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五章

第五章「即使被詛咒」"Here"

***

睡得一頭銀發凌亂蓬松的少女坐起身子.她半睜著眼,茫然地動也不動.她還有半只腳踩在夢中世界里.

突然間,視線捕捉到謎樣的物體.她緩緩眨一次眼,歪著腦袋.花了數秒後,接著頭又往反方向一傾.接著迷迷糊糊地說出了看到的東西.

「……帳篷?」

無法理解.無法理解.

睡眼惺忪的菲雅維持著女孩子的坐姿,搖擺著上半身將臉湊近.

然後.

戳戳.

「嗯啊……?」

附近的鼾聲變成了奇妙的呻吟.

戳戳.

菲雅半夢半醒地嘀咕:

「……好硬.」

戳戳.

猛然起身.

「別戳啦—〡!」

總之,這一天唯獨剛睡醒時度過了悠哉的時光.

「喂,剛才那到底是什麼現象——」

「別問!」

一面進行著這種感覺的對話,由于是星期日,一面從容不迫地結束了早餐.

之後當他們享受著飯後休閑的時刻,有客人來訪了.

「此葉,妳說有話,是什麼事啊?」

「如昨天所說的,是作戰會議啦.討論接下來該怎麼辦.其實應該早點討論才對,可是——發生了許多事.」

啜著茶的她瞥向正抱膝看電視的菲雅.她似乎無視于此葉的存在,沒有轉動半點視線.

「那些家伙也可能不會再來了啊.不但失敗了兩次,還兩個都受了傷.」

「與其假設不會再來,更應該假設會再來才對吧?可不能抱著樂觀的態度賭命.」

「是沒錯.只不過,就算妳問該怎麼辦……」

春亮也喝著茶面向此葉.

「結果,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讓他們不會再來』吧?去和那些家伙的後台……搜集戰線騎士領?把話講清楚的話——」

「很難吧.看那個洋裝女性的樣子,不像是聽得懂人話的對手.再說,我們對于那個組織毫無情報,也不知該怎麼取得聯系.崩夏才可能知道吧?」

「老爸啊……雖然不時會跟他通電話,但還是老樣子,打不通他的電話.」

「他不要緊吧?」

「他可是殺也殺不死的啦.總之,找老爸是行不通的,也不可能和後台組織交涉.那就只剩下……像上次說的一樣,由我們主動攻擊?只要拿下她們的據點,說不定就能得知她們

組織的相關情報.但問題還是一樣,不曉得地點在哪.」

「……也對.必須從找到他們的藏身處開始,但這也有很多問題.采取地毯式搜索是無謀的做法,再說也得秘密行動,所以能出動的大概也只有我一人吧.到時候,這個家就會變

得毫無防備.留春亮和這孩子兩人在家,太危險了.」

菲雅的肩膀抽動了一下.應該是對「這孩子」這個單字產生反應吧?春亮心想.此葉所說的「危險」一詞,恐怕包含了兩種意義.

「就算知道所在地,又該怎麼壓制呢?那也是很危險的工程,總覺得到最後還是得拜托此葉不可,我也實在提不起勁……這麼一來,結果又變回和最初一樣,被動等對方來啰?」

「唉……結果又是變成那樣嗎……算了,我早有心理准備八成會是這樣.問題在于明天要上學.該怎麼辦?」

「我也很煩惱這件事.不可能留這家伙一個人看家,也不可能再帶她去學校.我覺得暫時請假一陣子也不要緊啦……」

「不曉得要連續請一個星期,還是請一個月耶?總不能一直在請假吧?結果又變回煩惱相同的問題了.」

「這也是……」

春亮忽然望向庭院.他想起了另一位住在別館的寄居者.

「等黑繪回來,情況就不同了.請那家伙幫忙的話?」

「啊,昨天我打電話到她店里過了,她沒接.我想應該是又到哪兒去閑晃了吧.」

「和老爸真像,那家伙也有流浪癖啊……真的是緩急非所益.」

這時,沉默至今的菲雅出聲:「……今天的電視真無聊.」邊說著邊起身,打算回到自己的房間.然而——

[——等一下.]

十分低沉的聲音.此葉制止了菲雅的腳步.

「不知道要做什麼,這倒是沒關系.但要是一直都不知道,這樣一點意義也沒有.至少妳也動動腦思考.」

「……我有在想.」

「騙人.妳正停止思考而逃避.只是一面想著『怎麼辦?怎麼辦?』一面害怕而已.明明就只剩下思考能辦得到,卻連思考都不打算做——這就是妳還是小孩的證明,無可救藥.」

「呃——此葉小姐?雖然我不太明白,不過妳冷靜一點,好嗎?」

「春亮,請你閉嘴.」

為了人身安全,他選擇緘默.

宛如荊棘叢生的一片沉默中,菲雅似乎想說些什麼,深吸了一口氣——

「﹒﹒.﹒」

但卻說不出話來.她咽回空氣,邁步打算逃進自己的房間.就在這一瞬間.

此葉瞪大了眼,抓起置于眼前的餐桌.

***

「來了……大白天的!」

「可惡,如果是這麼回事就早說啊!我還以為妳又要找我打架!」

「我是想說,要是真的砸到妳也不錯啦.」

「妳說什麼!」

「妳們……現在不是吵架的……唔喔!」

子彈又來了數發,被此葉以身體擋下.

「不要緊的.人類不是也一樣,灌注渾身之力,肌肉也會變得堅硬嗎?就我們的情況來說,就是強度會逼近到相當于本體.」

此葉緩緩走下緣廊.春亮和菲雅則站在緣廊上注視著.

「嗯.姑且是帶來試了試,不過既然沒有效,那麼也不過是普通的鉛塊罷了……」

叼著煙的佩薇如此低喃,扔掉了手持著的槍.將下來將手探入全新洋裝的開敞前胸——雙峰之間,拿出另一把槍後扔掉.她的手上沒有配戴那副巨大的裝甲,只見傷痕累累的肌膚

整個坦露出來.她的背後背著怪異的布包,樣子看起來和在頂樓時不同.

有變化的不只是外觀.最大的相異點,反而是她所散發的氣息.

太過平常,太過沉靜.

不是第一次見到她時,那種只有一味蔑視人的笑聲的躁進狀態.也不是手被砍掉時,表現出的那種毫無感情的亡靈般的陰郁狀態.現在的她有如亡靈般搖晃著身體,但卻保有著貴

族般的口吻以及輕蔑的冷笑——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不知道.也正因如此才更覺得詭異.

(這家伙:為什麼:這麼地冷靜……?)

出于本能,陌生的恐懼感竄上春亮背脊.

人對于無法理解的東西會感到恐懼.沒錯,無法理解.這里有的單純就只是無法理解.邊大笑邊喊著破壞的貴婦很可怕.面無表情地搖擺的亡靈也很可怕.但是,眼前這個不屬于

兩者的居中存在,更是超越了兩者,充滿壓倒性,獨一無二地恐怖——而甚至讓人連為何恐懼都無法理解——這也造就了恐懼〡—無法理解與恐懼無限循環.

春亮宛如看著形體不定的怪物般望著佩薇.

「感覺真不可思議……我只要情緒一高昂,身體就會搖擺,沒辦法把話說得很好.因此連同手臂的裝甲,我才會被稱作『平衡玩偶』.現在我看到那個垃圾箱的瞬間也變成了那樣

,但是——不知為何頭腦很清楚.這還是第一次.是因為等待已久,時機終于到來……是因為這種喜悅的關系嗎?」

聲音聽來果然還是不帶氣魄.她只是低嚅著,話語聽起來平靜得很詭異.

