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北游正文 第十八冊 第五章 我之天道

座庭院一下子清晰起來,每一處景致投入我的心靈,細致入微.3G+?華夏網\*網友上傳如同深夜的大海透出了光亮,平靜的水面下,翻湧出重重澎湃的激流,連浪花上的鱗紋也不曾遺漏.

我隨意選了一個方向,向庭院外走去.

其實人的一生便是在尋找出口.

楚度的闖關,憑借的是橫掃一切的法力,在絕對的力量下沖破禁制.正像他所說的——神擋殺神,天阻斬天.這是他的道,君臨天下,所向披靡,是一種尋找生命出口的強勢.

花木的陰影浸涼我的腳步,我一刻不停地向前走,哪怕距離不曾拉遠,仍然沒有半點猶豫.

公子櫻尋求的,大概是一個答案.對碧落賦的責任,對甘檸真壓抑的愛,公子櫻或許永遠在疑問和回答之間徘徊,在徘徊之間尋找出口.就像有時候,我們要靠他人的疑問來驗證自己的本心,公子櫻借助古松禁制,找到了出口的答案.

我向前走,腳下的地面水浪般延伸,無窮無盡.無論我走多遠,都像是在原地打轉.

庭院是一座縮小了的天地囚籠,道是一把打開鎖的鑰匙.

無顏選擇了徹徹底底的退出.擁有讀心術,看透和厭倦了人心的**.所以他甯可沒有這一盤爭斗無休的人生棋局.收拾黑白,還抱一襟清風,自然就不再有囚籠.無顏的道,更像是一種擺脫.

我腳步不停,方向不改,掠過長老們注視的目光.

就這樣.向外走,一直走下去.不用擔心走不到出口,我的心比囚籠更廣闊.

這就是我的道.不需要超強地力量,因為不停的步伐本身就是一種力量.不需要疑問和答案,因為始終向前,沒有迂回的路簡單明了.不需要擺脫.因為我的道從來都是逆水行舟,只進不退!

路長一尺,道高一丈!走下去,總會有一個出口.只要走下去,哪里都會是出口.

不知走了多久,我的身心倏然臻至一個微妙明透的境地.仿佛掙脫了所有地羈絆,無拘無束,暢游天地.花木漸漸朦朧.人聲慢慢消寂,庭院仿佛變成了拋在背後的影子,越來越淡,消失無蹤.

前方像被撕開的迷霧,豁然開朗.重重青山綠水,柳屏花障中,一條小路若隱若現.從我腳下遙遙爬向深處.

楚度,公子櫻,無顏站在小路中央,三雙目光齊齊落在我的身上.

"我跟他們打了個賭,賭你能不能在時限前找到出口."公子櫻歎了口氣,笑了笑"誰料這個賭毫無意義.因為我們三個都認為你能成功."

無顏道:"差點以為我們都料錯了,要白等一場哩.你小子夠愚笨的.竟然用足了六個時辰才僥幸闖出來,本公子等得快睡著了."

"六個時辰?"我一愣,適才心無旁騖地向外走,渾然不覺時光流逝.只是楚度和公子櫻怎會有閑情逸致,甘願浪費幾個時辰等我?

"幸虧你運氣不錯,總算在時限前找到了出口."無顏湊過頭,興致盎然地問:"說說看,你是怎麼混出來的?"

"最笨.但也是最簡單的辦法."我拍了拍兩條腿,笑道:"說來還要多謝你的提醒."

"怎麼謝?靈丹若干,美女法寶數個?"無顏一撇嘴,"你小子太沒誠意,心里壓根就沒想過道謝."

"卑鄙地小子,又對我耍讀心術!"我作勢一腳踢向他的屁股,無顏大笑躍起,向後掠去.

臨近菩提院,即將會見北境的真正執掌者,哪怕是楚度,公子櫻也神色儼然.不敢松懈.唯有無顏身心放松,和從前一樣憊懶.他是真的不在乎.

