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卷 第三章

第三章「名為騎士的黑暗,其意義」 "The blade-It's two-faced."

*

自己為什麼會在這里呢?她茫然地想著.

眼前有座庭院.古老巨木的樹葉,晾衣竿上的衣服,恣意生長的雜草,全都被微風吹得左右搖曳.庭院角落有間小土牆倉庫,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沒有養著鯉魚的池塘,踏腳石,石燈籠,也沒有洗手缽.所以空間莫名地過于寬敞.她心想,要是能打掉那間土牆倉庫,蓋座別館就好了.

屁股底下是坐墊,再底下是鋪著木板的緣廊,坐墊旁邊是倒有茶的茶杯.背後是空無一人的起居室.里頭還擺放著「電視」和「收音機」等各種不可思議的道具.時代還真是說變就變呢——她如此想道.

嗯——沒錯.

自己為什麼會在這里?

不僅是為什麼會在「這個家」,也可以說是為什麼會在「這個時代」.

與時代脫節的刀,為什麼會在這種地方?自己也早就明白了.戰爭已經不可能再發生.至少將領與士兵在地面上刀刃相向的「會戰」不會再發生了.

那麼,自己為何存在?忘卻了意義後,為何存在?

這個和平的國家不需要武器.這個和平的時代不需要武器.想防身的話,有菜刀就夠了.只要對方不揮刀,自己也不需要揮舞……

「好無聊啊……」

她隨便喝了一口杯里的茶,一面望著一成不變的庭院,一面喃喃自語.

這不只是現狀,而是一直都是這樣.

她對各種事物都感到厭煩了,所以才會來到這個家.

坦白說——她根本不在乎詛咒.反正詛咒不過就是那樣,她認為只能順其自然.對自己而言,這就和思考自己的存在意義,和思考從前或以後,是等級完全相同的事情.

總之,她想要變化.就算不是「解除詛咒」這方面的事也無所謂.沒錯,如果眼前有其他消磨時間的方式,那去做那件事也無妨——

這時,眺望著的庭院里冒出了孩童的首級.但其實只是從視野下方伸出了腦袋瓜.

對方是計畫藏在緣廊底下,再悄悄接近嚇她一跳吧,但自己當然老早前就察覺到了他的氣息.她毫無反應地目不轉睛回望後,他像在說「呿~」一般微微噘起嘴.但是馬上又恢複了精神,保持著朝緣廊探出上半身的姿勢.

「噯噯,你要解除所謂的詛咒吧?加油喔.有什麼我能幫忙的地方嗎?」

然後對她這麼說了.雖然起初見面時還相當緊張,但住進這里已過了數日,這個小孩——春亮也相當習慣她的存在了吧.開始會像現在這樣語氣親昵地向她攀談.姑且不論她對此是否感到高興.

「哼,怎樣都好.妾身可沒有決定要解除詛咒.」

「咦~?那你為什麼要來這里?」

「因為崩夏一直死纏爛打地說會泡好喝的茶給妾身喝,妾身被他煩到受不了.而且,那家伙最後甚至還下跪求妾身……哈,他一定是迷上妾身了吧.」

故意開玩笑地說完,「是嗎~?」春亮偏過腦袋.到下跪為止是真的.

「當然是.聽好了,你可能還無法明白,但男人都喜歡大胸脯.你的母親——崩夏的妻子肯定也是.」

春亮又再次歪過頭,回道:「是嗎~我記不太得了.」聽崩夏說,生下春亮後,他與妻子馬上就離婚了.雖不曉得是否為真,但這樣一來,他確實會不記得母親的長相和姿態吧.

「等你再長大一點,也會癡迷地撲向妾身的胸脯.不然,現在就試試看吧?」

「不……不用了……」

他跟個大人一樣害羞.見狀,她邊勾起嘴角,邊將茶杯放在一旁.

「總之——妾身不在乎詛咒,為了解除詛咒而做些什麼太麻煩了.順其自然吧.」

「可是,爸爸說過解開比較好喔.」

「詛咒是什麼,小鬼,你知道嗎……?」

她刻意彎起嘴角,打量春亮的臉龐.她心想,這是個好機會.

「妾身的詛咒——就是想看見鮮血.妾身的持有者,以及妾身自己都是.不論再高尚的聖人君子,一旦拿起妾身,就無法逃離這股沖動.崩夏沒有告訴你嗎?妾身在來這里之前,原先待在某戶大財主家.」

「大財主?」

「就是富有人家的意思.宅第比這棟房子大上好幾倍,四處都擺設著看來價格昂貴的壺和掛軸——不過,妾身醒來看見的時候,幾乎所有擺飾品都已經被鮮血弄髒了.因為太久沒有人拔出妾身,累積了不少詛咒吧.」

「……」

「妻子,女兒,兒子,父母,下人,還有一個偶然造訪的送貨員.大開殺戒,沖動平息下來後,多半是突然恢複了理智吧.妾身正想向那位許久不見的主人搭話時,他已經舉起妾身,貫穿了自己的喉嚨.之後又發生了不少事情,正當妾身思索該如何是好時,被稱作警察的家伙帶走,又被關進了黑暗的空間里,然後崩夏就出現了——嗯,接下來就不用說了吧.」

下跪一事已經說過了.當時她還心想,真是奇怪的男人.

「明白了嗎?這就是妾身,是妾身的詛咒.醒來便殺人,膩了便沉睡,然後再醒來殺人.這就是戰國之世以來,妾身一直反覆做的事情……」

她眯起雙眼,壓低嗓音,釋出了沉重的殺氣——如此說道.如果是貪生怕死的人類,可能光這樣就會失禁.

