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月黑風高

蘇夜行的神色複雜,似乎是考慮了許多,忽然開口反問,“你真想知道?你確定?”

“是,我確定。”

見林焰眼神堅定,蘇夜行輕輕歎了口氣,手指若即若離地從林焰臉龐擦過,抿唇道:“如果可以的話,我真的不想再提到那天了。那件事是……從前的你,有陣子墮落成性,交往很亂,經常在夜場和私人派對上混,有天晚上你玩得很過,我勸你回去你又不肯,只好跟你一起進酒店,訂了隔壁的房間。後來,我聽你們那邊玩得太瘋,有點擔心,過去敲門也沒人應,就叫人幫我把門弄開,結果一進去……就看到你倒在床上昏迷不醒,另一個人已經死了,脖子上還有明顯的勒痕。你們可能是在玩窒息游戲,一時錯手不小心……”說到這里,蘇夜行半闔上眸子。

林焰有些震驚,這和他的揣測相差太多,于是反問道:“真的嗎?你沒有直接參與?我……我可是什麼都不記得。”

“你當然不會記得……”蘇夜行語聲一頓,轉而皺起了眉頭,“你醉成那樣,事後也說什麼都不記得。看著我干嘛?你覺得我是那種會玩變態游戲的人?我在那方面有沒有怪癖,你不是最清楚嗎?”

林焰臉一紅,別開了自己的目光。

“我所說的千真萬確,如果你不相信的話,我可以帶你去埋尸的地方,當晚的物證也……全都埋在那邊了。”蘇夜行這樣說道。

面對蘇夜行的邀請,林焰猶豫不決。人類對死亡的懼怕是與生俱來的,更何況他之前已經經曆過一次“死亡”。而這次,林焰要面對的,則是另外一嘲死亡”。一場由從前的林焰參與過的,充滿謎題的“死亡”。林焰不知道自己現在擁有的這副軀體在其中扮演了何種角色,但是現在的他,卻必須去承擔起這份責任。不管林焰自身願不願意,他都有義務將事實挖掘而出。他知道,此行非去不可。

待天黑得更深一些,蘇夜行才和林焰悄悄地鑽進一輛舊車,車子已經被改動過,林焰相信,以蘇夜行的謹慎,是絕少有可能被警察掌握行蹤的。然而,更深一層的恐懼卻蔓延開來。這份恐懼,來自林焰越發看不透的蘇夜行。

此時的蘇夜行正專注地開著車,昏黃的路燈投進,將蘇夜行的臉割劃成許多色塊。林焰不敢看他,忙將頭扭向窗外。

汽車漸漸駛離了市區,上了高速之後,林焰眼前就只剩下飛速掠過的路燈。再遠,就是已然被黑暗吞沒的城市,仿佛成就了衣服凝固的圖畫。高矮不一的建築在黑暗中,只能顯現出粗略的輪廓。一些燈火的璀璨,在這份濃厚中,卻顯得十分黯淡。這點光亮,只能將城市的空洞映襯得更深而已。

林焰直勾勾地打了個冷戰,對目的地的恐懼又深了一層。他甚至有個想法,蘇夜行此行,是否會將他帶進絕路?心髒仿佛被人糾緊,林焰有些喘不過氣來,絕望中,林焰腦子里閃現出的是馮宇豪的臉。

馮宇豪!

腦中閃過馮宇豪在墓碑前絕望的神情,下意識地,林焰覺得,馮宇豪將會成為他的救星。

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林焰按下沉重作響的心跳,一邊用眼角余光盯著蘇夜行,一邊從褲袋里面摸出手機,以及其緩慢的速度,在蘇夜行眼皮底下,撥通了馮宇豪的電話。然後,強自鎮定地,與蘇夜行搭起話來。

林焰只能祈求,馮宇豪能夠有這份默契,能夠在事情往最極端方向發展的時候,及時地出現在他身邊。第一次,身為林焰的他,渴求馮宇豪的出現,以及,救贖。


“還有多遠?”林焰問道,手里狠狠拽著手機,將發聲通道堵住。

蘇夜行沒有轉頭,依舊專注地開著車,細框眼鏡不住地在路燈下流轉著光芒,面上,依舊在投影下顯得青黃不接。

氣氛愈加詭譎,林焰仿佛是從牙縫里,擠出的力氣,他再問了一次:“蘇夜行,你說話啊。到底還有多遠?”仿佛是從林焰的語氣里聽出了軟弱,蘇夜行輕笑著回答:“怎麼?怕了?你當時殺人的時候可沒有這般膽小。”

“我沒有殺人!”林焰刻意提高了音量,聲音在狹小的空間里尖銳地回響。林焰瞪著蘇夜行,明顯的色厲內茬。

蘇夜行瞄了一眼林焰,眼里的神情軟化了一些,這時候的林焰仿佛是一只發怒的小貓,在蘇夜行看來,別有一種味道。“人已經入土,現在多說也是無用的。”蘇夜行依舊用著輕松得語調說著,目光,集中在前方。

林焰偷瞄了一下手機,電話已然接通。心下松了口氣,林焰在心里整理措辭,他必須將一些信息透露給馮宇豪知道。最重要的,是得讓馮宇豪清楚他們將要去的所在。

“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那人到底是誰?”林焰小心翼翼地誘導著,釋放出一種想要掌控更多信息來保全自身的氣息。努力地讓蘇夜行透露出當晚的真相以及准確的埋尸地點。“為什麼,你要將他藏在這麼偏遠的地方?我們現在已經出城了吧?”