她稍微緩和神情,目光轉向呆站在緣廊上的菲雅.

「那麼……讓我引用這句話吧:『妳該不會相信神的存在吧?』妳是不是以為我不會再來了呢?很可惜,解體垃圾箱就算日子延期,但也不會中止.」

「妳…妳說什麼……像妳這種貨色,我三兩下就把妳另一只手——」

菲雅話才出口便打住,皺著眉低下頭.春亮察覺到此葉正以銳利無比的視線瞪著她.

「唉呀,妳是在顧忌什麼嗎?但如今就算妳表現得像是無抵抗主義者還是什麼,也只不過可笑至極……『上吧!簡單地說,去做就好!』正如侯爵也是這麼寫的,我只不過是去做

而已.」

春亮的背脊依舊本能性地hall到詭異與恐怖.但他不得不出聲:

「……妳以為妳辦得到嗎?都只剩一只手了,也沒有那具奇怪的鎧甲.為了妳自己好,妳還是放棄,回去吧.」

「你會這麼想也是無可奈何.不過,之所以沒戴著那個——是因為戴了的話,就沒有辦法拿『這個』了呀.畢竟如果不直接接觸,似乎就無法發揮效果.」

佩薇邊說著邊解開背後的布包.

一把雙刃斧自里頭現身.彎曲成不祥形狀的厚實斧刃,前端銳利的尖刺.握柄的附近附著一個狀似搖控器的長立方體,春亮看不出那究竟有什麼意義.總之,他只知道那把斧頭一

點也不輸給手甲,是個和洋裝不搭嘎的武器.

「這次的武器是那把斧頭嗎?」

「對.我們叫它『舞會用戰斧』.雖然起初我並不打算使用它就是了.呵呵,沒辦法,手臂沒了嗚嘔嘔……」

「!]

原本淺笑著說話的佩薇,頭轉向一旁無來由地開始嘔吐.

在她嘔吐了好幾次的期間,春亮等人只是一味地感到困惑.

「呼……啊亡讓你們見丑了.雖說已有覺悟,但果然沒那麼簡單消除對禍具的憎惡.」

「妳說是受詛咒的道具?為什麼——」

「騎士領里面也有會拿去用的人.為了破壞最劣等的道具,實在是沒辦法.詛咒強烈的禍具,就只好借助免罪符機關了.」

「免罪符……?」

「……唉呀,不小心說溜嘴了.總而言之,我也不得不扭曲信念了.就是這麼回事.既然只能靠這個破壞那個垃圾箱的話.」

「既然都討厭到想吐,別用不就好了……」

一聽春亮呻吟地說,佩薇泰然自若地聳聳肩.

「要不是這個狀況,你說得一點也沒錯.拿著這種東西,真的是令我作嘔.有十幾年沒碰觸到了……呵呵呵,自從我父親從古董商那里得到了鞭子以來.」

「受詛咒的……鞭子嗎?」

春亮低喃.佩薇點頭肯定:

「既然是這種狀況,我就只給你提示吧.經營農場的父親,忍不住想要凌辱被打到動彈不得的對象,以致于終究殺掉對象的詛咒之鞭,老是被嚴厲的父親責打的母親和我……在這

種狀況下發生了什麼事,你只要思考一下,就能了解我憎恨禍具的理由了.雖然這也是造就了我性癖好的原因就是了.」

「……」

「好了,聊天到此結束.尼古丁也補足了,差不多該開始了.」

吐掉變短的香煙,佩薇往前踏出一步.

「此葉,抱歉……」

「呼……你果然無法坐視不管.」

「那當然,怎麼可能默視不理!但我只是個無力的平凡之人.我沒有資格跟妳談借人情,只能任性地拜托妳了.所以拜托!我真的覺得很過意不去—〡甚至很想向妳下跪,磕頭磕

到頭破血流……」

「沒關系的.因為我知道,春亮就是這樣的人.」

口氣聽起來已經看開了.此葉語氣疲勞地邊說著邊走近春亮.

「菲雅,妳——」

「妳到後面去.什麼也不可以做,聽懂了嗎?」

此葉尖銳地說著.菲雅看起來反射性地想反駁,但結果還是原地低下頭.

「知道……啦.呆子……」

微弱的聲音,彷佛就快要哭出來的小孩子般.聽到這句話時,此葉的衣服已然落地,春亮的手中則握著日本刀.

「首先從這邊開始嗎?好啊.開始決斗吧!」

「……決斗是沒問題.不過我祈禱另一個人不會出來妨礙.」

本以為她不會老實地回答,但只見佩薇「唉呀?」地微微側頭.

「木乃伊師……?這麼說來,她也有來找過你們.不必擔心,那孩子不會來搗蛋的.」

「真希望可以相信妳的話.」

「因為她已經死了呀.背叛的誅殺,以及——作為這把斧頭的餌!」

唐突的步伐宣告了戰斗的開始.速度及力道令人無法置信只靠單手揮舞,沉重斧頭的利刃砸了過來.此葉拚死才擋下這一擊.

「餌?——妳殺了她嗎?」

「是呀,因為太礙事了.再說,若想發揮這把斧頭的禁忌能力,就必須以它殺人,賜予它鮮血才行.機會正好.」

「妳們不是同伴嗎!」

「沒錯.可是我的使命是破壞禍具,而她的使命則是幫助我.整件事沒有矛盾.」

春亮不禁起雞皮疙瘩.不行了,看她的眼神就知道.這家伙當真相信這其中沒有矛盾.

「好了,動吧,舞會用戰斧……該開始表現你的名字了.已經給了你活力,給了你鮮血.讓我舞到發狂吧,直到響起死亡慘叫的鍾聲為止!」

戰斧彷佛要將地球一分為二似地垂直落下.接下這一擊,看准敵人有機可乘——

「構得……到?……!」

原以為黑鞘抓准了佩薇,一瞬間,此葉連忙中斷攻勢.她抽回刀,千鈞一發防下瞄准春亮的身體橫掃過來的斧頭.

「妳瘋了嗎?就算兩敗俱傷也無所謂?怎麼可能!」

「我才想問,妳瘋了嗎?怎麼可能在乎這個?正因如此,所以才選擇這個禍具——這把斧頭絕不會停止攻擊.無論我是否會負傷,這把斧刃都會為了打倒敵人而持續舞動.沒錯,

即便會死也一樣.直到打倒敵人為止!」

「……?妳在開玩笑……妳瘋了!」

春亮完全同感.詛咒之斧只知一味地砍向春亮.縱向斬劈的一擊,橫向掃飛過的一擊,斜向掘斷的一擊,向前貫刺的一擊!

「呼……呼……]

「春亮,不要緊吧?」

受此葉控制的身體敏捷性本身沒問題,但那些都是原本的肉體所不知的動作,自然造成了肌肉的負荷,累積了疲勞.可是春亮不願示弱.


「嗯,我不要緊.此葉,我有個提議.用『交叉法』……要是她到死也不肯停,那麼只能破壞斧頭本身了.」

「……知道了.她的動向很難預測,所以要花點時間.外加我著重在防禦方面的意識會稍微下降,你要小心點!」

「OK!相信我的反射神經!」

刀稍微變沉重了些.雖然會順應戰斧的軌跡而動作,但感覺就只是在動而已,微調還是得靠自己來.接下並且架開攻勢的力量也嫌不足.春亮意識著繃緊肌肉,咬緊牙關忍受戰斧

的重量.沒問題.但是——

(唔……忍住啊!)

