財務部最近有點忙，這是卓羽在和陶嘉蘇藍吃午飯的時候聽說的，據陶嘉略帶誇張的描述，財務部如今儼然成了一個戰場，就連一向喜歡遲到早退上班摸魚的韓經理，也不得不在辦公室裡安了家，每天對著一堆密密麻麻嗎的數據，都快把大眼睛看成了綠豆。
難怪韓樂這幾天出現的頻率一下子驟減，午飯也沒看見他下樓吃了。卓羽用筷子戳飯，想到韓樂原來不是故意消失不見，心裡莫名其妙地舒了一口氣。
「小羽，你現在也還每天加班？」蘇藍吃飽喝足，擦了擦嘴巴問卓羽。說起加班這傢伙最沒有體會，上班對他來說，就是玩玩遊戲發發呆，然後一天就過去了，只有晚上跟網友打情罵俏才是他人生的真諦。
卓羽聳聳肩，默認。
「我說王經理也有點太急於求成了，每個人剛上崗都要有個適應的過程，他幹嘛非要強迫你跟上別人的進度啊。」陶嘉語氣裡有點不滿，不過這人一向都比較尊敬上司，抱怨也不敢太過露骨。
「就是就是，這不是明擺著是在修理你麼，小羽，你別太好欺負啦，大不了去跟時經理告狀，誰怕誰啊。」
卓羽搖搖頭，他現在最怕的就是跟公司的頭頭們有牽扯，對他們名聲的影響是一回事，他主要還是不想被別人覺得他離開了所謂的關係就無法立足，當初他的油畫被選進展覽，靠的可不是關係。
自尊心啊，有時候還是挺微妙的。
陶嘉和蘇藍很快把話題轉移到了電腦遊戲上，卓羽半心半意地聽著，心思又飄到了韓樂身上。
他現在還在忙嗎？吃飯了嗎？平時那麼吊兒郎當的一個人，還真是挺難想像認真工作起來是什麼樣子的，是不情不願，苦大仇深，還是會一改平日的懶散，全心投入？
無邊無際地亂想了一陣，卓羽拿出了手機。
只是發一條短信，應該不會打擾他吧？
【吃飯沒有？】
韓樂回短信一如既往地迅速。
發件人：韓樂
時間：12:38:02
文字：還沒有呢，你呢？沒有的話我下去跟你一起吃？
【我已經吃完了，你忙吧。】
卓羽收起手機，意外地發覺臉上一陣一陣地發燙。
午休時間轉眼就被消磨了大半，三個人也準備打道回府，工作的繼續工作，玩遊戲的繼續玩遊戲，卓羽走了兩步，一把拽著陶嘉，讓他幫自己再買一份飯。
陶嘉接過卓羽準備好的零錢，邊往收銀台走邊詫異地問：「你還沒吃飽啊？早說嘛，剛才怎麼不多吃點咧？」
卓羽比劃著說是買來預備著下午餓了吃的。
「哦，那你可以去韓經理辦公室，或者師兄辦公室去熱一熱，他們那兒有微波爐。」陶嘉按照卓羽的指示買了一份蝦仁蛋炒飯，和蘇藍交換了一個疑惑的目光。
卓羽明明就是他們三個裡面吃得最少的……
【你們先走吧，我自己在這裡等就行了。】卓羽似乎也覺得不大好意思，一句話就把兩個還想問點什麼的人趕跑了。
他難得多管閒事一回，就當是……就當是回報韓樂第一天請他吃飯好了，他不習慣欠別人人情不行嗎？卓羽坐在凳子上，心裡沒來由地忐忑起來。
要是等下他親自送上去碰上陶嘉還真不好交代……
韓樂這幾天都比較水深火熱，本來光是做公司裡這一套帳就讓他一個頭兩個大了，結果年前才打完一場硬仗，放假回來沒多久，又多了一套賬要管……
上面一群老大都對他虎視眈眈，他覺得這回他要敢亂來，百分百會被踢下經理的寶座……
真是，沒見過誰當經理當得這麼提心吊膽的，韓樂一邊感歎自己命苦，一邊努力做好榜樣，帶領財務部一群兵迎接新挑戰。