面對林焰展現出來的心態,蘇夜行不置可否,但是,在心里某種情緒的推動下,蘇夜行草率地回憶起當晚的情況。

“那時候,你每天沉迷在夜場,見到順眼的,就將其帶去酒店開房。有時候,還不止帶一個。”蘇夜行用一種緬懷的語氣說著,語氣捎帶挪揄。

“你為人不知收斂,也不知惹了多少對頭,但是因為你背後有林氏,一般人都敢怒不敢言。當時,我可是替你壓下了許多丑事。”似乎被挑起了興致,蘇夜行不住地揪著林焰往日的小辮子,似乎這樣能給予他極大的滿足感一般。

“不過我也沒想到,你能玩出人命。”蘇夜行感歎道,“我一進房間,就嚇了一跳,趕緊把你弄醒了。那個人已經死在了你的床上,回天乏術,而你……”蘇夜行頓了頓,滿意地將林焰緊張的神態收入眼里,“則哭著讓我救你。”

“後來呢?你將他怎麼處理了?”林焰顫抖地說著,做足了樣子。他按耐下緊張的心情,將蘇夜行引領進圈套。

“後來?便是將他埋了,毀尸滅跡。”蘇夜行回答道,“這棋盤山的地點還是你提供的呢。”

棋盤山。

林焰在這時,終于有了一絲安全感。他確信,馮宇豪已經知道該怎麼處理了。

見林焰毫無回應,蘇夜行只當他被刺激過度,緩過語氣,對林焰安撫:“雖說在這件事情上,我做得有些取巧,揪著你的把柄。然而,就這件事情來說,我和你已經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出了事就得兩敗俱傷。你還是把視頻交出來給我吧,我們一起毀掉它。”


林焰忍不住腹誹,我現在還會那麼傻嗎?臉上卻冷笑著回道:“你倒是會演戲,不過可惜,這種招數對我來說,再也沒有用處。你真以為在一次次被你傷透了心之後,我還會相信你麼?”

蘇夜行挑眉,嘴角勾起略帶苦澀的笑容:“我早知道你不會信我。不過你說錯了一點……過去是你一直在傷我的心,現在我回報給你的,也並不止是傷害而已。”

正說話間,棋盤山已然在望。從高速上拐下,車子漸漸脫離光明。眼前的山體輪廓在月光的照耀下越加幽深,夜風迭起,弄起林濤。車從中過,壓著崎嶇不平的路面,混著枝椏摩擦的響聲,交織出令林焰毛骨悚然的嚎叫。

車子顛簸得厲害,林焰緊緊抓著車門,忍受著陣陣襲來的眩暈和嘔吐感。這條路很偏僻,路邊連路燈也沒有一盞,只有無盡的夜色層層渲染,濃厚得將一切都吞噬而去。車燈刺破眼前濃霧狀的黑暗,但燈光所及的也只是黑夜中那短短的一段路程。林焰盯著前方,那里,黑夜就仿佛一只蹲伏著的巨獸,張大了嘴,等著自己的獻祭。

正在胡思亂想著,蘇夜行已經停下了車,熄了火,將車鑰匙拔下。

“下面的路車子開不進去,只能用走的了,你臉色不太好,要不要來?”蘇夜行松開安全帶,扶著方向盤轉臉看他。車上的燈光已經全部熄滅了,黑暗中,他幾乎看不清蘇夜行的臉,只有那一雙凌厲的眸子,在黑夜里閃動著灼目的光芒。

林焰慌忙松開安全帶,推開了車門:“當然要去!”

蘇夜行坐在座位上,似是在猶豫,過了一會,才輕輕歎了一口氣,推門走了下來。

打開後備箱,蘇夜行摸出了一支長長的手電筒,一把行軍锨。

“走吧!”低低說了一聲,蘇夜行邁開長腿,向前方走去。

林焰緊跟在蘇夜行的身後,深一腳淺一腳地向前走。在手電的照射下,他勉強看清了四周的情況。平緩的山坡上長滿了矮小的灌木,幾株高大的喬木稀疏地立在黑夜中,對著天空伸展著樹椏,看起來就像被夜色凝固的巨人。黑夜里,寂靜無聲,不知從哪里傳來幾聲貓頭鷹的叫聲,讓人毛骨悚然。林焰被驚得一跳,不由自主貼近了蘇夜行,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角。

野草過膝,林焰和蘇夜行分別手執電筒和行軍锨,慢慢地分草而過。不久,一個堆放著石塊的空地就出現在他們眼前。

“到了。”蘇夜行突然停下腳步,林焰促不及防,一頭撞上了他的後背。

蘇夜行將鏟子插入松軟的地面,把手中的電筒交給了林焰。

“你幫我打著亮,我找一下當初做的標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