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chapter46

在老白說出甄暖去了現場的一瞬,眾人一個個變了臉色,椅子刷刷推開,

即刻去十桉里!

言焓腳步飛快,臉色冷峻:"老白,立刻聯系悅椿的工作人員去找她.

找交警大隊,讓十桉里附近執勤的交警馬上趕去悅椿,不管他們現在人在哪兒干什麼,即刻去找她."

老白哭喪臉:"要是沒車呢."

"跑也要去把她給我找回來!"

周圍一片死寂.

蘇雅快步跟在言焓身後下樓,見他整個氣場都變了,竭力安慰:"別擔心,現在是白天,應該不會有事."

言焓:"天氣不好,工作日,悅椿入住率極低.那些服務員也全是不在崗的.剛才老白打電話都沒人接."

蘇雅又說:"再怎麼甄暖也可以跑吧,應該沒那麼危險."

言焓語氣依舊冷淡:"她身體素質很差,基本的防身術都使不出來."

蘇雅沉默了.

走出大樓,言焓吩咐林子:"叫救護車."

"可人沒出事啊."

"等出事就來不及了."蘇雅瞪一眼發愣的林子,"快去啊!"

十桉里偏遠,假如真出什麼事,那可說不准.

言焓很快發動汽車,風一樣離開院子,同時拿起手機打給甄暖.

電話一接通,言焓便命令她馬上離開所在地.可她沉默了好一會兒,沒有問為什麼,只是蔫蔫地說:"哦,知道了."

一句話,言焓的心一沉.

到了這種時候,他不知還能說什麼,只能說實話:"甄暖,我們可能趕不過來了."

這次,她沉默更久,終究重複一句:"哦,知道了."

這一聲……

汽車飛速奔馳,車窗外風聲瀟瀟.

言焓抿了抿唇,不知為何他的心會難受得揪起來.

"他在你身後嗎?"

"嗯."

"盡力保護自己."

她輕吸一口氣,聲音很悲傷:"可,我不會,怎麼辦?"

他聽出她的欲言又止.

若不是怕驚動身後的人,她一定會說:隊長,你快來救救我好不好?

可此刻,握著電話,他與她隔著飛越不過的千山萬水.

他心頭徒生一種久違的絕望的無力感,很陌生,又異常熟悉.

良久,他低一下頭,也低了聲音,輕輕地說:"活下來."

"甄暖,請答應我,一定要活下來."

"……"那頭的人靜默無聲,卻在一秒後強打起精神,輕輕地笑了,說,"好噠~~我聽你的呐~~"

言焓狠狠一怔,心像是被重拳集中.

"對不起……甄暖."

言焓已經不知自己是怎樣的心情.

一種很久沒體驗過的害怕,一種很陌生的感覺.

他怕他的一句話害了她;怕來不及趕去,凶手就把她拖到沒人的角落,欺.凌她,羞辱她,折磨她,把她擊打得血肉模糊,再也不是原來完好無損的樣子.

就像他想過無初次的……阿時.

這一刻,除了"對不起",他不知道還能對她說什麼.

他攥著手機,聽她溫柔地笑:"沒事兒."

很快,那邊傳來她急促的腳步聲,關門聲,死一般的安靜後,是阮云征邪氣十足的話語:"你說,孫琳的享受都是裝的,因為她希望我快點兒結束?"

言焓慌了,猛然道:"甄暖,把電話給他,我和他講!"

可電話接過去,對方淫.邪地笑出一聲:"悅椿的工作人員都被我高價支出去辦事了,沒什麼好談的,你們都給我好好聽著吧."


電話被重重地放在某個地方,隨後便是布料撕裂的聲音,和甄暖淒慘的尖叫.

後排的蘇雅都聽見了,和身邊的譚哥老白對視一眼,三人眼里都是驚慌和憋忍不住的悲憤.

