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1章(上)入地獄鬼面僧人

尹蘭悠悠轉醒過來,覺得腹中如火般灼痛,全身麻痹,一點力氣也使不出來,四周漆黑一片,尹蘭輕輕地說道:"我這是……這是死了嗎?"

"嚓",一點火光如豆,點燃了一盞油燈,"快了."昏暗的燈光下一張鬼一樣的臉淡淡地說道.

尹蘭就覺得全身的汗毛豎起,睜著驚恐的雙眼仔細看那張臉.

那是一張猙獰無比的臉,仿佛地獄的惡鬼.尹蘭仗著膽子問:"你……你是人還是鬼."

"是人……是鬼?"那聲音慢慢地說道:"我自己也不知道."聲音帶著哽咽,無限淒楚.

尹蘭想,我定然已經到了yīn間,變成游魂野鬼了,聽人說在yīn陽兩界之間有一條很黑的路,我現在一定是在路上了.面前的這個人說話越慢尹蘭越害怕,心想他定是死得很慘,今天是要向我索命來的?

尹蘭仗著膽子問:"這是什麼地方?"

那鬼面人說道:"這里?這里是人間的地獄."說著他拿了件什麼東西放在嘴里吃著.

尹蘭仔細一看,嚇得差點昏過去,這人手里拿的竟然是一只人手,她眼睛張得很大,連眨也不敢眨一下,指著鬼面人的手問道:"你……你吃的是……."

那鬼面人慢慢地說道:"人肉,你要不要?很好吃的,酸酸的."說完將手里的死人手遞給尹蘭.

"啊!"尹蘭嚇得驚叫出聲:"快拿開,放我走."

鬼面人冷笑著說道:"放你走?你不是想死嗎?"

尹蘭道:"誰……誰會想死?"

鬼面人道:"既然如此,你為什麼甘願犧牲自己替那個什麼崖哥哥解毒?"

聽到鬼面人說起"崖哥哥"三個字,尹蘭不由得俏臉一熱,"崖哥哥他在哪里?"

鬼面人冷冷說道:"死了."

尹蘭緊張地說道:"死了?不可能,我已經救了他了,他怎麼會死的?"

鬼面人道:"的確你救了他,可他又去救你,因此死在魚柳幫了."鬼面人看看尹蘭,見她疑惑地看著自己,便又道:"你不信?"

尹蘭自然不願相信,可又不由得她不信,這種事陸崖的確做得出來,若真是如此,我不是白白犧牲了xing命,哭道:"陸崖,崖哥哥,你怎麼那麼傻."

鬼面人卻仰天大笑:"你們倆救來救去的不嫌麻煩,自己尚且要做我腹中之鬼,還惦記著你的崖哥哥?可笑."

尹蘭得知陸崖已死,反倒不害怕了,"那你就快點吃了我,我也不想活了."


鬼面人道:"好,我這就吃了你,先把衣服脫了,洗洗乾淨."說完就要伸手解尹蘭的衣服.

尹蘭這才注意到,自己的衣服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換了,她以為定是這鬼面人羞辱了自己,不知從哪里來得力氣,一下坐起,給了那鬼面人巴掌.

尹蘭打完便愣在當場,因為這一巴掌打到鬼面人的臉上,竟然發出金屬的聲音,震得自己手臂酸麻,可也是因為這一巴掌,她發現自己竟然能動了,五髒也不似先前那般灼熱,以她的經驗來判斷,之前的化血毒已然全解.

"怎麼會這樣?"尹蘭自語道.

鬼面人道:"能動了嗎?自然是我救了你."

尹蘭奇道:"你……你為什麼救我?你又從哪里來的解藥?既然你有解藥為什麼不先救……他?"尹蘭口中的他自然指陸崖,此時當著生人的面"崖哥哥"三個字無論如何也是再叫不出口的.

鬼面人道:"一下子問我這麼多問題,我哪里記得住?"

尹蘭鎮定下來,說道:"那第一個問題,你為什麼救我."

鬼面人突然歎了口氣,"因為我罪孽深重,希望做點好事,將來下了地獄也好給佛祖一個交代而已."

