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席卷大江南北 第二十四章 怒不可遏


查處貪汙集團後,岑春煊的“官屠”名聲愈顯,儼然獨樹一幟,各地有關檢舉揭發的電報文章如雪片般飛來,按當時官僚階層的心思,認定貪汙集團之做法已莫可名狀,這等公然收納控告豈非是武則天時期檢舉告發的翻版?可經過皇帝“孝敬整治”的京官早已噤若寒蟬,哪個再敢多言?便是一貫以貪鄙聞名的奕匡也不得不在口頭上唱幾句“整頓吏治、克勤克儉”的高調。

雖然朝臣對他敬而遠之,但一班言官卻把他奉為偶像,參誰、彈劾誰,一般都會事先與他打個招呼,如果得不到他的附和,言官多半也要氣餒。日本《朝日新聞》曾在報章以揶揄的口吻寫道:……清國目前有兩個偶像。第一位是號稱憲政偶像的皇帝,另一位則是標榜廉政偶像的岑春,這兩人給死氣沉沉的中國官場以巨大的沖擊——但能不能持久,能不能收到其應有的效果,顯然是堪慮的!當然,這種新聞也只能是在外埠流傳,中文報紙在《報律》這柄達摩克利斯之劍下都對此條消息采取了選擇性失明的態度,並未見諸國內報端。

此時此刻,岑春煊正在自己的寓所面對一本檢舉電深思:上面清清楚楚地列舉著原開礦務局總辦、現京師自來水公司總辦周學熙犯有濫用私人、挪用公款、連年虧空、中飽私囊、妨害邦交、私自加稅、倒賣官礦等十條大罪,要求予以徹查。

面對這樁曆史舊案,岑春煊也不敢大意。只有小心以應付之。

提到開便不能不說開平礦務局。這原是洋務派開辦的煤礦,一直經營不錯,連年盈利。但八國聯軍侵華連帶著該礦也被占領。沒過幾天。時任煤礦督辦的張翼便陷入了國際大騙局。騙局中有兩個關鍵人物,一是張翼引為洋知己地德璀琳,他根本就是一個覬覦中國礦產資源地野心家,之所以與張攀附關系便是為日後行事派上用場。還有一名主角是名叫胡華的美國年輕人,詭稱礦業工程師,實際上叫赫伯持&#克拉克•胡佛。是英國公司駐華商務總代表,精明強干,善于交際,堪稱有能把活人說死、死人說活的水平,哪里是什麼工程師?就是這個人,在20年後地美國大選中以一句“家家鍋里燉雞肉,汽車”的競選口號當選為第31屆總統,結果任內卻爆發了前危機。

兩人充分利用了張翼的昏庸糊塗。詭稱為避免開平產業被聯軍占據,應當設法利用“假合同”變成外國企業以“受聯軍保護”。張翼迫不及待地答應後,德璀琳便一方面以開平總代理的身分,另一方面又以英國墨林公司代理人的名義。自個同自個簽訂了買賣合同,而價格僅僅只有八英鎊。正因為這不可恩議地八鎊。才使得張翼相信合同只是掩人耳目罷了——這正是胡佛出的主意,如果規定實際交價,張翼也許不會痛快地簽字。而在所謂的“移交約”中,胡佛更是欺負張翼不懂英文,竟然把原條約以外的“直隸省開平煤田所有之地畝、煤礦、煤槽”與開平“煤礦、煤槽、地脈相連之煤礦、煤槽及礦質”也包括在內,將開平周圍沒有開采的礦脈、土地和開采權都一並“接收”了過去。

為迫使張翼簽字,胡佛等人先是用大棒將他打得暈頭轉向,聲稱:開平礦務有限公司已在英國注冊備案,如他拒不簽字,各國公使就會聯合向清政府施加壓力,張翼不但得不到絲毫好處,還得丟職罷官,甚至遭到指控,難免牢獄之災;再不然外國公使將鼓動各國軍隊重新占領唐山,迫使清政府再定“條約”云云。隨後又塞給他幾條胡蘿蔔,答應由他出任新公司的終身“駐華”督辦,給予7.7萬干股,還拿出二+銀用作賄賂。威逼利誘之下,張翼就范。

因為事關重大,契約不僅要有督辦簽字還要有總辦周學熙的副署。年輕而老謀深算的胡佛為使事情毫無破綻,想盡辦法逼迫後者簽字。周對此洞察如悉,早看出張翼為保個人利益出賣國家主權地罪惡行徑,堅決拒簽賣約並憤然離開了開平礦務局。由于時局混亂再加張翼背景深厚,周學熙一時也拿它



