眉.

"嗯……"張國忠點頭,"馬來西亞沒有死刑,看來是便宜這小子了……只斷了一只手而已……"

"唉……!看來思甲兄真是山門不幸啊!"老頭也是一聲歎氣.

"前輩……你……認識我師叔?"張國忠一愣……

"呵呵……國之將亡,道存何焉……此言乃是感我肺腑,念我中華道門,有幾個不認識思甲兄的?"老者並沒正面回答張國忠的問題,"張掌教,既然令內所中之邪術出自王四照之手,我怎有袖手旁觀之理.還請你取一條熱毛巾來……"

"哎……好……好……您等等,我這就去水房……"張國忠拿起臉盆便去水房,要說走運也真走運,要說倒黴,這張國忠也夠倒黴,這醫院的水房平時想打點涼水都難,偏趕這時候水龍頭里出的卻是涼水.

"他娘的……真會挑時候……"張國忠又飛奔到了樓下,只見樓下這個水房已經排了一條七八個人的長隊,每個人至少拿了兩個暖壺,還有拎四個的,而熱水龍頭的出水量比撒尿還小,接滿一暖壺至少三分鍾.


"真他娘的……"張國忠都快急死了,干脆又下了一層樓.這層樓還好點,水量比較大,只有兩個排隊的.然而等張國忠接到了熱水把毛巾弄熱回到病房後,卻發現剛才的老頭早已不知去向了,床上的李二丫則正在微微的咳嗽……

"咳嗽了……"嘩啦一聲,張國忠興奮得眼淚都快下來了,手里的臉盆嘩啦一聲便掉在了地上,出現咳嗽的症狀,則說明身體已經對外界的刺激有了反應,這就說明魂魄已經回來了……"咳嗽啦……!大夫……!!病人咳嗽啦!!!"張國忠狂奔出屋,周圍幾個病房的人沒有一個不納悶的,心說這里也不是精神病醫院啊,病人咳嗽兩下,至于嗎……

只聽吧嗒一聲,一張小紙條從李二丫手里掉到了地上:

賊寇東來欲身擋

大難奈何祖恩揚

四方子弟尤為應

昆侖山中議短長

國之將亡道何處

一言醒我不愧當

掌首從此為國事

叱詫方知有無常

人心自有吾輩斷

恩怨怎當後世殤

生死度外本無畏

卻願駢石歸陰陽

看著這張紙條,張國忠恍然大悟,莫非是他……?

病床前,李二丫已經能坐起來喝水了.坐在床頭櫃旁邊,老劉頭拿著這張紙條眉頭緊皺,"國忠啊,這首詩,你看出啥來了?"

"師兄,你還記得磔池那首'斷句詩’麼?"張國忠拿過筆,在詩上點了幾個逗號,整首詩的意思立即清晰了很多:

賊寇東來,欲身擋大難,奈何祖恩揚四方,子弟尤為應昆侖,山中議短長,國之將亡道何處一言醒我,不愧當掌首,從此為國事叱詫,方知有無常人心,自有吾輩斷恩怨,怎當後世殤?

"這詩中的'昆侖’,指的就是馮昆侖啊!"張國忠道,"當年馬思甲老爺子第一個找的,不就是這個人嗎?"

"莫非這是……"老劉頭也是不禁一愣,"龍虎山那個袁紹一?"

"沒錯!甯守家園一塵土,不望賊寇萬里疆,身雖萬劫不複處,回眸中華慢庭芳--我覺得他百分之百就是袁紹一!"此刻,張國忠把《中華抗戰機要行動詳錄》中記載的袁紹一的絕命詩也想起來了,"想必在真云師兄之前下磔池,布鐵竹陣,留斷句詩,教後人如何逃跑的人就是他!"

"'自有吾輩斷恩怨,怎當後世殤’?這麼說……他准備去馬來西亞親自收拾王四照了?"老劉頭呵呵一笑,心說這位老大哥雖說出場晚了半拍,但也總比不露面強……"這麼說……他也學過那行子煉丹的方法?或者說……他也吃過虯丹?"


"我覺得很有可能!"張國忠道,"首先,他如果真是袁紹一,實際年齡應該已經過百了,但他看著比你都要年輕得多!"

"別跟我比……!"老劉頭就煩別人說自己老,"我這是愁的!"