手腕的一部分,在學校受的傷開始隱隱作痛.唯有這一點不安的要素.

佩薇眼神冷酷地反複出招攻擊,並同時低嚅:

「還滿難纏的嘛.為什麼要做到這種地步呢?你有什麼理由要保護那東西?」

「哪里——需要什麼理由!」

不曉得她的話是否為策略的開始,原以為要攻過來的斧勢停止了.雖說那把戰斧只會自動持續攻擊,但范疇當然也包含假動作.至今早已習慣戰斗的此葉雖然敏銳地看穿了,但是

——

(不妙……)

春亮這位劍術的外行人卻應對不來.斧刃變換方向直逼而來,春亮背脊一陣冰冷.就在這一瞬間——

春亮以為自己因混亂及害怕而掉了手中的刀子.然而不是.手上的重量消失,是因為刀子以難以置信的速度出鞘了.

「——劍殺交叉!」

***

那個時候——星期目的平靜大街上,一名少女正步向目的地.

並沒有什麼特別的理由.不過,沒有理由似乎也不太妙,于是她便想了個理由.

「嗯.那家伙昨天逃學.雖然遲了些有打電話聯絡說感冒了,但絕對是逃學,錯不了的.真是豈有此理,身為班長必須對他加以警告……還有,今天是發生過那種事之後的第一個

假日,身為知情者,去看看情況也是理所當然——就這樣吧!」

上野錐霞一個人喃喃自語,一面頻頻點頭.

突然間,她在看一旁展示玻璃里自己的倒影時停下了腳步.連她自己也覺得穿著便服裙子的模樣很稀奇.就連上體育課,她也從不曾穿過運動夾克加長褲以外的服裝.露出雙腿讓

她很難為情,而且也多少伴隨著危險——

「反正是星期日,而且還是第一次在假日見面,偶爾穿這種的也不錯.我只是這麼覺得::除此之外的理由?無聊透頂.沒錯,真是無聊透頂……」

她稍微整理一下發型,拉平裙子的皺褶,神經質地調整領口的角度.

她那坐立難安的態度,不管任誰看了,都會覺得「這女孩等一下是要去約會吧?」並投以會心的微笑.錐霞再次邁開步伐.

朝向夜知家.

***

刃與刃相交,雙方都大幅度彈了開來.

春亮愕然地看著佩薇的手中,斧頭並沒有任何變化.

「怎麼了,此葉?」

「嗚……我——沒辦法.」

「為…為什麼?」

「我失算了.那把斧頭是『自動操控』的.當然那人的身體也有在動,但只是輔助,就和現在的我們一樣.但劍殺交叉預測的是肌肉動向或攻擊者的癖好,從中尋求機會,所以—

—」

「況且目標的弱點,細微的程度有如毛發一般……」

「對不起.」

「不能責怪妳……對方好像打算繼續耶?」

斧頭彷佛迫不及待進行殺害似地痙攣著.佩薇提著斧頭,緩慢地步步逼近.

「沒有理由,也太過于不可思議了.都賭上了自己的性命,不可能有『總覺得就是想』這種理由吧?」

她繼續著剛才的話題.春亮邊調整呼吸邊瞪著她.

「……那我就修正一下吧.也不是沒有啦.」

[哦?那麼會是有如對待人偶的愛情嗎?還是對待機器的占有欲呢?」

「——是罪惡感.」

感覺得出手中的刀子微顫了一下.

「若坐視它們被破壞,就會產生罪惡感嗎?真奇怪.那些雖然化成了人類外形,會動,會講話,但也只不過是道具罷了.」

「別說傻話了.這些家伙才不是道具——才不是妳說的那種罪惡感.當然那個多少也包含在內……不過,是別種罪惡感.」

他歎口氣說道:

「—〡詛咒這些家伙的,可是我們人類啊!」

握著刀的手充滿了力道.

「會變成這樣子,都是我們的錯.是我們任意對他們下了詛咒.要是我站在相反的立場,恐怕會恨人類入骨吧.為什麼讓我變成這樣!——我會想要盡全力吶喊吧.可是……所以

—〡至少……就算被他們討厭,但只要來到這里仰賴人類的家伙,我都想要竭力幫助他們.」

以前確實是……不過現在……很喜歡……真的.

春亮覺得隱隱約約聽見刀子發出這樣的微弱聲音……似乎按捺著什麼的低喃.

「然後,要是這些家伙覺得『人類也並非不可取嘛亡』或者『變成人類真好i』……要是真的多少願意這麼想的話——不是也很好嗎?不就多少能感覺獲得寬恕嗎!當然,這是錯覺

,我明白!這樣也不足以彌補所有人類的罪惡,但是——至少知道這份罪過的家伙……知道這份罪過的我要是不去做的話,罪就依然會原封不動地一直在那里啊!也許這樣做沒有

意義,可是……對啦!結果我就是想做才做的啦!不行嗎!」

春亮怒吼般地將內心所想的全部說完.

而佩薇的回答,不是怒氣,也不是嗤之以鼻的笑聲——

「……真惡心!」

只是純粹的厭惡.眼神宛如看著廚余般,她再一次嘔吐.

「嗚嘔……抱歉,少年,你剛才那席話,害我將你定位為和禍具同等程度的垃圾了.啊啊亡真難受,真令人作嘔,實在是太惡心了……!」

彷佛斧頭再也壓抑不住欲求似地,佩薇再次接近.

春亮不得不再次作為她的舞伴起步.攻擊中破綻百出.但要是趁隙攻進,佩薇負傷的瞬間揮出的自動攻擊也將無法讓自己全身而退.

頂多打得不相上下.再這樣撐下去,體力將會透支.再加上另一項春亮刻意不去想的負面因素,也逐漸增加存在感.宛如枷鎖解開似地,手腕猛烈感到痛楚.

肺部因渴求空氣而痛苦,心髒狂暴地跳動,肌肉因負荷過重而悲鳴,大腦擅自開始想象黑暗的未來.一切都一個勁兒地持續惡化.惡化.惡化.惡惡惡化.

(可惡!該怎麼做……!)

尋找殺出生路的手段,但卻什麼也看不到.只聽得見耳邊響著鋼鐵互相撞擊的聲響,鏗鏘地持續著——這簡直就像是—〡

宣告舞會閉幕的不祥鍾聲一般.

***

菲雅看著這一切.他氣息紊亂,揮灑著汗水,賭上性命與敵人刀刃交鋒的光景.

那麼自己呢?她茫然地低頭看著雙手.根本不用想.

呼吸平靜.只有些微出汗.當然,也沒有賭上性命.

「這樣:就好了嗎……?」

她捫心自問.怎麼可能會好.他們到底是為了誰在戰斗?答案不言而喻.

可是——她握緊雙拳.腦袋里回蕩著那個令她不爽的女人的聲音.

(實在是不能讓妳出戰.妳太危險了.)

每當想起輕易地忘我的自己,每當想起對入侵者的殺意,每當想起差點殺了春亮的自己——心髒便感到揪痛.

(那種事情,絕對…不想再發生了……可是……)

自己很危險,是個危險的存在.雖然明白,但卻無法接受.

沒錯,怎麼可能接受?無關之人明明就在戰斗,然而肇事原因的自己卻獨自悠悠哉哉的.真沒用.她至少還有否定這種安穩的矜持,還有著身為具有意識之存在的矜持.但是——

她不可以行動.因為她了解行動的危險性.