小路兩側,時而鸞鳳在樹叢中清鳴,時而嫋嫋煙云從山腰升騰,環繞的山水像一幅幅古秀清奇的扇面,向我們層層綻開.

路盡頭,一座雄峻奇峰平地拔起,高聳入云,橫在前方.先前還不曾望見,一眨眼的功夫,眼前便多出了這座萬丈高峰,擋住了我們地去路.更奇異的是,這座山不但與附近的山脈連成一片,還不停地往上攀升,直到遮住天光,與青霄交彙成浩瀚無匹的氣勢.

到後來,完全分不清什麼是山,什麼是天.山天一色,渺渺漫漫.我忍不住打了一個寒戰,在山勢驚人的威壓下,我仿佛只是一只微不足道地螻蟻,隨時會被粘得粉碎,還生不出任何抗拒的念頭.

好可怕的天地之威!

"菩提院好大的架子."楚度眉宇間閃過一絲冷冽之色.按理闖過三關,就該順利進入菩提內院.如今在路上橫生枝節,吉祥天不免有些刁難的味道.

公子櫻淡然道:"此山乃周遭所有的地脈靈氣彙聚而化,與上空秘設的法陣形成天地交泰之勢,應是菩提內院的門戶.除非我和楚兄聯手合力,方可毀地滅陣,破門而入.只是——."

他神情躊躇:"此舉過于消耗法力,勢必折損你我二人地銳氣.何況,硬闖未必是良策,反落了下乘,應該還有其它的法子."

楚度沉吟不語.

我頓時明了兩人患得患失的心情.

這一次蓮華會,骨子里是一場吉祥天,魔刹天,清虛天的較量,是三方徹底撕破臉,動刀子之前,彼此之間的試探與暗斗.其他貴賓無足輕重,不過是陪太子讀書,湊個熱鬧罷了,還不夠資格加入這一盤風云動蕩的北境棋局.

楚度和公子櫻以闖關的姿態,向吉祥天昭示自己的實力,伺機摸一摸對方的虛實.猶如奕棋時,向對方陣地遙遙掛飛一子,以探對方應手.


吉祥天同樣要拿出雄冠北境的力量,震懾住野心勃勃地楚度,公子櫻,令他們不敢輕舉妄動.天魔幻洞的奇怖,天梯封印地強大怪物,眼前的天地威壓.甚至包括黃的千里傳影,無一不是威懾楚度,公子櫻的棋招,與對方試探的一手遙相對壘,封壓侵入的通道.

這麼一來,三方最後在菩提內院地會面,才是短兵相接.正面交擊的第一戰.比起楚度,公子櫻一路奔波闖關,勞心勞力,菩提院首座長老以逸待勞,無疑賺了便宜.而絕頂高手相爭,不僅僅取決于法力高下,法術巧妙,精,氣,神的狀態,心理上的微妙差別也會影響戰局,因此公子櫻才會猶豫,是否要硬闖破門.正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與菩提院首座長老正式"過招"前,楚度,公子櫻不願多耗精力.



前之所以在路上等我,說穿了,無非是利用這幾個時息,令精氣神臻至最佳巔峰.3G+?華夏網\*網友上傳方便迎戰而已.



"他們不肯開門,我們干脆在這里等好了,看誰先忍不住."我裝作無奈地道,心想,楚度原本就是為了雪恥而來吉祥天.又向來橫行慣了,怎麼能忍受在這里被困吃憋?最好他們斗得熱火朝天,我熱鬧瞧得不亦樂乎.

沒過多久,楚度冷哼一聲,徑直向前.這也是迫不得已,否則僵持下去,即使到時菩提內院主動打開山門,楚度和公子櫻在氣勢上已輸了一截.

公子櫻稍一猶豫.立刻跟上楚度.兩人並肩走到山峰前的一刻,四周驟然一暗,整片天空都化成了濃重的山影,鋪天蓋地壓下,生出龐大可怖的巨力,壓得人心驚膽戰,汗毛直豎.在我們頭頂上方十丈處,山影停下不動,猶如一把駭人的巨斧垂懸,隨時會凌空斬落.