言焓所有的理智和鎮定差點兒在這一瞬間崩潰,他把手機猛地摁到方向盤上,死死捏著,雕塑般一動不動.

撕衣服的聲音掩蓋不去阮云征嘴里令人作嘔的汙言穢語,掙紮中不斷有架子的碰撞聲和工具摔落的聲響.

甄暖一直在哭喊,嗓子都啞了.

起初撕心裂肺地慘叫,後來如孩子般嚶嚶嗚嗚無力地哭,一直在喚隊長,喚沈弋,喚副隊小瑜,喚譚哥老白,喚黑子林子小松大偉,喚媽媽……

喊他們快來救她.

老白大罵一聲,抱著腦袋嚎哭起來.

言焓握著方向盤,指甲深深地掐進肉里.他一動不動盯著前方的路,眼里似乎湧進了什麼酸澀而刺痛的液體,讓灰暗的視線變得模糊了,銀光閃閃.

不知過了多久,手機那邊沒了聲音,斷線了.

車廂里的氣氛沉悶而死寂,只有車輪在風里奔馳的聲音,和老白哽咽的哭聲.

……

警笛鳴叫閃爍,一串警車急速跑在去往十桉里的高速路上.

十幾分鍾的車程像永遠走不到盡頭一般漫長.

言焓的側影冰涼冷寂,隱隱含著不動聲色的怒.

車內鏡里,一雙幽深而泛著水光的眼睛筆直而執拗地盯著前方,一瞬不眨.

……

一串串的警車下了高速,沖進山口,警笛聲響徹整個冬日枯敗的山林.

某個時刻,電話響起,是率先趕到的交警:

"人已經找到,我們立刻送她出去."彙報完畢,還有在場人對話的余音:"你們幾個把傷口壓好,千萬別松……"

斷了.

誰都聽得出情況很嚴重.

言焓開著車,沒有發言.

枯灰色的樹林高速後退.

對講機又響了,來自最前方的一輛警車:"迎面有悅椿度假村的面包車,是停下攔截,還是繼續行路."

言焓:"你們先走."

汽車高速行駛,對面的那輛車也像風一樣卷來.

言焓的眼神銳利地掃過去,瞬間看清車座上的那個人,穿著工作服,戴著低低的帽子.可露出的那半張臉,正是阮云征.

電光火石間的判斷讓他不自禁握緊方向盤,面容沉著,沒有別的動作,只說了句:"扶好."

車後邊的三人心里一驚.

對面來的面包車和警方的車隊高速擦肩而過著.

言焓始終沒動靜,沉穩冷靜至極.

可等那輛車要經過他身邊時,千鈞一發之際,他突然猛打方向盤,車胎在地面發出刺耳的尖叫.

車頭急轉,猛烈而准確地撞進了面包車的車身.

哐當一聲巨響,面包車躲避不及,劇烈側滑著撞進路邊的樹樁里.

言焓拉起車上的手刹,瞬間跳下.

後邊的警車全部緊急刹停,無數刺耳的急刹車聲中,刑警們全從車上跳下,將面包車團團圍住.

車里的阮云征被撞得不輕,但很快就反應過來試圖要倒車,可言焓刹停的車堵在他的車身上.

他轉動方向盤,猛踩油門要強行突破.

"危險!"眾人紛紛躲讓.

只聽"砰"的一聲槍響,震徹天際,枯樹椏間的麻雀齊齊振翅飛天.

巨響過後,山林里一片死寂,面包車也停止了運轉.

……

阮云征全身僵硬地握著方向盤,驚愕地瞪著眼球,從頭到腳都僵直著,只有牙齒在打顫.就在片刻前,一枚子彈打飛了他頭上的帽子,他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頭發被燒掉了一半.

阮云征控制住自己,望向車外,就撞見幾米開外一個黑漆漆的槍口,和一雙比槍口還危險的眼睛.


言焓眸光平靜如古潭,手中的槍點了一下,警告:"再動,下一枚子彈打穿你右眼."

