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八十二章 劍指廣州


鐸與善耆會面之後,各種各樣的情勢如同雨後春筍一來。雖然彼此間達成了什麼諒解仍然處于十分可疑的狀態,但在世鐸看來,這種模糊不清的曖昧反而是絕好的表示——真要是直截了當地表示支持,不用多言,必定是一個圈套無疑。

已是維新三年的春節,旗人對彼此交往的禮儀看得頗重,世鐸作為宗室中的長輩,上門拜年之人亦格外多,在這等熙熙攘攘的角色中,就包括了載。

“王爺,已經聯絡得差不多了。”

“嗯!?”世鐸心中暗喜,面上卻是不動聲色。

“我已經串聯了一幫老兄弟,而且……”載壓低聲音,“在禁衛軍中也有我們的人。”

“不要著急,再等等看。”載的活動完全是在世鐸的授意下進行的,雖然沒有打出任何人的名頭,但任誰都清楚,載背後有高人,否則光憑他這個二愣子,哪里來那麼多的道道?別的不說,這麼大把撒錢的做派就不是載所一直有的。

發牢騷誰不會呢?何況在這樣一個人心浮動的季節,所以載的行動異常順利,觥籌交錯間就擁有了一大批贊同者和追隨者,甚至還有人臉紅脖子粗地當場表態,“兄弟我絕對兩肋插刀”!

相比之下,川島浪速和伊藤等人的動作就要隱蔽的多。在向國內彙報之時,日本外務省給伊藤的回複是曖昧不明地——這幾乎是日本政府對此類事件最具標志性的答複,接到答複的人可以按照自己的意圖任意將這種答複理解成為自己所需要的回答。而在黑龍會方面。自日俄戰爭以後,一直就將下一步的侵略目標定位在中國身上。川島在各種私下的場合曾經談起過“滿蒙分離”的囈語,現在宗室內部地不穩被黑龍會上下看作是千載難逢地機會,特別是伊藤通過與軍方地私下接觸,得到了“不支持、不反對”的腹語。

軍部在對華侵略問題上的“不支持”言論,從來就不是表示反對的意思,相反,這只能是指目前“力有不逮”的無奈。日俄戰爭日本雖勝。但代價巨大。沉重的債務負擔壓得日本抬不起頭來。軍部縱然想有所動作,也受制于軍費的不足和民眾地厭戰而無法成事。

所謂“不反對”言論,幾乎就等同于赤裸裸的直接首肯了:軍部一直認為需要在日俄戰爭之後用新的目標吸引民眾的注意力,中國國大力弱,是一個再恰當不過的獵物,所犯難的只是利用何種理由、何種借口下手,而不是在要不要動手、該不該動手的問題上猶豫。

“川島君。你的意思我已經和上頭彙報過了,他們認為是不是可以讓革命黨一並參與?”所謂上頭,主要指黑龍會地精神領袖頭山滿和最高頭目內田良平。


“這個?”川島有些猶豫,他與革命黨之間並無深交,對孫文等人亦持有不同地態度,“他們能捏合到一塊麼?”

“汪精衛叛逃以後,革命黨內部大為震動,大半年來叛逃或者脫離革命黨者人數眾多。特別是在帝國留學的青年。因為有了高等文官選拔考試,有了做官的前途,對革命亦有動搖。”伊藤笑笑。“這是支那人地老毛病了,從來就是實用主義,不知道為大義堅持、犧牲。孫文等人對此極為惱怒,但又無可奈何,所以,只要有這樣一個機會,不要說與宗室聯合,就是與魔鬼聯手,他也不會皺一下眉頭的。”

“這真是……”

“而且,煽動支那的內亂不就是你我一直在思考的方法麼?這次宗室叛亂,擾亂了秩序,再加上革命黨煽風點火,我看事情大有希望。”伊藤看川島張口想插話,擺著手制止他,“我知道你在顧慮什麼,你是不是怕這兩派萬一意見不合直接厮打起來?不會,所有這一切都是我們居中調停、聯絡,不讓兩派接頭,否則還真有可能要壞事。當然,對于世鐸、孫文都頭目,這樣的安排是隱瞞不了的。”

“既然伊藤君這麼有把握,那我就遵令行事了。”川島有些焦急,“我們的人馬怎麼安排?”

“這個還需要和上頭協商過,經費、軍械乃至于人員都要統一。”伊藤到此時又恢複了嚴謹的神色,“人員由你物色,具體計劃如何排定,我會考慮的。”

“那就拜托了。”

……

東京城里一處革命黨的秘密據點,孫中山、黃興、宋教仁等人正在密商。

“先生,你真的要接受這個條件麼?”黃興是滿臉的不理解,但語氣極為平和,“宗室里的那一派對我們可是更為敵視,跟他們合作,如何向同志們解釋?”


“解釋,解釋!我都跟你們解釋過100了,不用解釋。一定要解釋也很簡單。目前清廷的統治有逐漸鞏固的趨勢,革命勢力大受挫折。那些意志不堅定的人一天天在增加,如果再不做出成績,任由情形發展下去,再過幾年,革命的大業就完了。完了你們懂不懂?那時候還要解釋麼?”

黃興默然不語,宋教仁幾次欲張口,都被黃興攔住了,屋子里的氣氛十分緊張。自從汪精衛事件發生之後,革命派的幾個領袖之間爭吵的幾率直線上升,而孫文的脾氣亦與日俱增。

眼看眾人默不作聲,孫中山換了副表情:“同志們,我知道你們看不上這批滿清的腐朽勢力,不想介入清廷狗咬狗的斗爭當中去,但現在情勢的發展已經容不得我們再按部就班,再徐圖緩進。遁初,你是管黨務的,你自己說說,這一年來,同盟會的組織和實力究竟如何?”