四人地修為高下立判.楚度,公子櫻身軀巋然挺立,只有袍擺微微抖動.我雖然離得遠,也只能勉強立穩,不住喘著粗氣.無顏面色赤紅,身不由己地向後連退數步,苦笑道:"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我嘿嘿一笑:"你倒是七竅玲瓏心,明白得很.既然知道不能獨善其身,就別辜負了你的大好身手,跟著我轟轟烈烈地干一場."

"你不會明白的."無顏默默搖頭,過了一會道:"若有一天,你山窮水盡,走投無路,我定會全力相助."

"走投無路?"我大笑,斬釘截鐵地道,"天無絕人之路."

楚度長嘯一聲,青衫如同風帆鼓起,獵獵作響.公子櫻緩緩抽出一點黛眉刀,一縷清光飄忽不定,忽隱忽現.眼看他們就要強行破門,天空猛然響起渾厚的喝問:"前路險峰擋道,何應?"

我微微一怔,無顏低聲道:"果然是'山門偈問’.看來《野趣幽秘》記載得沒錯."對我解釋道,"'山門偈問’是菩提院最古老的論道儀式,山門提出關于道的疑問,來客只要作答,山門即會現出通道.以往的蓮華會,菩提院從不曾開啟這個儀式,如今為楚度,公子櫻破例了."

我訝然道:"你怎麼不早說?"

無顏眼中露出狡黠地笑意:"《野趣幽秘》一書的作者是當年北境赫赫有名的采花大盜,書中內容多是偷香竊玉的私密,說出來,豈不是玷汙了我的清名?讓楚度他們虛驚一場,倒也有趣."

我心頭一熱,無顏是知道我和楚度,公子櫻並不對眼,所以才故意不透露.

"前路險峰擋道,何應?"雄渾地聲音再次響起,仿佛天地的喝問.山影又向下落了數丈,"嘩啦啦",附近的路面裂開無數道細紋,恐怖強大的氣勢猶如實質,壓得人透不過氣.

楚度與公子櫻對視一眼,前者略一沉吟,昂然作答:"險峰擋道,斬!"

奇峰轟然從中裂開,露出只容一人進入的山縫,楚度飄然而入,山峰在他身後重新合攏.

"楚度明白得倒快,我還以為要看一場毀山破門的好戲呢."我悻悻地道.山影的巨斧繼續下壓,竟生出隆隆的雷鳴,地面劇烈顫抖.

"前路險峰擋道,何應?"

公子櫻灑然道:"險峰擋道,不如繞著走."

話音剛落,險峰旁奇跡般出現了一條羊腸小道,公子櫻踏足其上.漸行漸遠.

"又剩我們兩個拖後腿地了."無顏笑道:"你放寬心,'山門偈問’的用意是讓拜訪者在論道之前,先審視自心.所以無論我們怎麼回答,山門都會開啟通路."頭!"轉身就走,幾步間,便消失在我的視線中.

山影轟鳴下落,要將我吞沒.一道靈光閃過腦海,我急急喝道:"道心所指,處處通途,又哪里來地險峰?"

聲勢浩然的山影宛如冰雪消融,奇峰"噗"的一聲坍塌下來.放眼再看,不過是一顆滾動的小石子.我松了一口氣,向前走去,剛越過那座奇峰的位置,腳下突然步步生蓮,赤紅色的蓮花猶如火焰盛開,托住我地腳步.向上冉冉升騰.

眼前景物驟然一變,空中懸浮著無數白云彩霞凝結地洞窟,或大或小,或圓或方;或靜止不動,或輕揚飄浮;或光芒閃耀.絢麗多彩,或氤氳蒸騰,煙霧繚繞••••••.個云洞霞窟內,都有人盤膝端坐,有的寶相莊嚴,氣宇高華,有的像僵硬的尸體,衣衫.發鬢上積滿灰塵,但偶一睜眼,精光四射,令人不寒而栗.

