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卷 余波未平 第二十三章 洞房花燭喜慶夜

作為趙佶即位之後嫁出去的第一個公主,陳國公主趙婧的下嫁自然是轟動一時。大觀四年三月,趙佶正式下詔,選姚平仲尚主,拜駙馬都尉,賜玉帶、襲衣、銀鞍勒馬、采羅百匹,又賜辦財銀萬兩,掌扇加四,引障花、燭籠各加十,這隆重的天家氣象自然讓百姓嘖嘖稱羨,而身受這莫大恩寵的姚家,上上下下更是歡欣鼓舞。

按令,公主出降,申中書省,請皇後帥宮闈掌事人送至第外,命婦從。現如今王皇後已經薨逝,後宮無主,因此,在太常寺按照規矩報了此事之後,趙佶當即大手一揮,命在出降之日,以鄭貴妃帥宮闈掌事者送至第外,命婦免從。如此一來,文武百官之中原本尚有的那一絲顧慮立刻無影無蹤。

親迎之日,姚平仲先在府邸之外拜過了父親,然後便乘馬至東華門,下馬之後,自有禮直官引導。內東門外,公主鹵簿、儀仗陳列得整整齊齊,尚有厭翟車一輛,同樣裝飾得異常喜氣。姚平仲一路入了東華門,一通繁複的禮節之後,趙婧方才在掌事者的引導下登車,而姚平仲便按照規矩先歸府邸。

由于他已經是駙馬,因此趙佶自然先賜了府邸。原本按照規矩,駙馬這一類宗室的府邸多在城東公主巷。但是,考慮到姚平仲他日不會閑置,趙佶便將府邸賜在了將巷附近,既和姚家本宅近,同時又離大內宮廷不遠。而姚平仲最最滿意的是,這里距離太平橋高宅只不過一刻鍾的路,將來他自然可以隨時拜訪。

雖然是以臣尚主,但自神宗年起,便定下了規制,公主下降,仍然應行舅姑之禮,且駙馬都尉並不升行。只是,這卻難以避免公主中出現飛揚跋扈的人物。好在這一次姚家上下都知道下降的陳國公主性情婉淑。自然免了一樁最大的心事。

當晚,新人拜了舅姑之後,便自然開了大宴。作為西軍世家之中第一個得到尚主榮耀的,這一夜自然是賓客盈門,就連不少禁軍世家都派了人來賀,更不用說其他絡繹不絕的大臣了。作為父親的姚古和作為伯父地姚雄全都是忙得不可開交,好在姚家上下子弟著實不少,此時全部上陣。倒也還未出差錯。

作為新人的姚平仲更是得面對那一聲聲道喜,從未見過這種場面的他再應付了一波又一波的賀客之後,幾乎恨不得逃席而去,然而,這是他自己的婚儀,因此只得打點精神一一應對。正當整座宅院最是熱鬧喧嘩的時候,外間有贊引高呼一聲:“高相公到!阮相公到!”

蔡京這一次只派了兒子蔡攸前來賀喜,而這種方式早已經是京城名門早已習慣的。畢竟,蔡京如今已經六十有三,雖然處理政務的精神仍好。但對于這些婚喪之事卻不可能事事躬親。所以,作為長子地蔡攸便當仁不讓地挑起了這些任務。此刻,聽到高俅到來。正在和幾個賀客談笑風生的蔡攸眉頭一挑,但臉上笑容絲毫未減。

于情于理,高俅今晚都必須要來,至于阮大猷則是看在當年姚麟的情分上,所以才親自道賀。兩人早將賀禮送到了門上,先是和姚古打過招呼,又和四周官員一一頷首為禮。略微轉了一圈之後,阮大猷畢竟年紀大了,受不得這樣鬧騰的場面,不一會兒便先告辭離去。姚古也不便強留。倒是高俅覷了個空子,悄悄地把姚平仲拉到了後堂。

見姚平仲一踏入後堂便長長噓了一口氣,高俅不禁心中好笑,不過,這樣繁複的儀式,要撐下來確實是累死人的。望著眼前這個已經比自己高出半個頭的青年,再回憶起當年不過十五歲的姚平仲,他忍不住歎了一聲。


“一晃就是九年過去了,若不是征戰沙場。你的婚事也不會拖到這個時候!這一次可好,正好在西北大定的時候把事情定了,你父親和伯父也能夠有了空子。想必姚帥在天之靈看到這一幕,也會得以寬慰。”

一提到姚麟,姚平仲地臉色登時一變,但今日婚儀,他只得勉強點頭道:“爺爺昔日將我托付給高相公,我這才得以一展所長,這莫大地恩德,我必不會忘記。”

“那都是你自己有出息,不負姚帥當年厚望,和我有什麼關系?”

