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漢皇後的壽宴選在了宮中花園里的一處寬大的宮殿里舉辦,蕭皇後今年也不過才二十六歲,哥舒竣素來不好奢華享受,往年即使是帝後的壽辰大多也只是在宮中舉辦一個家宴,出席的自然也只有皇室宗親了.今年突然大辦皇後的壽宴,雖然外人不知其然,但是皇城中有些身份的權貴之家卻大都早早的就知道了西越大丞相沐清漪如今在北漢皇城的事情.
一大早沐清漪便被皇後派來的人請入了宮中.
沐清漪達到的時候,已經有不少嬪妃貴婦都已經到了,跟隨著內侍走入皇後宮中的正殿,便看到寬闊的大殿中坐滿了人.比起西越和華國的女子,北漢的女子顯然更加大方一些.看到跟著人進來的沐清漪都紛紛投去了好奇的目光.
"見過皇後娘娘."
皇後歡喜地笑道:"沐相來了,快請坐."皇後右下首的第一個位置還空著,顯然是專門為她留著的.沐清漪含笑謝過,走到一邊坐下,放眼望去很快便看到了幾個熟悉的人影.永嘉郡主永安郡主還有閔妍和白淨月都分別坐在自己母親的身邊,友好地朝她點頭微笑.永嘉郡主更是誇張,直接就從座位上起來擠到沐清漪身邊去了.
皇後也不去管她,笑道:"沐相和永嘉熟識,就讓永嘉陪著你吧."
"多謝皇後娘娘."
永嘉郡主高興地坐到了沐清漪身邊得位置,低聲道:"清漪,聽說你把蕭尉給揍了一頓?"沐清漪無奈地道:"我打不過他,是霍姝."永嘉郡主立刻朝沐清漪背後的霍姝投去崇拜的目光,"揍得好!那個家伙就是欠揍!要是能把蕭廷也揍一頓就好了."
本想問蕭廷又怎麼得罪這位郡主了,但是現在卻不是閑聊的時候.在場已經有不少人對沐清漪十分好奇了,"皇後娘娘,這位真的是西越的丞相?"
皇後笑道:"自然是真的,第一次見面本宮也嚇了一跳呢.誰能想到沐相竟然生得如此花容月貌,讓本宮都汗顏無地."沐清漪淡笑道:"皇後娘娘謬贊,清漪怎及皇後娘娘鳳儀天下的氣度."
皇後歎了口氣,撇著沐清漪笑道:"沐相也別捧我,有幾斤幾兩我自己還是知道的."在座的眾人對沐清漪都十分好奇,但是一時間倒是沒有人上來找她聊天.總覺得,丞相什麼的…就想西越和華國已經出使到北漢來的那些老頭子,完全不知道該聊些什麼啊.總覺得如果說什麼首飾脂粉啊,綾羅綢緞啊肯定會被人看不起,但是要說琴棋書畫的話,抱歉,這整個大殿大概也扒拉不出來兩個擅長這方面的.
"淑華長公主到!靖安侯府大小姐到!"門外,傳來內侍有些尖銳的通稟聲.話音還未落,淑華公主就帶著云苓兒走了進來,"臣妹見過皇嫂!"
"苓兒見過皇後娘娘."經過這段日子的惡補,云苓兒的禮儀還是有些模樣了,雖然看在這些世家大族眼里還是缺少那麼幾分底蘊,但是配上云苓兒可愛單純的模樣倒也不讓人那麼討厭.
皇後揮揮手,笑道:"免禮,淑華和云小姐,坐吧."云苓兒雖然已經是預定了下來的皇妃,甚至連封號都擬好了,但是到底還沒有正式入宮,所以還是稱呼為云小姐.
云苓兒看了一眼坐在皇後下首第一位的沐清漪,乖巧的跟著淑華公主走到另一邊坐了下來.
"這位姑娘就是未來的嘉妃娘娘?"因為沐清漪的身份,不知道底細沒人敢找她麻煩.但是對于云苓兒這個同樣是外來者的人就不一樣了.就算她是未來的皇妃,這些貴婦中有不少甚至是宗室皇親,哪里會不知道哥舒竣的為人?就算是皇妃又如何?進了宮也不可能翻云覆雨,只怕就是連枕頭風都吹不出來了.
