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2章(下)再相逢是友是敵

到了祥和書齋已經過了黃昏,小童在門外侍立張望,見陸崖來到,便問:"你怎麼才來啊?"

陸崖擺擺手,示意他不要高聲,壓低聲音問道:"鄧叔叔知道白天的事了嗎?"

小童點點頭,看來鄧叔叔已經早有准備,陸崖這才把心放下,跟隨小童邁步進去,囑咐小童道,"只當作以前沒見過我."

小童會意,低聲道:"老爺都交代過了."又向里面喊道:"張大人,你等的人總算來了."

張聞聽,也沒穿鞋,光著腳便出門相迎,臉上和藹可親,完全不像自幼就沙場征戰的將軍,更象是附庸風雅的窮酸儒者,唯有身上的秀士衣衫敞開,這才平添幾分豪氣,"陸少俠,你總算到了,我和老師已經等候多時了.來來,里面請."言談舉止很是熱情.

陸崖將背後雙鞭緊了緊,跟隨張進到客廳,廳堂之上燭火高懸,竹席鋪地,竹席上早已擺下張小桌,上面杯盤羅列,美酒佳肴.鄧剡光著腳,一只腳翹著,一只腳盤著,席地而坐,見陸崖到來,也不起身,抱拳施禮,只當作不認識.

陸崖見狀也把鞋子脫了,與張一同坐到竹席之上.

張毫不做作,比起陸崖的拘謹和鄧剡的矜持,他倒顯得似是這里主人,主動給雙方做介紹:"這位是我的文師父,乃是前朝的禮部侍郎——鄧剡大士."陸崖裝作不知,拱手道:"原來是前朝遺臣,久仰久仰!"

鄧剡也裝模作樣地笑笑,回了個禮,"聽張說黃云大俠今天在鍾樓後面仗義救人,獨自一人對付四十余名打手,還有一名朝廷的軍官,當真是勇氣過人,佩服佩服."陸崖連連擺手,謙遜一番.

張眉飛se舞,顯得很是高興,大笑道:"老師,陸少俠教訓的那個是桑哥的手下,叫王孝的,平ri里狐假虎威慣了,今ri之事真是大快人心."陸崖見他與鄧剡顯得格外親近,而且直呼名諱,似乎是無話不談,他的舉止更象是一個江湖豪傑,並非像自己所想的一般.按理說他現在手握兵權,又有尚方寶劍在手,可以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但何以對鄧剡一介草民這般客氣?

"張大人,看來你和鄧先生的關系相當好啊."陸崖問道.

張笑笑:"一ri為師,終生為父嘛,想必你在江湖上行走,我爹抽刀斷血的名頭也是多少知道一些的……"陸崖點點頭,這名頭可真是太熟悉了,國仇家恨在身如何能忘?

"可惜他老人家去世的早,多虧了老師教導,我才有今ri成就."張接著說道.

鄧剡擺擺手,"沒有我你也一樣會有今ri的成就,不過你可能會走上殺伐之路,憑你的本事一樣可以在朝野立足,我也只是教給你做人的道理而已."

張舉起酒杯,笑道:"恩師,莫提朝廷的事,今ri我不是朝廷的人,我乃是江湖中人,來,陸少俠,你我先敬老師一杯."說罷一飲而盡,頗有豪傑風范.

陸崖雖不太會喝酒,但他最喜歡與這樣居高不傲,為人豪爽的人交往,若與張非是仇敵,而是朋友,在一起把酒言歡,豈不美哉?可惜……若將來舉事,終有一ri兩個人要兵戎相見.

張放下酒杯道:"陸少俠,今天我感謝你救了蝴蝶,若不是你攔住那幫人,我恐怕要抱憾終生."

"說哪里話?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是我們做武林人的本分."

張笑了笑,沒言語,沉思了一會兒才又說道:"武林人也未必就都能像少俠你這般仗義,你看那王孝武功高強,卻為虎作倀,可算得上是本分人?"

陸崖搖搖頭道:"他……是朝廷命官,自然不算武林人,不過他為什麼搶那位叫蝴蝶的姑娘呢?"

張聞聽,把酒杯往桌上一摔,忿忿地說道:"這定是李恒那小人指使,聽說他最近請了個異人,想在比武大會上對付我,那異人每ri里搶男霸女,弄得民怨沸騰.我念在與李恒同殿稱臣,又因我與他素來不睦,恐怕招人詆毀,說我借題發揮.因此我雖然知道這事卻也未加阻止."

說著,他拍了拍陸崖的肩膀:"若我和你一樣是閑云野鶴,或許也會管,只是我身在官門,雖然位高權重,有時仍是身不由己,這中間勾心斗角的事我有些厭了.可能也是我缺少一副俠義心腸,這是我不如你的地方."


小童過來倒了酒,張獨自飲了,歎了口氣,道:"哎,想不到當初我未管這閑事,今天卻報應到我身上,那王孝抓了蝴蝶一是給那異人yin樂,二是想要挾于我,叫我在比武時分心."

陸崖點點頭,"原來那李恒居然做這樣下作的事.他憑什麼敢惹你呢?"

張搖搖頭,沒再回答,鄧剡替他說道:"李恒的背後有桑哥撐腰,有什麼不敢的?"

張冷哼一聲:"不過今ri我倒想謝謝他,若不是他,我也想不明白,究竟哪件事對我來說更重要些,比武大會的輸贏我並不那麼看重,榮華富貴我也只當是過眼云煙,倒是找一個真心喜歡的人長相厮守才是我心所願,若蝴蝶有失,甯可我這將軍不做,也要殺了李恒報仇!不知道我這麼想對還是不對."