為掩飾其賣國行徑,張翼在兩年後仍謊稱此為中外合辦有限公司,“以保利權而維商本”。當由于英國人把持的開平礦務局發生了拒掛中國國旗事件,輿情強烈反彈,在得知真相後的直隸紳商個個怒不可遏,要求“將胡華、墨林侵騙之項、或紅股、或銀款如數退還;一應將中國辦事之權規複舊制;一應將國家厘稅按課納受;一應按舊有辦事章程實力奉行,否則照西律合同作廢。”

迫于輿論壓力,張翼曾遠赴英國提起訴訟要求收回權力,但花費了幾十萬兩銀子卻只換來英國法官一句“原合同存有瑕疵,不為有效,但合同雙方固有權益應得保護”的不痛不癢地結論,名為“勝訴”實為“敗訴”。英商接判決後不僅不執行,反而變本加厲,蠻橫跋扈,相繼攫取了開采房山、西山、林西屬于開平公司的三個礦坑及秦皇島輪船碼頭,虎視耽耽地注視與開平礦區相毗鄰地州礦源、甚至還發生秦皇島不准中國軍艦停泊與胥各莊運河不准民船行駛的丑聞,簡直成為眾矢之的。

這潭水實在太深了,岑春煊沉思許久,雖然他對開平內幕有所耳聞,但為避免抓瞎,還是決定登門拜訪,聽當事人有何話說。周學熙將開平騙局要害一一道來,引得岑春煊不斷歎息,對張翼的惡感大為增加。


至于控告的罪行,周學熙大大方方地承認:“所謂任用私人,我認,但我所用皆是人才,為開立下汗馬功勞,無一樁貪贓枉法之事;說我挪用公款,我也認,當時袁中堂授意撥付官本50萬兩作:|創辦開礦務局,決心以收開,次年招商股計劃因英商造謠阻撓而不可行,我便借助官銀號把股款分派到各地紳商,以‘直隸紳界’名義實為官銀附股80萬兩,這些俱有案可查,至于北洋入不入帳我:說我連年虧空,我亦認,礦剛剛創立,一切皆在完善,豈能以最初幾年經營略有虧輸而認為是連年虧空呢?說我妨害邦交也對,張翼要把開平送給洋鬼子,我沒簽字,後來英人要求以170英鎊收回礦,我也沒答應,這就‘妨礙’了邦交。至于說倒賣官礦,話更要反過來理解,開平意圖侵占開之礦,我據理力爭,寸步不讓,迫使開平放棄在礦上的開采計劃,不知道我還倒賣給誰了?其他,純系誣告之詞。”

“開平一事我素有耳聞,沒想到其中居然如此錯綜複雜。”岑春煊歎息道,“創業艱辛,即便偶有小錯也屬正常,你不必過于介懷。”

“可是岑中堂,開平被騙之時我畢竟是該局總辦,開平一日不收回,我一日就不願原諒自己。”周學熙聲淚俱下,“不到9年時間,當初張翼以8170進一出就虧空1000多萬兩銀子,我要還|L意!”

岑春煊怒不可遏,拍案叫道:“張翼如此狡詐,居然還敢上本參劾,真是翻了天了!”

“這幫小人看您辦了貪汙集團的案子,又猜想您與袁帥有過過節,便向讓您公報私仇……”



“真當是看得起我岑某人,我偏要讓他們吃不了兜著走!”

另一個空間里,張翼正諂媚地問一個大大咧咧地叼著雪茄吞云吐霧的洋人:“德璀琳先生,我已經按照您的建議做了,這樣到底行不行?”

“當然沒問題。貴國最近不是在查辦貪汙集團麼?開煤礦能辦起來全是因為直隸省的公款開銷,現在一旦檢舉,我認為將引起人們的高度重視,只要將他的不法行徑訴諸報端,我相信絕對會有下文。你們的岑大人我非常了解,原來與袁世凱矛盾很深,現在他逮住機會必定不會放過。”

“話是沒錯,只是我隱隱有些擔心。”

“貴國有句古話叫做事在人為,這些年你被袁世凱、周學熙排擠得夠嗆,現在也該是您扳回局面的時候了。只要有我們的精誠合作,一切都不是問題。”真的沒問題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