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稟沐相,皇後娘娘來了."這日,沐清漪坐在書房里教永嘉郡主下棋.雖然如今才不過十月初,但是北漢卻已經冷起來了.又因為生著病,沐清漪平時更是不怎麼出門.倒是有永嘉郡主作陪,也不算無聊.
聽到丫頭的稟告,永嘉郡主有些詫異地抬起頭來道:"皇後嫂子?!她怎麼來了?"想起這些天皇城里的各種傳聞,永嘉郡主臉上的神色有些古怪起來了.清漪是她喜歡的好朋友,但是對于蕭皇後這個嫂子永嘉郡主也關系不錯,實在是不想讓兩人之間起了什麼沖突和矛盾,"這個…該不會是皇後嫂子真的誤會了什麼吧?"
沐清漪莞爾一笑,落下一子道:"你想太多了,請皇後進來吧."
丫頭領命而去,不一會兒功夫一個二十六七模樣的年輕女子便出現在了門口.皇後出宮並沒有穿著隆重繁複的禮服,只是跟永嘉差不多的一身北戎傳統裝扮,肩頭披著一件大紅色的披風.皇後容貌遠不如永嘉郡主絕豔,只是稱得上是秀麗,更多了幾分北漢女子的大氣和堅韌.看上去倒是跟蕭廷有五六分相似.
沐清漪起身,"沐清漪見過北漢皇後."
皇後連忙側身讓過,含笑道:"不敢,沐相多禮了.聽聞沐相這兩日身體好多了,不知本宮是否打擾了沐相?"沐清漪笑道:"怎會?皇後娘娘請坐."
永嘉郡主看到皇後並不像是來者不善,也跟著暗暗松了口氣,歡喜地上前叫皇後嫂子.皇後顯然也很喜歡永嘉郡主,含笑道:"難怪這些時日都不見你進宮,原來是來陪沐相了."
永嘉郡主笑道:"臣妹這也算是為皇後嫂子分憂,幫嫂子招待客人啊."
皇後笑著搖了搖頭三人重新坐了下來,皇後有些好奇地看著桌上得棋盤道:"沐相和永嘉在下棋?"永嘉郡主有些沮喪的趴在了桌上道:"哪兒是我們在下棋啊,是清漪在教我下棋."可惜她怎麼也學不會,難道真的是資質愚鈍?只是每次看到那人和皇帝哥哥下棋,還有清漪下棋的時候的模樣都好好看啊,為什麼她就學不會呢?
沐清漪淡淡一笑,其實永嘉郡主很聰明,但是這棋之一道不比別的,未必是你苦練就能夠有成果的.天賦和悟性缺一不可,更有道是"二十歲不成國手,終生無望."這話雖然稍顯絕對,卻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的.
皇後好笑地看向永嘉郡主道:"這下棋咱們北漢會的姑娘還真是不多,若是想要跟沐相下棋的只怕更是一個也找不出來.永嘉你也就別費那個事兒了."永嘉氣嘟嘟地將棋子收回旁邊的盒子里,一邊問道:"皇後嫂子,你來見清漪是有什麼事麼?"
皇後笑道:"沐相遠道而來,我難道不該來見見?之前怕打擾了沐相養病這才晚了幾天,若是不能見一見沐相,我可也是要十分遺憾的."如果沐清漪是個男的,皇後自然不用理會她.但是沐清漪既然是個女子,又是西越帝的妻子,無論如何身為北漢皇後她也該來見一見沐清漪的.
永嘉郡主親密的貼在沐清漪身邊,笑道:"可不是麼,清漪可是給咱們全天下的女子都出了口氣.要那些臭男人再小瞧咱們,咱們女子也是可以做丞相的.可惜…十一哥哥不肯帶我上戰場,不然本郡主也能弄個女將軍擋一當."
皇後忍不住莞爾一笑,有些無奈地看著沐清漪道:"永嘉這丫頭素來是被寵壞了,若有冒犯之處,還請沐相見諒."沐清漪淺笑道:"皇後娘娘言重了,永嘉郡主很好."永嘉郡主得意的哼哼,笑眯眯地坐在一邊望著皇後.