「危險嗎……呵.乳牛女明明就比我更危險,居然能露出那種眼神……」

彷佛自嘲似地,她說著無關緊要的自言自語.

就在此時,這句下意識的獨白打斷了她的思考輪回.

乳牛女也很危險,但為什麼只有自己非得在這種地方低著頭不可?

她想起剛來到這里時的叛逆之心,想起了單純的不滿.然後接二連三地想起過往曾發生的事——想起了前天浴室里的事.

「呼……]

她察覺了.察覺到了.現在和那個時候相同.非常單純的一件事.

然後在同時,數秒前他才剛叫喚過的話語再次浮現耳中——

(也許這樣做沒有意義,可是……對啦!結果我就是想做才做的啦!不行嗎!)

「哈:哈哈……是呀.管他是對是錯,我干嘛對那個肉包女言聽計從?一點也不像我.想做就去做,就只是這樣!」

要是那家伙才是對的呢?那也很簡單——事實就是乳牛女也很危險,以這一點來應付就好了.當她察覺時,答案便已揭曉.

喉嚨深處冒出笑聲,菲雅將手伸進口袋.

硬質的立方體的觸感,就是令她感到可靠.

「你們都忘了最重要的事——我可是非常任性的喔!」

***

——那是突然發生的事.

「第二十號機關斬式大刀態『凌遲之斧』,禍動!」

春亮眼前閃爍著銀白的細流.

視野彷佛一下子反白,白色的嬌小身軀取代了黑色洋裝的女人,並將她擊飛出去.

「菲雅,妳……!」

「嗯?喔喔,我沒有殺她,只是用刀背揍她而已.我想應該有好幾根骨頭折斷了吧——就只有這樣.恐怕她還是可以動.」

菲雅泰然自若地回答.正如她所說,被打飛出去,上半身深深嵌進圍牆里的佩薇身上並沒流血.

「妳不是答應我了嗎!妳在做什麼!」

「我並沒答應妳,那只是妳自己說的,所以我也要任意而為.要是我變得怪異—〡」

然後.

她笑盈盈地說出這些話.

「因為很危險,所以馬上破壞我.」

兩人一瞬間無法理解這句話的涵意.

「妳應該辦得到才對,村正此葉.當然,我並不打算失去自我.」

「啊?」

「什——妳說什麼啊?」

「呼……我只說一次喔.村正此葉,我要任意而為地相信妳.相信妳那惡劣的性格,內在隱藏的冷酷;說白一點,就是妳那人非人的模樣.夜知春亮,我要任意而為地相信你.相

信你是個無可救藥的普通人兼濫好人,但卻確實替我著想.」

重新回過頭來的少女,臉上有著彷佛領悟到了什麼的開朗表情.

「簡而言之——要是我變得不對勁,我的願望就是被破壞,那就是我的幸福.既然這樣,為我的幸福著想的春亮就會實現我的願望.還有,到那時候,人非人的乳牛女就會毫不猶

豫地付諸實行——對吧?」

『哪可能啊!』

兩人的聲音起了共鳴,並以鞘刃的刀背敲了菲雅的頭一下.啊嗚——菲雅按住腦袋.

「……很痛耶!干什麼啦!」

「雖然本來就覺得妳是個笨蛋,但沒想到居然笨到這種地步……」

「就是說啊……是說,什麼人非人,性格惡劣的,這種話妳才沒資格說呢!」

菲雅靜靜地瞇細了眼,視線沿著手中的斧刃看去.

「我知道我很笨,可是,除此之外的一切行為我都無法接受.我就是想做才做的.我對我自己有責任——不是作為道具受人操控,現在操控著這副身軀的不是別人,就是我自己.」

春亮凝視著刀,刀也微微縱向晃動.

「確實是很任性的台詞.那麼我也要任性地說,我無視妳的發言.」

「你說什麼!那:你果然要叫我別戰斗嗎……!」

「還有,我要擅自相信妳.妳絕對不會發狂,會努力戰斗!」

菲雅閉上正想反駁的嘴.將視線轉向半身嵌進圍牆里的佩薇——也就是背向春亮他們.

「哼.沒必要相信,因為我賭上自己的矜持,絕對不會發狂.」

「那就好.那麼……該怎麼辦呢?似乎沒時間思考啰.」

鑲著佩薇的圍牆正啪啦啪啦地掉落碎片.也就是正准備要行動了.斧頭雖被遺棄在腳邊,但她的手工為了尋找斧柄而摸索著身體附近.雖說她的視線被圍牆所遮蔽,但馬上就會抓

到斧頭吧.

「那麼只要制造思考的時間就好了.先躲起來再說!」

邊說著,菲雅便抱著春亮的腰跑了起來,並一股作氣高高地跳躍,而著地之處則是—〡別館的二樓,此葉房間的窗框.

「喂……妳等一下!」

「閉嘴,乳牛女,會被發現啦!呵呵,我就是料想到會有這種事,才事先打破玻璃的.拜此所賜才能靜靜地潛入.」

「妳這絕對是騙人的.」

入侵此葉的房間,兩人在窗邊蹲下,正好此時從外面傳來佩薇的腳步聲.步調緩慢——應該是一邊戒備著突襲一邊索敵吧.

「果然,雖然能自動攻擊,但要是看不見敵人,就無法發揮那股力量.」

「好.總之,來想想接下來該怎麼做吧.應付那把人死了也會動的斧頭的方法.要是能加以破壞就好了,可惜沒辦法.想想別的方法吧.」

「看到剛才的情景,我發現只要一松手,斧頭就會停止動作.她一開始好像也說過,要是不直接觸碰的話就怎樣之類的……」

「那剛才不就錯失了良機嗎?真浪費……算了,現在說這也無濟于事.要像剛才那樣再狙擊她一次嗎?趁著我當誘餌的時候,妳——」

「剛才那完全是趁其不備,所以才能將她打飛出去.這招不見得能再次行得通.再說,這個作戰有個缺點.」

「什麼缺點?」

「你太小看我了,你以為我沒發覺嗎?」

手腕被輕輕一拍.春亮慌忙掩口,將差點叫出的聲音吞回肚里.

「春亮?難道你手上的傷又裂開了?」

「呼——隱瞞也沒用嗎……起初還忍得過,但剛才交叉法被彈開之後,就突然痛得沒辦法施力……可是不要緊,至少還能揮刀.」


「但那不代表可以抵擋得了敵人的攻擊.那種全憑蠻力的攻擊,你那受傷的手怎麼防得了?太勉強了!那家伙恐怕也已經察覺.應該反過來由我當誘餌,可是那家伙應該會先對准

你攻擊吧.在我做出什麼之前,或者在我行動的同時你就死了的話,這樣就沒意義了!」

即便想反駁,此番話也毫無讓他反駁的余地.

春亮低頭凝視著刀.菲雅也低下頭.過了一會兒—〡

「……我一個人去.」

「妳?都這個時候了,妳還說些什麼啊!這樣不但沒意義也很危險!」

正當此葉如此反駁時,春亮聽著卻不為所動.他正在思考自己能做什麼?該做什麼?

然後下了結論.

卑怯的結論.

邊為自己的無力而咬緊牙根,邊因太過沒用而扭曲著表情——春亮低喃:

「嗯.接下來……妳一個人努力吧.」

***

按下門口的電鈴.沒人應門.是出門了嗎?正當如此心想,她察覺家里面有人的氣息.

「說不定正在院子里做些什麼……」

門沒有上鎖.她只思考了一瞬間,結果選擇走進屋內.