高俅莞爾一笑,冷不丁想到早上趙佶的樣子,又是微微一笑,“聖上是最好熱鬧的,原本一定要親自來看看,後來知道賀客如云,好容易才打消了這個主意。宮中明面上地賀禮不能太重,免得讓你成了眾矢之的,但是,明日想必會有聖上和諸位娘娘額外送來的禮物。這都是他們的一片心意,到時候你隨陳國公主入宮謝恩就是,不必記掛在心。”

姚平仲雖然不善言辭,但卻也是聰明絕頂的人,細細思量便知道其中關鍵,連忙應過。只是,他天性不喜奢華,如今這府邸之中無處不顯富貴氣象,他卻有些不習慣,思量半晌便囁嚅著把這個問題提了出來。

“這宅子奢華?”高俅倒沒有想到姚平仲會提出這樣一個問題,不禁啞然失笑,“這畢竟是公主下降,怎能草草行事?聖上已經體恤你的一貫作風,賜了一座不太張揚的,當年神宗皇帝幾位公主下降的時候,宅邸比這個張揚好幾倍。畢竟是天家嫁女,馬虎不得的。你若是以後要改,和陳國公主商量著就好。這位公主並非生性豪奢的人,又是真心愛慕你,只要你說,她必定會聽你地。”

這句調侃話一入耳,姚平仲當即面色微紅,畢竟,別人知道那是皇家公主,無論如何也不會說這種露骨的話。他正想開口回答些什麼,卻見高俅眉頭一皺,臉上不禁有些愕然。

“我就知道這個小丫頭不會錯過這樣的事情,果然還是跟來了!”

高俅搖頭苦笑,也來不及和姚平仲打招呼,便朝不遠處的廊柱那里喝道,“嘉兒,你給我出來!”


聽到這聲喝,一個緋衣人影便從廊柱後面閃了出來,臉上的笑容有些尷尬,不是高嘉又是何人?今日是趙婧出嫁,倘若不是她勸著趙芙,那位秦國公主說不定也會跑出來看熱鬧。至于她,卻是混在公主下降的那一大堆人中進來的。

此時,她上前規規矩矩地叫道:“爹爹!”不待高俅說話,她便搶先坦陳道,“我進門的時候沒人看到,再說,婧姐姐一直都緊張得很,若不是我陪著,只怕她更不得安生。爹爹,這是婧姐姐的人生大事,我只是在旁邊看看嘛。”對于高嘉地這種解釋,高俅當然不滿意,但是,他也知道這小丫頭和趙婧趙芙兩位公主有著深厚的交情,當下只得訓斥了幾句,然後便示意姚平仲去找兩個可靠的仆婦來貼身跟著。等到他和姚平仲重新回到前面大堂的時候,賀客已經全部坐滿,婚宴也差不多要開始了。這一場婚宴幾乎鬧騰到半夜,來賀的除了官員之外,尚有宗室親貴各色人等,而作為新郎的姚平仲,幾乎記不住自己被灌了多少酒,回房的時候還是用了醒酒湯方才感到神志清明了一點。饒是如此,踏進門檻的一刹那,由于腦袋昏昏沉沉的,他仍是被絆了一下,踉蹌了幾步幾乎摔倒。

好在旁邊幾個喜娘眼疾手快,一邊一個正好扶住了他這個新郎,而他抬頭看去,只見釵冠翟衣的陳國公主正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即使是新婚洞房,亦是有無數禮節要行,等到一番折騰完畢,所有閑雜人等離開,他已經是感到整個人差不多虛脫了,就連去看新娘的力氣都沒有了。

“姚郎……”

聽到這一聲喚,姚平仲先是一怔,然後方才往趙婧臉上看去。這並不是一張絕色的臉,但是,卻顯得清爽可人,而這第一印象,頓時讓他整個人輕松了下來。自從尚主的消息傳出之後,他就被鍾達嘲諷了許久,而從其他渠道得來的消息,更是讓他有一種不敢正視現實的感覺。

這絕對不是一尊瓷娃娃!此時,他的心中奇妙地浮起了這樣一種感受。

趙婧卻不知道姚平仲所思所想,心中異常緊張。幾乎是鼓足了所有勇氣,低聲說道:“當日我只是遠遠瞧見了你一面,卻沒想到真的能夠如願以償。你放心,以後你哪怕是上戰場征戰,我也會替你照顧好家中的。”

夫妻洞房之夜聽到這樣露骨而溫馨的話,姚平仲只覺得渾身酒氣都往腦際沖去,情不自禁地抓住了趙婧的手。趙婧低呼一聲,想要抽回卻想起這是洞房花燭之夜,便順勢軟在了那寬闊的懷中。燭光下,大紅喜帳的鉤子適時脫落了下來,將一對新人掩蓋得嚴嚴實實。

春宵一刻值千金,這一刻,自然只屬于一對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