說話的功夫,皇後和沐清漪都已經將對方打量了一番.雖然彼此立場不同勢必是做不了朋友的,但是無論是皇後還是沐清漪對彼此的感官都不算壞.原本若說皇後真的完全沒有擔心過哥舒竣對沐清漪上心的話那是假的,但是一見到沐清漪第一眼皇後就明白了哥舒竣絕對不會為眼前的女子動心的.不是沐清漪不夠美麗,而正是因為沐清漪太過美麗,也太過聰明,那雙清澈的眼眸看似平靜無波,卻清醒的嚇人.這樣的女子,絕對不是哥舒竣想要的,哥舒竣心懷大志,絕對不會想要讓兒女情長牽絆住自己的腳步.所以北漢後宮嬪妃如云,說他濫情,倒不如說他根本就是無情.
所以,皇後立刻就明白了沐清漪不會是自己的敵人.
"這幾日,皇城里的流言蜚語是本宮和陛下約束無方,還請沐相見諒."
沐清漪笑道:"區區小事,皇後娘娘不必掛懷."華皇好奇地打量著沐清漪,贊道:"沐相虛懷若谷,本宮佩服.沐相請放心,過了今日必定不會再有流言讓沐相心煩了."永嘉探出個頭來,問道:"皇後嫂子,皇帝哥哥有什麼辦法了麼?那些人真是討厭."
皇後笑道:"陛下已經將冊封靖安侯和嘉妃的事情宣布出去了.如今皇城內外都在忙著討論北漢新晉的侯門權貴和寵妃呢,怎麼還會有心事去管那些以訛傳訛的謠言?"
"原來是這樣啊."永嘉郡主皺了皺眉,想起前兩天在街上遇到云苓兒的情景,連忙提醒道:"嫂子,你可得小心那個叫云苓兒的丫頭,那丫頭心計可多著呢."
"哦?"皇後挑眉笑道:"連永嘉都看出她的心計來了?這樣還算深麼?"永嘉郡主可是最喜歡直來直去的.永嘉郡主頓時惱羞,嬌嗔道:"嫂子!我不管你了!"
沐清漪斂眉,淡淡笑道:"冰兒說得倒也沒錯,等到嘉妃入宮了,皇後娘娘還是注意著一些得好."
聽她這麼一說,皇後倒是重視了起來,凝聲道:"沐相這話怎麼說?"
沐清漪笑道:"嘉妃的私事本相也不好說,不過嘉妃在江湖上也行走過幾年,皇後娘娘不妨派人去查查再看.須知,有時候人的眼睛是最容易被外表所惑的."皇後心中雖然知道沐清漪和云家有仇,但是卻也明白沐清漪這樣的人絕不會空穴來風,點了點頭道:"本宮記得了,多謝沐相提醒."
沐清漪淡笑不語.云浮生想要什麼,她大約能夠明白.但是很可惜…云浮生想要的,恰巧也是蕭家或者說蕭廷想要的.只是不知道當雙方利益沖突的時候,蕭廷要怎麼看待這個被自己親手拉攏回來的靖安侯和嘉妃了.
皇後到底是一國之母,自然不能在宮外久留.如今來探望沐清漪,表明了北漢皇室對沐清漪的態度,順便拉攏一下也就罷了.陪著睡了一會兒話,皇後便准備起身告辭了.從身邊的宮女手中接過一份燙金描龍的帖子,皇後微笑道:"本該為沐相接風洗塵的,如今晚了些時日,碰巧過兩日便是本宮的壽辰,還請沐相到時候不吝前往."
沐清漪雙手接過帖子笑道:"皇後娘娘千秋,本相豈敢推辭.到時候一定赴宴."
見她手下帖子,皇後也暗暗松了口氣.只覺得沐清漪和普通的西越或華國女子果真不同,甚至是與一般皇室質子也都不通.以往也並非沒有送皇子到北漢做質子的,但是這些人或多或少總是有些頹廢寥落.更何況沐清漪還是被強行抓來的,但是舉手投足之間卻仿佛她依然還是西越位高權重的大丞相出使北漢一般.言行舉止間絲毫也不失風度.