她想,他最好失禁吧,最好感到害怕.對自己而言,結果這名少年也只是在眼前晃來晃去的礙眼小動物罷了.但是——

「我知道,爸爸告訴過我了.況且我至今也見識過了很多東西.」

那個小動物卻在野獸面前,天真無邪地笑了.

果然.和最初威脅他時一樣.為何——他為何不害怕?

「而且啊,聽說我有藉由『持有』該物而讓詛咒失效的體質.所以你放心吧.」

崩夏告訴過她.現在她仍然半信半疑,但見他說得斬釘截鐵,說不定是真的吧.

比起這件事……比起這種事情——

她實在不覺得眼前的這個小鬼,真的理解究竟什麼是詛咒.也不明白詛咒的可怕,駭人,丑陋.危險.

但是,至少現在在這里的自己,可以空手砍殺人類的自己,並不是詛咒那種籠統不明的存在.而是現實中的威脅.他應該也明白這點.但為何卻不害怕?為何還能面帶笑容?

這個悠悠哉哉,名叫夜知春亮的小孩是——怎麼回事?

不明所以的感覺襲向自己.那種感覺像是坐立難安,也像恐懼,也像心煩.

「對了,我知道了你的名字是村正,但只有這樣的話,以後會很困擾吧.聽來很像姓氏,就當作是姓吧,那必須想名字才行.你有想到什麼嗎?沒有的話,我們一起想吧.嗯~要取什麼名字好呢……」

在她沉默的期間,春亮逕自展開下個話題,獨自一人念念有詞.名字根本無所謂.

忽然間,一個疑問竄進腦海.不是關于他,而是關于自己.

現在自己正將這名少年視為暫時的持有者.因為崩夏糾纏不休地說,這樣一來詛咒就不會發動,她才會不甘不願地照做.她依然對這個提議興致缺缺.覺到可疑的事情,也依然根深柢固地存在自己心底.

假使兩個人說的都是真的吧.自己的詛咒是「想看見鮮血」.如果因為春亮持有她,而使得詛咒失效的話,春亮便不會受到那股欲望的折磨.

但是——但是……

自己懷抱著的「想看見鮮血」這份欲望,究竟又會何去何從?

就某方面來說,這也是一種詛咒.是烙印在自己身上的形質.

詛咒不會生效的少年擁有自己時,會演變成什麼結果呢?是自己的欲望也會一起被抹除?抑或是——

「你喜歡什麼樣的名字呢~?優美的?還是帥氣的?噯,一起想吧.你也不想要有奇怪的名字吧?」

「……怎樣都好……」

她茫然地撂下令天不知說第幾次的台詞,刻意遺忘腦海中的所有思緒.

安靜的庭院.撫過緣廊的微風.少年的聲音雖吵,但不至于刺耳.只要別去聆聽內容,聽來就像風鈴一樣.

她籲一口氣,再次拿起放在身側的茶杯,湊到嘴邊.雖然徹底變溫了,但也許正好適合眼前溫和的風景.

沒辦法.溫和的事物,已經是莫可奈何.

所以,再待在這個家一段時間也無妨吧——她感覺到類似死心的心情模糊地湧上心頭.令她火大的是,最後結果跟崩夏的邀請一模一樣.

她一邊啜著茶,一邊低喃喃:

「……喝這個便宜的茶葉,都喝上癮了呢.」

*

「春亮!」

「夜知,你沒事吧?」

「阿春,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唔……咦……?」

春亮霍然坐起身.眼前是自己的房間.棉被旁是菲雅,錐霞和黑繪,都正一臉擔心地望著他.一瞬間,他搞不清楚狀況.

「呃,大家為什麼……我發生什麼事了……?」

「你……不記得了嗎?」

菲雅的聲音顯得憂心忡忡.發生什麼事了——春亮全力運轉還昏昏沉沉的腦袋.

「……啊.」

然後終于想起來了.想起了至今發生的所有一切.

緊接著笑了出來.

「是嗎……哈哈.哎呀,真是的,此葉究竟是怎麼了?被她揍了一拳呢.真的有點糟糕,而且也很痛.哈哈哈——唔!」

春亮的呼吸一窒.菲雅先是露出詫異的表情,隨即小臉一沉,揪起春亮的衣領,將他拉向自己.接著就在可以感受到彼此呼吸的距離下,說了:

「——無恥小鬼,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是,面對現實吧.」

菲雅的眼神中,有著認真,憤怒,不安和恐懼.同時也拚命壓下這些情感.

聽見了吸氣聲後,依然被菲雅揪著衣領的春亮,轉頭看向聲音來源.錐霞一臉肅穆地——真要說的話,是恐懼得臉色發青,對他說道:

「夜知,她們兩人已經向我說了我死後的情況.我就直說吧……你還活著,只是『碰巧而已』.除此之外別無可能.此葉並非是基于某種考量,才會假裝自己失憶,潛入敵方的陣營.她也不是因此才會對你使出拳頭,而不是手刀.」

在端正跪坐的錐霞大腿上,可以看見她緊緊握住雙拳.

「跟被揍了一拳的可能性一樣,你真的也有可能當場被她砍死.願不願意聆聽我的懇求,對她來說,真的就只是先踏出右腳,還是先踏出左腳的差別而已.只是心血來潮,一時興起,只是偶然而已……」

錐霞也將她的臉龐靠近春亮.眼角依稀可以看見某種發光的東西.