「打擾了……夜知?你在家嗎?」

心里有一點緊張.這是第一次在放假時見面,而且是在他家.打扮會不會很奇怪?發型沒問題嗎?她還記得剛才所想的理由.見面第一個招呼是充滿高壓的一聲:「嗨!」還是要

謙卑一點地說「抱歉突然來訪」呢……

錐霞一邊進行著各種思考,一邊穿過主屋側面走向庭院,然後——

「是少年的朋友嗎?來得正好,妙極了.」

「……咦?」

黑洋裝的女人,膝蓋毫不留情地踹向錐霞的胸窩.

「第二十六號機關.貫式閉索態『鐵處女』——禍動!」

為接下來該做的事進行准備,菲雅「呼i」地吐了口氣.她輕撫變成鐵處女的擬裝立方體,之後豎耳傾聽窗外,計算著跳出的時機.這時——

「聽見了嗎?箱型的恐禍,少年以及日本刀,你們還是出來比較好喔.」

「……哪有笨蛋會聽妳這麼說就出去的啊,呆子.妳就慢慢焦急吧!」

才如此嘀咕完——

「你們不出來也不要緊,相對地,我可不敢保證這個女孩會變得怎樣喔!」

「什—〡?」

悄悄窺視窗外,難以置信的光景進入眼簾.

佩薇單手持斧,表情茫然地抽著香煙.而橫臥在她腳下,肚子被用力踐踏的則是——

「錐霞……!可惡,怎會在這種時候!」

「嗯?舞會用戰斧好像想動得受不了.我倒數十秒,在我數到零之前出來,否則的話——我就稍微為這一帶添點鮮豔的色彩吧.來,十,九……」

菲雅將手貼到胸前調整呼吸.冷靜下來.雖然意外面臨窮途末路,但冷靜一點.

「不要緊,反正遲早要出去……沒問題,總會有辦法的.我不會讓她傷害錐霞,錐霞不會受傷.只要按照預定就好了.冷靜點——」

倒數至四.接著是三.

「住手!我現在就出去,放開那女的!她是無關之人!」

叫喊的同時,菲雅跳出窗戶,和鐵處女一同著地,狠瞪著最惡劣卑鄙的人.

佩薇以依舊無生氣的表情歪著頭.

「少年他們沒有出來,是怎麼了?」

「真可惜,我讓他們逃走了.讓負傷之人擔任妳這個瘋子的對手,實在太危險了.」

「那還真是遺憾……之後得花工夫去找他們了.算了,反正相對地,主菜就在我眼前准備好了嘛.」

「主菜以後不會再端上料理了.」

菲雅將立方鎖拉近,手搭在鐵處女上.

「若是我的話……只要使用這個,毫無疑問就能將妳排除.管妳的攻擊停不停下來,只要被包進這個少女的子宮里,你就會無可抵抗地化成肉塊.成為永遠的死胎吧!」

「不管是何等腥臭的鋼鐵子宮,我都會將其肚子斬開.用這把舞會用戰斧!就像個不斷跳著舞的嬰兒一般!」

「聽妳在鬼扯——那女的已經沒用處了吧?放開她.」

「唉呀,我都忘了.不過話說回來……真不可思議.」

佩薇的腳加重力道.被踩著胸窩的錐霞眼里浮著淚嗚咽.

「住:住手!我已經出來了,放開她!」

「就是這一點不可思議.既然妳讓少年他們逃走,為什麼妳卻不逃?應該是計劃要偷襲吧?但為什麼只因這女孩被當作人質,才這點程度就現身了呢?」

「居然說只不過是被當成人質這點程度……!」

「妳那股憤怒也很不可思議.妳並不是人類吧?非人的道具,竟然為了人類挺身而出……妳就這麼想假裝成人類嗎?妳忘了自己是充滿血腥味的道具了嗎?」

「——我只是想做就做.如此而已.」

簡短地回答後,佩薇不悅地哼了一聲.

「我就當妳是回答YES.這里是怎樣的家,夜知的目的是什麼,我都知道.妳應該也想解開詛咒吧?所以才會在這里佯裝成人類,對人類諂媚,想讓自身的罪獲得寬恕對吧!一

語氣逐漸加重.雙眼也隨之大睜,毫無生氣的亡靈臉上……自怒氣中誕生的亡靈臉上,更是逐漸染上一股異常的憤怒——

「不可原諒,不可原諒!像妳這樣的道具!你們對我,對父親和母親所做的事!讓我的家庭因痛苦,凌辱,悖德而變得一塌糊塗的事!竟然想要遺忘!我絕不饒恕!我——我要詛

咒想解開詛咒的妳,詛咒,詛咒,詛咒!」

「那妳就盡管詛咒吧.」

菲雅低喃.

「什——]

「我並不打算忘掉罪過.說到底,詛咒究竟是我所犯的罪過本身,又或是基于罪過而被賦予的懲罰?就連受詛咒的我本身都不知道.但是我希望——」

能夠不再聽到悲鳴.

能夠不再將染血之刃朝向喜歡的人們.

「這一點我絕不退讓.因為——至少若解開了詛咒,就能夠不再加深罪孽,這一點我很清楚.沒錯,回顧過往或許是一件錯誤,但放眼未來絕對是必要的,我相信我的感情.」

她凜然抬起視線,繼續說著:

「我想待的地方,就是這里.第一次,對我賦予肯定的家伙就在這里!我決定了我的安身之處,不是以箱型的恐禍,而是作為菲雅的第一次決定!」

想留在這里.這不僅是以一個立方體的立場,而是也獲得了菲雅這名少女的立場的她,第一次發自內心的願望.如嬰孩的初啼般純粹的——欲望.

而沒有一個嬰兒,會因為被禁止哭泣而噤聲.

「我就在這里.不管誰會咒罵我,蔑視我,對我感到憤怒,不承認我—〡想詛咒我也是一樣!所以妳那詛咒,我就甘之如飴地接受吧!想詛咒就盡管詛咒!」

這些話使得佩薇扭曲了表情.想要發笑的氣息緩緩湧上喉頭,但卻在抵達最高點的瞬間——她尖叫了.眼前的已不再是充滿貴族氣息的女人,也不是摒棄一切感情的亡靈,只是個

扭曲著丑惡臉孔的惡鬼!

「垃圾垃圾垃圾垃圾垃圾垃圾垃圾垃圾!妳沒資格像個人類那樣講話,所以去死吧!居然想不受詛咒所苦,我不允許!去死!去死!去死!啊啊,真讓人不耐,所以去死吧!」

焦躁的佩薇邁開步伐,不過卻忽然想起似地回頭,斧刃深深地刺進錐霞的腹部,之後才朝向菲雅走去.

錐霞胸前及腹部被縱向切開的身體,彷佛噴泉般湧出鮮血.

身體大幅地跳動了一下.

之後便不再動了.

菲雅慘叫.

***

出乎意料,不容許存在.血.血.血.沖動.戰栗.欲望.惡寒.悸動.狂氣.

(別發狂.錐霞……錐霞!我不發狂!忍耐!不可饒恕!我要宰了這個女的!冷靜下來!我要殺了她!忍不住了,等打倒她之後再救她,她一定能得救的!我要殺了她!所以總之

別發狂!)

精神受到侵蝕.剎那間的不快與壓力使得她作嘔.腰使不上力,但佩薇正揮著斧頭疾驅而來.要是呆立不動,會被干掉的!

菲雅腳步蹣跚地後退.她操縱鐵處女的頭部,滑開襲來的斧刃,接著拉開距離——腳絆住了.她一屁股跌坐在地.

