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風起青萍之末 第十八章 敲山震虎


傷高懷遠幾時窮?無物似情濃。

……

“我聽人說,庚子國變那會兒,珍妃不是自己跳下井去的,是讓二總管崔玉貴和幾個小太監給推下去的……”想起珍妃的慘死,隆裕臉色也變得頗為難看。

沒等她講完,林廣宇便咆哮起來,嚷著要將崔玉貴千刀萬剮。因為在明面上清廷一直宣傳珍妃是因為害怕在八國聯軍進來後受辱而壯烈“殉節”的,就是慈禧對皇帝本人也這麼交代。因此在聽到這如同驚雷一般的消息後,皇帝怎能不大發雷霆呢?

但林廣宇心里卻完全清楚,隆裕所講述的事實並不是真相的全部,最多只是一部分事實罷了。因為珍妃固然是由崔玉貴等人推落下井,但沒有慈禧的命令和逼迫,就是借這些太監100個膽子也不敢這麼做。隆裕或許不知道完全的真相,或是有意為慈禧開脫,所以講述出來的只能是這般模樣。

王商誠惶誠恐地跑了進來,這個聲音和他以往聽到的實在是太熟悉了——在剛到瀛台那陣子,皇帝就這麼罵著袁世凱和榮祿的,整整10年,都不能讓皇帝的恨意削減半分。

“皇上息怒,息怒……”

“皇後,你好好養病,朕要去問這個天殺的奴才……”林廣宇給了隆裕一個笑臉後,帶著王商急匆匆地走了。

看著皇帝離去的背影,躺在床上的隆裕半是惆悵、半是有些輕松——這事憋在心里7、8年了,借著這個機會告訴皇上總是對的。不論珍妃以前跟自己如何如何,終究是皇帝的妃子,不能讓她這麼不明不白的死了……

崔玉貴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等他急匆匆地趕到養心殿時,皇帝、李蓮英和世續早已經等著他了。甫一進門他就感覺氣氛不對,世續陰沉著臉,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像是要把他吃下去似的;坐在正中的皇帝兩眼像是要冒出火來,一副怒發沖冠的模樣;另一旁的李蓮英則完全蜷縮在角落里,看起來精神已經完全垮了,身上白色的孝服再配上慘白的臉色,像極了活死人……

“崔玉貴,朕問你,朕的珍妃是不是你推到井里去的?”

“啊!”沒想到皇帝開口就是這樁事,崔玉貴嚇得魂飛魄散,跪在地上連連磕頭,“不關奴才的事,不關奴才的事……”

“那關誰的事?”林廣宇咆哮起來,“死到臨頭你還敢狡辯?”

“皇上……”崔玉貴的精神在一瞬間就幾乎垮了,“真不關奴才的事,就是再借奴才一個膽子,奴才也不敢對珍主子動手,是太後……太……”

他的話還沒說完,一直在旁邊默默無語的李蓮英突然發飆,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一腳就踹在崔玉貴的心窩上,嘴里憤憤直罵:“你……你……害了珍……珍主子,居然還敢攀附太……太後……你活得不耐煩了!”

“啊”的一聲,慘叫聲傳出去老遠,崔玉貴被李蓮英一腳踢了個跟斗,跌在地上爬都爬不起來,王商過去一探,已經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了,奄奄一息。眼看皇帝陰冷的目光朝自己掃來,李蓮英連忙跪下:“皇上……皇上……奴才是氣憤不過……氣憤不過啊……太後尸骨未寒……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就已經在您跟前……嚼起舌頭來了……”


“李諳達,珍妃出事的那天你在場麼?”冷冷的話語中透露出來是令人不寒而栗的威嚴。

“奴才……奴才……當時不在……不在……要是奴才在……在就好了……奴才就是拼了自己的性命不要也要保住珍主子的命。”跪在地上的李蓮英往前爬了兩步,“奴才回來的時候,珍……珍主子她……她……”

李蓮英的眼圈紅通通的,哽咽地幾乎說不出話來。要不是林廣宇對此事知根知底,知道珍妃曾經向李蓮英求情而為後者所拒絕的情況,他真該相信李蓮英的這番表演是完全真實的,完全是發自內心的——這真是一個比自己還要高明許多的演技派人士。

“李諳達,你起來吧,不干你的事。”林廣宇口里這麼說,臉上卻是沒有任何表情變化,只把目光投向世續,“按內務府條例,奴才謀害主子該當何罪?”

