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夜知家的庭院比往常來得更喧鬧.
『一,二……然後這時候要向右跳!——嗚哇!』
『呀啊?』
『唔呣呣,真礙事,乳牛女!你的體積使得地球日漸難以讓人居住!』
『是…是你自己撞上來的吧!是說,正常人類不可能不助跑就跳三公尺遠,你要再確實克制力道才行!你要是正式上場時那樣的話,可是會造成大問題的!』
『唔……你這麼一說,好像的確有點太過火了.哼,我只不過有點努力過頭而已,只要留心限制力道就沒問題了,別吵吵嚷嚷的.』
『啊啊,愈來愈讓我擔心正式上場的時候了……希望你別不小心破了世界紀錄.』
『此葉,別太在意啦.菲雅上體育課時也有確實在克制力道喔.不過她還是被視作班上第一的運動健將就是了.』
『唔……我一開始則是克制過頭,結果被當成有點笨拙的女生……總…總覺得有點令人不甘心……』
對說出此番話的此葉一笑,錐霞輕輕轉頭.
『好了,再重頭來一次吧.夜知,麻煩你.』
『是,播放……』
在緣廊上啜著茶的春亮,按下置于身旁的CD錄放音機,開始播放正式上場時使用的輕快舞蹈演奏曲.配合著樂曲,並排在院子里的菲雅,此葉和錐霞開始跳舞.錐霞基本上都面向著菲雅,逐一指導她動作.
『到底是什麼時候記住舞步的啊……不過她是班長嘛.只不過在一旁看著就能記到這種地步,對她來說也沒什麼好不可思議的.』
今天是假日,是特訓之日.此葉原本就受托指導菲雅,但不知為何連不是舞蹈組卻也精通舞步的錐霞也在對她進行指導.是因為距離正式上場已剩不到幾天,身為班長也無法置之不理吧.另一方面,或許是至今的練習出現成果,菲雅跳起來也已變得有模有樣.如今要她兩手分別動作也輕而易舉.
再次啜了口熱茶,春亮悠哉地仰望藍天.和煦的陽光與秋天一點也不搭調.果然還是這樣的和平最好了～茶也真是好喝～腦中浮現出諸如此類,泰造或渦奈要是聽到絕對會全力挖苦他的老成感想.
姑且算是恢複和平,之後——也就是擊退了比布利歐之後已過了數天.不知是否錐霞的虛張聲勢奏效,目前家族會並未有新的動向.若要提及這段期間所發生的變化,首先就是菲雅的『鋼鐵的聖母瑪麗亞』以及『貓掌』因插入了免罪符機關而被封印.若由那個十字架男所說的來思考,家族會和騎士領應該也曾兵刃相交.仔細想想,一方是認同詛咒道具的組織,而另一方則是欲破壞詛咒道具的組織,這兩者對立也沒什麼稀奇.
總之,春亮就在體驗著以前曾聽說過,有如彼此吸引的命運般的感受下,將免罪符機關插進菲雅的秘密縫隙……
『嗯…嗯嗯…呼嗯!……痛…好痛…很痛耶,春亮!再溫柔一點啦!』
『就算你這麼說,可是因為很緊,沒辦法啊.忍耐一點.你看,我會慢慢插進去……是說,怎麼從剛才就感覺到氣息——嗚哇!』
結果他發現黑繪正從拉門的縫隙外,面無表情地拿著攝影機對著這里.
『嘖,原本想拍下兩人見不得人的秘密影片的……怎麼哪里怪怪的.不過機會難得,總之先錄下來吧.反正光只聽聲音也能拿來使用.啊,兩位請別在意,繼續繼續.』
諸如此類,他再次確認回到家的同居人的古怪行為.
若要再進一步提及自那天過後所產生的變化——
『一,二,三——好.變得好很多啰,菲雅.』
錐霞的表情看起來開朗了許多.直到事件發生之前都還是那麼地陰郁——或許是因為身體狀況欠佳的錐霞實在太讓人印象深刻了,所以才更讓他有這種感覺.
『唔呣.可是啊,第三個動作我還是沒辦法理解.』
『是嗎?那麼接著就以那個動作為中心練習吧.訣竅就是要意識手腳的前端.』
進行著以上教學的錐霞,突然仰望天空.她邊擦拭額頭的汗水一面歎氣:
『……今天還真熱耶.』
『因為天氣好嘛,而且上野你還穿著長袖運動服.』
說得也是——對此葉回道,錐霞視線瞥向春亮.之後過了好一會兒——
『算了……好吧.反正這個家的圍牆也很高.』奇妙的嘟噥聲傳進春亮耳里.
而後錐霞——
開始緩緩地脫下長袖運動服.
『!』
腳抽出長褲.錐霞在底下還穿著短褲.從褲管里伸出的雪白大腿在眼中顯得格外新鮮.接著她脫掉了上半身的運動夾克.質料輕薄的T恤因至今運動的汗水而濡濕,底下的黑色皮革若隱若現.