"其次……你看最後這兩句!"張國忠指了指紙條上的最後兩句:生死度外本無畏,卻願駢石歸陰陽.

"這兩句我研究過半天,並不能斷句,這兩句是兩個整句!我跟他提到過真云師兄的遺願,希望能再入輪回,他這是在教咱們方法!"

"這能是什麼方法?"老劉頭一皺眉,"說實話,這些天,我一直琢磨這個事,按他戴金雙的話說,吃過虯丹之後,或者有陰氣,這死了反而出陽氣,國忠啊,這魂魄上帶陽氣,想超度可比登天還難."老劉頭邊說邊嘬牙花子.

茅山術認為,魂魄若帶有陽氣則必成惡鬼,當初張國忠在巴山准備與冤孽同歸于盡的"陽魂法",便是利用了這個原理,但"陽魂法"是有時限的,魂魄上的陽氣僅能維持一會兒,時限一過,照樣可以超度投胎,然而這種吃"虯丹"而產生"變異"的人,其魂魄所攜帶的陽氣,誰又知道會持續多久呢……?

"師兄,你看這句:'卻願駢石歸陰陽’.我覺得奧妙就在這句!"張國忠若有所思.

"駢石……"老劉頭也若有所思,"怎麼這麼耳熟呢……噢!我想起來了,茅山大茅峰底下有這麼個地方,現在是景點……"

"茅山?"張國忠也去過茅山,但都是去辦事,也沒時間欣賞風景,"那地方有什麼特別?"

"茅山大茅峰,乃三茅真君所擇千峰之峰,頂有神池,聚千山之陽于內,納四海之陰于中,旱而不旱,澇而不澇,實乃諧調陰陽之寶地……"老劉頭捋著胡子,倒有幾分私塾先生的勁頭,"須陰者陰,須陽者陽,是以諧也!人須陽助則弱其陰,物須陰助則免其陽,是以調也,千山難抉,萬嶺不舍之寶地,曠天下可擇陰陽而調者,唯茅山是也……國忠啊,袁紹一的意思,是讓咱們去茅山大茅峰下的駢石之下,以天地之氣除去戴師兄魂魄上的濁陽之氣,給老四超度啊!"……

一個月後……

雖說李二丫的身體基本上已經恢複了,但父親的死卻對其打擊很大,不過好在村里不少熟人都出面安慰,這李二丫才好一點.給岳父辦完喪事後,張國忠第一時間便和老劉頭拿著封有戴金雙魂魄的死玉來到了茅山.

"好山……"大茅峰上,張國忠第一次飽覽茅山全景,怪不得當初茅氏三兄弟會選這麼個地方修道觀,這茅山雖然不高,但群山的走勢卻呈明顯的聚氣納福之勢,比自己去過的那些雜山野嶺要強上數倍.怪不得古代的皇帝老子要不遠萬里來這里祈福求壽,憑著這種聚氣的山勢,別說是做法事,哪怕單單在道觀里住上一兩天就能轉運也說不定啊……!

"駢石就在前面……"負責帶路的道長法號青竹,平時也是喜歡舞文弄墨,跟老劉頭倒挺聊得來,"二位此次來茅山,想必不是只為了看風景吧?"

"我們是想為我一位朋友念念經……"張國忠並不想透露太多.

"念經?念經何必來這里?"青竹道長一愣.

"這其中說來話長,我那位朋友罪孽深重……"張國忠歎了口氣,"最主要的,我想他也應該回家看看了……"

"他也是句容人?"青竹道長一笑.

"他是南京人!但是……"張國忠看了看手中的死玉,"但是他的根在茅山."

說是超度,但實際操作起來卻要比一般的超度難上許多,張國忠老劉頭在駢石附近找了個不錯的地方,之後便跟隨青竹道長回了道觀.自此後的幾個月中,這駢石之下便每日有一老一少兩位道人誦經至夜,說來也怪,此時正當雨季,而這駢石一帶卻始終一滴雨都沒掉過……

【注解】句容:江蘇曆史名城,地處江蘇南部,擁有二千余年的悠久曆史,市轄道教勝地茅山(本文所述之"茅山道術"即發祥于此),佛教聖地寶華山,有"江蘇九寨溝"之稱的瓦屋山等著名風景名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