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公侯孟津朝王 公孫鞅孤膽使魏(19)

公孫鞅道:“大魏自文侯以來,廣施仁德之政,屢建赫赫戰功,數十年來雄霸中原,威服天下,中原列國莫不震服,實際上早已領袖群雄,是天下的無冕之王。”

公孫鞅打住話頭,目視魏惠侯。魏惠侯面上雖無表情,身子卻已稍稍趨前,顯然是聽進去了。于是,公孫鞅輕咳一聲,繼續說道:“拋開南方蠻楚不說,中原列國,周室有名無實,魏室有實無名,這是有目共睹的不爭之實!”

魏惠侯坐端身子,咳嗽一聲,接過話頭:“公孫鞅,你這純屬小人之見!天下雖然名實不符,但禮樂仍在,周天子仍是天下共主,天下諸侯在名義上仍是周室臣仆。寡人身為周室臣子,自當為周室盡心,為天下向仁、民心趨義、百姓安樂盡力。除此之外,寡人不存妄想。你方才所言,不論有何道理,與寡人卻無干系!”

魏惠侯的這番表白,尤其是他使用了“名義上”和“有何道理”等詞,實際上已將自己的心跡展露無遺。

公孫鞅心知肚明,微微一笑,侃侃說道:“陛下仁義之心,公孫鞅敬服卻不苟同。仁有大有小,義有厚有薄。商湯不行大仁,夏桀不除;周武不行厚義,商紂不去。夏桀、商紂一日不去,天下一日不甯。天下不甯,何來禮樂?再說,周室禮樂,至春秋已壞。數百年戰亂,禮樂更是名存實亡。方今天下,舊制不治,新制不立,當是禍亂之源,災難之首。正因如此,秦公認為,為天地大仁厚義計,為蒼生安泰福樂計,方今之急是除舊立新,使名實相符,而不是到孟津去朝拜一個徒有其名的天子!陛下,孟津之會,諸侯朝見的不過是周天子,秦公不屑做此無謂之事。換言之,如果到孟津去朝見的不是周天子,而是陛下您,秦公他怎麼可能不去呢?”

魏惠侯身子再次趨前,聲音壓低:“秦公之意是——”

公孫鞅朗聲說道:“秦公願尊陛下為天下共主,以舉國之力輔佐陛下南面稱尊!”

此言一出,滿朝震動。魏惠侯面無表情,朝後一仰,兩眼瞬間閃過一道亮光。陳軫看在眼里,眼睛眨了幾眨,望向站在對面的公子卬。公子卬眉頭緊皺,面呈不悅之色,想發話,卻又強自忍住。朝中眾臣亦神色各異,面面相覷,最後不約而同地望向魏惠侯。

就像變戲法一樣,魏惠侯的臉色陡地一變,將幾案連拍數下,大聲喝道:“大膽公孫鞅,你蠱惑秦公也就罷了,竟敢跑到安邑,在寡人跟前大放厥詞,欲陷寡人于不忠不義之地,居心何在?”

滿朝又是一愣。

公子卬眉頭大展,跨前一步奏道:“啟奏君父,我大軍明日即行征伐,偏巧公孫鞅今日來朝,妖言詭辯,無非是想拖延時日,阻我大軍進程。兒臣乞請君父明察!”

司徒朱威亦跨前一步,高聲奏道:“微臣贊同上將軍所言!秦人與我積怨日久,相互仇視。十六年前秦人國弱力薄,獻公卻敢與我大戰河西。今日秦人國力大振,秦公反來示弱求和,由此可見公孫鞅用心可疑!”

“大司徒所言正是!公孫鞅既為秦賊,又心懷叵測而來,兒臣奏請予以嚴懲!”公子卬道。

眾卿也似明白過來,紛紛點頭。公子卬朝站在龍賈身邊的伐魏先鋒裴英丟個眼色。裴英會意,跨前一步,單腿跪地,大聲叫道:“大軍伐秦在即,末將奏請君上,用公孫鞅之血祭我帥旗!”

除龍賈之外,眾武將各自跨前一步,齊聲奏道:“我等奏請君上,殺公孫鞅祭旗!”

魏惠侯似乎對眾將的反應甚是滿意,身體朝後微仰,手指輕敲幾面,眼睛斜睨公孫鞅,嘴角現出陰陰一笑:“公孫鞅,你可有話說?”

公孫鞅的目光依次掃過眾臣,然後將目光落在魏惠侯身上,發出一聲長笑。

眾皆驚愕。

魏惠侯冷冷地說:“公孫鞅,你笑什麼?”

公孫鞅斂起笑容,傲然道:“公孫鞅無話可說,只有一笑了!”

魏惠侯的身子朝前微微挺了挺,點了點頭,嘴角再現陰笑:“好,既然你已無話說,就不好怪怨寡人了。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