春亮如遭雷擊.世界一陣搖晃,原本偏離正軌的真實感斷層重新銜接.

現在是什麼狀況,自己又是什麼狀況.

就真正的意義而言,他總算明白了.

「小菲菲和小錐錐說得沒錯.我明白你很受打擊,可是,不正視事實就是事實的話,就無法往前邁步.要是在作著白日夢時死去……可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春亮緩緩轉動腦袋,望向三人的臉龐,然後用力吐一口氣.

「說得也是呢.對不起——也謝謝你們,菲雅,班長,黑繪.」

他帶著「我已經沒事了」的意志頷首.三人散發出安心的氣息.

春亮帶著和方才逃避現實的笑容完全不同的苦笑,拍拍還揪住自己衣領的菲雅手臂.

菲雅一瞬間「呣」地鼓起腮幫子.

「哼!」

然後像在掩飾害羞般,將春亮推向棉被.

——已經是傍晚了.

菲雅一只手拿著仙貝袋子,嘿咻一聲坐在緣廊上.會選擇緣廊,當然是因為醒來了的春亮已經坐在那里怔怔發呆.

她一面咬碎拿出的第一片仙貝,一面斜眼瞥向春亮,拿出第二片仙貝後,將它立直.

「要嗎?只是一片的話,倒也不是不能分你.」

「天真是要塌下來了呢.不過,這次就算了.因為我的胃部還在抽痛.」

春亮摸著肚子說.「是嗎?」菲雅將第二片也塞入自己口中.真好吃.

「別吃太多,快要吃晚餐了吧.」

「今天沒有吃午餐,所以要用仙貝補償.」

考慮到損傷程度,今天最好不要再亂動——兩人都收到了這樣的指令.所以,現在是錐霞和黑繪在廚房准備晚餐.

他們兩人正單獨相處.

坐在同一片緣廊上,望著同一座庭院,吃著仙貝.

身旁春亮的溫度,仿佛透過緣廊地板傳了過來.她已經可以承認——很舒服.待在春亮身邊,像這樣沉默不語,不知怎地都讓人很舒服.很幸福.很想永遠保持下去.

(可是……)

有什麼不太一樣.

現在,只有現在,她忍不住這麼想.內心忐忑難安.有股焦燥感從另一側抵制著幸福感.她樂于接受這種情況真的好嗎?——就是這種罪惡感.

呿!菲雅在心底咂嘴.真是的,真教人束手無策.

不管在或不在,那個女人都很礙眼——

「對了,莉莉海爾召集來的那群人呢?」

「……搬得動的,我請黑繪都搬出來了.緊急處理以後,就將他們放在安全的地方,然後叫了救護車.之後我就不曉礙了.」

「這樣啊.」

思緒的焦點,再度從這個話題轉移到方才思索的問題.究竟該怎麼辦才好?他們今後該怎麼辦才好?

沉默的時間不斷流逝.唯有咬碎仙貝的輕脆聲從自己口中傳來.自己吃了多少片,她早已不再去數.春亮也沒有再提醒她別吃太多.

就在這時——響起了「嘟嚕嚕嚕嚕」的電話鈴聲.春亮從口袋里掏出手機.

「是恩·尹柔依.」

「接吧接吧,我也要聽.」

兩人一起將頭湊向同一台折疊式手機.菲雅的臉頰因此貼在了春亮拿著手機的手上.她內心一陣騷動,但刻意不去思考.現在通話的內容比較重要.

「喂?怎麼了嗎?接到了其他新消息嗎?」

『——吾之回答,予以並非如此的報告.』


感覺到春亮握住手機的手指悄悄放松了力道.

「那麼……是什麼事?話說,你們知道今天發生的事情了嗎?」

『吾之回答,是.已經掌握了大致的情況.這通電話的用意——單純只是謝罪.』

「謝罪?土包子女,你是什麼意思?說清楚一點.」

恩·尹柔依似乎對于聽見菲雅的聲音感到納悶,但還是立即鎮定了心神答道:

『關于村正此葉的記憶,之前有一部分我刻意沒有說明.那不是「喪失記憶」,而是「變回了過去的她」的現象,說明這樣的說明.』

「那有什麼不同?」

『也就是那無法挽回.她從一開始就並未擁有該取回的記憶.她並不是遺忘了——現在的她,是尚未與你們一起制造回憶的人.因此吾之發言……如果單純只是向她攀談,向她訴說回憶,或是給予刺激這種「常見的做法」,可以斷言她恢複記憶的可能性趨近于零.』

「……感覺的確是那樣子沒錯.雖然我不想相信.」

春亮混著歎息低喃.

『在你們見過一次前我無法說明.那個……因為心想這則消息也可能有誤.』

「沒關系,你是在擔心我們吧.而且……要是沒有像那樣實際見過一面的話,我想我們也很難相信.」

「可是——那該怎麼辦?總不能就此放任那家伙不管.」

菲雅回想起了此葉連外行人也毫不留情地如以攻擊的模樣.她看起來很開心,同時也顯得有些百無聊賴.不論如何,都不是菲雅認識的她.