錐霞拿著脫下的運動服走近緣廊,工整地折好放下.
『……別一直盯著看啦.』
『咦?唔…哇…抱…抱歉!』
春亮慌忙轉過臉.這時他聽見無奈的歎息聲.
『不——算了,也不是叫你完全不准看啦.那個……該說被看見也無可奈何嗎……如果是在這里,如果看的人是你,應該算是好事吧……』
『咦?』
『不知為什麼,至今每當被看見這副模樣,我都會感覺自己像是「被賦予不死之任務的道具』而非常不高興.可是現在,總覺得——這種感覺變淡了.呵呵,或許是因為由我自己決定了容身之處與應盡的職責吧?是啊,沒錯.不管是不是穿著這種東西,我都是人類.就算被看見,我也不會受到任何規定制約.』
『班長……』
將臉轉回來,折完運動服的錐霞就在眼前.胸前隆起的黑皮革緊貼著白底的布料,主張其存在.錐霞紅著臉:
『不…不是叫你別一直盯著看嗎!這就像是內衣一樣,所以還是照樣會讓我很難為情啊.再說,上體育課時我當然會藏起來,而且就算是你,我也不喜歡被看.只不過因為現在天氣很熱,所以被看見也沒辦法罷了!』
『唔喔!我已經完全搞不懂了,總之抱歉!』
哼——錐霞鼻哼了一聲,拉了一下T恤緩和衣服緊貼住的模樣,接著又再回到菲雅她們那邊.三人再度展開舞蹈.雖然她說別一直盯著看,但只要普通地面向前方就會不小心進入視野里——穿透了T恤的單一色調,及其營造出的曲線.
這根本是叫他不准面向正面吧?——春亮無力地癱向後方.背上感觸著緣廊地板,睜開的眼睛所看見的是——
黑繪的裙底.微妙地有著一片片飄飄然波浪,大人風格的白色——
『嗚哇!啊啊,真是的,今天到底怎麼搞的啊!』
『阿春,你好色.』
從她惺忪的茫然眼神中看不出一絲羞恥.真想叫她別隱藏著氣息站在背後.
『怎麼啦?你的店呢?』
『稍微休息一下.因為我想起有事情要辦,不現在做的話就會忘記.還有就是大家都聚在一起做有趣的事,我也想多少體驗一下那愉快的氣氛嘛.』
『真是個過分隨便的經營者……算我拜托你啦,真是的.』
『該努力時我會確實努力.』
接著黑繪對菲雅她們招招手,叫來她們:
『我忘了給你們開幕時的打工費.謝謝你們幫忙發傳單還有其他的.』
她將信封袋遞給菲雅和此葉.喔喔!——菲雅發出感歎之聲接過信封,但是——
『等等,乳牛女,你的借我一下.』
『你做什麼,還給我!』
『喔…喔喔!呵呵呵,我的比較重,很顯然比較重——我贏了!這是代表我的功勞比你更獲得好評吧!』
『你們還是確認一下里面吧.』
于是兩人打開信封.此葉低呼著:『唉呀,居然有這麼多!』同時菲雅則大喊著:『喔喔!真是豪華的閃亮金色!春亮,這是相當不得了的金額吧!』結果她拿出來的是——
『……這是五百圓硬幣.』
『哦哦?那麼乳牛女的窮酸紙片呢?』
『五千圓,也就是你的十倍.』
『……黑繪——!』
『開玩笑的.這個也要給小菲菲.那個五百圓算是當作慶祝同居的賀禮.』
最後菲雅拿到的總共有五千五百圓.姑且算是比此葉多,菲雅似乎因此滿足了自尊心.她開心地抱著第一次屬于自己的錢,但卻又突然『啊!』一聲,露出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表情.忸怩了片刻之後——
『錐霞.』
『嗯?怎麼了?』
『……要是…那樣的話……該怎麼說才好……也就是說,那個——這給你.』
她將才剛收下的信封遞到錐霞面前,對著瞪大了眼的她說:
『那個…因為春亮被抓,所以你才脫離研究室長國,結果原本能得到的東西也得不到了.像是錢之類的,你會變得困難吧……?春亮會被抓我也有責任,也就是對于錐霞的事情也要負責,所以……』
菲雅小聲地繼續說著.原本一臉詫異的錐霞溫柔地緩和臉頰:
『我不能收.那是我以自身意志所下的決定,並不是因為誰的責任.再說,我到目前也存了不少錢,暫時能過平常的生活——我也正在找房租更便宜的公寓.』
『可…可是……』
『只要我有心,也可以去打工.像那種情況,黑繪和此葉應該也能替我向商店街的人打聽……只要有這些援助就夠了.菲雅,拜托你,請將這些錢用在自己喜歡的地方.』
『嗯……是嗎?既然你這麼說,就沒辦法了……要是有困難的話,要告訴我喔.』
『班長,那麼那位搭擋呢?而和組織之間現在又是怎樣的狀況?』
錐霞微眯起眼,但卻以無關緊要的語氣說道:
『不怎麼樣.那位搭擋也沒死.我只不過是單方面斷絕聯絡……不管會發生什麼也都是以後的事了.總會有辦法的啦.』
『什麼總會有辦法……』
太讓人不安了.但錐霞此時卻將視線轉向別處,自言自語般說道:
『要是發生了什麼事——你會幫助我嗎?』
『那還用說.事到如今怎麼還問這個,真見外.』
『就是啊,錐霞.就算你拒絕收錢,但我可不會讓你拒絕幫助的喔.』
『我們欠了上野許多人情嘛.請讓我們報恩.』
『沒錯沒錯,用身體來還.首先就……先脫了吧?』
聽了這些話,錐霞眯細眼笑了.