尹蘭不知道他為什麼歎氣,不過他定是做了什麼非常悔恨之事,以至于耿耿于懷,"第二個問題,你哪里來的解藥?"

鬼面人冷笑一聲,"化血毒的解藥並不難找,魚柳幫橫行太湖,我常在太湖走動自然要准備一些.有時候閑來無事,便去魚柳幫抓兩個小兵來吃,本來想吃了那個叫于越海的,可惜這家伙狡猾得很,每次我去他都躲起來."

"所以你就搶了他的解藥?"尹蘭說道:"那這麼說確實是你救了我.第三個問題……"

鬼面人不等她說完:"我也身中奇毒,嗜血成隱,一直有個喇嘛想要抓我,他追了我一天一夜,我不是他的對手,因此要躲起來.當時我便在那家的柴房之內,只是你們光顧著療毒,沒看到我罷了,那時我的仇家就在附近,所以你的崖哥哥……我幫不了他,我也救不了那一家人."

尹蘭嘟噥道:"那你就見死不救?"

鬼面人道:"要救人,就要先保住自己,否則我怎麼救你,那喇嘛見到我就一定會把我帶走,那時別說救那一家老小,連你我也救不了了."

尹蘭點點頭,接著問道:"你也中毒了?是什麼毒?"

鬼面人沉默不語,過了良久,道:"我中的毒,叫我生不如死,天下無藥可解,唯有食用人血,方才不覺痛苦."

尹蘭奇道:"有這樣的毒?我卻從來沒聽過."

鬼面人道:"此毒產自西域,中土沒有.正是因為此怪毒,我殺人無數,被他人誤以為妖魔,"他頓了一頓,"其實我也的確與妖魔無異,可我平生的抱負未曾實現,又不甘心就此了卻一生,只能越陷越深了."

燈光搖曳,把鬼面人的影子映在牆上,一晃一晃的,但那鬼面人卻一點表情也沒有.


尹蘭問道:"平生的抱負?是什麼?"

鬼面人歎息道:"哎,我希望看到大宋還有複興的一天."

尹蘭默默地說道:"又是大宋."她忽然想起一個人,便問道:"你究竟是誰?"

鬼面人不再說話,只是靜靜地坐著.

尹蘭此刻冷靜下來,見他不肯回答,便不再問了,過了一會忽然又想起陸崖,便問道:"崖哥哥真的死了嗎?別騙我."

鬼面人道:"你信我的還是不信我的?"

尹蘭想了想,道:"我信你,只要你說他沒死,我就信."

鬼面人居然笑了,心想這女娃倒是有趣,便道:"娃娃,你這叫自欺欺人,他死了你就不信了?不過那陸崖與我有一面之緣,又是我兒子的朋友,我看他去魚柳幫取解藥未必能得手,自保還是沒問題,你滿意了嗎?"

尹蘭聞聽心中稍安,可仍然覺得有點不放心,"最後一個問題……"尹蘭忽然覺得害羞,"我的……我的衣服是你換的?"

鬼面哈哈大笑:"不是我換的,是你的崖哥哥.不過你的每一根毛我都看得很清楚."

尹蘭有些生氣:"你這……怎麼出言不遜?"她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直把一張俏臉憋得通紅.

鬼面人道:"出言不遜?我才不稀罕你這身臭皮囊.無論多美麗的女子在我眼里也不過如畜生一般無二."

尹蘭聽他把自己比做畜生,心中罵道:"你才是畜生!"卻不敢說出口來.

尹蘭問道:"再最後一個問題,你為什麼把我抬到這里,既然你救我,在哪里不是一樣?"

鬼面人有些不耐煩,道:"你的問題太多了,我擔心你的那個崖哥哥認識我,因為之前在蘇州開元寺我們見過一面,被他再見到我終歸是要有麻煩的."

尹蘭接著又道,"最最最後一個問題……"

就在這時,頭頂上忽然響起一陣鈴鐺聲,錯落有秩,像是一支曲子,接著有人說話:"我知道你在這里,快出來."

尹蘭聽說話聲音不yīn不陽,不似中土口音,聲音有些耳熟,猛然想起來便是前些ri在松林里與陸崖比武的喇嘛,原來這鬼面人所說的喇嘛便是他.