「哼,先前看到鮮血會嘔吐的那家伙……比較……像她呢……」

「……菲雅說得沒錯.那個,恩·尹柔依,你能聽聽我的想法嗎?」

『吾之回答,是.』

「總之,現在的此葉很危險.所以就算有些強硬,我想也只能付諸武力捉住她吧.然後,問題在于捉住她以後.對方向此葉使用的面具——叫作『救濟拷問官之瞳』吧?那項道具有重新設定的功能嗎?如果得到了那項道具,搞不好……」

『坦白說,這點是未知.我想必須繼續調查,但那原本是騎士領的持有物.資訊太少,不確定能否得到答案,回答這樣的回答.』

真是老實的女人.春亮甚感遺憾地先閉了一次眼睛,緊接著微微點頭說:

「——說得也是呢,你們也會有不知道的事情.無論如何,現在我們只能假設有重新設定的能力,為此展開行動了……」

「那麼,為了奪得那項道具,果然得打倒妮露夏琪吧.問題在于要如何打倒她.」

菲雅眯起雙眼,回想那個女人的模樣.印第安風格的上衣.攻擊完全無效.該怎麼做才能打敗她?手上又擁有兩把日本刀.兩把都是詛咒龐大到足以化作人形的妖刀.而且——

「她還戴著奇怪的面具呢.那是什麼?」

『吾之回答,予以關于這點也是未知的謝罪.原本妮露夏琪正如其稱號「戰鬼」,是神出鬼沒的存在.我調查了研究室長國的資料,但遲遲難以找到情報.我打算接著繼續調查.』

接著繼續.這句話讓菲雅想起了重要的事情.

「對了……動作要快.不能一直慢吞吞.我們有時間限制.」

春亮也驚覺地正色,斜眼看向菲雅.

「她們說過……她們之所以待在那里,是因為呼喚了師團長,正等著對方的到來吧.好像說過大約要等一星期.」

「我對強弱之爭不感興趣,但既然是師團長,那家伙自然是龍島/龍頭師團里最強的人.屆時妮露夏琪與那家伙戰斗的話,不能保證她的武器會平安無事.就算在打斗之際遭到破壞,也是不足為奇吧.」

菲雅毫不避諱地說出不吉利的話.也就是所謂的考慮最糟糕的可能性.

『吾之理解,也就是必須在一星期內想辦法解決吧,予以這樣的掌握.』

「——我會再一次好好想想,這段期間內可以做什麼.我什麼都願意做.什麼都願意!如果你想到了作戰計畫,再告訴我吧.」

春亮的語氣不像平常的他,激動又毅然決然.菲雅對此感到相當新奇,同時也感到不安.然後,春亮像在思索什麼般地眯起眼睛,一邊對著話筒咕咕噥噥.

「妮露夏琪他們真的很危險.向不擅長戰斗的莎弗蘭緹和千早求助的話太危險了.那個,你……不能和我們一起並肩作戰嗎?」

間隔了一拍後,恩·尹柔依強擠出聲音似地說:

『吾之謝罪,予以這是不可能的斷定,這次我們只會提供消息.』

「這樣啊.」

只是問問看而已吧,所以春亮沒有太過失望,干脆地點了點頭.

「那麼,請你繼續收集資訊吧.也替我們向阿曼妲打聲招呼.」

『好的.她在我旁邊.也要我向你們問好——怎麼了嗎?詢問這樣的詢問.』

「怎麼了?」

『她拉了拉我的裙子.要我看那個嗎?那是……喝……原來如此.』

發生什麼事了?菲雅與春亮面面相覷.但是,答案也不會因此出現.

「對了,還沒有問過,你們現在在哪里?」

『吾之回答——我們正在一處監視地點,也就是與這次事件有關的另一個人,莉莉海爾·姬魯米絲妲作為藏身處的廢棄大樓.說明這樣的說明.』

「什麼?」

緊接著,她又以一如往常的平靜口吻,說出了他們完全無法平心靜氣地傾聽的內容.

『又多了一件應該向你們報告的事情.莉莉海爾·姬魯米絲妲綁架了毫無關系的一對普通情侶,現在正將他們帶進那棟廢棄大樓……你們打算怎麼做?』

*

她已經不是高潔的騎士了.這點他早已再清楚不過.否則的話,她不可能做出像早上那種事——也就是將無關的人類牽扯進來的行為.

這次又是連累了一般人.也許會有人犧牲.一旦知情,就無法坐視不動.

再加上,還有方才與恩·尹柔依談過的那件事.就是關于也許能讓此葉恢複原樣的「救濟拷問官之瞳」.既然原先是騎士領的持有物,莉莉海爾應該對那張面具有一定程度的了解吧.一想到她或許也能提供其他有用的資訊,只要是問得到的消息,他們就想統統掌握了解.

朝著恩·尹柔依告知的莉莉海爾藏身處,也就是郊外的荒廢飯店,春亮一行人不斷狂奔,狂奔,狂奔——

春亮感到焦慮.

(這是什麼感覺……)

他有種預感,必須這麼做.

但是,他也不明白為什麼會這麼想.只有沖動不停驅使著他.

此時會像這樣狂奔,是為了阻止對方的殘暴行徑,也是為了取得與「救濟拷問宮之瞳」有關的情報.

但排除了這兩點,自己仍然該見莉莉海爾一面——就是這種沖動.

感受著這股沖動的同時,春亮默不作聲地繼續和菲雅她們一同奔跑.

前往遠離市區,杳無人煙的郊外一角.

前方漸漸可以看見化作了漆黑影子的廢墟,屹立不搖著.

*

自己要做該做的事情.僅此而已.

莉莉海爾·姬魯米絲妲維持著黑暗又平靜的心情,俯瞰著兩位佳賓.

