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第十二章 兩閥相爭

香玉山安排三人住在第二層的上艙,對面另三間艙房則是蕭大姐,香玉山的寢室.
尚有一個艙房,香玉山則沒有透露住的是何方神聖.
素素經過這些日來的折騰,早挨不住勞累,宴後飯氣上湧,立即回房睡覺.
寇仲則到了徐子陵房中說話,道:"今次糟了,看來素姐對香小子頗有意思,真不明白她連劉黑闥都看不上眼,卻會對這個終年臉青唇白像沒有一餐吃得飽的小子生出好感."
徐子陵肯定地道:"素姐真正的心上人仍是李大哥無疑.只不知他兩人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使素姐對李大哥心如死灰.不行!我們絕不可讓素姐愛上這個身世不干淨的小子."
寇仲道:"除非我們立即離開,否則這種事我們很難插手,不過這麼一走了之,先不說素姐肯不肯,亦是既不合情理,更失去了報仇的機會.難道我們自己可拿帳簿去攔輿喊冤嗎?一刀就給宇文化骨宰了我們了."
徐子陵道:"你信得過香小子嗎?若肯信他的話,干脆就把賬簿交他,由他去處理好了.那我們就可抽身去洛陽找李大哥,總好過終日看素姐愁眉不展."
寇仲曬道:"什麼愁眉不展,你不見香小子剛才哄得她多麼開心.不過你的提議倒可考慮,若在江都撞著宇文化骨,我們就小命難保哩!"徐子陵搖頭道:"還是不行.
娘的深仇自該由我們親手去報,若因一點困難就假手于人,怎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寇仲氣道:"橫是你說的,直也是你說的.我順著你的話語和議,反過來卻似在怪我."
徐子陵賠笑道:"算是我理虧哩!嗨!那風騷大姐似乎對你很有意思,說不定今晚會摸上你的床呢!"寇仲嚇了一跳道:"不要亂說,若給她發現我是青頭小子,事後給我一封開光的紅封包,我還有臉做人嗎?哈!我們衣錦回鄉後,定要去逛最大的那間天仙樓,找那里最紅的玉玲小姐陪酒,憑我們的人品,說不定可一親芳澤."
徐子陵絲毫不感興趣道:"要去就你自己去吧!千萬不要撞上宇文化骨就行了."
寇仲訝道:"你何時轉了性,以前不是比我還想到青樓胡混嗎?"
徐子陵猶有余悸般道:"我們到青樓有哪趟是好收場的,你沒膽要找人陪就請找香小子,天仙樓說不定又是他家開的."
寇仲睜眉弄眼道:"哈!我明白了,你是在打那賣包子貞嫂的主意,小子你壞透哩!"
徐子陵氣得差點要動手教訓寇仲,怒道:"我是那種人嗎?貞嫂是老馮的妾侍,你再胡說我就不再和你說話."
寇仲笑道:"大爺息怒,我只不過見你太不夠朋友,才故意氣氣你.明知到青樓是那麼危險,仍任由我一個人孤零零的去冒險,你算是我的兄弟嗎?"
徐子陵扭他不過,無奈道:"你要怎樣就怎樣吧!但千萬莫要讓素姐知道."
寇仲大喜,道:"我們橫豎學了點易容術,到時扮得樣子老一些,宇文化骨又多年沒有見過我們,就算當面遇上,包保他不會為意."
此時敲門聲響,香玉山的聲音道:"兩位大哥仍末睡覺嗎?小弟可否進來聊兩句."
兩人眉頭大皺,卻又找不到拒絕的說話,只好讓他進來.
香玉山舒適地坐在他們對面,笑道:"我習慣了夜睡,不到三更絕睡不著,真羨慕像素素姑娘那麼有睡福的人."
寇仲離開臥榻,在靠窗兩張椅子其中之一坐下,斜眼兜著香玉山道:"難怪你整天臉青唇白,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
香玉山苦笑道:"我臉色不好看,卻非因睡眠不足,而是兩年前練功岔了氣,寇兄誤會了!"徐子陵訝道:"原來如此,究竟是練什麼功夫出了問題呢?"
香玉山正容道:"你們聽過人稱"陰後"祝玉妍這個人沒有?"
兩人茫然搖頭.
香玉山道:"難怪你們沒聽過,"陰後"祝玉妍乃陰癸派的派主,此派可說是江湖上最神秘的幫派,非常邪門,與同是秘不可測的慈航靜齋乃是死敵.每隔一段時間,兩派便會派出門下傑出弟子,作生死決戰.據說若那一方敗了,以後的二十年就不可有人踏人江湖半步.幸好連續百年慈航靜齋均為勝方,否則若讓陰癸派出世作惡,真不知江湖會發生什麼慘事."