阮云征起先面如死灰,半刻之後,卻恢複了鎮定.

他竟揚起嘴角笑了笑,投降地舉起手,被警察們扭了下來.眾人這才看到他的褲管里在滴血,紅涔涔的流到地上.他唇色灰白,人卻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居然還聳聳肩挑釁.

言焓仍然黑眸沉沉盯著他,手中的槍並沒有放下,對扭著阮云征的同事們說:

"放開他."

黑子和林子愣了愣,依言照做.

阮云征看著言焓舉起的槍口和那雙黑漆漆的冷酷的眼睛,驀然察覺到了不對,片刻前的鎮靜驟然煙消云散,他要干什麼?

言焓一字一句,平靜淡淡道:"阮云征拒捕,刑偵一隊隊長言焓,將其擊斃."

說完,他拉開了保險栓.

咔擦一聲金屬碰撞,讓天地靜了聲音,失了顏色.

所有人在一瞬間驚呆,齊刷刷看向言焓.

卻見他的臉在北風里冰冷得不像他!

阮云征明白了,剛才欺負警察不敢拿他怎麼樣的篤定早沒了,頓時腳軟地靠在車上,強定著忍住驚慌地四處看:"這麼多人看著,我沒有拒捕!"

言焓:"好.我們來賭.他們說你拒捕,我寫份報告;他們說你沒拒捕,我去坐牢."

蘇雅嚇得心驚膽戰,攔去言焓前邊,瞠目瞪他:"你瘋了?"

"我是瘋了."

他很平靜地說:"我現在只想殺人."

……

夏時消失後,

言焓很多時候,獨自一人的時候,會忍不住想:

她被人抓走後發生了什麼事.

有沒有男人欺辱她,折磨她;有沒有人把她囚禁,關在暗無天日的地窖;

他最心愛的寶貝,最心疼的女孩,是否被人當破布一樣對待,是否被人當畜生一樣凌.辱,是否被剔了肉削了骨頭,被人切成一塊一塊,是否被吃了……

任何一種想法都讓他生不如死,恨不得殺人,殺了全世界!

……

蘇雅驚怔.

言焓失控了,他從來不會失控.

"言焓,"她眼中冒出了淚,"你別這樣.求你別這樣."

言焓看她半秒,唇角邪氣地一勾,笑了笑:"也對,值得我殺的人,不是他."他在笑,把槍收了回來.

蘇雅渾身發涼,剛才言焓的笑,又陰又冷,仿佛釋放著某種不可抑制的野性和邪氣.

她莫名想起尚局說:

"言焓骨子里有股壓不住的野邪,不太像警察.我很擔心,夏時的那件事,會讓言焓有天失控走上錯路……"

阮云征大氣不敢出了,軟在地上,再也沒有了之前放蕩又無所謂的樣子.

刑警們很快在他的車里搜到滿是鮮血的水果刀,斧子,還有甄暖的粉藍色內衣……

"我操.你大爺!"老白暴紅了眼,揪住阮云征的衣領把他提起來,一拳狠狠揍上去.

阮云征捂著發痛的臉頰,大罵:"你打人,我要投訴……"

話沒完,老白又是一腳猛踹.

蘇雅看得著急:"老白你別……"看看周圍,"你們攔一下啊!"

譚哥和黑子他們全都不攔,連程副隊也不阻止.

"言焓,這要出事的."

言焓涼涼地笑:"老白有分寸,出不了事.打壞了算我的."

蘇雅:"……"

這時,遠處救護車的鳴叫劃破天空,刺耳又刺心.大伙兒靜止一瞬,全紛紛上車把堵在路中的警車挪開.

言焓立在蕭索的北風里,眼眸清凜地望著那閃著紅燈的車由遠及近,風一般從面前疾馳而過,又漸漸遠去.

