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黃雀螳螂捕蟬 避兵禍慈母送子(13)

許久,公孫衍抬起頭來,長歎一聲,拔出白圭交給他的寶劍,以手指輕拭劍鋒。

參軍輕聲問道:“將軍,我們怎麼辦?”

公孫衍輕輕搖頭,苦笑一聲:“天亡河西,天亡我公孫衍,你叫我怎麼辦?召諸將進帳聽令,宣詔開放關門,迎接秦人占領河西!”

參軍驚道:“將軍?”

公孫衍再歎一聲:“去吧,河西已是秦人的了,我們戰與不戰,結局都是如此!”

參軍答應一聲,步履沉重地轉身走出。

諸將進帳之後,公孫衍宣過詔書,讓新任大荔守將開關迎接秦兵,許秦兵駐紮在大荔與臨晉關之間的長城外側,候旨從臨晉關東渡黃河。

宣過詔書,公孫衍單獨留呂甲和張猛,輕歎一聲,緩緩說道:“兩位將軍久駐河西,必是深知秦人。如果不出在下所料,秦人此番必是假道滅虢之計,其意根本不在東征,而在吞我河西!”

呂甲道:“將軍何出此言?”

“秦軍真要東征,可從陰晉南側東出函谷,走崤函故道,因為那條通路距大梁最近。可秦人定要東渡洛水,走臨晉關東渡黃河,其意不言自明!”

呂甲、張猛均是深懂軍事之人,這個道理一點就破,因而互望一眼,誰也不再說話。

公孫衍道:“呂將軍,陛下頒下這張詔書,洛水防線就算不說了。下面就是長城,望將軍務必加強防范,留心秦人的一舉一動!”

呂甲冷冷地答應一聲,抬頭說道:“公孫將軍要是沒有別的話,末將就告退了!”

呂甲說完,不待公孫衍發話,已自行起身,轉身走出府門。張猛驚異,正要張口喊住呂甲,公孫衍擺手道:“讓他去吧,戰也好,不戰也好,這道長城肯定是指望不上了!”

張猛的目光重重地落在公孫衍臉上,許久方道:“公孫將軍,在下只想問一句,將軍真的認為秦人此番一定是來占我河西的?”

公孫衍道:“張將軍,信與不信,你只管看著好了!在下只想告訴你一句,即使河西盡失,臨晉關、陰晉兩地,斷不可失。陰晉若失,秦人即可斷我函谷通道;臨晉關若失,秦人即可斷我黃河渡口,切斷河西、河東的所有聯系。在下深知將軍,之所以撥出一萬武卒讓你堅守兩城,就是想為龍將軍他們收複河西留個立足之地,萬望將軍切切在意!”

張猛沉思有頃:“可——如此下來,少梁只有五千守軍,將軍您——”

公孫衍輕歎一聲:“白相國將河西托給龍將軍,龍將軍又轉托在下,河西若失,在下縱使活著,有何顏面去見將軍?有何顏面再祭白相國在天之靈?”

聽到此話,張猛兩眼發酸,當即叩拜于地,哽咽道:“將軍放心,有末將在,就有陰晉、臨晉關在!至于將軍,輕身念頭斷不可有!我觀將軍是社稷大才,大魏朝廷缺的不是末將,而是將軍,萬望將軍以社稷為重,保重自身!”

“將軍請起!”公孫衍感動地扶起張猛,緩緩說道,“有將軍此話,公孫衍心中略有安慰!將軍也請放心,少梁城高溝深,糧多人多,況且還有五千守卒,那公孫鞅要殺在下,也沒那麼容易!”

張猛緊握公孫衍之手,說道:“將軍保重,末將告退!”

張猛拜別公孫衍,與兩個護衛策馬出城,徑往東南方向的臨晉關馳去。馳有一程,張猛想起一事,當下勒轉馬頭,轉馳東北方向。三人快馬加鞭,走沒多時,就已來到一個小鎮。

此鎮位于少梁東北,屬于少梁郊野結合地帶,離少梁約三十里遠,約有上百戶人家,住戶大多姓張,因而名喚張邑。魏文侯時,吳起屬下參將張歡因征河西有功,被封于此。張歡之後,其子張耀雖然不善軍務,卻極善經營,不到二十年,便已置下數十井田產,成為少梁大戶之一。張耀在四十那年得病辭世,這份家業傳給兒子張豹。這張豹偏又承繼了他爺爺的稟賦,天生喜歡舞槍弄棒,十八歲時,與兒時玩伴和結義兄弟張猛一道應征入伍,成為大魏武卒。十八年前,獻公征河西時,張猛是百夫長,張豹則是軍前參軍。沒過多久,張豹不幸在混戰中殉國,張夫人聞訊悲慟欲絕,結好繩套,正欲隨張豹而去,偏巧年僅五歲的兒子張儀口中喊娘,沖進門來。看到兒子,張夫人這才打消殉夫的念頭,一心一意照料張儀成人。張家本為富戶,這些年來又得張猛照顧,因而日子過得甚是愜意,可以說是豐衣足食。眼見大戰將至,張猛不得不去提個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