「哈哈哈——!真難看!站起來打呀!」

(難看也無所謂,不用戰斗也無所謂!)

她閉緊雙眼忍耐.血腥味飄進鼻腔,這也要忍下來.

(我的任務就是別發狂——)

因為他肯相信我.一

他相信我到最後都不會發狂,才想出這種極危險的計策——他提出了只要走錯一步,他自己就死定了的計策.

沒錯,我想要從至今為止的立方體做改變.

我想要變成平凡的人類.

我要如此相信——

菲雅看見佩薇正要與停止動作的鐵處女擦身而過.

這就是機會.

眼前的視界彷佛酩酊大醉般歪斜.菲雅手指悄悄順著纏繞右手的立方鎖輕撫,打開鐵處女的蓋子.至少打開蓋子這點她做得到.之後〡—

從至今封閉著的鐵處女之中跳出了春亮.

「……!」

佩薇瞪大了眼.

由她的眼神看來,她終于理解為何菲雅不以鐵處女戰斗.但已經太遲了.

極近距離下,完全趁其不備.她早已先擺出了攻擊動作.

這一切的要素皆導向的解答,即為「無法閃避」四個字.一

剎那間,春亮手持的日本刀,伴隨著怒氣沖向佩薇——

——按照在房里討論出的,該做的事情已決定好了.要扒下她手上的斧頭.為達成此目的,果然還是需要攻擊手和防衛手.在這情況下,角色分配已自動決定好——能夠揮刀但不

能承受攻擊的人,終究只能擔當攻擊手.問題在于敵人知道這一點,頭一個就會先狙擊他.那麼對策只有一種.

只能從敵人想狙擊也狙擊不到的位置發動突襲.

剩下的難關,在于哪里有這樣的地方.

菲雅有到一種達成感與解放感.已經不用再忍耐了——正當她如此心想,拚死壓抑的不自然狀態變回了正常∥—至今勉強著內收,鐵處女內部的荊棘一同刺出.

(真是的,竟然想出這種策略……敵人確實襲擊不到這里,也能夠不被察覺,在極近距離發動突襲,是最適合的藏身之處.除去只要我稍有分心就會致死這一點的話……!)

當然,將拷問處刑道具壓抑在半吊子的狀態,她從未嘗試,也從未想過這種行為.但她辦到了.因為被信賴,所以她辦到了.

沒有錯手殺掉春亮,菲雅打從心底感到放心.

能做的事她已盡力了.接下來只需等候結果.

菲雅看著仍舊直逼頭頂的斧刃,內心僅如此心想.

***

「妳…這……妳這家伙——!」

春亮以渾身之力砍向佩薇.而刀子本身也以最大上限的速度呼應他.刀身所纏繞的怒氣,在她因血而昏倒前給了她僅僅片刻的余裕.

佩薇的拳頭早已作勢要敲破菲雅的頭;黑色的鞘刃精准無誤地直擊拳頭.佩薇的手背骨頭完全碎裂——

「嘎啊——」

在她發出苦悶呻吟的同時,斧柄滑飛出她的手中.

成功了!混賬!活該!嘗到厲害了吧!充滿暴力的不純快感在體內狂暴著.唯有現在,他覺得這樣也不錯.只要一想到這女人所干的好事.

剎那間,世界看起來變成了慢動作.

看著空中的斧頭如分鏡般一格一格飛出,也聽見女人斷斷續續的慘叫.

黑洋裝的女子,手臂無力地下垂,唇邊溢出口水.視野里顯示著世界末日.

「——啊:啊:啊:啊——」

然而這時候,寄宿著強烈黑暗情念的瞳孔轉化成了野獸之瞳.

發出呻吟的嘴,也變成了野獸似地放聲咆哮.

「——嗯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接下來,她以看似快要裂開的嘴咬出了飛天之斧的斧柄.

牙齒斷飛出了好幾根,盡管如此,她還是轉動脖子,身體半是倒臥,用著異常的姿勢,以不可置信的速度及力道用力揮下嘴里銜著的斧頭——

只有一個人能敵其狂暴的攻擊.此葉並非對著人,而是喃喃地低嚅.

(——對不起.)

這把斧頭在一瞬間之後,無疑將埋進菲雅——抑或是春亮的身體里.那麼就非做不可了.有能力解決的自己,非做不可.

(使出真正的交叉法——)

劍殺交叉的真髓並非在于破壞武器,而在于只破壞武器.也就是說,那只是由于忌諱,回避流血,因此才以最高級的技巧手下留情罷了.

只要拋開手下留情的念頭,解放真正的自己,就能不憑技巧,而是靠力量破壞武器.只不過那將引起什麼樣的余波呢?就算傷及對手——殺了對手也沒什麼好不可思議的.

(殺了人,見到自己制造出的鮮血,或許又會受到詛咒吧.但是……我有個無論如何都不想讓他被殺的人!)

因此她刻意遺忘自己在這數十年,數百年間一直忌諱殺人一事.

並且將這股意識僅在一瞬間,與自己舍棄于過往的夜叉相重迭——

為了實踐過于正當卻錯誤,獨一無二的本來用處,白刃滑出劍鞘.

(——顯殺交叉!)

超神速的拔刀術.敵人銜著的舞會用戰斧上閃過一道疾光.

而結果則是—〡一個必然,一個幸運,一個不幸.

半斬斷的斧刃有如豆腐般飛向空中,理所當然地粉碎.

彈飛開來,有可能劃破咽喉的斧刃,所幸勉強只掠過耳細胞片便了事.

然而飛出的斧刃碎片彷佛受到某種引導似地,不偏不倚刺進佩薇的一只眼睛——

慘叫.

此葉接下了她的哀號及鮮血.雖說是間接造成的,但那也是自己的罪.

她拚命壓抑著內心感到懷念,歡喜的自己.

「結束了…嗎……此葉,不要緊吧?」

「呃…嗯.我沒事.」


「菲雅呢?」

「我也…沒事……先別管這些!」

「對了,班長,振作一點!我馬上叫救護車——」

邊聽見這聲音,邊忍耐著襲擊只眼的痛楚,趴倒在地的佩薇顫抖著.顫抖的原因是因為笑意.她覺得真蠢.胸前和腹部被像解剖青蛙般剖開來,那名少女已經死了.居然會在意那

種事,而將注意力移開自己,真是蠢得可以.她現正倒臥的地方,就是最初她丟棄手槍的地方.連這種細微的巧合都幫她准備好了,她覺得神真是笨得可以.

腹部底下有著硬質的觸感.就算是折斷的手臂,也至少動得了一根手指頭.沒有任何人在注意自己.少年就在距離她最近的地方.手槍沒辦法破壞禍具,但事到如今,她至少要凌

辱那名少年才甘心!

「噫——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手指勾住肚子底下的手槍抓出來,而後站起身.槍口雖搖擺不定,但這距離下不可能射偏.只需要扣下扳機即可——滿臉驚愕,圍繞在少女尸體身邊的少年和爛箱子回過頭.但這

已侐生思義.

「呀哈哈哈哈!去﹒死.吧!」

箱型的恐禍已來不及介入兩人之間.就算刀子操控少年的身體想要逃跑,也來不及舉起刀身擋開子彈.

子彈飛向少年的腦袋.腦漿與血液四散.禍具們發出慘叫,令她非常痛快.活該.活該,活該,活該!就是因為妳們小看人類——

妄想被強制中斷.佩薇瞪大了眼.

為什麼?