寇仲和徐子陵聽得你眼望我眼,心想江湖之事,確無奇不有.
徐子陵道:"這祝玉妍定是很厲害了?"
香玉山籲出一口涼氣道:"這還用說嗎?老一輩的人更推她為邪門第一高手.根據我們的情報,陰癸派出了個近百年的最傑出高手,極有把握在下一仗擊敗慈航靜齋的代表,假若真的如此,已是風風雨雨的江湖將多了很多難以預估的變量."
寇仲好奇問道:"這人是男是女,年紀有多大?"

香玉山道:"這個就不知道了!家父和陰癸派其中一個長老有點淵源,消息便是由那長老處聽來的,但只限于這麼多.凡是陰癸派的人,入派時均須立下毒誓,不得泄漏任何派內之事.那長老酒後一時失言,事後非常後悔,囑家父絕不可告訴別人他說過的話."
寇仲奇道:"既是了此,為何你現在卻毫無顧忌他說出來?"
香玉山憤然道:"因為就是他害到我練壞了身體,他臨走前寫了一篇練功秘訣給家父,著他練習,家父自問不是練上乘武功的料子,遂將功訣交我練習,怎知那竟是害人的東西,若練功者不禁色欲,必會經脈氣岔而亡.而且一旦開了頭,便會上了癮般勤練不休,直至走火入魔.幸好我這人一向懶惰,又不愛沾惹女色,走火入魔後經先幫主耗元施救,才不致成為廢人,你說我該否為這種人守秘密呢?"
寇仲和徐子陵呆了起來,才知世上竟有這麼狠毒卑鄙之徒.不由對香玉山同情起來.
寇仲干咳一聲道:"原來你不愛女色,真想不到."
香玉山尷尬道:"不是不愛女色,而是不愛拈花惹草,除非是我真正喜歡的人.練岔了氣後,我的功力大幅減退,否則成就怎止于此?"
徐子陵道:"你現在是否完全複原了呢?"
香玉山頹然道:"若複元了,我的臉色就不用這麼難看了.每逢刮風落雨,大寒大熱,我便渾身疼痛,難受得想自盡,那老賊真個害人不淺."
寇仲道:"治不好的嗎?"
香玉山歎道:"我也不知給多少人看過,最後的結論是除非有人同時具有至寒至熱的先天真氣,為我打通奇經八脈,否則就難以複原."
寇仲心中一動道:"兩個人不可以嗎?"
香玉山道:"並非不可以,但寒熱必須同源才成,唉!凡人練功,一是偏寒,一是偏熱.而最要命是這兩者又必須是先天真氣.這佯的高手,要找一個都困難,何況是一個人要同時擁有寒熱二氣呢?我早就絕望!"寇仲和徐子陵交換了個眼色,齊聲笑道:
"小子!你有救哩!"翌晨大船駛過陳留,寇仲,徐子陵,素素和香玉山四人在艙廳共膳時,素素奇道:"香公子昨晚定是睡得很好,看來精神了許多哩!"香玉山神情興奮道:"不關是否睡得好的事,而是糾纏了我兩年的宿疾,給兩位大哥昨晚治好了一半,再有一晚工夫定可痊愈,寇兄和徐兄等若是我的再生父母."
寇仲有神沒氣道:"我不但不是你的父母,更不是你這老小子的大哥.你打的倒是如意算盤,一晚我已累得差點沒命,今晚還要再來嗎?"
徐子陵亦猶有余悸地道:"原來香兄的內傷這麼嚴重,我最少都要休息兩天才行."
素素問清楚了是什麼一回事後,道:"救人須救到底嘛!你們今天好好打坐練功,若回複了精神,自應一鼓作氣的為香公子治好傷勢."
香玉山又感激又過意不去地道:"休息兩天是應該的."
寇仲沒好氣的道:"到時再看看吧!是了!我昨晚忘了問你獨孤閥為何和宇文閥斗得這麼厲害,照理獨孤閥乃楊廣生母獨孤氏的系統,跟帝室關系比宇文閥親近多了,為何卻讓宇文閥占盡上風呢?"
香玉山恭敬答道:"這事說來會像一匹布那麼長.楊堅的五個兒子,都是皇後獨孤氏一人所生.當時楊堅還沾沾自喜,以為五子同母,嫡親兄弟,不會有爭權奪位之虞.
豈知老二楊廣殺兄弒父,又奸汙了楊堅的寵妃陳夫人,淫亂宮幃,此事獨孤閥的人知之最詳,故深為楊廣所忌.遂轉而培育宇文閥以制獨孤閥一族,其中當然還有很多不足為外人道的細節,那些我就不大清楚哩!"徐子陵道:"現在獨孤閥有什麼人在朝里當官?"
