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流民政策



“小子德薄能鮮,年幼無知,不想對日後之事過于放言,免得落人口舌。宋三爺何不自行猜估?”徐子陵微微一笑道:“其實宋三爺心中早有人選,只是想與小子印證一下罷了。”

“果然是那一家人。”宋魯大驚道:“想不到他們竟然如此隱晦自己的實力,想不到他們之中竟然有日後天下一統的明主人選,更想不到他們家會得到慈航靜齋的青睞。這件事非同小可,我得盡快回去報與大兄,看看他如何應對,小兄弟,這一次多虧有你一語點破,否則我等還蒙在鼓中惘然不知。”

“天刀宋閥主何等卓世之才,他靜靜地傲視天下,一目了然地坐山觀虎斗,天下大勢恐怕早就在他的掌握之中了。”徐子陵呵呵笑道:“只是他覺得時機未到,不曾向你們提及罷了。”

“咦?你是怎麼知道的?”宋師道奇怪地問道。

“猜的。”徐子陵擺擺手道:“子陵胡言亂語,胡亂猜測,師道兄有怪莫怪。”

“說說你吧?”宋魯又對著徐子陵上下打量一番,越看越覺得此子神秘莫測,不由奇問道:“小兄弟,如今天下大亂,百業俱毀,百姓生活于水火之中,群雄四起,人人想爭登大寶,一統天下。有的人依附外族,賣族求榮;有的人強搶豪奪,以盜求興;有的人冷眼旁觀,伺機而起;有的人則默默積蓄,想一擊而定。天下人為謀那個極位,手段各不相同,如果換是你,你又會怎麼做呢?”

“我一個平民百姓,一個小混混,怎麼知道如何爭霸天下?宋三爺說笑了。”徐子陵輕笑著搖頭道。

“老夫想聽聽你的想法,也許你的想法不可行,可是曾也有你的特色是不是?”宋魯那肯輕易放過徐子陵,他抬手向徐子陵示意道:“請試言之?”

“如果宋三爺想聽不切實際的大笑話,小子就隨口說一個宋三爺聽聽好了。”徐子陵見推辭不過,只好點點頭,道:“如果是我等平頭小民,膽敢有狂妄之圖,想得到大閥豪門的支持是不可能的,因為他們會輕視我這些寒門子弟,所謂上士無寒門,就算假如日後真的成就大事,他們又如何能服從一個出身貧苦寒家的天子?所以,大閥豪門的支持可以忽略掉。當然,大閥之中也有例外之人,比如三爺和師道兄。”

宋魯點點頭,示意徐子陵繼續說下去。


“一個人如果想白手興家,那是何等艱難。”徐子陵輕歎道:“天地人三者缺一不可,沒有天時,如果生于和平盛世,就算再卓絕人世也無濟于事,此一;如果沒有出生在合適的地方,生于大家大族里,沒有出生在豪門大閥之中,那麼艱難曲折程度則會又增加百倍,難上百倍,就算生于大閥豪門,如果沒有合適的地方,比如就像天刀宋閥主不是北人,只能守南望北,而不是據北攻南,所以說,沒有地利,雖有天時雖有卓才,也是很難成事的,此二。”

“最後的第三點是人和。”徐子陵輕輕道:“這一個‘人和’包括很多東西,比如大閥的資助,比如盟友的守望,比如族人的支持,比如領地百姓的擁戴,比如帳下彙聚的人才的忠誠,還有江湖朋友的重視,還有天下人的期待等等等等,這一切都是人和,失卻了人和,則一切都無從談起。”

“想白手興家,可以沒有很好的天時,可以沒有很好的地利,可是絕對不能沒有人和。如果一個勢力沒有足夠的資源,那麼最多是擴張受阻;如果一個勢力缺乏盟友的幫助,最多是孤軍奮戰;如果一個勢力沒有百姓的擁戴,沒有忠心耿耿的部下,沒有族人和家人的支持,相信他很難會獲得成功,因為他缺省人和。如果非要我說,那麼我一定會選擇如何得到更多的支持。比如一些流離失所無家可歸的流民和難民,如果大量接受這一些人,得到他們的支持,那麼成長起來還是比較快的,因為得到他們的支持要比得到一般普通人的支持還要容易得多。”

“如何地能得到那些流民和難民的支持呢?”傅君婥不解地問:“那些人什麼都沒有,就算得到了他們的支持又有什麼用?”

“哈哈。”徐子陵哈哈大笑道:“就是因為他們什麼都沒有,你一旦給了東西他們,比如可以填飽肚子的食物,比如可以裹曖驅寒的衣服,比如一些可以讓他們活得下去的東西,他們就會用盡自己的生命去保護那些東西,也保護不斷帶給這些東西的你!如果你給了他們一個簡陋的家,他們會用盡生命來保護他們的家,也保護著你的領地。他們的需求是那麼的少,因為他們一無所有!因為他們一無所有,所以他們才更會為自己手中的一丁點東西戰斗!”

