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二桃殺三士

到了傍晚時分,梁瑞民那邊便派了轎子來接人.這是私下宴請,知縣的執事也全不用帶,只李炎卿,秦蕊珠兩人,乘了轎子前往春風樓.

梁瑞民對于衙門內這位二老爺的身份十分清楚,特意貼心的只派了一乘大轎,為的就是方便縣令與自己的心腹人,做些心腹事.轎內,秦蕊珠滿面羞紅,小聲道:"你要是再聞,我就喊人了."

"小秦,你看你這就冤枉我了.你身上這麼香,卻不讓我聞,這不是要我的命麼?又沒別人看見,你怕什麼?大不了,我為你講個笑話賠罪,你看怎麼樣?"

不多時,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從轎內傳出,四個轎夫只覺得菊花一緊.心道:這兔相公我們也見的多了,怎麼這相公的聲音,也與女人一樣,莫非是去了勢?這位大老爺卻專好旱道,簡直可怕.

秦蕊珠在轎子里也是對著李炎卿一瞪杏眼"不許再講笑話了.要是再被人聽到我大笑,那就真的活不成了."

這西洋花露的香味彌漫在轎子里,看著李炎卿那副閉目養神的模樣,分明是在享受.可是這又不能說什麼,難道你不讓他聞味道?

秦蕊珠心中慌亂,想要下轎走,可是自己這腳又明顯跟不上,只好盡力與對方保持距離,腦海里胡思亂想,不知飛到哪去了.

等轎子到了地方,見門外幾十條大漢身帶短兵,怒目橫眉往來巡邏.秦蕊珠面色一變,主動一扯李炎卿的胳膊"大老爺,快走."

"怕什麼?這場面我已經習慣了,上次來時,他們也這樣.這得算職業病,沒什麼了不起的."

他很自然的一拉秦蕊珠的手,向樓內走去.見二人拉拉扯扯的模樣,那些大漢與轎夫臉上都是一樣的扭曲表情.

秦蕊珠則是沒見過這種海盜陣仗,魂已經被嚇丟了一多半,玉體如同篩糠,若不是有李炎卿在身邊扶持,她怕是真走不了幾步就要癱在地上.

等來到樓內,卻見梁瑞民為首的十一都宗族頭目,全都齊刷刷跪倒在地,迎接本地父母官.那位鬧的最凶的陳榮泰,更是顫聲道:"老朽糊塗,白日里沖撞大老爺虎威,還望大老爺大人不記小人過,高抬貴手,寬恕小老兒的過錯.我陳家也是耕讀傳家,這一科若是能出個秀才,我陳家上下,都要感謝老爺的恩德啊."

梁瑞民回來後,將大老爺手中握著一個秀才的名額的事一說,這些宗族頭領就全炸了廟.這些宗族已經有好多年沒出現舉人了,秀才也是一樣.

有幾個好不容易考上的,後來也被革了.如今一個秀才名額,讓他們又重新看到了希望,誰還能不上趕著去燒縣太爺這柱高香?


至于賦稅,現在已經是小問題了.最大的問題,就是功名.只要有了功名,將來這賦稅總能免掉.反過來,若是沒有功名,自己就總是別人手里的泥巴,想拿捏就拿捏,永遠沒有自主全.

最簡單的一個例子,若是自己宗族里有幾個有功名前程的子弟,這縣令對自己,難道還能如此麼?說到底,還是十一都各宗族只能勉強算做豪強,卻不能算做世家,在江山穩固,社稷太平的時候,對于地方官很難有太大的影響.

要讀書,要考功名,這形成了眾人的共識.唯一一個名額,更讓他們看彼此的目光里,多了戒備和敵對.緊張的資源,只會導致激烈的競爭和角逐.

雖然梁瑞民發揚風格,第一時間宣布梁家不爭,可其他各家之間的爭斗,卻不會因此有絲毫停歇.現在大家都要搶一個印象分,誰能給縣令留下好印象,誰就能在這場比賽中搶先一步,這個時候,誰還在乎臉面?

等上了三樓包廂,今天伺候飯局的,卻是幾個生面孔.那位安女王在教案發作之後,身價一落千丈,現在七十文的生意都肯做了,在這個席面上,沒她的地方.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領清樓三五年.春風樓作為這香山第一樓,還是有些拿的出手的貨色的.

秦蕊珠看了看那些身著紗衣,露著如雪肌膚的女人,臉上泛起紅暈,心里暗罵了不知多少聲不要臉的下賤坯.偷眼觀看李炎卿,見他目不斜視,只安心攀談,心中竟有幾分甜意.

李炎卿見幾位鄉老族長對于交稅的事已經不再抵觸,便也對大家交了底."朝廷向來不會讓老實人吃虧,不會讓合作的人受苦,這是辦事的原則.只要你們安心交稅,安心完糧,我保證,也會有你們的好處.本官決定在香山搞個承包制.就是由大家認領糧稅份額,之後按份額交到官府.而你們下去收多少,本官不管,中間的盈余,就是你們的辛苦錢.若是有人不交,本官也會派出衙役,拿了牌票下去拿人,不會讓你們白做這個惡人."

他這個模式,說白了就是後世的村統籌,鄉提留.之前的糧長里長,也都是這麼玩法,不過都是台面下面的事.李炎卿提出把其制度化,在香山合法化,還提供了衙役作為後盾,自然是符合了這些宗族頭目的利益,眾人連連點頭,誰也不會說出反對二字.

至于認捐的數字,雖然不搞強制攤派,但是有那唯一一個秀才名額橫著,誰敢少報?誰要是在這個場合少報數目,不就等于是公開不支持縣太爺的工作,也就是把這秀才名額送人了?

眾人群情踴躍,個個都忠于王事,一心為國,以多交稅為榮,少交稅為恥.認捐數字報上來後,計劃完糧數,居然達到了兩萬四千三百石,這還是不算損耗的,比起過去最高時,仍然多出一截.

李炎卿大喜道:"看來本官上任以來,教化萬民還是有些成效的,小秦你看,這交稅的事,過去都要派衙役拿著繩子牌票去捆人,如今大家都主動捐了,這能說不是好事?"

陳榮泰趁著大老爺高興,忙問道:"大老爺.這要考縣試,不能沒有儒學.可是本縣沒有教諭,這儒學蓋好後,由誰任教?"

姚本林道:"陳伯,您真是老糊塗了.有咱們這位大老爺在,還要個什麼烏龜教諭?人家能做縣太爺,必定是滿腹經綸,教幾個後生仔,又有什麼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