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孫清成這邊頭痛欲裂,苦思冥想的時候,他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孫清成心神不甯的拿起手機,看了一眼電話號碼,他的臉色立刻大變,顫巍巍的右手猶豫了半晌,最終還是按下了接聽鍵,聲音中帶著幾分惶恐,幾分不安哆哆嗦嗦的說道:"大師,您找我有……有事?"
當大師電話打來的時候,孫清成感覺到自己的世界在這一刻便陷入到了無邊黑暗之中.
大師長長歎息一聲,緩緩說道:"老三啊,你是個聰明人,應該明白我給你打這個電話的意思."
說道這里,大師略微頓了一下,隨即緩緩說道:"老三啊,你是個很有能力的人,上面一直不想放棄你,也希望能夠保住你,但是現在,柳擎宇啟動了偵查一體化機制,雖然他啟動這個機制作秀的成分多一些,但是,他既然敢打著以你的案子為核心來啟動這個機制,這就說明柳擎宇那邊已經掌握了足夠把你扳倒的證據,至于這些證據到底是什麼,現在上面動用了所有關系也沒有拿到.
不過,上面卻隱隱聽到了一些傳聞,據說,不管是你老婆也好,馮正泰也好,他們都交代了一些比較關鍵的問題,而這些問題很有可能會涉及到一些敏感的信息,而非常不巧的是,這些敏感信息的中樞是你這里,所以,為了確保切斷反貪局方面從你身上打開缺口……"
大師的話到此戛然而止,孫清成卻已經滿了慘笑,這一刻,饒是他宦海沉浮幾十年,他的心依然難以抑制的劇烈的跳動起來,他的情緒在這一刻變得異常暴躁,他的心中充滿了不甘和怨氣,但是,他忍住了.
他清楚大師這話里話外的意思.
只有自己消息在這個世界上,才能徹底斷絕了自己的老婆和馮正泰兩人通過自己與上面之人聯系的紐帶,所以,縱容自己能力再強,縱容上面再不舍,但是面臨天都省反貪局如此重拳出擊,面對著柳擎宇那邊層層加碼的反貪力度,面對著上面之人丟卒保車的決定,而他,孫清成,不過就是一個副市長而已,在這些力量面前,他沒有任何反抗之力.
這一刻,孫清成的眼角緩緩滑落兩顆晶瑩的淚珠.
孫清成想起了自己當年大學畢業後進入官場時那勃勃雄心,想起了當初自己立志要做一個有利于國家,有利于人民,有利于百姓的官員,想起了自己大學畢業那一年曾經在日記里寫下的那一段話:人最寶貴的東西是生命
生命屬于人只有一次
一個人的生命是應該這樣度過的
當他回首往事的時候
他不會因虛度年華而悔恨
也不會因碌碌無為而羞恥……
這段話是他曾經最喜歡的作品《鋼鐵是怎樣煉成》里面的一段話.
這段話曾經支撐著他從一名山區農村的放牛娃逐漸走出大山走向大學走向城市走向機關走向領導崗位,這段話曾經激勵了他前半生.
正是靠著這段話的激烈,前半生,他拼命的奮斗著,掙紮著,他想要出人頭地,他想要做人上人,他想要成為自己命運的掌控者.
然而,當他走到一定副處級崗位之後,當他手中掌握的權力達到一定程度的時候,當他真的可以通過手中掌握的權力去決定別人命運的時候,他迷失在了這個光怪陸離,五光十色,紙醉金迷的社會中,他迷失在權力的誘惑中.
權力,就好像是興奮劑和毒品,讓他感覺到渾身舒泰,讓他真正的感受到了自己存在的價值,讓他時刻都處于興奮之中,讓他越發喜歡上了這個微妙卻無形的東西.
他在權力的漩渦里越陷越深,越來越難以自拔,為了獲得更大的權力,為了能夠讓自己那種興奮的感覺越來越強烈,他拼命的掙紮著,鑽營著,他學會了溜須拍馬,學會了曲意逢迎,學會了欺上瞞下,學會了拉幫結伙,學會了結黨營私,他變了.
他的官位越來越高,他手中的權力越來越大,他身邊的勢力越來越強,他的錢財越來越多,他頭發越越來越少,他的睡眠越來越少,他的身體越來越差,他的安全感越來越差.
無時無刻,他都小心翼翼的戒備著一切,他擔心下屬會擅自越權,搶奪他的權力,他擔心上級會拋棄他,另選代言人,他更擔心自己貪汙受賄所得被反貪,紀檢部門抓住,他想盡一切辦法來撇清自己與金錢之間的關系,他不惜為此把老婆和發小推出去擔任代言人,他只躲藏在幕後運籌帷幄.