“如果是一個大富翁,就算有一座金山堆在他的面前,可是要他去拼命,去流血,他都不會干!”徐子陵沖著傅君婥微笑一下道:“可是一無所有的人不同,他可能只有一件衣服,只有一口粗糧,可是如果有人要搶走他的東西,那麼他就會拼命到底!你不理解,因為你不是一個一無所有的人,我之所以能理解,因為,我是那一種一無所有的人,我明白他們,所以,也知道他們是世上最容易得到支持的人群!”

“可是,如果你一無所有,你可以給那些數量巨大無比的流民們什麼東西呢?”柳菁忽然插口問道。

“很多東西。”徐子陵道:“這些東西世上任何一個人都可以給他們的,那就是給予他們生命,給予他們尊嚴,給予他們忍耐,給予他們雙手,給予他們勤奮,給予他們開拓,給予他們機會,給予他們生活,給予他們空間,給予他們自由,給予他們關愛,給予他們溫暖……這些東西不用花任何的金銀財寶,不過要付出真心和憐憫,付出平等和重視,付出責任和行動。”

“說得好!”宋師道擊掌大叫起來,他激動滿臉通紅,聲音高昂起來道:“我還從來沒有看過一個人會如此地去關心的了解那些流民,幾乎所有的人都覺得流民是肮髒的,是卑下的,是蝗災一般令人討厭的!沒有人願意走近他們,沒有人願意接納他們,沒有人願意重視他們,雖然他們也是人!我還從來沒有看過誰會關心和幫助他們的,即使有人可憐他們,也不過是可憐一只流浪狗一般的遠遠看一眼,根本沒有人會走近他們!子陵兄弟,只有你,只有你才會如此的憐憫他們,才會如此的重視他們,才會如此覺得他們不是一無是處,才會當他們是活生生的人,是有用的人!子陵兄弟,師道和你相比,心中簡直無地自容!”

“師道兄自然是熱血沸騰之人,身在大閥之中不居高傲下,心中容物,謙眼明心,豈是徐子陵一個光會空口說大話之徒可比的?”徐子陵伸出手,與宋師道擊掌道:“徐子陵有師道兄這一富貴可是不嫌貧賤的知心朋友,是子陵三生修來的福氣才真!”

“子陵小兄弟,老夫今天很高興。”宋魯也帶點激動地道:“老夫想不到小兄弟處紀輕輕,竟然如此洞察世情,竟然有如此的慈悲之心,想不到啊!如果大兄他知道子陵,一定不會放過小兄弟,一定會抓住小兄弟連續促膝長談,要知道,他最欣賞的年輕人,就是像子陵小兄弟一樣的人間真俊傑!”


“三爺過獎了。”徐子陵連忙搖頭又擺手表示不敢。

傅君婥則靜靜地坐在一旁,靜靜地看著他,眼睛里盡是崇拜。

“我還是不明白。”那個柳菁問道:“我想知道小兄弟是如何安置那些流民的,假如有很多很多的話,你給什麼東西他們吃呢?沒有吃的,沒有穿的,他們還會聽你的嗎?”

“雖然這樣說有點空口講大話,可是這是我的一點點想法,還望三爺和師道兄指正。”徐子陵道:“怎麼在沒吃沒喝的情況下安置流民呢?”

徐子陵站了起來,在船艙里走了兩步,微笑道:“假如流民安置的地點有山,我會讓他們采摘可以食用的樹葉暫時裹腹,體力好的可以打些獵物,分與腸胃消化力更弱的婦人與孩童。男人們可以砍伐樹木,蓋起簡陋的木頭房子,讓大家有一個暫時安身之處,女人們可以幫忙挖些草根,燒些熱水,加入一些獵物的骨頭,做些簡單的湯水,給一些饑餓過度的老人,延續他們的生命。”

“晚上可以架起火堆,抵禦寒冷。我會教會聰明些的人采藥熬湯給病患者,會教會強壯些的人打獵,會教會男人們做陷阱,捕捉獵物或者保護自己的住所,會教會女人們如何用樹皮搗成麻繩,做成簡陋繩索,會教會她們種植有用的樹木,會教會她們養殖一些沒有死去的獵物,比如野羊野牛野鹿之類,我會教會他們在荒地里開墾,燒荒種地,種上一些快長的蔬菜,由孩童或者老人們照看。如果實在太多的人,在一地很難長期生存下去,我還會教會他們怎麼一邊利用身邊可用的東西,一邊慢慢地向更合適的地方遷移。”徐子陵回過頭來,微笑地問那個柳菁道:“不知這樣安置能行否?”

他的瀟灑英姿幾乎沒有讓正在注視他的傅君婥美目中冒出小星星來,他太有才了!

傅君婥對他簡直崇拜到無以複加的地步,她雖然不知道徐子陵說的那些東西實施起來有多難,可是她完全相信,他是可以做到的,從她和他相處的幾天,她就深深知道,他一定能行。

因為他早早就在做那一種准備,無論是金錢,還是對于野外生存條件的認識,他都一直在准備著,為了他日後的那個流民政策。她現在明白了,為什麼他一直那麼奇怪,為什麼總是在野外走走停停,為什麼總是在尋找著什麼東西,為什麼總是在思索,原來,他是為了日後在做准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