倒臥地面的少女——

為何正歪著頭看著她呢?

而槍聲並未響起.有什麼纏住了右手.那是黑色的皮革帶.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然而佩薇眼中只看見了另一種東西.背脊發寒.過去她曾對木乃伊師說過,她特別厭惡細長的禍具.況且還是皮革制,黑色的,長長延伸的,那在她眼中——

看起來只像是過去使得父親發狂,拿來凌辱自己的那條恐怖鞭子.

***

理應已死去的少女猛然站起身,從右手的袖口伸出黑色的皮革帶.和木乃伊師的繃帶相似的動作,有如蛇一般延伸——纏住佩薇的手.

「班…班長……?」

「有話待會再說!那家伙還拿著槍!」

但是佩薇的樣子看起來明顯不對勁.她沒有表現出想掙脫的模樣,也沒有想要強硬扣下扳機的樣子——只是一直注視著自己手上纏著的皮帶發抖.但沒有時間思考她不對勁的理由.

錐霞尖聲叫道:

「——菲雅!」

回應錐霞的尖聲,一道銀影疾驅.

譴責佩薇行為的少女,滿臉憤怒地叫道:

「第八號機關﹒碎式圓環態『法蘭克王國的車輪刑』,禍動!」

巨大的車輪制住佩薇被黑皮帶綁住的手,一如以往對待過的各種犧牲者,將她的手腕朝難以置信的方向扭轉.

「呀啊啊啊啊啊啊!」

錐霞操控黑皮帶,撿起她掉落的手槍拋到遠處.

接著,黑皮帶的前端瞄准了跌坐在地的佩薇本人.瞪大眼睛的她,視線牢牢盯著在面前搖晃的皮帶,顫抖著搖頭:

「不……不……要,救:救我……救我,救命:木乃伊師——對了,木乃伊師,木乃伊師,木乃伊師!快點救我——啊,啊:啊:啊……!」

她情緒不穩地低喃.中途才驚覺地響起,搖晃著瞳孔:

「啊啊啊!不行,我殺了她,我把她殺掉了,是我!沒有:同伴:沒有?武器也:啊啊啊…誰來救救我……啊啊:這種:鞭子:啊啊啊啊!」

她緊緊閉上眼,將搖晃的皮帶排除在視線外.就像個嚇得腿軟的小孩子面對無法逃避的恐怖所采取的行為一般.只是一味搖晃著身體,只是搖搖晃晃地擺動,沒錯,彷佛不知如何

靜止下來,搖搖晃晃的平衡人偶一般——

「她是有什麼心靈創傷吧.或許應該要可憐她,不過這下正好.」

錐霞將皮帶纏在佩薇的脖子上,皮革跟著發出磨擦聲.

只是讓她昏過去而已——錐霞望著她松弛的身體低喃.

「呼……真是的,怎麼搞的嘛——還真是荒唐.」

春亮重新審視錐霞.她的語氣還有蹙眉的表情都跟往常一樣.但是.

噴出的大量鮮血,不知何時已幾乎褪去了痕跡.然而彷佛在宣示佩薇揮下斧頭並非錯覺,錐霞穿著衣物被大大地割破,並由于後續動作,已完全自她的身體滑落.

而在衣物底下的並非雪白的肌膚——而是黑色的皮衣.是露出度很高的緊身皮衣,上頭各處有著金屬釘,胸部則施加了讓曲線分明的裝飾邊,胯下則不知為何附著拉鏈.

「……別一直盯著看……好丟臉.」

「唔…啊…抱…抱歉.可是,那個——還有,剛才確實有流血啊——」

「沒…沒錯!我親眼看到了!這家伙拿斧頭剖開了你的肚子!」

春亮和菲雅混亂地你一言我一語,此葉則靜靜地說道:

「那是——那件衣服:是受詛咒的道具吧?」

錐霞瞄了春亮手持的刀一眼,歎了口氣,投降地點點頭:

「沒錯.這是名叫『基美史托蘭提之愛』的禍具.喪心病狂的虐待狂對女奴隸下了詛咒:『為什麼這些女性這麼輕易就死了呢?要是挖掉眼珠子,剖開腹部也仍能繼續活著的話,

明明就能夠更有趣的啊!』而奴隸們則對于自己被虐而詛咒.之後誕生的就是這個.這件衣服基于詛咒,獲得了一樣禁忌能力——簡單地說,就是穿上這件衣服的人,絕不會因外

傷而死.是個有著完全自動治愈效果的禍具.」

「怎麼會……居然有道具甚至能引發此等程度的異常現象……」

「愈是異常,就代表詛咒愈是強烈.話先說在前,我不是自己喜歡才穿上這種衣服的.剛開始是被逼穿上的——因為這件衣服的詛咒很單純,就是若脫下來就會死.只要穿上一次

,一輩子就沒辦法脫掉了.」

「一輩子?」

「一輩子.真是苦了我.」

春亮回想起來.錐霞總是穿著厚衣服,體育課也不穿運動夾克,長褲以外的服裝,下雨天手總是不離傘—〡她相當在意會被淋濕.就連此葉問她要不要洗澡,她也拒絕了.她總是

很在意,深怕會出什麼差錯而被人發現吧?

「然後這個叫做『黑河可憐』.正式名稱更長,不過那不重要.這是被迫帶在身上護身的,原本是連續殺人魔的愛用品.不過我一點也不想知道這玩意兒奪走了多少人性命.」

眼神彷佛在譴責殺人魔一般,錐霞輕輕晃了晃皮帶的前端.

「上野,請告訴我……妳究竟是什麼人?」

響應此葉艱澀聲音的是歎息.接著,錐霞整理思考似地沉默片刻——

「話先說在前,我不是你們的敵人,今天也只是碰巧來到這里.我為隱瞞了諸多事情向你們道歉,不過我原本就不打算曝光自己的身分,也沒打算與你們扯上關系——話雖如此,

這個騎士領的人都來到了這里,我也不可能什麼也不做.」

錐霞輕輕搖頭說道:

「從這個女人進到這國家時起,我們同伴們就一直在監視她.起初並沒有特別打算做什麼,但那一天我在街上偶然碰見了菲雅……事情就產生了些許變化.」

「那時候妳就已經知道我的真面目了嗎?」

「對.反倒是在妳來到學校時就已經知道了,卻不得不演戲.關于菲雅讓魔術方塊產生變化,我在電話里對夜知說『看見了奇怪的事』,是因為在我的計算中,不知情的女高中生

應該會有那樣的反應,而且裝作沒看到也很不自然——不過在之後跟著夜知到海邊,純粹只是因為我很在意.」

沒錯,那時候春亮對她說「之後再解釋」,但她卻異常地輕易接受,春亮多少也感到疑惑.若她打從一開始就全數知情,那就沒什麼好奇怪的了.

「然後我決定稍微采取些行動.首先,我偷走了木乃伊師給春亮的卡片,接著篡改內容,透過同伴的協助,伺機丟進了她們的據點——因為木乃伊師獨斷行動,只要利用得好,反

而能夠制造對方的不和……我是這麼想的.不過看來產生的反應太過火了.」

「卡片會不見,原來是被班長摸走了啊……」

「嗯……另外,我還采取了另一項行動.」

錐霞眼神搖擺地看著春亮,一副心虛的模樣.