"如此,本宮告辭."
沐清漪點點頭,"霍姝,送皇後娘娘出去."
目送皇後出去,永嘉郡主方才歎了口氣道:"我都忘了皇後嫂子的壽辰快到了啊.不過往年皇後嫂子都不怎麼辦壽辰,今年…肯定是為了給清漪你洗塵所以才特意大辦的."
沐清漪笑道:"皇後娘娘鳳儀天下,果然不愧是北漢賢後."
永嘉郡主笑道:"皇後嫂子確實是很不錯,不過…蕭廷那個混蛋就很討厭了.早幾年跑到華國去了,原本以為這輩子不用見到他了,沒想到他又回來了."
沐清漪挑眉笑道:"咦?這麼說…冰兒喜歡的不是蕭廷了?"
永嘉郡主的表情頓時難看的像是吃了一只蒼蠅一般,連連呸了兩聲道:"本郡主就是瞎了也不能看上他啊.當初他爹還跑到咱們府里來跟父王提親呢,那時候本公主才十一歲.當時就把他給轟了出去!明明是北漢人,卻活像華國那些偽君子,滿肚子心眼兒!"
看來永嘉郡主是真的很討厭蕭廷了.倒是難得永嘉郡主愛憎分明,雖然討厭蕭廷,但是跟皇後關系卻著實不錯.
"如今蕭廷也算是北漢皇看重的青年才俊了,可惜已經二十多歲了卻尚未成親,只怕這次回來就要開始忙他的婚事了."沐清漪淡淡笑道.永嘉郡主臉色皺眉,臉色有些難看起來,"本郡主絕對不會讓那個小人得逞的."
看著永嘉郡主氣呼呼地模樣,沐清漪含笑將她拉了過來笑道:"算了,不說這個,現在可以想想到時候送皇後什麼禮物了."看著永嘉郡主絕豔的嬌顏,沐清漪也只能在心中歎了口氣.她不想利用永嘉郡主做什麼,但是很可惜,如今孤身在北漢皇城勢單力薄,她卻不得不利用永嘉達到某些目的.說到底,是她辜負了這一段單純的友誼.這樣的她…跟當初的朱明嫣…有些無奈地笑了笑,沐清漪搖搖頭揮開心中的雜念.她是西越丞相,她是容瑾的妻子,她是顧秀庭的妹妹,她是沐清漪…她是北漢的敵人.這些都遠在她與永嘉郡主的交情之上.
永嘉郡主自然不知道沐清漪的想法,聽了她的話便立刻轉移了注意力,"清漪,你要送皇後嫂子什麼,我幫你找來.找不到的話…咱們去找鄭總管,十一哥哥肯定有."
沐清漪含笑點點她的額頭笑道:"哪兒有拿別人的東西再送還給主人當禮物的,我已經想到了要送什麼了,你不用擔心."
"是麼?"永嘉郡主好奇地望著她,"你送什麼?"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皇後的生日就在幾天後,沐清漪如今身在北漢皇城形同質子,自然也沒有什麼珍貴的東西可送了.沐清漪也並不在意,將鄭總管體貼的送來讓她選的禮物都退了出去,然後閉門謝客.既然沒有東西送,那就不去考慮那些奇珍異寶,沐清漪准備畫一幅畫送給蕭皇後.作為生日禮物的畫,自然不能跟上一次在華國皇宮當場作畫一般的隨意應付.無論是紙張選題還是用墨都極為考究.永嘉郡主知道沐清漪要為皇後准備禮物,而她自己同樣也要准備禮物,便也不多上門打擾沐清漪了.
書房里,鋪開的宣紙上,沐清漪正在提筆作畫.霍姝站在一邊觀看,她是江湖中人對這些琴棋書畫得並不怎麼擅長.但是即使如此她還是知道的,無論是陛下還是魏公子秀庭公子等人對小姐的書畫評價都極高.不過自從陛下登基小姐成為西越丞相之後,閑來作畫便是極為難得的事情了.