盯著云苓兒的正是坐在右手第一位的一個四五十歲模樣的王妃.這位王妃是哥舒竣的皇叔中年紀最大的一位王爺的繼室,如永嘉郡主這些跟哥舒竣平輩的都得叫她一聲伯母.這位王妃性格有些乖戾,因為自家王爺素來喜歡華國的柔弱女子又一直惦著已故的原配,她日子過得不順,人也就漸漸地變得有些古怪起來.更是出了名的討厭非北漢血統的女子.
比起沐清漪雖然美貌絕倫卻是以才智著稱的,云苓兒這個容貌嬌俏可人的未來嬪妃顯然更加讓這位王妃看不順眼.
皇後點頭笑道:"賢王妃說的不錯,這位便是陛下新晉打算冊封的嘉妃."
賢王妃斜眼打量了云苓兒幾眼皺眉道:"也不怎麼樣啊,長得跟我們府里新進的那個侍妾差不多,陛下這是什麼陽光?"聞言,在座眾人都忍不住低頭悶笑起來.賢王妃竟然將云苓兒跟一個侍妾相提並論,顯然是一點兒面子也沒打算給了.
"賢王妃,慎言."皇後淡淡地道,卻也沒有動怒.身為皇後,她不會主動出手對付哥舒竣的嬪妃,因為哥舒竣實在是個控制欲非常強的人,做得越多錯的越多.但是這不代表她還有義務保護後宮里的那些女人.
賢王妃雖然脾氣壞又有些刻薄,卻不是傻子.有些事情說得太過就不好了,便也大方的告了聲罪.但是話已經說出去了,又豈是說一聲錯了就可以抹殺得了的?
云苓兒大約還是平生第一次感受到這樣毫不客氣地惡意.她總是擅長將自己裝得很無辜,做著扮豬吃老虎的事情.但是當真正的老虎毫不留情地朝她張開血盆大口的時候她卻是無力還擊的.聽著從四周傳來的低低的笑聲,云苓兒頓時就紅了眼眶,死死的咬著唇角心中早就恨不得將賢王妃碎尸萬段.
"皇嬸,苓兒是皇兄選中的皇妃,你這樣說話是什麼意思?"這世上總有那麼幾個喜歡跳出來打抱不平的人,淑華公主站起身來有些不悅地掃向賢王妃.其實她也不是真的那麼想要為云苓兒打抱不平,但是這些日子她和云苓兒一直走得近,將來依然會繼續走得近,這樣的情況下賢王妃罵云苓兒就跟罵她沒什麼兩樣.這樣的事情,驕橫慣了的淑華公主怎麼能忍?
賢王妃卻也不是什麼軟柿子,只是淡淡地掃了淑華公主一眼道:"本妃一時心直口快,還請云姑娘見諒."
云苓兒只覺得心里就像是吞了一只蒼蠅一樣的惡心.人家都說了心直口快了,作為一個天真純善的人自然不能不原諒.但是同樣的,也坐實了云苓兒的確像賢王妃府上的一個侍妾的事情.就是因為太像了,所以心直口快的賢王妃才立刻脫口而出的嘛.
好半晌,云苓兒才終于緩過了一口氣,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道:"沒…沒關系,我知道王妃不是故意的."
賢王妃似笑非笑地道:"果然還是云姑娘善解人意."
沐清漪靠在一邊椅子里,神色淡然的看著沐清漪別賢王妃氣得藏在桌子下面的手都在發抖的模樣,唇邊掀起一絲淺淺的笑容.云苓兒以為,這皇家的事情真的跟江湖中那麼簡單,誰的武功高就誰厲害,誰會裝無辜誰就能贏麼?這皇宮里,哪一個人不是演戲的一把好手?
永嘉郡主趴在沐清漪肩頭上,笑眯眯地望著云苓兒低語道:"活該…她不知道皇嬸做討厭得就是那些扭捏作態的柔弱女子麼?看到她那副模樣本郡主都想上去給她幾個耳光,何況是皇嬸."
沐清漪側首,低聲道:"賢王妃對西越和華國的女子有意見?"