宛如對自己問了這些理所當然的問題,感到難為情似的.
難得黑繪回來,于是眾人決定先稍事休息.春亮和此葉為了准備茶而走向廚房,錐霞則說想拿濕毛巾擦身體而走進盥洗室.
黑繪茫然地坐在緣廊,搖擺著短短的雙腳.菲雅也在她身旁坐下.她想和黑繪談談.
『呐,你……現在是什麼樣的心情?』
『總之現在就是暖洋洋的,很想睡.』
『不是問這個.我是很認真在問你.』
黑繪的黑發搖曳,看似比平日更愛困的眼神望向這里.
『我…在見到了那些家伙——將人當作道具使用的比布利歐,還有將自己視為道具犧牲性命的家族會成員,又變得有點不明白了.有像人類的道具,也有像道具一樣的人類.我在想,這之間的差異究竟是什麼?』
『……也就是你很在意人類與道具的定義,是嗎?』
『沒錯.所以我想問你是怎樣的心情,因為我無從想像.你已經解開了詛咒,變得像人類一樣,可是依舊也還擁有身為道具時的能力.你覺得自己是哪一種?是曾為道具的人類,還是已成為人類的道具?』
或許會有人說這只不過是在玩文字游戲,兩種根本就沒有差別.但她覺得黑繪應該懂她的意思.而事實上也確實是懂.
得到的答覆是她始料未及的話語.
『該把自己當成哪一種,我也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
『什——』
菲雅感到愕然.她原以為自己是因為還在路途當中才不明白.但黑繪明明已經抵達終點,卻仍然還是不明白?
『我和小菲菲一樣.即使是詛咒已解開的現在也一樣.』
黑繪語氣平緩地說著,再次注視菲雅.
『雖然我沒問過,但感覺小此應該也一樣.這是只有像我們這樣的存在才會去思考的疑問.其他人或許會問說為何要拘泥于這種事.例如比布利歐家族會,因為你們是無關乎道具或是人類的超越性存在,所以那種事對他們來說怎樣都無所謂——像這種狂信與崇拜之愛.又例如阿春,因為現在在這里的我們就是我們,所以無須拘泥于是道具或是人類——像這種願意接納最原本的我們的溫柔.』
『可是……我們會不由得拘泥這種事,這也是沒辦法的啊.』
『沒錯.所以最近我會這麼想——』
一瞬間吹過一道涼風.黑繪的頭發翩然飛舞.自己的銀發也飄揚起來.宛如手牽手一同跳舞般,兩種顏色清爽地接觸.
在兩種顏色的對比當中,黑繪的眼眸顯得非常溫柔.
『自己是道具還是人類,單純的道具並不會拘泥于這種事情吧?』
『啊……』
這才正像是文字游戲一般,聽起來有種被騙的感覺.
但很不可思議地——這句話背後的意義,聽起來很舒暢.
菲雅輕笑出聲.黑繪也輕笑出聲.有種奇妙的共犯感.
或許真是如此.或許被騙也不錯.她們有的是時間,今後也一樣.
這時候,電鈴聲傳進起居室.
『午～安～!我們來為特訓加油打氣啰～!』
『……我是被帶來的.請盡可能端出最高級的茶招待我們,人類.』
『噢,你們……對喔,上次聊天時有跟你們提過說要特訓嗎?』
從玄關傳來諸如此類的對話聲.黑繪微微緩和臉頰,低嚅般說道:
『……這個家也變得很熱鬧了呢.剛回到家時我一點也想像不到.』
『總比安靜的家要來得好吧?』
一邊說著,菲雅想起自己也還沒做該先做的事——沒錯,明明待在這個家的時間今後也將持續下去的啊.
所以應該趁現在沒人看見的時候先做.
『……該怎麼說呢.你遠比乳牛女好太多了,而且也同為淑乳同盟的伙伴.』
她粗魯地伸出手.
『雖然事到如今還說這些有點奇怪,但是……那個……今後也請多指教.』
黑繪一瞬間愣了一下,然後微微呼出苦笑般的鼻息.
她輕輕回握那只手.
『請多指教,小菲菲.我以新朋友——以及新家人的身分歡迎你.』 最新最全的日本動漫輕小說 () 為你一網打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