霍姝正想得出神,門外傳來一個極輕的聲音,眼神不由得一凜,沉聲道:"什麼人?!"
沐清漪也跟著抬起頭來,卻見一身白衣的莫問情出現在了門口.
"莫谷主…你怎麼……"莫問情淡淡地掃了一眼書房里只有沐清漪和霍姝兩人,便抬步走了進來.看著沐清漪有些消瘦的容顏,皺眉道:"病得很厲害?"
沐清漪搖頭道:"已經好了,你怎麼來了?"
"不放心."莫問情淡然道.看著霍姝往門外去,莫問情道:"不用看了,有人看到我進來了.這別院四周都是北漢的人,就算是晚上也不好進來."
沐清漪莞爾一笑,明白了莫問情的意思.莫問情並不算是西越朝廷的人,何況他藥王谷前代谷主兼天下第一神醫的身份,還不是想往哪兒去往哪兒去.遮遮掩掩的反倒是沒有意思了.
微微歎了口氣,沐清漪道:"讓你這麼遠跑這一趟……"
"我們不是朋友麼?"莫問情打斷她的話,神色依然冷淡但是眼眸中卻帶著淡淡的暖意.沐清漪一怔,不由笑道:"你說的是,但是還是要謝你."對于莫問情,她確實是十分感激.認識這麼久,都是莫問情幫她的地方多,她卻鮮少有什麼地方能夠幫得上莫問情的.莫問情這樣的人,如果不沾紅塵世俗,猶如世外仙人大抵也是不需要求人幫忙做任何事情的.
莫問情也不在意,只是隨意的點了點頭.抬手抓起沐清漪地手腕把了把脈,莫問情劍眉微皺神色漠然地又放開了.
"莫谷主,你來的時候可知容瑾如何了?"對于自己得身體,沐清漪並不如何擔心.只是有些憂心地望著莫問情.
"我已經不是藥王谷主了,你可以叫我子淵."莫問情沉聲道:"容瑾暫時無事,已經趕回西越邊境了.這是他給你的信."沐清漪一怔,驀地反應過來子淵想必是莫問情的字.不過,莫問情行蹤飄忽江湖中就是見過他的人都不多,自然也就沒有人知道這些了.莫問情此時特意告訴她,大約便是覺得稱呼莫谷主過于生疏,而他確實是將她當做朋友的.
沐清漪絕不是不識好歹地人,接過信淺笑道:"是,多謝你,子淵."
莫問情沉默地點點頭,沐清漪坐下看信的功夫,莫問情已經走到了桌案便看著她剛剛畫好的一副雪域群山圖.沐清漪看完了信,心中總算稍微安定了一些,微微松了口氣.雖然容瑾直接帶人跑回了西越,但是她卻並不生氣失望.她對容瑾早已經知之甚深,雖然猜不透容瑾想要做什麼,卻也明白他必定是有著什麼打算的.
莫問情抬起頭來見她看完了信,問道:"這是你畫的?"
沐清漪笑道:"北漢皇後千秋在即,打算畫幅畫當賀禮.只是先練練筆."
"畫得很好."莫問情淡淡贊道.沐清漪挑眉,"子淵也對書畫有興趣麼?"莫問情道:"經常外出遠行,偶爾為之.送我?"
沐清漪一怔,笑道:"莫谷主看得上眼,卻是我的榮幸."
莫問情也不客氣,直接卷起了那幅畫握在自己手中,道:"我這些日子會待在皇城,有什麼事情讓直接到城東的安平客棧找我."沐清漪明白他這是為了自己,皺眉道:"你如今在皇城只怕也會被北漢人監視,多有不便吧."
莫問情輕哼一聲,"他們能奈我何?夏修竹也來了,我先走了."說完,莫問情也不等沐清漪說什麼,直接走了出去.看著他出去,沐清漪幽幽地歎了口氣,秀眉微蹙.
"小姐,莫谷主和夏公子來了不是好事麼?"霍姝不解地道.
沐清漪將手中的信抬手丟進不遠處的炭盆離,淡笑道:"你說的是.不過…哥舒竣只怕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罷了,多一個人總是多幾分助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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