陸崖聽他說完,若有所思,想不到這張倒是和自己的想法有些相似,恢複大宋江山重要還是至親摯愛之人重要,陸崖一直想不明白,但是事情沒有臨到最後,陸崖卻還是不知道答案.究竟二者相互抵觸之時,自己要做怎麼樣的抉擇呢?

想到這便道:"有些事必須要做選擇,可不管怎麼選擇,最後也許總會有遺憾.對也好錯也好,不要後悔就好了."他這話似乎是對張所說,但更象是對自己說的.

張忽然站起身來,道:"陸少俠,你說得很對.我覺得與你很是投緣,你又是蝴蝶的恩人,不如我們結拜為兄弟如何?"

陸崖大吃一驚,之前賈步平結拜就已經夠荒唐的了,如今怎麼能與中原武林視為仇敵的張結拜?正要拒絕,卻聽鄧剡說道:"如此甚好,我倒可以做個見證."

陸崖見他連使眼se,頓時明白,自己若不肯,便不和常理,叫張疑心,只好假意應允:"那……小弟可高攀了."

張大喜,命小童撤去酒席,與陸崖面朝黃土,行了三拜大禮,正式結拜為兄弟.陸崖心情複雜自不必提,張卻是興高采烈.

重新擺上酒宴之後,張又說道:"大汗前些時候對我說.叫我在比武大會上不可贏得第一."

陸崖問道:"這是為什麼?"

張道:"這些機密事,我也不知,估計是要帶兵打仗之類的,我身居要職,不會輕易叫我出去,肯定是要派新的蒙古第一勇士出征,不過若叫桑哥的人得勝,以那個異人的德行來看,他要是帶兵,那百姓定然遭殃."

鄧剡與陸崖對望一眼,均想到會不會是要打忠義島啊?鄧剡便問道:"那你可要阻止他."

張看了看陸崖,歎了口氣道:"上命難為,這也是我不得已之處,以我的能力已經是不可能阻止了,不過陸崖或許可以."

陸崖疑惑地說道:"我?你白天都說了,我的武功拿不了第一的.何況我也不一定會去參加比武大會."

張笑道:"你俠肝義膽,你奪了第一要比那桑哥的人得了要好.雖然你目前的武功不夠,但離進到決賽之時,還有段ri子.我看你功底不錯,似乎得到辛不平的真傳."

陸崖大吃一驚,"你……"

張笑道:"不必隱瞞,他雖然與我有些仇怨,但那都是上輩的事,我並不放在心上,奔雷拳乃辛不平弟子獨有,便是一招半式我也知曉你的來曆.他已經十年未在江湖上行走,應該已經退隱了,如果要報仇的話,盡管找我就是."

陸崖低頭不語,原來自己變換了幾個套路的招數,張仍然看出自己的武功來曆.

"你也不必擔心,他與我有仇,我與他卻沒仇,不會為難自己結拜兄弟的."張悠閑地喝著酒,將舊事一筆帶過,說道:"而且國師也教過你一些武功,只是還不太純熟罷了."


陸崖道:"這倒沒有教過."

"那就奇了,"張不解,"但是你的武功里夾雜著西域來的東西,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陸崖心想,想必是向南的武學來自亦攝斯連真,故此才參雜了西域武學,但這件事不好對張說,便道:"我最熟悉的拳法,還是奔雷拳."

"但是你的奔雷拳雖然威力強勁,可是防禦不足.若對手比你弱,你自可以取勝,可遇到強敵,不能一擊制敵的話,恐怕于你不利."

陸崖一直也在思索這個問題,究竟自己的武功差在哪里,雖然今ri僥幸得勝,但王孝僅僅憑借一套五禽戲就能使自己手忙腳亂,確實不太對勁,如果是陳一華使出這套拳法來一點問題也沒有,因為王孝不可能用虎爪抓住他,可是換做自己則另當別論.

"這樣,"張說道:"你把整套奔雷拳打給我看."

"這……恐怕……"陸崖一時猶豫,奔雷拳是師父的絕技之一,怎麼能在外人面前演示呢?

張見他猶豫,知道他心中所想,忽然一掌打來,之前毫無征兆,陸崖本能地出手相架已經使出了奔雷拳的"奔雷入海."不像張這一掌迅捷無比已經打向陸崖小腹.

張笑道:"這一拳應該再低點才對,再來."說罷又是一掌打來.

陸崖果然將奔雷入海的拳頭壓低發出,將張的手掌擋住.鄧剡見狀,拉著小童站到一旁.

兩個人對坐在酒桌兩旁你來我往,拆了十余招,張忽然罷手,笑道:"奔雷拳的奧秘原來是這樣的."

陸崖一愣,"這話怎麼說?"

"你出拳之時,經常左手在前,右手在後,可力量全在右手,卻不發出,反而用左手來攻擊抵擋,偶爾反轉騰挪,又迅速轉回,故此你今ri攻擊王孝之時手上沒力,才被他抓住."他一邊說一邊比劃著,陸崖一想確實如此,"那這奔雷拳應該怎麼用?"

張站起身來,走到外面,不多時拿了一條竹竿,"你第一招叫什麼?"

"奔雷入海."陸崖道.

張把手中竹竿一抖,"看好了!奔雷入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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