以前是舞會大廳吧,是僅鋪著水泥的寬敞空間.在中心附近,她讓兩位佳賓坐下後,再綁在椅子上,然後隔著約一公尺的距離,讓兩張椅子正面相對.由于空間相當寬敞,這種狀態應該會讓他們更是感到不安.

「救……救救救命……救命啊!拜托,拜托,請……請不要……殺了我們!」

「那個,錢的話……我會付……所以……只有她,還請你……那個……!」

讓椅子正面相對,當然是為了讓兩人見到彼此的身影後,有效率地激起恐懼的心理.光是看到彼此被綁住的身影,兩人已經嚇得全身瑟瑟發抖.

「一,儲存力量有利無害.二,必須隨時擁有多種選擇.以上,雖然正面攻擊的時候沒有效果——但必須維持禍劍的力量不可……」

她靜靜地凝視兩人.兩人現在都只是對這種狀況感到恐懼而已.不久就會習慣.必須做點新的事情.要做什麼呢——

總之,她往前邁步.

不發一語地揍向男人的臉部.兩拳,三拳,四拳.村正造成的肩膀傷口還在隱隱作痛,但她已經做了緊急處理.不予理會地又揍了第五拳,第六拳.

「唔!咕……啊啊……住……住手,求求你……饒了我吧,住手嗚噗!」

「呀啊啊!好過分……不,住手……快住手!」

男子的鼻血流個不停.拳頭被鮮血弄髒.也該換人了吧——因此莉莉海爾這次走近女人,將拳頭湊向她——

「不要……不要……不要啊啊啊!」

「舔吧.」

她沒有揍女人.女人很纖細.毆打的話,很快就會死.雖然真要說的話,她根本不介意,但果然先盡可能引出她所有的恐懼以後,再殺了她比較好吧.

大概是害怕挨揍,女人伸出顫抖的舌頭,嘶嘶地舔起心愛男友的鼻血.不知是感到不快,還是血液本身帶有的催吐性,她用力嘔吐.但是莉莉海爾不許她停止.依然帶著平靜的心境,以拳頭敲了敲女人的下顎,催促她繼續.紅色舌頭再次開始動作.妖豔的舌頭.戀人之間平常應該交換著唾液的舌頭.

對了,也有那種方法.

莉莉海爾將自己被口水舔濕的拳頭移離女人嘴邊,相對地移向她的胸口——然後使勁拉破她的衣服.

「咿!」

由于連內衣也被扯破,白皙的乳房裸露出來.本能地產生了性興奮.但是,莉莉海爾以理智壓下欲望.這不是單純的凌辱.她用力握住,搓揉,捏起尖端,玩弄.

「咿……啊,好痛,住手……什麼……你做什麼……!」

「我似乎是同性戀.」

女人原先無比困惑的雙瞳里浮出了明顯的懼色.就是要這樣才行.她更是讓手指滑向裙子底下的大腿,一邊往上尋找根源,一邊說:

「明白了嗎?所以,我可以繼續玩弄你.可以毫不厭倦地玩弄你.話雖如此,光靠手指無法滿足我吧.但我也提不起勁用劍柄——那麼,這附近有沒有什麼瓶子呢……」

她尋找著什麼般環顧四周後,女人領悟了她的意思吧,扭動著身軀開始掙紮.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住手,請你住手,算我求你了——!我什麼都願意做,什麼都願意!咿咿,呀啊,不要,咿咿咿咿咿咿!」

女人懼怕得仿佛快得了過度換氣症.莉莉海爾期待著連鎖反應,看向身後——然而,男人卻閉著腫脹的眼皮,癱軟不動.是流太多血了嗎?真是有些可惜.

她離開女人身旁.雙眼泛淚的女人松了口氣似地發出呻吟.但放心還太早了.接下來,自己正打算用更加令人厭惡的方法收集恐怖.

莉莉海爾握住插于背上的其中一把劍柄.那是一把斑駁地覆滿了黑色髒汙的劍柄.拔出那把劍後——

「……」

劍隨即被火焰包圍.不是刀身,而是包含握柄在內的整把劍.所以想當然耳,莉莉海爾握著那把劍的手掌也燒了起來.肉烤焦的異臭.她刻意忽略痛覺.

「什……什麼?那是什麼……』

「這把劍的名字叫作『安德里恩的自罰(E.S.P)』.不過,名字對你來說毫無意義吧.你想知道的應該是使用方式.當然,我要這麼做.」

莉莉海爾將被火焰包覆後,燒得赤紅的刀背抵在癱軟不動的男人脖子上.

「咿咿咿咿!住手,快停下來————!」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醒了呢.」

她將「安德里恩的自罰」收進劍鞘.火焰消失了.看向兩人後,他們對她回以了意義不同方才,混亂更是加劇的恐懼視線.眼神像在看著莫名其妙的怪物.

她想,這樣子就好了.見到詛咒的人,都該有這種眼神.

但是,詛咒的恐怖還沒有結束.必須讓他們更加,更加害怕才行.莉莉海爾又從背上抽出另一把劍,略微彎曲的刀身有些厚度.

「這是屠宰刀『血腥情人節』.它的詛咒是想砍肉,砍得愈多,刀身愈是鋒利.家畜的肉雖然是聊勝于無,但最好的果然還是……」

她意味深長地沒有再說下去,朝兩人走近一步.