那輛車的里面是怎樣一種情況,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

再次回到悅椿,言焓走在空空蕩蕩的地下停車場,忽然發覺,甄暖其實很有勇氣,這樣空曠幽暗的地方,一個女孩也敢來.

也果然是社會經驗不足,太傻,太傻.

他推開工具室的門,痕檢員們全低頭在勘測,氣氛憋屈而沉悶.

天色晚了,又避了光,屋子里黑漆漆的,地上放眼全都是血,經過特殊處理在黑暗中散著觸目驚心的熒光.

地板上一灘灘一條條,牆壁上也四處飛濺著.

甄暖胖胖的栗色雪地靴倒在門邊,綠色的圍巾,淺藍色的軟呢大衣,白色的毛衣t恤全碎了,散落在各處.

言焓在門口站了幾秒,終究沒進去,拉上門退了回來.

他插著兜沉默無聲地走回地面,筆直地在台階上站了一會兒,走下一級坐到地上,掏出一根煙點燃.

他坐在北風和煙霧中,望著沉下來的天色,一根接一根地抽煙.

關小瑜提著勘察箱出來.

見言焓坐在門口,她擦擦紅紅的眼睛,走過去,鼻音很重地說:

"我問了最先找到甄暖的交警.他說……甄暖裸著上身趴在地上,身上都是傷,頭上也有多處鈍器傷……腹背還被捅了幾刀.可……手里還抓著阮云征的鞋子."

"嗯,知道了."言焓低頭,把煙摁滅在台階上.

關小瑜擦擦眼淚,剛要走,想起什麼又說:"隊長,有一件很奇怪的事."

"說."

"潘盼和孫琳的dna序列是一致的."

言焓沒動.

"她們兩個是失散的雙胞胎."她說完,又揉揉眼睛,跑開了.

言焓沉默,玩著手里的火柴,又點了一根煙來抽.

蘇雅從遠處走過來,坐在他身邊:

"阮云征說了,他……到一半,被甄暖拿鋸子……傷了那里.他震怒之下,拿錘子砸她的頭.可能打了四五下.等她不動了,又聽到幾個交警喊甄暖的名字.他扔了錘子要逃.但……"

蘇雅別過頭去,忍住眼淚,

"甄暖抓著他的鞋子不放他走,他就……就捅了她兩刀."

言焓眯著眼,緩緩吐出一口煙霧,看它消散在風里.

"蘇雅,你現在別和我說這些."

"我……"

"別說話."他盯著夜色,"蘇雅,別說話.你讓我想說髒話了."

蘇雅心如刀割,眼淚嘩地落下來,可他仍是不看她,不為所動,只有側臉寂寥.她捂住臉,低低地哭:"對不起,言焓,你怪我吧.怪我不該嗆甄暖,激得她這個時候來現場.怪我不專業.怪我……"

"不怪你."言焓低下頭,搖了搖,"怪我."

"怪我不該讓你進一隊……也不該讓她進c-lab."

……

天黑如墨.

開車回去的路上,聯絡員給言焓彙報:"言隊,甄暖現在還在手術室."

"嗯."

言焓關上對講機,打了個電話給老白,"林老師和秦姝手頭上沒事,讓她們兩個去醫院看看.其余人繼續堅守崗位,一切等結案再說."

"好."

他抬手掛掉電話,卻看見通話記錄的下面幾行,還有甄暖的名字.

車窗外夜色流淌,言焓靠進椅背,擰起的眉心松不開了,耳朵里的聲音也揮不去.

當時,他握著手機,在甄暖的那一聲慘叫之後,還聽到了很多別的聲音,有阮云征斷子絕孫般的嘶吼,還有很多.

比如鋼鐵砸在頭上沉悶卻清脆的聲響,比如刀刃刺進身體那似潑水似裂帛的詭異聲音,又比如,女孩口齒不清,氣若游絲地一聲:

"……千斤頂……"

她終究是找到了那"真正"的凶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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