永嘉郡主揮揮手笑道:"也不是啦,只不過是賢王有幾個很受寵愛的華國侍妾,賢王妃是討厭那種惺惺作態故作柔弱的女子.你放心,她不會討厭你的.我跟她說過你,她還說你很厲害呢."
沐清漪淺淺一笑,道:"多謝你了."看得出,賢王妃的身份在宗室中還是比較重要的.如果她要刁難她的話,沐清漪雖然不怕但是到底麻煩.
皇後看著淑華公主和賢王妃神色都有些不快,歎了口氣笑道:"賢王妃許久不進宮了,今天正好陪本宮聊聊,至于你們這些年輕姑娘,都出去玩兒吧."
年輕的少女們其實早就有些坐不住了,聽到皇後的吩咐立刻便起身謝恩三三兩兩的結伴出去了.永嘉郡主也高興地拉著沐清漪一起出去.
他們身後的大殿里,賢王妃看著眾人離去的背影朝皇後道:"這位沐相倒是看著很不錯."
皇後有些感歎,笑道:"可不是麼…一代女相啊…幾千年也不見得能有一個.不想本宮倒是有福氣見到了."旁邊,另一位夫人忍不住道:"聽說西越那位皇帝陛下的性格…這位沐丞相……"以西越帝離經叛道的性格,就是將一個什麼都不會的女子封為丞相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皇後搖搖頭道:"這位沐相可不是你們想得那麼簡單.蕭廷回來應該跟母親說過一些吧,這次在建安城,蕭廷可是輸了呢.若不是有陛下事先留下的殺手锏,這次…還真是不好說."這位夫人真是蕭家的繼室,也是蕭皇後和蕭廷的親生母親.蕭夫人在丈夫偏向長子的情況下,能教出蕭皇後和蕭廷這樣的一雙子女也不是沒有見識的人.自然也聽蕭廷提起過沐清漪的事情,自己的兒子素來都有些驕傲的,但是提起沐清漪的時候卻難得的顯出幾分挫敗和謹慎,可見確實是不同凡響.
蕭夫人歎了口氣道:"罷了,看著就是個聰明的女子,這樣最好."蕭家最擔心的其實還是沐清漪若是真的如外面之前傳言的一般被哥舒竣看中入宮.那麼以她的容貌手段,只怕蕭皇後的位置就有些危險了.
賢王妃輕哼一聲道:"就算陛下有那個心思,那沐丞相只要腦子還正常也不會選這條路的.有個人一心一意的對自己,誰還樂意去跟一群女人搶一個男人?"當初西越帝和沐清漪大婚,當著全天下的人許諾今生只要她一個.這樣的承諾,無論對于什麼樣的女子來說都絕對是豔羨不已的.
眾人早就有些習慣了賢王妃的說話風格倒也不是十分在意,只是紛紛在心中對哪位沐相更多了幾分謹慎.什麼都沒做,卻能夠讓皇後和賢王妃同時對她產生好感,卻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這些人卻不明白,其實皇後和賢王妃之所以對沐清漪產生好感恰恰就是因為她什麼都沒做.
北漢皇宮遠不如華國和西越的面積龐大,甚至連景觀也不夠幽美雅致.所以永嘉郡主對華國和西越的皇宮贊不絕口,而沐清漪對北漢的皇宮只是覺得沒見過很有趣罷了.皇宮的細節之處遠不如整個皇宮的氣勢有看頭一些.走在花園里,永嘉郡主拉著沐清漪邊走便道:"咱們北漢的皇宮雖然不如西越和華國漂亮,不過我還是喜歡這里.在華國,我總覺得一不小心就會將什麼東西給弄壞了."
沐清漪笑道:"雕梁畫棟太多了倒是顯得匠氣,反倒是不如這樣的自然."聽到沐清漪的誇獎,永嘉郡主更加高興了.拉著沐清漪飛快地往前走,道:"我知道有個地方很好看,我帶你去."
沐清漪無奈地被永嘉郡主拉著走,霍姝更加無奈地跟在後面,"郡主!你慢點!"