韓樂工作得如此忘我，還有另外一個原因，就是藉此克制自己去找卓羽的慾望。前陣子找卓羽找得如此頻繁，人家好像有點不耐煩了，也許是真的有點擾人吧，自己老是無處不在的，完全沒給對方一點私人空間……
更讓他沮喪的是，這幾天他沒去找卓羽，可是從他在陶嘉那兒探的口風來看，卓羽並沒有不習慣他的突然消失，每天照樣好吃好喝，都沒有向陶嘉打聽起自己……
唉……韓經理再次歎氣，把在旁邊幫忙整理資料的助理小May嚇了一跳，她在經理身邊呆了也有兩三年了，可聽見他歎氣的次數加起來還沒有這三天的多，以前也常常加班加點，也沒見韓經理這麼慘淡的啊。
正鬱悶著，手邊的手機哈啾地打了個噴嚏，韓樂順便拿起來看了一眼，眼睛瞬間瞪得銅鈴大。
是卓羽的短信！真是心有靈犀，想著誰就來誰！
卓羽的短信真的很短，可是這可是他第一次主動給韓樂發短信，足夠把韓樂樂得合不攏嘴了，小May看見韓樂變臉似的表演，好奇得不得了，偷偷把眼睛斜了過去想看個究竟，韓樂發現了她的企圖，壓下手機，板起臉，問：「幹嘛？都弄完了？」
小May在心裡翻了個白眼，把資料搬到了沙發上去整理，嘁，不就是個破短信麼，稀罕偷看你似的。
「小May，要不……你先去吃飯吧，都快一點了，餓了吧？」發完短信的韓樂臉色比之前好了不少，笑瞇瞇的樣子看得小May一個冷戰。
「那，那我去吃飯咯？經理你呢？要我帶飯上來嗎？」
「不用不用，我待會兒而已下去隨便吃點兒，你自己隨意，不用管我。」韓樂收拾桌面的動作有點迫不及待的嫌疑，不過小May還是識趣地沒多問，乖乖地出去了。
卓羽吃過飯就會回辦公室，自己正好打著下樓吃飯順便路過的旗號去看看他，嘿嘿。韓樂小算盤打得飛快，五秒鐘之內就給自己找好了借口，跟他處理工作的效率形成強烈的反差。
半小時後，韓樂就站在了設計部門口，探頭探腦中。
「韓經理？找卓羽？」楊月拿著一杯咖啡往辦公室裡走，看見韓樂絲毫不覺得奇怪。
「啊，不是，我就……過來看看大家，呃，嘿，那啥，你，你吃了沒？」
「吃了，謝謝經理關心。」楊月笑著點點頭，走進去又回過頭：「卓羽下去吃飯了，還沒回來呢，等他回來我告訴他你來過了？」
「不用不用，我，我又不是專門來找他的，我就是……順路。」韓樂連連擺手，落荒而逃，唉，偶遇失敗了。
站在樓梯口，韓樂在掙紮是上去繼續工作還是下樓吃飯，要不再等會兒？說不定快回來了……
正天人交戰得激烈，樓梯間又走進來一個人，韓樂抬頭看，不是卓羽是誰？
「呃，這麼巧，你也來這兒透氣？我，我就是坐得太久臀部肌肉有點僵硬，所以……所以……」韓樂控制不住地信口開河，卓羽懶得聽他廢話，敷衍地點點頭，把手上的東西塞給他。
「這是什麼？」韓樂打開塑料袋，是一個飯盒，驚喜地抬頭：「你給我帶的？」
卓羽又點頭。
不知道是不是過於激動，在最需要言語表達的時候韓樂反倒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卓羽看著韓樂受寵若驚的樣子，心裡有點內疚，自己以前對他的態度到底有多惡劣，只是給他帶個飯都讓他高興成這樣……
【你趕快上去吃吧，我回去工作了。】
卓羽轉身要離開，手臂卻被拉住了。