"原來這就是菩提內院."我驚歎道,的確氣勢恢弘,不同凡響.四周傳來悠遠的鍾鳴.似一聲接著一聲,連綿不盡;又像千萬聲彙聚成一個亙古不變的音,響徹在過去,未來地時空中.

一時間,塵囂盡去,心明氣爽.我們仿佛進入了與世隔絕的仙境.

"恭迎四位進入菩提內院."一個柔和的聲音響起,語聲淡泊祥和,洗淨鉛華,仿佛從浩瀚的虛空遙遙傳來,在耳畔環繞不去.

刹那間,一道光華萬丈的紅蓮之橋從前方延伸出去,曲折盤旋而上,沒入天際.楚度,公子櫻,無顏的身影前後出現在橋上.

"險峰擋道,魔主斬山而入,氣勢無雙,然能斬斷天地否?櫻掌門繞山而行,智者所為,只是繞來繞去,怕反倒偏離了原先要走的路.無顏公子知難而退,難道不知局勢不由人,退無可退地道理?林公子視險峰為通途的豪氣固然可嘉,但何嘗不是盲目?而通途又怎見得不是另一種險峰?"柔和的聲音再次響起,話鋒直指我們四人回答山門偈問時的弊漏,毫不留情地將了我們一軍.然而,盡管他言辭凌厲,語氣卻不慍不火,仿佛誠意探討,使人生不出半點反感.

我微微一笑,吉祥天,魔刹天,清虛天的正式交火,以別開生面地論道方式開始了.

楚度冷冷一哂,舉首直視紅蓮之橋的另一頭:"依首座長老所言,險峰擋道,何應?"


"我也不知.或許世上本沒有十全十美的答案."對方悠悠歎息,滑頭地避開了楚度的反擊.

楚度冷笑:"首座長老連回答的勇氣都沒有麼?"

"即然不知,又怎能妄言,以魚目混珠?"對方心平氣和地應對楚度

,"黃鸝長老,快請四位貴賓入觀涯台一敘."

黃鸝綽越的身姿出現在紅蓮橋上,款款而來,引我們一路前行.

橋盡頭,八根雪白的參天云柱巍峨聳立,噴薄出白茫茫地云氣,柱頂似要捅破蒼穹,托起一座雄偉壯麗的青銅八角高台.遠遠望去,像是一個龐大的古鼎.

步入高台,浩浩蕩蕩的云霧升騰起伏,猶如浪濤圍住了孤島.台角懸掛黃鍾大呂,鍾上雕刻著雄奇秀麗的山脈峰巒,隨著悠長的鍾聲,山峰閃耀出千萬條瑞氣霞輝.高台周邊浮動著無數繁複奇妙的符咒古文,色紋斑斕,如河流一般游淌不停.中央以絢麗的奇石異珠鑲嵌出星辰日月,熠熠生輝.看久了,星辰仿佛在隱隱轉動,日月交替升落,氣象萬千,神妙無比.

最特別的是,頭頂上的天像是空中切割出**地一塊,呈渾圓的光斑,與四際天色涇渭分明.猶如一面碩大無朋的明澈水鏡,罩住了整座青銅高台.與此同時,我的靈犀脈生出微妙的氣機感應,仿佛在那面水鏡內湧動著神秘而浩瀚地天地力量.

楚度,公子櫻都察覺出了異樣.凝望上空,久久出神,連無顏也仰頭多瞅了幾眼.

"菩提院首座梵摩恭迎諸位貴客,我不良于行,無法起身禮迎,還望見諒."一人半裸.盤坐在日月星辰的環繞中,對我們點頭致意.

直到話音入耳,我才看見此人.他的眼神純淨,質樸,平靜得不帶一絲波瀾起伏.仿佛他原本是青銅台上的一顆星辰,璀璨流爍,是以無從察覺.如今突然蛻落了光芒,化為凡人現身.

