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席卷大江南北 第三十七章 心心相印


陳璧君昂然走進民政部大堂之時,趙秉鈞早已經等在然很多人對皇帝宣揚的神跡不置可否,但他經曆過楊家兄弟一案後卻是深信不疑,看著她持布告翩然而至,他不由得又驚又喜。驚的是皇帝果然英明睿遠,這麼早就洞察到了,喜的是陳璧君居然真敢自投羅網,招攬汪精衛一事便有了著落。

“來人莫非陳璧君?”他上下打量著這個女子,雖然容貌算不上出色,但神情舉止卻比同年齡的女子慨然不少,端的是奇女子,根本不是大家閨秀或小家碧玉的風格。

“正是!我便是陳璧君,見公告後前來投案。”

“不用怕,你和暗殺無涉,不算投案,最多只是證人。”趙秉鈞微微一笑,“皇上說了,陳璧君無罪,准來去自由,你且放心。”

“我既然來了,便不怕死,也不打算再出去。”陳璧君的話擲地有聲,讓一旁圍觀的堂官都不禁為之側目。

趙秉鈞心里一涼:皇上這回可是失策,這婆娘和汪兆銘一樣軟硬不吃,要想打開缺口策反這個革命黨領袖恐怕難以上青天。臉上卻是不動聲色:“不必如此,煌煌上諭,豈能言而無信。”

“那好,先讓我見汪兆銘。”

“不要著急,事關重大,本官也得先安排一下……”

天牢里,汪精衛愁腸百轉,悲從中來,他不怕死,但像這樣什麼事都沒有辦成便死,讓他很不滿意。他有些痛恨自己。當時為什麼抱著僥幸心理。如果及早轉移到外地避避風頭,說不定就沒有這樣的飛來橫禍。每每想到這里,他就感到痛不欲生。感覺自己連累了同志,更連累了陳璧君。

想到陳璧君,他的思緒又是一番起伏——既盼著她來,又害怕她來。見一面固然是渴望,如果為了這一面而讓心上人身陷,他恐怕永不能原諒自己。

轉來轉去。既無心睡眠又無心飲食——雖然飲食非常好,根本就超過了一個囚犯應該享有地標准。

他抬起頭,看著鐵窗外地云色,想著心事,提起筆來寫道:

別後平安否?

便相逢淒涼萬事,

不堪回首。

國破家亡無窮恨,

禁得此生消受,

又添了離愁萬斗。

眼底新夏頭如昨日。

訴心期夜夜常攜手。

一腔血,

為君剖。

淚痕料漬云箋透,

倚寒衾循環細讀,


殘燈如豆。

留此余生成底事。

空令故人潺愁,

愧戴卻頭顱如舊。

跋涉關河知不易。

願孤魂繚護車前後。

腸已斷,

歌難又。

該詞改寫自顧梁汾寄吳季子的《金縷曲》,汪精衛有感而發,而又改編自前人,故成詞極速。而他所用之筆墨紙張亦是獄中對政治犯的特別優待。剛寫完“又”字,走廊盡頭傳來了獄卒地聲音:“汪兆銘,有人來看你了。”

撲到鐵窗口一看,不是陳璧君又是誰?

“四哥!”

“小妹!”兩人淚眼相對,再見面已是獄中。

哐啷一聲,獄卒打開了囚門,讓陳璧君走進去後再鎖上:“你們兩個好好說罷,趙大人說了,給你們一個時辰。”

“四哥,你受苦了。”陳璧君撲進了汪精衛的懷抱,淚水止不住地從眼眶滑落,浸透了汪精衛肩頭的衣服。

“小妹,你其實不該來的。”汪精衛心里想得要死,面上卻是一副嗔怪模樣,“當時我就示意你速速離京,沒想到你還是來了……”

“你在這里,我能到哪里去?即便能去,我的心還是在這里。”

炸彈被巡警發現後,惴惴不安中的汪精衛和陳璧君曾有過一次異常嚴肅地談話:“小妹,先後行動兩次均不能成功,看來革命舉事非易。我決心開展第三次行動,如果不行,那便第四次,第五次,直到成功為止。”

“四哥,我理解你。”

“不,你沒有完全明白。在這樣一次次的舉事中,我們要麼是因為成功而犧牲,要麼是因為失敗而犧牲,總之都逃不脫犧牲一途,我已沒有再活下去的打算,也希望你認真考慮。”