「不……不會吧……不要啊……」

「救……救命啊,求求你,求求你……拜托你一定要饒了我,求求你……!」

要選誰呢?她本打算先砍斷手指就好,但女人已經嚇得失禁.再驚嚇到她的話,心髒說不定會停止跳動.先選男人吧.看起來也比較有體力,而且還比女人早一步討饒,真教人不敢苟同.就這麼辦.

決定好後,莉莉海爾高舉起屠宰刀——

「!」

然後迅速旋身劃刀一閃.

鋼鐵碰撞聲沉悶地響遍四周,而那種又重又堅硬的手感,是刀與從背後飛來的拷問車輪劇烈沖撞後產生的感覺.系著車輪的立方鎖前方——少女一行人正瞪著自己.

莉莉海爾依然冷靜從容,小聲歎氣.

「傷腦筋.這群家伙恐怕不害怕詛咒.」

*

莉莉海爾不以為意得仿佛是走出便利商店後發現外頭在下雨般,低聲喃喃說了「傷腦筋」之後,略微低垂著依舊陰沉的眼眸說:

「你們為何知道這里——不,我可以猜到.是研究室長國吧.」

「你怎麼知道?」

「為了打聽出妮露夏琪的下落,我與他們做了交易,出賣了騎士領的內部資訊.我早該想到在那時候起,他們也完全掌握了我的資訊.」

「出賣騎士領的資訊……?」

春亮皺起眉.可以做那種事嗎?當然不行吧.那麼,眼前的這個女人——

「——現在的我,並不是以騎士領的一員這個身分展開衍動.單純是莉莉海爾·姬魯米絲妲.不,也有可能會向我派來追兵吧.因為從騎士領的武器庫中拿出這些劍的時候……我的做法有些強硬……」

「我才不管你們騎士領內部的情況是怎樣.無論如何,我們不能對你的殘暴行為坐視不管——黑繪!」

「是是~」

黑繪悄悄伸長了頭發,連同椅子,將被綁在椅子上的情侶拉了過來.還以為莉莉海爾會阻止他們,她卻只是拿著厚刃菜刀般的劍佇立在原地.

「咿……咿……咿咿咿咿!」

「啊啊啊啊啊啊!」

「哇~你們不要亂動.但就算這麼說也聽不進去吧.再讓你們看到更多奇怪東西的話,有可能會造成精神創傷,如果你們能稍微睡一下,我會很開心喲.模式『睡眠的貞能』!」

大概是被勒了一下脖子吧,情侶同時閉上雙眼,安靜不動.雖然這個處置有些強硬,但沒有心思顧慮他人了.只好請他們見諒.


「什麼騎士啊,你最近的行為太讓人看不下去了.總之先捉住你再說!」

「這我——會很傷腦筋.」

「誰管你!第二十二號機關·潰式針球態『星棍("Morgenstern")』!」

菲雅手上拿著鐵球棍往前疾沖.

「我負責掩護你.應該會比日本刀好對付吧!」

錐霞伸長受詛咒的皮帶.見狀,莉莉海爾說:

「我不想消耗『希格爾斯荷姆』的力量.對付你們的話,就用這把屠宰刀『血腥情人節』——順便加上這把『安德里恩的自罰』吧!」

除了原本就拿在手上的厚刀,她又從背後抽出了一把熊熊燃燒的劍.自己的手掌似乎也燒焦了,但她只是挑了一下眉.大概是以意志力壓下痛楚吧.

「什麼……!」

錐霞發出呻吟.伸長的「黑河可憐」僅是掠過了「安德里恩的自罰」刀身,前端就化作了焦炭,飄出皮革燒焦的臭味.錐霞慌忙將「可憐」拍向地面,撲滅往上蔓延的火焰.身後,確認著情侶狀態的黑繪露出了「0h!大可怕了!」的表情.大概是心想自己的頭發八成也會落到同樣的下場吧.

「你還是老樣子,身上帶了很多有趣的武器呢!」

菲雅揮起鐵球棍發動攻擊.莉莉海爾以屠宰刀擋下,再以火焰劍迎擊.菲雅對于劃過眼前的熱氣皺起眉,但沒有退縮,更是繼續進攻——

氣勢十足.但是……在春亮看來,他覺得兩人的動作都不夠出色俐落.

仔細想想也是當然.與妮露夏琪打斗是今天早上的事,日期都還沒有變換.菲雅被此葉狠狠修理了一番.莉莉海爾被此葉的劍殺交叉傷到了肩膀.兩人都是拚死與妮露夏琪奮戰——體力不可能已經完全恢複.

但是,兩人仍是大打出手.秉著無法退讓的意志互相對抗.錐霞也像是在說「只要從被燒著的那頭伸長就好」般,再次以「可憐」展開支援.

春亮忽然間想——現在是做這種事的時候嗎?內心油然升起空虛感.

眼前的兩個人以及他們自己,確實有著無法退讓的某種意志吧.可是,那是……

「唔——————!」

「喔喔喔喔喔!」

兩人使勁揮出的一擊互相碰撞,菲雅與莉莉海爾同時往後飛出.在地板上滾了幾圈後,菲雅緩慢起身,同時瞪著前方說:

「呼……呼……你也該死心放棄,丟下劍了吧……!」

「這我辦不到——」

莉莉海爾也以受詛咒的兩把劍為支撐,用那對陰沉雙眼看著他們,努力往上站起.

「那些劍看起來很明顯遭到了詛咒呢.你們不是不認同受詛咒的道具嗎!就是因為有那種東西,你才會做出這種慘無人道的行為吧!為什麼,為什麼不住手?」

「那還用說.一切都是為了打倒妮露夏琪……」

莉莉海爾緊緊咬唇,漆黑的雙瞳中出現了更加強烈的光芒.