梵摩頭發微微卷曲,像嬰兒細小的絨毛.臉孔紅潤,身軀昂藏,飽滿的肌肉透著古銅色地光澤.腰間系著一件潔白無瑕的麻衫,遮住了下身,小腿以下空空蕩蕩,失去了雙腳.與青銅台接觸的膝蓋,腿彎閃耀著金屬光澤,竟然銅化.與台面緊緊粘合成一體,無法挪動.

我瞠目結舌,北境的幕後操控者,名震天下的吉祥天菩提院首座長老,據傳邁入知微境界的絕頂高手.難道是一個站不起來的殘廢?

楚度,公子櫻也楞了一下.後者目光不經意地掠過梵摩的殘肢,道:"梵長老無需多禮,是我等打擾長老靜修了.菩提內院氣象萬千,別有洞天,令人歎為觀止.能一睹這北境聖地,別說是耗費些氣力闖三關,哪怕是傾盡一切,也是難得地殊榮."話中隱隱帶刺.

梵摩道:"自從昔日蓮華會.清虛天的晏采子道友連闖三關,進入菩提內院之後,觀涯台已多年不曾有貴客踏足了.今日見到各位,方知江山代有才人出,梵某心中不勝歡喜."

公子櫻輕輕歎息:"可惜那一屆蓮華會後,家師便孤身周游天下,從此再無任何消息."

梵摩肅然道:"這是我最欽佩晏道友的地方.當年他盛名無雙,堪稱北境第一人,正值人生風光無限的頂峰.他卻選擇了銷聲匿跡,悄然隱退.深諳'道’字真髓.須知強不能持久,日不能永升,進退有度才是天道至理."

我心中暗忖,梵摩這幾句話里有話,矛頭分明指向楚度的野心,勸規他急流勇退,以免盛極而衰.

楚度反擊道:"此言差矣.若是萬事遵循天道,豈不受困其中,何來突破?何況一山更比一山高,對楚某而言,人生哪有什麼頂峰呢?"

梵摩不以為忤,溫言道:"魔主可曾見過不落山的太陽麼?"

楚度放聲大笑:"正因為不曾見過,所以要極力追尋.人定勝天,才顯大丈夫本色."

"人定勝天,並不意味著破壞."梵摩歎道:"生長萬物,並不據為己有;作遇萬事,並不自恃其能;成就萬物,也不自居其功.所謂夫唯弗居,是以不去."

"豈不聞先破後立?"楚度眼中閃過一絲譏嘲之色:"吉祥天操控北境億萬年,也算是'夫唯弗居,是以不去’?梵長老的這番妙理原來是對人不對己地."

梵摩眉頭微蹙,與楚度四目相對.兩人一言不發,久久沉默.

霎時,梵摩整個人仿佛陡然消失了一下,複又出現.在消失的瞬間,我的靈犀脈感受到了一絲若有若無的氣息,雖然渺若鴻毛,卻令我忍不住打了個寒戰,仿佛突然置身于洪荒險澤,被無數暴戾凶惡的怪獸團團圍困.

無顏輕呼一聲,盯著梵摩,臉上露出驚愕地神色.

與此同時,楚度一襲青衫猛地抖動了一下,四周仿佛憑空爆響了一記霹靂,令人氣血翻湧,震耳欲聾.霹雷過處,那種蠻荒凶獸的戾氣被炸得粉碎.

短短一刹那,雙方由論道辯駁,到氣勢突然正面碰撞,猶如天雷勾地火,觸目驚心.兩人幾乎同時作勢發力,又不約而同地停下.梵摩身軀微微晃動,楚度臉上閃過一抹紅色.兩人似乎平分秋色,誰也沒賺到什麼便宜.

菩提內院的長老們也感受到了異樣,千萬座云窟霞洞內同時釋放出氣勁,宛如翻滾不休,滔滔不絕的云海,在觀涯台四際動蕩起伏.

楚度,公子櫻微微色變,四下里驚人的氣場實在恐怖.吉祥天雖然人數遠遠少于魔刹天,清虛天,但個個都是以一擋百的精英高手.我心里拿定主意,不到生死相搏的絕境.我決不能和吉祥天翻臉.