香玉山道:"最受楊廣信任的就是獨孤閥的第二號人物獨孤盛,他是楊廣的護駕高手,有楊廣在的地方,就可見到他."
寇仲乘機問道:"這人的武功比之獨孤霸又如何?"
香玉山道:"若以武功論,當然以尤楚紅稱第一,較之她的閥主兒子獨孤峰還要高明,接著就輪到獨孤盛和獨孤霸兩人.照我看怎都該是獨孤盛比獨孤霸更老到些."
徐子陵道:"現在楊廣身旁究竟還有些什麼人呢?"
香玉山道:"現時楊廣身邊最紅的兩個人,就是內史待郎虞世基和禦史大夫斐蘊奸佞兩個小人,他們最令楊廣歡喜的地方就是報喜不報憂,將所有告急文書全部卡著."
歎了一口氣續道:"今趟楊廣避往江都,手下隨行兵將達十五萬之眾,若能下詔罪己,激勵士氣,也非是沒有作為.可惜他仍是荒淫如故,做其縮頭烏龜,真令人難解."
寇仲道:"虞世基和斐蘊該是文官,不知武功厲害的又有什麼人?"
香玉山答道:"獨孤閥有我剛才說的獨孤盛,宇文閥則有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兩兄弟,然後就輪到與刻下在洛陽的王世允齊名的高手禁軍統領司馬德勘,若非有這四個人護著那昏君,楊廣早給人刺殺了."
徐子陵道:"我們有一事不明,表面看來,他們和巴陵幫仍保持良好關系,為何身為皇族"影子刺客"的楊虛彥竟會聽宇文閥的話來刺殺貴幫主呢?"香玉山歎了一口氣道:"實不相瞞,在獨孤和宇文兩閥的斗爭中,先幫主是偏幫獨孤閥的,故為宇文閥所痛恨,井要去之而後快."
寇仲更是胡塗,皺眉道:"但楊虛彥怎會介人這斗爭里?"

香玉山道:"楊虛彥為何會與宇文閥勾結,至今仍是一個謎.而據我們的秘密情報,楊廣對楊虛彥行刺先幫主一事是並不知情,確是耐人尋味."
素素道:"到了楊州後,小仲和小陵究竟可怎樣幫你們對付宇文閥呢?"
香玉山精神一振道:"問得好-,我准備安排寇兄和徐兄去見那個昏君."
三人大吃一驚,失聲齊道:"什麼?"
蕭大姐的笑聲在艙門處響起道:"這正是最精彩的部署."
這煙視媚行,風騷入骨的美女帶著一股香風,婀娜多姿的舉步走入艙廳,來到寇仲和徐子陵身後,探手親熱地按著兩人肩頭,俯身在兩人耳旁笑道:"現在宇文化及把《長生訣》一事全推在兩位身上,我們索性將計就計,由兩位親自向那昏君奏稱,《長生訣》實是宇文化及私自藏了起來,再加上賬簿一事,那昏君不對宇文閥起疑才怪哩!"
寇仲籲出一口涼氣道:"楊廣出名殺人不眨眼,一個不好,干掉我們兩人怎辦哩!"徐子陵則道:"千萬不要讓昏君見到素姐,否則後果難以逆料."
香玉山忙道:"兩位放心,我們已有周詳計劃,楊廣最寵愛的兩名妃子中,朱妃是我們的人,早向楊廣大灌迷湯,指出《長生訣》一事另有內情,所以現在是昏君下旨要見你們,好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冒這個險是值得的."
蕭大姐放開兩人,坐到寇仲左側,欣然道:"有獨孤盛在旁說話,怎到楊廣不信,我可包保兩位公子無驚無險."
寇仲囁嚅道:"但我們和獨孤閥的關系不太好呢,前幾天小陵才因遇襲傷了獨孤霸."
香玉山和蕭大姐難以相信的瞪著徐子陵.
徐子陵遂把事情說了出來,蕭大姐道:"這該沒有什麼問題,何況獨孤霸刻下並不在揚州,就算在那里,大敵當前,誰會笨得去計較私人恩怨﹒"
徐子陵頭皮發麻道:"我們進了宮後,豈非失去了自由?"
香玉山道:"兩位亦不宜到處走動吧?"
蕭大姐道:"這要看形勢的發展,我們曾與獨孤盛商量過,到時他會詐作愛才,在楊廣面前收你們兩人作徒弟,兩位公子有了身分後,局面便迥然不同哩!"寇仲點頭道:
"看來此舉都頗為有趣,今趟定要教宇文化及吃不完兜著走.".
素素擔心道:"但那昏君喜怒無常,不會有事吧?"