「謝啦，這個。」韓樂將手上的袋子往上提了提，然後鬆開卓羽。
卓羽客氣地一笑，然後打開隔離門走了出去。
心頭的陰雲一掃而光，韓經理回到辦公室狼吞虎嚥地吃了飯，振奮地工作。
「卓羽，我看了你昨天交上來的作品，比之前好多了，不過還是有進步的空間。」下午上班，王經理又把卓羽叫進了辦公室，依舊是一副「你不行」的表情。
卓羽心底有點躁動，他熬了這麼多個晚上，沒有表揚也就算了，居然還是批評，明明他畫出來的東西比不少設計部的人畫出來的要好，果然王經理就是不爽他是靠關係進來的麼？難道就因為這個，他就永遠不能有抬頭的機會嗎？再努力都沒辦法讓別人對他的看法改觀嗎？
不服歸不服，卓羽還是畢恭畢敬地拿過了自己的畫稿，答應兩天之後再交一份新的上來。
「卓羽，你沒事吧？」楊月看見卓羽走出來以後就變得鐵青的臉色，關心地問。
卓羽揉著太陽穴，疲倦地搖頭。
楊月也不知道要怎麼勸慰卓羽，只好送了兩包咖啡給他。
晚上，設計部又剩下卓羽一個人，白天壓在心裡的煩躁在他第N次折斷鉛筆的時候終於爆發，賭氣地把桌面上的畫稿都揉成一團，卓羽用力把它往門口拋了過去。
片刻過後，卓羽無奈地起身，走過去撿垃圾。
另一個人搶先一步撿起了紙團，展開。
「畫得挺好的啊，不滿意的話送給我也好，幹嘛扔了。」韓樂把稿子一一鋪平，抬頭看了眼卓羽，正好看見他佈滿血絲的眼睛：「怎麼這麼累？回家吧，明天再忙，看你的樣子，有點嚇人誒。」
卓羽搖搖頭，重新回到位置上坐下，削鉛筆。
「很晚了，卓羽。」
卓羽充耳不聞，注意力完全放在鉛筆尖上。
「卓羽，不要跟自己較勁。」韓樂皺著眉搶過了卓羽手上的東西：「回家吧，我送你。」
卓羽的嘴角固執地抿著，垂著眼向韓樂伸手。
韓樂後退兩步，鐵了心不把東西還給他。
兩個人就這麼僵持著，最後還是韓樂先認輸了，不高興地把東西放在卓羽的手心，卓羽也不理他，低著頭繼續削。
韓樂心裡一陣氣苦，說：「卓羽，你真是塊石頭。」
卓羽自嘲地勾了勾嘴角，用手裡的鉛筆在空白的草稿紙上寫【連話都不會說，不是石頭是什麼？】
韓樂急得一把抓過草稿紙撕成兩半：「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叫你別這麼拚命而已。」
卓羽在下一張紙上繼續寫【謝謝韓經理關心。】
「你就寫，你寫吧，我把你這疊紙都給撕了你信不信？」
卓羽放下鉛筆，把頭扭向一邊。
「卓羽？」韓樂試探地叫了一聲，卓羽不理睬。
「卓羽。」韓樂拉過一張椅子在他身邊坐下，低聲下氣地說：「我，我不是故意跟你吵架的。」
卓羽一動不動。
「卓羽，我道歉啦，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不用了，韓經理還是早點回去休息吧。】
「你……」韓樂氣得站起來，把手裡的紙扔進垃圾桶：「行，我走。」
卓羽抓著鉛筆的手微微地抖了抖。
「我多事再勸你一句，少喝點咖啡，對你嗓子不好，聽不聽由你。」臨走前，韓樂壓抑著怒氣留下一句話，卓羽愣愣地盯著自己桌上的速溶咖啡，腦子裡一片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