許久,長老們地勁氣才緩緩消退,余波猶在半空震蕩.

梵摩低歎一聲:"魔主被譽為當今北境地第一高手,果然盛名無虛,我自愧不如."

楚度淡淡地道:"長老何必過謙?剛才你我並未分出勝負."

梵摩笑了笑:"不敢相瞞,我是借助觀涯台孕育多年的天地靈氣.才沒有在魔主手下吃了虧.魔主的法力已快臻至知微巔峰,天下除了不知所蹤的晏采子,再無人能與尊駕爭鋒."

他說破觀涯台的優勢,明言自己不如楚度,坦陳地風范極易贏得人的好感.然而,話語里暗喻公子櫻比起楚度還是稍差一點,又有挑唆雙方矛盾之嫌.我暗想,這個首座長老不是迂腐的老學究.就是一個善于偽裝的大奸大惡之徒.


"梵長老太客氣了.閣下的法術奇玄異常,楚某也琢磨不透.真個較技地話,楚某沒有必勝的把握."得到吉祥天最高掌權者的金口贊譽,楚度地神色不由緩和下來,梵摩那樣的身份說出來的話,無疑坐實了楚度天下第一高手的名頭.

雙方劍拔弩張的氣氛為之一松,楚度歎道:"可惜晏采子下落不明.否則若能與他一戰,當是人生第二大快事."

梵摩奇道:"魔主的第一大快事可否透露?"

楚度長歎一聲:"便是與破壞島島主拓拔峰相處的時日.唉,三人亭."語氣出現了難得地唏噓.

我聽得一陣惘然,昔日我們三人在晏采子建制的古亭里論道談法的一幕幕浮現腦海.往事如煙,知音大叔已經作古.我和楚度則成了勢不兩立的對頭.

梵摩不解地問道:"既然如此,魔主與拓拔峰一戰為何不手下留情?"

楚度默然片刻,昂然道:"拓拔兄的摯友因我而死,清虛天各大掌門幾乎被楚某屠戮一淨,他早已心存死志,豈肯芶活?楚某了解他地心願,敬佩他的為人,所以決戰時斷不會手下留情.否則便是羞辱了英雄."

"想不到魔主居然是拓拔島主的知己,拓拔掌門泉下有知,當敢快慰."梵摩撫掌歎道,伸手向參天云柱虛揚.一大團云絮冉冉飛起,隨著梵摩手指輕抖,云絮凝聚成型,化作五只潔白如玉的高腳杯盞,飄向在座各人.

我接過杯盞一瞧,里面盛滿了晶瑩的甘露,盞口蒸汽氤氳.散發出來的陣陣清香使人塵囂盡洗,仿佛脫胎換骨一般.

無顏盯著梵摩的一舉一動,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梵摩道:"此乃吉祥天的特產——云水露華,有補氣歸元地功效,諸位不妨一嘗."常聽說魔刹天出了個殺人放火,無惡不作的魔頭,還以為尊駕沉迷權勢,心狠手辣.呵呵,傳言果然不可盡信.聽魔主剛才言語,當知為人胸襟.這一杯,敬魔主,敬拓拔島主."

眾人舉杯,我一飲而盡,杯盞內又頃刻溢滿云水露華,再飲再滿,奇妙無比.云水露華清冽甘甜,我心中卻生出一絲異樣的苦澀,忍不住對楚度道:"說到底,拓拔大叔死在你的手里,究竟還是楚度你的野心強過了英雄相惜之心."

楚度靜靜地看了我一會,道:"征服北境,我求的是道,而非名利權勢.你——不懂."

我冷冷地道:"你的道,無非是犧牲別人,成全自己.道是什麼?難道是天地至理,萬物運行的規律?依我看,道不過是內心深處的**罷了."

梵摩搖搖頭:"高雅清玄的天道豈能和**俗念混為一談?林小友此話有失偏頗."

無顏插口道:"我倒覺得林飛這話說得實在.來,小子,我敬你一杯."舉杯對我一笑.