"永嘉,你們要去哪兒?"身後傳來淑華公主有些尖銳的聲音.永嘉郡主忍不住皺眉,低聲嘟噥道:"討厭,真是陰魂不散!"沐清漪掩唇淡笑道:"看來淑華公主十分喜歡永嘉?"
永嘉郡主做了個嘔吐的動作,"誰要她喜歡?"永嘉郡主拉著沐清漪想要不理會後面的人繼續往前跑.但是這宮里就這麼大能跑到哪兒去?何況淑華公主還是會些功夫的,而永嘉郡主還拉著一個拖後腿的沐清漪.沒幾步就被淑華公主帶著人從後面追了上來,"站住!你放肆,見到本公主還敢跑!"淑華公主氣沖沖地沖過來驕傲地揚起下巴怒道.
永嘉郡主輕哼一聲,懶洋洋地翻了下眼皮道:"本郡主去哪兒需要告訴你麼?"
"本宮是公主,你是郡主,見到本宮不用請安麼?"淑華公主道.
"是,見過公主,公主,本郡主可以走了麼?"永嘉郡主沒什麼誠意的行了個禮,問道.淑華公主被她這副模樣氣得臉色鐵青,在看到站在永嘉郡主身邊的沐清漪,頓時便將怒火轉到了沐清漪身上,"西越的丞相就如此無禮麼?連見禮都不會?"
沐清漪不以為意,"公主是准備遷怒本相麼?本相並不記得,本相需要向北漢皇帝的庶妹行禮."長公主的身份再高高在上,也脫離不了她是哥舒竣的庶出妹妹的事實.在華國,生母身份太低的公主一些頂級的豪門權貴也不見得願意取,更何況讓一個別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像一個庶出的皇妹行禮?
"當然,如果北漢有這個規矩的話…本相回頭會好好請教白相的,以便入鄉隨俗."
"沐相誤會了,咱們北漢也沒有這樣的規矩."一個清脆的女聲從另一邊的路口傳來.眾人回頭就看到一個穿著藍色衣衫的年輕女子帶著人走了過來,身邊還跟著一臉擔憂地望著她們的白淨月.
"見過白婕妤."沐清漪微微拱手含笑道.
藍衣女子有些驚訝地看了一眼沐清漪笑道:"沐相果然聰明.白怡宣見過沐相,長公主."淑華公主不屑地掃了一眼白怡宣,挑眉道:"你剛剛的話是什麼意思?"
白怡宣淡笑道:"難道我說錯了?還是說…淑華公主一直找我們白家麻煩是因為每次我父親見到你的時候沒有行禮的緣故?"白丞相身為一國丞相,叩見帝後和太後是自然的,但是見到公主哪怕她是長公主,拱拱手也就差不多了,絕沒有行大禮的道理.
淑華公主咬牙道:"白家的人果然是伶牙俐齒!"
自從自己看上的男子選擇的了白家二小姐,眾所周知的淑華公主就一直看白家的人不順眼.如今白怡宣又當年給她難看,她自然是更加生氣了,冷笑一聲道:"好!你父親不用向本公主行禮,難道你也不用麼?!怎麼還不行禮?"
白怡宣垂眸,沉默了片刻方才淡淡笑道:"公主說得對.臣妾…拜見公主."說著,便當真屈膝往地上跪去.
"怡宣姐姐!"
"大姐!"雖然行禮是規矩,但是平日里相見除了對皇帝皇後外行個半禮就差不多了.北漢的大禮繁瑣不下于華國,若是一天到晚跪來跪去,還不如躲在家里別出門.何況,白怡宣還是哥舒竣的妃子,就算品級低于淑華公主也沒有一個兄長的妾室跪庶女的到底.
"白姐姐,你這是干什麼?!"永嘉郡主更是氣得跳腳,狠狠地瞪著淑華公主道:"淑華,你夠了沒有?!別以為你是公主本郡主就不敢揍你!"
淑華公主卻全然不覺得自己過分,冷笑道:"既然她想要打抱不平,那替沐丞相跪一跪有什麼關系?"
"你們在干什麼?"淑華公主正得意時,一個冷冷的聲音傳了過來.回頭一看來人,淑華公主頓時嚇得臉色蒼白,"皇…皇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