畿地區、東北地區,同盟會組織大批被破獲。革命捕,特別是京畿地區,現在幾乎已經到了沒有一處可靠組織,沒有一個可靠據點地地步。”宋教仁的聲音很低沉,“江浙方面,自從光複會獨立出去以後,革命組織亦受到了極大的沖擊,幾乎奄奄一息。很多投機分子搖身一變進入了光複會。現在光複會在與清廷妥協的道路上越走越遠。甚至于主張參加議局,通過當議員來獲取當地政權,簡直是荒謬。兩湖方面,在武昌起義遭到清廷殘酷鎮壓後,革命勢力轉入低潮,特別是錫良就任湖廣總督,黎元洪對兩湖新軍進行統一清理整編後。我們在軍隊里的組織陸續被破壞,革命分子遭到捕殺,即便幸存下來的也是偃旗息鼓、心灰意冷。現在只有西北和兩廣地區的革命力量還算正常,但西北布點剛剛開始,再加民風閉塞,短期內要有所建樹實在困難……這一年來,雖然總部大力發展,但在海外尤其是日本、南洋、美洲三大支部中。脫黨之人、叛變之人比比皆是。很多人醉心于清廷的憲政改良,迷信于國會兩院,更懾于革命失敗之後地慘烈犧牲。已經到了危險地地步。”

胡漢民插嘴到:“別地不說,前次文官考試舉行後。很多會員都搖身一變回國做官去了,貪圖高官厚祿,哪里還有半點革命精神?”

“你們說,面對這樣的局勢,我們再不奮起抗爭,再不迸發出力量,我們的組織還有前途麼?我們的革命大業還有希望麼?”孫中山咆哮著,“這一年來,康梁等人的禦用憲政黨先後建立了日本、南洋、歐洲、美洲各大支部,在華僑當中爭相發展勢力,爭奪群眾,經費源源不斷,報紙層出不窮,天天是蠱惑人心的消息。光複會的幾個頭目就是受了這樣地蠱惑而叛變革命。我們再不斗爭,再不站出來反抗,難道就在沉默中自我解散不成?”

其余幾人無言以對。

“你們總以為我是對汪兆銘耿耿于懷,非千方百計置其于死地不可。但你們錯了,汪精衛他沒有這麼大的能量,他充其量只是一個背叛革命的叛徒罷了。我真正擔心和在意的是革命的前途和信心……”孫中山將拳頭重重地砸在桌子上,“但即便這樣,仍然動搖不了我的決心,仍然不能摧殘我對革命的追求,我們要做出行動來給世人看看,我們革命黨不是孬種,不是懦夫!!”

黃興等幾人被感染了,剛才的一些疑慮在孫中山一番熱情洋溢地動員之後又被打消了,問道:“先生打算怎麼做?”

“我准備在這里來一次大起義。”孫中山走到牆邊,指著地圖,在南中國海邊地一處地方,重重地用手畫了一個圈……

“廣州?”


“正是,我打算在廣州發動起義。”孫中山開始向眾人介紹他在腦海中計劃許久的方案,“這次起義,將以廣州新軍為主干,另選革命同志500組成‘選鋒’(敢死隊),首先占領廣州。完成這個目標只是第一步,第二步我打算由克強率領一軍入湖南,趙聲率領一軍出江西,讓譚人鳳、焦達峰等人在長江流域舉兵響應,組建臨時政府;在這兩步成功之後,我們要做好說服工作,與光複會眾人盡釋前嫌,由他們發動江浙地區的起義,變成第三軍,然後三軍會合,會師南京,與北京分庭抗禮。然後組建正式政府,舉行北伐,直搗北京,推翻清廷,恢複中華!”

極其富有想象力與煽動力地計劃,其余幾個革命領袖聽後,無不熱血沸騰。

“這次起義非同小可,我們要汲取以往起義的經驗和教訓,務必進行紮實而又細致的准備。籌款購械、組織聯絡都要有專人負責。為了更好地領導起義,我提議盡快組建統籌部,地點放在香港即可。那里一來靠近廣州,傳遞消息方便,二來是英國人的范圍,清廷管不了那麼多。”

這是一個不錯的主意,宋教仁等人都頜首贊同。

“統籌部的部長,我提議由克強和遁初擔任,由趙聲擔任總參議,下設調度課、儲備課、交通課、秘書課、編輯課、出納課、總務課、調查課等部門,具體負責領導。另外,在統籌部設立後,還要在廣州設立相應的秘密據點,作為辦事和儲藏軍械的地點。這項任務我擬交由展堂去做,不但要切實准備好各項起義所需的軍械物資,還要接應好陸續趕來的革命同志。”

胡漢民是廣東番禺人,對廣州當地情形熟悉,他很爽快地接受了任務。

“這次起義非同小可,不但人員多,范圍廣,而且是在局勢不利的情況下組織,誰都能掉以輕心。”孫中山用加重的語氣反複聲明,“倘若我們發動之後那些守舊的宗室隨之動手,那麼勢必將造成天下大亂,有益于我們分三步走目標的實現。同志們,只要我們打下南京,組建革命政府後,國際上支持、同情我們革命的國家一定會站出來聲援,我們一定能實現奪取全國勝利的目標。我們現在接受日本友人的勸告,和韃子守舊派合作並不表示我們要和他們同流合汙,他們只不過是我們利用的對象罷了。”

“先生打算何時動手?”

“布置、發動都需要一定的時間,目前正值春節,我看在春夏之交動手比較事宜,具體就定4下旬。”

“好,那我們分頭准備。”密室里,幾雙手緊緊地握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