「我早就忘了詛咒的忌諱.也不曉得何謂騎士的光榮.走在正道上沒有任何意義.沒錯,無論我變成什麼模樣,即使受到了詛咒,我也不在乎……」

緊接著,莉莉海爾——

以甚至帶著悲痛的音色,如此呐喊:

「現在的我……只剩下打倒妮露夏琪.只剩下為那孩子報仇——這些目標而已!」

從中能感覺到的,僅是純粹的覺悟.

望著衣衫襤褸,呐喊出覺悟的她.

某種思緒竄過春亮的腦海.

他察覺到了,至今無法化作言語,始終存在于大腦角落的沖動是什麼.那種覺得非見莉莉海爾一面不可的沖動是什麼.

直截丁當地說——春亮也做好了覺悟.

所以——

「慢著————!」

春亮大叫,沖進兩人的正中央.菲雅大驚失色.

「笨蛋,你做什麼!快點退下!」

他不會退下.莉莉海爾已被名為複仇的黑暗困住.但她仍然在最後的底線保有自我.她只是解開了用以達到目標的限制器,並非完全發狂.所以,不會做出在這里殺了他這種無意義的事情——春亮下了這個賭注.

而他的賭注下對了,莉莉海爾僅是挑了一下眉頭,注視著他.

「我們最主要的目的——是救出待在妮露夏琪身邊的此葉.而你的目的是打倒妮露夏琪,如果這就是全部的話——」

春亮咽下口水,接著說道:

「我們應該可以齊心協力.現在別再互相打斗了,一起並肩作戰吧.」

「你……你在說什麼啊,可惡的無恥小鬼!」

「夜知!你這是……」

「喔~阿春,你真是豁出去了呢.」

聽著菲雅一行人的驚叫,春亮仍是目不轉睛地凝視莉莉海爾.她也同樣目不轉睛地凝視著春亮,似乎在確認這番話的真偽.

也就是說——有這個可行性.

「你會像現在這樣綁架他人,或是教唆以金錢雇用的人,都是為了提升那把會因恐怖而拉長的劍的力量吧.與其增強一把劍的力量,不如獲得我們這幾個人的力量——然後站在同一陣線上戰斗,戰勝妮露夏琪的可能性會比較高吧?」

莉莉海爾仍是一言不發.但她眯起雙眼,像在深思某件事情.

春亮還有話必須事先聲明.是最低限度的條件.

「我開出的條件,當然第一是別殺了此葉.那把劍叫作『禍具破壞者』吧?雖然它好像已經被破壞了.第二個條件就是不能傷害其他一般民眾.你不能再像剛才那樣,將其他人當作詛咒的餌食.只要你願意遵守我開出的條件,我們就會全面支援你,與妮露夏琪戰斗.」

「不單是以恐怖為糧食的『禍劍希格爾斯荷姆』……例如這把刀『血腥情人節』,也需要他人的犧牲才能加強力量.」

莉莉海爾輕輕搖動屠宰刀,如此說道.春亮內必打著冷顫,但是——

「不過——一,只要能夠殺死妮露夏琪,我會不擇手段.二,以整體戰力來看,和你們聯手,戰斗力確實比較高.再加上三,我已經想到了打敗那家伙的作戰計畫——以上,只要你們願意協助我的作戰計畫,並努力付諸實行的話,這個提議值得考慮.」

「真的嗎!」

這時,菲雅大步走上前,用力拉過春亮的手臂.

「慢著慢著,別擅自決定!這個女人可是騎士領的一員喔!根本不能相信她.你快點回想騎士領的家伙們至今做過了什麼好事!」

「我也——不覺得這是一個可以草率采取的策略.她剛才也正打算傷害一般民眾吧?若問我這女人值不值得信賴,我只能回答這是蠢斃了的問題喔.」

錐霞也同意菲雅的看法.她們的反駁也很正確.

「你們會無法輕易答應,我也能明白.眼前的莉莉海爾正做著相當殘酷的事情.一切結束之後,我也想請她加以彌補,說不定還會爆發沖突,可是——我認為,現在還有比這些更重要的事.絕對要……奪回此葉不可.」

「……」

「而且,你們都忘了嗎?時間只剩下一周左右而已.一旦過了,此葉說不定就會前往其他地方,和師團長那個家伙戰斗——也不曉得會發生什麼事.現在沒有時間選擇方法了.」

「那個……也許是吧,可是……」

錐霞求助似地轉動眼珠,視線望著黑繪.她和兩人不同,帶著像是看開了的微笑.

「說得也是呢.我算是中立的吧.但以從前就待在那個家的人而言,以和小此一同生活至今的人而言,真要說的話,我的心情和阿春一樣吧.既然阿春決定了,我會遵從他.」

「怎麼連黑繪都……」

「真的——拜托你們了,菲雅,班長.」

說完,他筆直地注視兩人.仿佛拗不過他般,菲雅率先歎氣.

「太卑鄙了.你明知道我們無法拒絕,還這麼說吧?」

「不……不,我沒有……」

「結果都一樣.假使我們拒絕了,現在的你可能會說,那就只有你和黑繪兩人協助她.這點我真的由衷覺得蠢斃了.我們不可能只讓你們兩個人和不知何時會背叛的人待在一起.也就是說,我們根本沒有選擇……」

「——抱歉.」

「哼,就算道歉,你也無意改變主意吧?沒辦法,總之就先答應你吧……只是你要明白,無恥小鬼,我們並不是非常贊成這件事.都是乳牛女太大意了,才會導致現在的情況,所以應該由那家伙自己扛起責任.我不認為甚至要不惜與敵人聯手.」

菲雅朝向其他方向,噘著嘴唇低聲抱怨連連.