「我原本打算擄走你.抱歉,昨晚的那個人是我.」

「……啥?為什麼?」

「昨晚的人……被我砍掉手的人是妳嗎?」

「是的,菲雅.至于為什麼……就是……因為我認為唯有這麼做,才能將你保護在安全的地方,夜知.很明顯,騎士領的人甚至打算殺掉礙事之人,但就算叫你躲起來,你也不會

聽吧?因此——我原本打算就算以強硬的手段,也要將你帶到安全的地方,等到菲雅和此葉擊退騎士領的人之後,再放你回來.畢竟我不能曝露身分,因此才假冒成那個木乃伊師

的模樣.反正臉也遮住了,武器也和對方的很像,所以正好.」

她將黑皮帶卷回右手,重新面向春亮等人.

「呃……是為了我?」

「與其說是為了你,不如說,我覺得你被卷入會很危險.可是——我多管閑事確實也是事實.逃回家後我思考過了.那時候,你看起來並不恐懼,眼神中帶著覺悟.也看見了菲雅

和此葉看著我的眼神.既然夜知已有所覺悟,妳們也那麼認真地保護夜知,我的行為就等于踐踏了你們所有人的心意,太不識趣了.所以我放棄了……我在此為那天的事賠罪.」

「嗯……雖然搞不太懂,不過,我也該為砍下妳的手臂賠罪嗎?」

菲雅皺著眉,歪著腦袋.錐霞稍微緩和了神情:

「不要緊,因為我穿著這個,馬上就接回去了.」

「我也還不是很懂……結論是,上野妳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就:就是啊……不是敵人的話,倒是無所謂啦……」

「目的…嗎.這個嘛,該說是我個人的目的嗎:若要問我至今為止的行動原理……」

這次她真的笑了,就像往常在教室見到的那樣.

「身為班長,幫助同學是義務吧?就是這樣.」

「——啊?」「什麼?」「呃……?」

三人三種疑問句.錐霞苦笑著撿起自己的衣服,隨便披到身上,綁住被割開的部分,打算掩飾高露出度的服裝——不過沒辦法完全遮掩,反倒看似搖滾樂團風格的狂野裝扮.

「不知你們肯不肯相信,但真的就只有這樣.我……很喜歡.唔,不對,那個……不是.我所謂的喜歡,是指一如往常的學校,還有身為學校同學的關系.所以——無論如何都想

要幫上忙.我原本只是想在暗地施力,讓事態往好的方向發展.」

「也用不著隱瞞啊,要是一開始就告訴我們的話……」

「要是可以的話,我也很輕松啊,夜知.剛才我也有提到『同伴』吧?我本來就是某個組織里的人.雖然不是自願加入,但我有著這層束縛.雖然請同伴協助了我,但那卻是不拜

托就不會主動行動,像是借貸一樣的關系.組織的立場是不干涉騎士領,所以沒有給我好臉色看::要是知道發生這種蠢事,我應該會被罵吧.」

「妳說組織?難道——」

菲雅臉色大變,握住變回原狀的魔術方塊.然而錐霞抱起昏厥的佩薇,一邊說道:

「希望妳別誤會了,我們組織的立場和搜集戰線騎士領完全不同.雖然我覺得我們的立場也很有問題……真是的,由我這個隸屬其中的人說出來也不太好,但實在是很蠢……」

「到底是什麼樣的立場……?」

「就是『研究機關』.『了解』關于禍具,受詛咒之物——只有這層目的的組織.事到如今隱瞞也沒用,所以我就說了,我進現在這間學校就讀,除了像一般人一樣求學之外……

有一部分也是因為被要求來『了解』.也就是說,我的任務是觀察夜知和此葉,報告逐漸解開詛咒,融入人類之中的刀是如何生活的.我都隨便報告說,妳每天都過得很快樂,比

人類還像人類地生活.很輕松.」

或許不知該做何反應,此葉無言.

「菲雅,妳若是留在這里,一定也會變成觀察對象之一吧.因為不只騎士領,妳是所有組織所關切的焦點.這個女人我會想辦法處置,但總有一天還會有別的人,或者別的組織來

也不一定.」

「……即使這樣,我……還是想要:留在這里.我知道這會造成很大的麻煩……」

菲雅低下頭喃喃道.春亮粗暴地撫摸她的頭.

「別說什麼麻煩.想留下就留,總會有辦法的.」

「就是啊.再說,除了這里,妳還有什麼地方可以去?真拿妳這孩子沒辦法.」

「唔……別…別把人家當成小孩,你們兩個!我只是……只是想解開詛咒罷了.」

「剛才妳說的我有聽到.雖然不知是對是錯——但總之我覺得妳的心意非常尊貴.」

「哇,班長誇獎人了耶……!實在很稀奇耶……!」

「蠢:蠢斃了!我也是會誇人的啊!夜知也是……既然你肯接受菲雅,就別動搖你的決心,不管發生什麼事.」

「若要說麻煩,目前為止早就一籮筐了.事到如今,我早就習慣了.」

錐霞笑著,突然將手伸向地面,在被破壞的舞會用戰斧的殘骸中摸索.

「班長,妳在找什麼?」

「欺騙了你們,雖然稱不上賠罪,但我就告訴你們一件事.有種東西叫免罪符機關.」

「喔喔……那家伙好像有提過,記得是——」

「是減輕詛咒的裝置.」

春亮手中的刀身一晃.菲雅也搖動銀發抬頭.

「詳情我也不清楚.聽說是十分貴重的東西,騎士領會將其組裝在會帶給人嚴重影響的道具上……據說能夠化成人型的道具,體內甚至有著以之為基礎架構的複雜系統.也聽說免

罪符

機關會彼此吸引.實際情形如何,我就不得而知了.此外……」

錐霞從碎片之中拎起一個長條形,像搖控器的東西.是附在斧柄上的那個東西.她緊握著捏壞它,從中取出某樣物品拋向菲雅.菲雅接到的是一張僅僅幾公厘厚,薄薄的,像卡片

一樣的物體.清一色黑色的表面有著近似鋼鐵的質感,凝神注視,才好不容易發現上頭微微刻著像幾何學般的花紋.

「免罪符機關似乎和菲雅有著某種關系.總之這個先給妳.」

「怎麼回事……?我不知道啊?」

「天曉得.我也說過,我也不知道詳情.」

背著佩薇的菲雅接著又撿起了地上的手槍等物品,邁步而出.

「——今天我就先回去了.果然是不該做不習慣的事情.」

「班長!等等,還有些話想要……!」

「夜知,我明白你的心情,但請你體諒我.我確實是組織的一員……但那並不等于我的個人特質……被迫穿上這種東西,強迫做我不想做的事.其實我根本永遠不想被你知道.只

想做個啰嗦,不可愛的班長,度過我的校園生活,我只要這樣就足夠了.我最大的願望……就是希望一到明天,你就忘了這一切.然後我就隨便向上頭報告,天下太平——我想過

這樣的日子,沒有更奢侈的願望了.」

從她停下腳步的背影傳來的聲音,聽起來總有些寂寞.

春亮能懂她所說的話的真實性以及達觀.因此答案想都不用想.

「既然妳這麼說,那我就忘掉吧……到了學校,我什麼也不會說出去.只不過,讓我問一個問題就好.為什麼妳不願意,卻還是加入了那種組織呢?那個組織叫作什麼?」

錐霞轉過頭.只見她的眼神十分嚴厲,十分哀傷——

「暗曲拍明的研究室長國.是我的哥哥所建的——愚蠢的箱庭之國.」

而後她又再次邁步,邊揮著手邊說道:

「明天可別逃學喔,夜知.因為我准備在三明治對決時贏過你!」 最新最全的日本動漫輕小說 () 為你一網打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