他始終認為,自己上有靠山,下有代理人,不管什麼時候,即便是東窗事發,也不應該牽連到他,他的這些算盤在前些年的的確確收到了成效.
但是直到那天,大師告訴他,他有可能會成為棄子的時候,他才知道,自己就算是混得再牛逼,就算是手中的權力再大,在上面之人眼中,他也依然只是一枚棋子.也直到那個時候,他才突然意識到,自己這一生辛辛苦苦的奮斗打拼,曲意逢迎,雖然走到了如今這個高位,但是,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別人給他的,他的生命到了最後,依然不由他來做主.
幾乎是在一夜之間,他愁白了頭,愁白了胡須,他掉了很多頭發.
他在心中祈禱著,希望厄運不要降臨,希望柳擎宇不要拿自己開刀.
但是到最後,他卻發現,自己依然無法擺脫悲劇的宿命,依然成為了上面的棄子.
孫清成慘笑一下,淚水無辜的流淌著.
這時,大師那無情的冷冰冰的聲音繼續傳了過來:"老三,你放心的去吧,你的妻子和孩子,我可以向你保證,上面可以向你保證,他們不會有事的,在去之前,你最好留下一份遺書,在遺書中要這麼寫……"
大師的聲音雖然竭力做出一副十分關懷的姿態,但是孫清成卻從里面聽出了極致的寒冷.那是幾乎沒有一點人性的寒冷.
這就是大師,他只看成敗,只求勝利,為了達到目標,可以不惜一切代價.
大師說完了,孫清成的淚水也流干了,他使勁擦了一把淚水,輕輕點點頭說道:"大師,你放心吧,我會按照您的吩咐去做的.不過大師,我有一點不太明白."
"你問吧?"大師歎息著說道.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大師,我知道,在您的眼中,除了上面之人,其他一切之人都可能成為您的棋子,但是不知道您有沒有想過,如果將來有一天,當您的所作所為達不到上面之人的要求的時候,當您對上面之人來說,已經沒有了利用價值甚至和我一樣,成為了他前進道路上的絆腳石的時候,您會不會成為棄子?
大師,您知道的,我並沒有任何的惡意,我只是想要提醒您一句,珍惜生命,珍愛眼前擁有的一切,不要像我一樣,辛辛苦苦奮斗了一輩子,到最終卻落得如此下場,說實在的,早知如此,我當年何必非得辛辛苦苦去鑽營,非得違背自己的內心意願去曲意逢迎呢?
我雖然官位都做到了副市長,但是到現在,我不僅要背負著貪官的一世罵名,還要帶著滿心的悲傷和怨氣了斷自己,您說,我這到底是何苦來哉?
如果我當初安安心心的做我的副處長,安安心心的不昧著良心去做事,我老老實實的為老百姓們多做一些事實,即便是我死了,也死得其所,至少,老百姓們還念我一聲好啊."
說道此處,孫清成掛斷了電話.
電話那頭,大師的手握著手機,久久無語.
良久之後,大師歎息一聲說道:"孫清成,我知道你心存怨氣,你死不瞑目,但是,你何必又非得在死之前壞我的道心呢?我明明知道,像我這麼聰明之人又怎麼想不明白我現在自身的處境呢?
你我之間,雖然我為主導,但是,我們在本質上依然是一樣的,你我都不過是老板手中的棋子罷了,從我被老板三顧茅廬請出山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的命運將會與老板的命運捆綁在一起,甚至到了必要的時候,我會和你一樣,成為一顆棄子.
但是,讓我庸庸碌碌的活一生,我心有不甘啊.哪怕是死,我也要死得轟轟烈烈,既然要活,我就要獲得風風火火,至少有一天,當我死去的時候,我還可以回憶著我曾經叱咤風云的那些歲月.哪怕我只是以一枚棋子的方式在叱咤風云,但那又怎樣呢?老板那麼大的人物不照樣也要按照我所設定的計劃去行事嗎?有了此生,我人生無憾了!我和你,雖然都是棋子,但是,我們的追求卻是不一樣的.你太過于執著于金錢和權力,而我只追求叱咤風云,指點江山的感覺."
說道此處,大師的眼底深處卻掠過一抹淡淡的憂傷,因為他清楚,雖然自己可以對孫清成說出這番話,但是,孫清成的目的還是達到了,此刻的大師最終還是不得不思考一下,如果有一天,自己要走向同樣和孫清成相同的命運之時,自己改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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