世續的背上早就冒出了冷汗,又是一樁大事,這個內務府大臣當的真是心力交瘁。“回皇上,主使之人該挫骨揚灰,永世不得超生,其余幫凶該亂棍打死……”

“挫骨揚灰麼?”林廣宇心想這個處罰安在慈禧身上還差不多,不過臉上卻是慘然一笑,“既然祖宗家法如此,便執行吧。”

“來人啊……”隨著王商的一聲叫喚,外面立刻沖進來幾個侍衛將已經昏死在地的崔玉貴架走,殘酷的場景看得李蓮英心驚肉跳,不住地慶幸還有崔玉貴這麼個替死鬼,否則再追究下去連自己都難脫干系。

“李諳達,這兩天你也辛苦了,先退下吧,朕還有事和世續說。”林廣宇早就打定主意要治李蓮英的罪,只不過還在喪期,不適宜動李蓮英。

“世續,珍妃的善後就由你處理了,朕不能讓她一直在西直門外做孤魂野鬼……”

“奴才遵旨,只是停靈何處還請皇上示下。”世續想了想,“有句話不知奴才當說不當說?”

“說吧,朕不因言罪人。”

“皇上的龍體自是康健,春秋鼎盛,可這陵寢是不是該提前預備了,不然珍主子移靈後連‘奉安’的地方都沒有!”

“這個……”林廣宇倒是沒有考慮到這一層,想著還不到40歲就要考慮後事,心理委實難以接受,可對方又是好意,該怎麼回複呢?

“卿所慮並非毫無道理,只可惜國庫空虛,百廢待興,朕不忍讓白花花的銀子到了看不見的地方去……”林廣宇歎了口氣,“朕這個皇上,窮啊……”

“皇上……”君憂臣辱,世續連連磕頭,“奴才不能為皇上分憂,奴才無能……無能啊。”


“你起來吧,這次撤了你的差事,罰了你的俸,你心里不會怨朕吧?”林廣宇想著改換一個話題,既然已經暗示宮禁大火是神跡,那麼後果便應該由皇帝本人承擔,怪罪大臣終究不是那麼名正言順。

“奴才只知道雷霆雨露莫非君恩,這點懲戒算不了什麼,只要能為皇上辦好差事,便是死了也心甘情願。”

“現在方方面面都要銀子,這皇家一年大概要花多少兩銀子?都花到哪里去了?”

“去年開銷內務府倒有詳細賬本,只是再細的數字奴才說不上來,好像是1870多萬兩……今年有太後大喪,恐怕至少得2000萬出頭,至于銀子的用場……”世續看了看皇帝,卻又吞吞吐吐起來,看樣子是不太好說。

林廣宇知道他在顧忌什麼,單刀直入地問:“老佛爺一年要用多少銀子?”

“吃穿用度再加方方面面的打賞,估摸著每天近4萬兩……一年大概總要1400萬。”

什麼?林廣宇清楚地記得:此時歐洲皇室中以英國皇室經費最高,折算成庫平兩約為1500余萬,只占英國財政總收入的0.8%,即便歐洲皇室比例最高的俄國皇室亦不過4.2%,合1200余萬庫平兩。中國如此貧弱,皇室費用居然占到6.6%,光慈禧一人的消費就要用掉國家財政收入的二十分之一,這清朝不亡真沒有天理了。他的臉一下子就陰沉了下來,手指頭不由自主敲著桌子盤算:如果把這筆錢騰挪出來,那該……

“皇上,雖然太後每天要用4萬兩左右,但真正用到手的不到3萬,其余……其余……”關鍵時刻世續又卡殼了。

“都是讓那些奴才撈去了吧?”林廣宇忽地抬起頭來,“雁過拔毛,層層克扣,上下勾結,中飽私囊……世續,你撈了多少?”

“奴才……奴才……”世續惶恐跪地,“奴才不敢,除了例錢不敢多拿一兩銀子。”

“還算你老實……實話告訴朕,李蓮英拿了多少?”

世續說不上來,只有以頭頓地謝罪:“奴才委實不知。”

“你不知?怕是知了也不敢說吧?李蓮英的身家何止幾百萬……”林廣宇咬牙切齒,“你以為朕殺崔玉貴只是為了給珍妃報仇?實話告訴你,這是朕敲山震虎,提醒他們這幫奴才呢。”

世續目瞪口呆,半晌說不出話來。正好王商過來稟告:“崔玉貴和一幫奴才行刑完畢,尸首聽候皇上發落。”

“都燒成灰埋到樹下面做肥料去。”林廣宇惡狠狠地擠出一句話,“前天夜里那些趁火打劫的奴才也得好好治治,免得他們以為朕不敢殺人!”

寒光凜凜,殺氣騰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