鬼面人聽到這鈴聲便坐臥不甯,把手中的死人手拿過來咬了幾口,往旁邊一丟,這時一道陽光從頭頂直she進來,刺得尹蘭眼睛一疼,稍微過了片刻這才看清周圍景象,此刻自己身在一處地窖之中,身邊坐著一個高大的和尚,戴著個夜叉面具,滿身是血,也不知道是他自己的,還是被吃那人的,一條斷手觸目驚心地丟在地上,好不嚇人.

鬼面人大吼一聲,站了起來,衣袖帶風,把面前油燈撲滅,道:"別奏你那勞什子曲了,老衲就在這里,有種的你進來抓我."


外面那人道:"你以為你逃到這里我就找不到了?跟我回去修習佛法才能贖清你犯下罪孽,快點出來."

和尚道:"你總是口口聲聲說什麼修習佛法,我是中原的和尚修你娘的哪門番邦的佛法."

這時外面那人已然跳了進來,尹蘭一見果然便是當ri關帝廟外的那個紅衣喇嘛.

這喇嘛正是亦攝斯連真,原來他在開元寺與鬼面和尚一戰之後,不知道和尚的去向,因此回去取了可以演奏召魂曲的鈴鐺又追蹤而來,跟隨著血跡邊走邊敲,鬼面和尚中了他一掌,不得不走走停停,有幾次險些被他抓到,總算他閱曆深厚,屢次逃脫.就這樣被亦攝斯連真從蘇州一直追到這荒村之內.

只聽喇嘛說道:"佛法本是一家,哪里的佛都是佛,你又為什麼執著中土和西域之分呢?"

和尚道:"我自幼便跟隨父親帶兵打仗,為的就是收複河山,驅除韃虜,怎麼能叫我信你們番邦的東西,大宋雖亡,大宋的和尚卻還在,你想叫我替你辦事,做不到."

喇嘛笑道:"你信了中原的佛教又怎麼樣?中原的佛教也是來自西方,如今你還不是到處殺生害命,能解你身上的毒的只有我,難道你真的想人不人鬼不鬼的活一輩子?"

和尚怒道:"你要麼趕緊殺了我,要麼就把解毒的方法告訴我,否則的話我可走了,想要我屈服你,絕無可能."

尹蘭不明所以,但覺得這鬼面和尚說話很有骨氣,心中不禁佩服.

喇嘛一笑,道:"我有個毛病,越是做不到的事我就越想做到,你和我們藏傳佛教有緣,我應該慢慢的教你."

說完探手來抓和尚的前襟,別看和尚身材高大,反應卻一點不慢,身子向後一仰,躲過這一招.那喇嘛變抓為打,向和尚頭頂擊落,和尚趕緊蹲下,接著在地上打了個滾,滾到尹蘭身後."哼,你抓我無非是想利用我煉魔人而已,若是真心幫我為何不告訴我解毒的方法?"

喇嘛大道:"我已經快要研制好了,就缺你跟我回去."尹蘭認識喇嘛,那喇嘛卻不認得尹蘭,見和尚躲在她身後,便道:"好啊,你現在躲在一個女人的後面,不是英雄好漢."

和尚道:"我殺的人可是不少,早就破戒了,我是出家人也當不得英雄好漢,不過大師你就不同了,你是出家人,你只能借別人的手殺人,你卻不能殺人.否則佛祖會怪罪你的,不過你的事被佛祖知道了,恐怕下了阿鼻地獄也無法贖清你的罪行!"

尹蘭站在喇嘛面前不知道該怎麼辦,聽和尚說的話,意思好像是這個喇嘛專門指使別人殺人,自己卻在佛祖面前裝虔誠,這樣的人不是更可惡嗎?

喇嘛漢語本就不好,被和尚說得啞口無言,也不答話,舉掌便打,那和尚把尹蘭往前一推,來擋這招.

亦攝斯連真的碎心掌功力了得,這一掌直劈向尹蘭的面門,尹蘭只覺得勁風撲面,把她額前頭發吹向兩旁,頭上的一朵蘆花竟被掌風逼落,尹蘭把眼一閉,心想,這回可真的再也見不到陸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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