我侃侃而談:"道是高雅清玄?再美地花草也是從泥土里長出來的.求道追仙是**,吃飽穿暖是**,爭權奪利也是**.只要是人心,就會有七情六欲,無論是知微高人,還是乞丐富翁,誰能免俗?沒有**,就不會有什麼法術高手;沒有**,羅生天至今還是一片汪洋湖沼,哪來千萬座白玉橋梁?沒有**,盲豚鼠永遠是盲豚鼠,無法跋山涉水,化成美麗神奇的浪生獸."

"從來就沒有誰注定是天生的高貴."目光掃過凝神傾聽的眾人,我沉聲道:"我不懂什麼是道,每一個人心中的道也不盡相同.但我明白,什麼是生命奔騰不息,渴求向上的力量!"

許久的寂靜後,公子櫻忽然笑道:"春蠶結繭,化蛹成蝶.林兄的這番妙理值得喝彩.傳說在自在天,太陽升起的時候恰好是北境日落之刻.可見日升日落,只是出自我等凡人的一家之眼,稱不上什麼天地至理.因此道于每一個人,都不相同,概因我等的出身,境況,際遇也迥然不同."

梵摩沉吟道:"吾等凡夫俗子,一切行事理念皆從'我’出發,以己之眼洞察外物,難免失之偏頗.唯有忘我,方得大道."神往之色,"不知突破知微以後,又是怎樣的一番天地?梵摩心中矛盾之極,既希望魔主早日功成,得窺大道,讓我等見識一下傳說中的無上境界,為北境留下傳奇佳話.又盼望魔主換一條求道之路,斂滅征服天下的雄心,使北境眾生安甯,少些刀光血影的干戈."

楚度傲然道:"梵長老,你有你的思量,楚某也有自己的想法,誰也改變不了."

梵摩默然無語,片刻後道:"北境八重天自有其平衡規律,魔主強求一統,難免生靈塗炭,天下大亂,甚至導致北境壞空.還望魔主三思."

楚度仰天長笑:"成,住,壞,空難道不是天道運行的規律麼?梵長老既然講究順天而行,理應贊同楚某所為."

梵摩澀聲道:"即使北境有朝一日壞空毀滅,也該是天道自然運行的結果,而非人為強行破壞."

楚度道:"豈不聞事在人為?對楚某而言,天道即是人道."

梵摩歎息一聲:"既然魔主心意已絕,我也不再多勸.只是吉祥天斷然不會坐視北境紛亂,天刑宮必當傾盡全力阻止尊駕."

楚度冷冷一哂:"在清虛天,天刑宮的長老們不是早就開始阻止楚某了麼?"

雙方本來緩和融洽的氣氛,又開始變得僵冷起來.梵摩苦笑道:"如果魔主肯從此罷手,類似的事將不再發生.如今是戰是和,但憑魔主一言定奪."

凝視著手中的杯盞,楚度緩緩地道:"凡是闖過三關,進入菩提院的客人,便可向吉祥天提一個力所能及的要求."

他手掌輕顫,杯盞碎裂,化作一縷縷雪白的殘煙浮起,嫋嫋飄散.

"此時此地,楚某望能與梵長老一戰."楚度抬起頭來,一字一頓,雙目暴閃出炫耀的光芒,"若是梵長老行動不便,天刑宮的首座長老亦無不可."

我恍然明白了楚度的用意,與梵摩約戰,不但可以趁機剪除吉祥天的領袖人物,還能振奮魔刹天妖怪的士氣,打破吉祥天在北境眾生心中高不可攀的地位.

梵摩閉目不語,許久後展顏一笑:"求道之心,原本就該堅定不移.若是魔主不覺得在觀涯台上比試吃虧的話,我當與魔主一戰."

盤坐在日月星辰的浮雕中,他平凡的身姿變得光芒四射,宛如一顆璀璨星辰冉冉升起,在浩瀚蒼穹中運轉不息:"魔主,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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