“我參加革命的信念是堅定的,並不是

命者。刺殺攝政王既不能如意,還可以刺殺慶親王、人,不必灰心便是。我也坦承地告訴你,干革命有很多辦法,暗殺是一種,寫文章、編報紙、搖旗呐喊也是一種,我原本可以選擇不用犧牲自己的那一種,但因為我愛你,所以願意和你一道赴死,願意一起為革命而犧牲。在我眼里,你就是革命,革命就是你,失去了你,繼續革命對我而言沒有太大的意義,故而我也不怕死。”

“小妹,我……”汪精衛感動極了,半晌說不出話來。

“我知道你為革命拋棄了一切個人情感,你無疑是高尚的、崇高地,但我想說的是,在革命的道路上,兩個人走比一個人走踏實,我願意將一切包括生命奉獻給你,願意做你的妻子永遠陪伴著你,希望你也能答應。”

“我……我……”汪精衛點點頭,這哪里是卿卿我我、花前月下地傾訴與表白,分明是慷慨赴死、共同患難的表達與情操,他抑制不住自己地情緒,淚水傾盆而出。

“四哥,眼下情形,你我既不可能舉行婚禮,也不便公開宣告此事,但能否在心中宣誓結成夫妻?”陳璧君淚眼婆娑,“我們都不是俗人,自然毋庸遵守那些俗人的禮數,我只要你一句話,你若是同意,我一生一世都為你而守!”


汪精衛當即點頭。

眼下,看著汪精衛寫給自己的小詞,陳璧君哭得不成人形:“四……哥……,事已至此,雖未成功,我們為革命奉獻的心願已了,我們為革命犧牲的壯志已酬,我心無它,等死而已。但死前既然能再見你一面,能再聽到你的聲音,我便覺得莫大的欣慰,我已經將自己看作是你的妻子,不知你如何看我?……”

聽她再次提起此事,汪精衛熱淚盈眶,咬破食指在陳璧君手心寫下一個鮮紅的“諾”字,然後道:“我的千言萬語,只在這首詞與這個字,他日泉下相會,有此二者的,便是我汪精衛鍾愛一生的妻子……”

“時間到,探監畢……”



在掙紮中,兩人的手死死不肯分開,好幾個獄卒費了大力氣才讓陳璧君離開牢房。

“陳小姐,您這樣我們很難做的,如果你客氣一點,應該還能見到汪先生,我聽上面的大人說,皇上沒有殺汪先生的意思。”

陳璧君眉頭一揚,抹過一絲奇怪的臉色,卻又沉寂下來,一步三回頭地朝外奔去。

早有人將獄中情形報于趙秉鈞,他暗笑道:皇上果然好計,兩人獄中纏綿,久久不能分離,只要穩住一個,另一個便能乖乖就范。何況,兩情既然如此相悅,怎麼可能相約赴死呢……

“趙大人,別的我不多說,我只求你能將我關在汪兆銘的旁邊。”

“陳小姐,這是不可能的,你又不是囚犯,憑什麼要關在那里?更何況,國朝慣例,男女囚犯不同監……”

“哼!”

“請吧。”趙秉鈞指指已經准備好的轎子,“皇後主子想見你一面,我送你過去。”

“我不去,有什麼好見的?”

“革命黨連死都不怕,為什麼怕見皇後?再者,明天你能不能和汪兆銘會面,決定權還在皇後那里。”

“你們卑鄙、無恥。”

趙秉鈞的涵養倒也不錯:“罵我可以,最好不要罵皇後,她的脾氣可沒皇上那麼寬容。”

慈甯宮里,隆裕正問林廣宇:“呆會她來了臣妾說什麼?”

“自然是說些女人的言語,要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林廣宇微微一笑,“陳璧君很想和汪精衛成親,這是個由頭。”

“可臣妾有些怕她,萬一她動粗怎麼辦?”

“不必,她一個弱女子,手無寸鐵,如何動手?再者旁邊還有太監宮女,外面有禁衛軍守候,你怕她作甚?”

“既然皇上如此說,臣妾便會會這個奇女子。”

“記住,既要有母儀天下的架勢,又要有禮賢下士的姿態,朕的計策成不成,還要看皇後了。”

“臣妾一定助皇上一臂之力。”正說著,外頭傳來陳璧君已到大內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