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公侯孟津朝王 公孫鞅孤膽使魏(4)

景監看一眼車英,似要說句什麼,又打住了。

秦孝公緩緩地睜開眼睛,掃一眼嬴虔和嬴駟,似是自責,又似是回答嬴虔:“此事不怪大良造!是寡人心念河西之仇,一時賭氣不去,不想果然惹出麻煩來!”

嬴虔自知失言,勾頭不語。

眾皆緘默。

秦孝公抬起頭來:“大良造他——人呢?”

景監道:“回稟君上,大良造于兩日前去終南山視察軍營去了!”

“去終南山視察軍營?”秦孝公略顯詫異,沉思有頃,籲出一口長氣,“請他速回!”

景監道:“微臣遵命!”

在一長排十四個行轅中,居中的共有兩個,一個是天子行轅,坐北朝南,行轅前面飄著一面赤色旗幟,上面用青線繡著一個大大的“周”字。在它的右側是魏國行轅,與天子行轅並列,一樣大小,一樣規格,青色的旗幟上用紅線繡著一個大大的“魏”字。遠遠望去,兩面旗子並排飄著,一個紅旗青字,一個青旗紅字,相映成趣,別有一番象征意味。

此時,魏國行轅里靜得出奇,連空氣也似乎凝結了。

相國白圭、上大夫陳軫、上將軍公子卬三人席坐幾前,乍看起來紋絲不動,似乎是三尊泥塑。

端坐于主位的魏惠侯雙目微閉,表情釋然,右手微微地握成拳狀,中指骨節有節奏地觸及幾面,似敲,卻又沒有響動。

有頃,魏惠侯陡地睜開眼睛,緩緩地抬起頭來,目光如炬地射向擺放在左側的一只裝飾精美的水漏。水漏邊上站著一個司漏吏,兩眼正一眨不眨地緊盯著水漏刻度上的水位。

眾人的目光也都不約而同地齊射過去。

在這死寂般的甯靜里,水漏所發出的嗒嗒滴水聲格外刺耳。

終于,滴漏下面的水線升到一個刻度。又一聲滴答過後,司漏吏大聲唱道:“丁未日申時到——”

魏惠侯微微抬頭,略顯肥胖的面孔似笑非笑,犀利的目光緩緩地從幾面上移起,依次掃向白圭、公子卬,最後落在陳軫身上。

陳軫瞥見,適時奏道:“申時到了,秦公果如君上所料,抗命不來!”

魏惠侯兩腮微動,稍稍點頭道:“諸位愛卿,你們這都看到了,不是寡人非要與這黑雕作對,而是它長硬翅膀,這說飛就想飛了!”

公子卬陡地起身,跨前一步道:“啟奏君父,兒臣這就請纓西征,將它的翅膀扭下來,為君父下酒!”

魏惠侯將目光緩緩地移向白圭:“老愛卿,你說呢?”

老相白圭斜睨公子卬一眼,眉頭微皺:“君上,秦國變法十年,國力陡長,顯然已成囊膿,早晚要擠!然而,工有次第,事有緩急,微臣以為,當下急務不是征伐,而是朝見天子。這是百年盛會,天下諸侯皆集于此,稍有閃失,就可能埋下禍根,不堪收拾!”

魏惠侯連連點頭:“嗯,老愛卿所言極是!”轉向公子卬,“卬兒,你都聽見了吧,凡事不僅要考慮全局,而且要考慮長遠,不要動不動就征呀伐的!”

公子卬朝白圭翻個白眼,低聲說道:“君父教訓的是!”

魏惠侯將目光轉向陳軫:“陳愛卿,朝會諸事,這都齊備了嗎?”

陳軫道:“稟報君上,萬事俱備!依朝會安排,再過一個時辰,也即黃昏時分,當由天子賜宴,君上也該准備一下!”

魏惠侯點頭道:“嗯,寡人知道了。這是一件大事,出不得差池!”思慮有頃,“陳愛卿,既然你是司儀,寡人與周天子,嗯,還有天下公侯,就得服從你的安排。小心伺候去!”

聽到君上故意將“寡人”排在“周天子”前面,白圭心頭一緊,跨進一步奏道:“君上——”

似已知道他要勸諫什麼,魏惠侯擺了擺手:“老愛卿,明日即行大典,你再巡看一遍,莫要出現紕漏!”

白圭略怔一下,低頭道:“微臣遵旨!”

走出行轅後,白圭布滿皺紋的老臉越發陰郁。他沿小路快步走回自己的營帳,門人公孫衍迎出帳外。白圭對他耳語一陣,公孫衍點了點頭,徑自走出營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