香玉山道:"沒有人比朱貴妃更清楚昏君的性格,所以她准備了一堆說辭,通過寇兄和徐兄之口向昏君說出來,只要哄得他高高興興,說不定還可得一官半職,素素姑娘放心好了."
寇仲狠狠瞪了他一眼道:"難怪你這小子這麼誠心和我們合作,原來是有此一著."
香玉山叫屈道:"兩位是我的大恩人再生父母,我怎會害你們呢?如果你們有什麼事我香玉山就自盡謝罪.此事有天為證,若有違諾教我不得善終."
蕭大姐此時亦看出香玉山的臉色好看多了,追問下才知道是什麼一回事,訝道:
"《長生訣》竟是武功秘籍,此事真教人難以相信."
寇仲提防的道:"大姐不是對《長生訣》意動吧!"蕭大姐沒好氣道:"除非我肯散去以前練下的武功,否則得到《長生訣》又如何,胡亂去練只會走火入魔,你這樣看人家,快些賠罪."
寇仲笑嘻嘻道:"只是順口說說而已,大姐何必認真,賠罪就賠罪吧."
蕭大姐橫了他風情萬種的一眼,低罵道:"沒有半絲真心,將來都不知會有多少可憐女子給你騙苦了."
徐子陵飲飽食醉,站起來告罪道:"你們聊聊吧!昨晚一夜未睡,我要回去睡覺了."
寇仲亦乘機離席,告罪後與徐子陵一起回房去.
途中寇仲道:"若說得不好聽,我們就是變作了巴陵幫和獨孤閥陷害宇文閥的棋子,縱使我們甘被利用,是福是禍,仍是難以逆料."
徐子陵道:"我們怎都要把素姐帶在身旁,尤其是不能給昏君看到她,否則有起事來時,連溜走都不成.這事必須巴陵幫的人先予答應."
寇仲道:"現在是他們來求我們,怎到他們不答應.香小子臉色好轉了後,看來正氣多了.陰癸派的功夫真邪,竟可使人看來邪氣十足似的."

這時兩人步入臥艙所在的長廊,只聞"咿呀"一聲,那不知是誰住在里面的艙房門一開一合,似有人閃進房內去.
兩人交換了個眼色,心感有異.
寇仲低聲道:"看看是誰?"
徐子陵加快腳步,來到那扇門前,舉手敲門道:"我們看到你了!可快開門!"事實上他根本看不到是誰,但對方這麼躲起來,自是怕被他們見到的熟人,故出詐語誆騙對方.
室內一片沉默,過了好半晌,才"咿呀"一聲,艙門打了開來.
兩人與對方打個照臉,齊聲驚呼.
房內赫然是傳他們鳥渡術的美人兒師傅云玉真.
這美女消瘦了點,但巧笑倩兮,風倩則更勝往昔.
這時她笑臉如花的上下打量著兩人,秀眸閃亮的道:"我的兩位好徒弟終于長大成人了,看到你們軒昂威武的樣子,為師就心中欣慰."
事起突然,兩人都不知所揩.
寇仲最快回複過來,笑嘻嘻道:"天下間那有怕見徒弟的師傅?更沒有害徒弟的師傅."
接著探頭望進房內,故作驚奇道:"為何不見美人兒師傅的情郎獨孤策呢?"
云玉真歎了一口氣道:"算師傅錯了哩!事後人家曾後悔得想自盡,還因以為你們葬身崖底哭了幾場,不要再算舊帳好嗎?"
徐子陵道:"那為何現在又要閃閃縮縮?"
云玉真伸手抓起兩人的手,把他們拖進房內去,關上門後倚門閉上美目,柔聲道:
"心中有愧,自然不敢面對你們,現在好哩!不用再躲躲藏藏了."
兩人拿她沒法,寇仲道:"以前的事算了,現在你又要弄什麼把戲呢?"
徐子陵怒道:"香小子竟敢瞞我們,得立即和他拆伙."
云玉真張開美眸,苦笑道:"不要怪香公子,是我要他隱瞞這事的,剛才我已打算出去和你們見面,不知如何聽到你們的足音,又溜回房里來."
寇仲舒展手臂道:"好啦!說到底你都是我們的美人兒師傅,前事不計,就一人親一個嘴算了."
云玉真杏目圓瞪,大嗔道:"你說什麼?徒弟怎能親師傅?"
寇仲裝模作樣的搭高衣袖,朝她走過去道:"你以為你真是師傅嗎?那只是我們兩兄弟賜給你的綽號."
云玉真回複常態,嬌笑道:"親便親吧!好徒弟!難道為師會怕了你嗎?"
張開玉臂,便要把寇仲摟入香懷.
寇仲嚇得連退數步時,云玉真再一陣嬌笑,啟門溜了出去.
兩人對望一眼,齊聲捧腹笑了起來.
生命竟會是如此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