「到頭來,我也是消極的贊成……根本上的想法和菲雅一樣.我認為騎士領的人很危險.如果有其他方法,應該選擇其他方法才對——」

錐霞也小聲說道.視線望著下方,表情像是心中千頭萬緒糾結在一起.

「我知道你們的意思啦.可是,現在真的無法再選擇手段了.」

春亮感到焦急,心想著:為什麼兩個人要說這種話?當然,他也非常清楚有風險.可是比起這件事,現在這個局面,更該思考如何竭盡全力救出此葉才對吧?應該更加團結一致,一心一意為了救出此葉而展開行動啊.

「我知道,所以我才說,總之就先答應你了吧.」

「好了好了,既然雙方都了解彼此的意見,再說下去也只會原地踏步而已.總之,先聽聽那位騎士怎麼說吧?因為她剛才說了『作戰計畫』.」

聽到黑繪這句話,春亮將視線拉回到莉莉海爾身上.

「沒錯,打倒妮露夏琪的作戰計畫.」

她一邊將熊熊燃燒的劍和屠宰刀收進背上的劍鞘里,也就是表現出她真的打算與春亮等人聯手的態度,一邊低聲說了:

「能夠使任何攻擊失效的那件『唯一真正的靈魂舞衫』——也存在著弱點.而我知道那個弱點為何.」

*

約莫快一個小時後,菲雅一行人再度回到廢棄飯店.至于他們方才在做什麼,就是將那對情侶送到醫院.兩人依舊昏迷不醒,傷勢也不嚴重,所以將他們放置在醫院占地內的安全場所後,再打電話通知醫護人員.

帶著仿佛成了綁架監禁犯共犯的心情(實際上或許真的是這樣也說不定),回到了空蕩蕩的大廳——然而,莉莉海爾不在那里.逃走了嗎?菲雅瞬間心想,但豎起耳朵後聽到了動靜,于是走過去看看.

在飯店一隅,像是休息廳的地方,莉莉海爾就在那里.牆壁和天花板的壁紙皆斑駁脫落,暴露出淒涼的光景,但現場還留有沙發和桌子.當然都積滿灰塵.

莉莉海爾正坐在沙發上,為自己的右手裹上繃帶.是在治療那把「安德里恩的自罰」造成的燒傷吧.

「哼,既然會痛,別握那把劍不就好了嘛.」

「握柄的火焰溫度比刀身部分低,不至于無法忍受.」

對瘋子不管說什麼都沒用.菲雅只是聳肩回應.這時春亮開口了.

「話說回來,不換個地方沒關系嗎?」

「是啊.那兩個人醒來後,要是說出了這里,警察來了的話——」

「一,我是在他們昏倒後,才帶他們來到這里.二,醒來後也只看到滿是水泥的空間,我也不覺得他們有多余的心思能記住四周狀況.以上,我判斷警方不會馬上查到這里.」

「是的話就好了.哼,蠢斃了……」

莉莉海爾似乎正好包紮完畢.見她沒有移動的跡象,菲雅與春亮等人互相對視後,略微拍去沙發上的灰塵,坐了下來.形成了與莉莉海爾隔著桌子互相對坐的局面.

(傷腦筋,事情為什麼會演變成這樣呢……)

菲雅茫然心想.自己的意見完全沒有變.她不想與這種家伙齊心協力,但如果只有這個方法的話,也沒辦法.就只是這樣而已.

也就是說,自己是視作「無可奈何」,接受了現在的情況才對.

然而——自己心中這種心浮氣躁的感覺,無法光靠這樣就完全說明.

總覺得有哪里難以釋懷.

姑且可以說明成,她終究無法完全抹去對莉莉海爾的警戒及不信任.但是——問題是……問題在于……

不是他人,正是自己,似乎在心底疑惑著:真的是這種理由嗎?

對于這個疑惑的存在本身,她沒來由地有著深深的罪惡感.雖然不明所以,但感覺上,無意識間,就是這麼覺得.

她瞄向身旁.雖然掩飾得很巧妙,但錐霞也散發出有些坐立難安的氣息.雖然只是直覺,但她覺得錐霞也和自己一樣有著完全相同的感覺.同樣對于這種邏輯上應該可以接受的情況,卻覺得難以釋懷,但又懷疑自己感到難以釋懷的理由,為此不知所措.

真的……

這種不可思議地對現狀感到難以釋懷的理由,究竟是什麼……?

「我直接說出知道的資訊吧.首先,那家伙後背受擊的話就會死.」

『……』

聽了莉莉海爾開口說的第一句話,一行人片刻保持沉默,互相對望後,又把臉轉回來,確認莉莉海爾的表情完全沒有改變.

「太——太直接了吧!至少說句開場白吧,詛咒你喔!」

「嗯,真希望你至少先說一句像是『關于剛才說的作戰計畫』呢.突然就說出這麼重要的消息,差點要左耳進右耳出了喲.」

「嗯.不過,還真是單純到蠢斃了的狀況呢……」

「那……那是真的嗎?」

他們你一言我我一語,對照之下,莉莉海爾以平靜的嗓音接著說:

「當然,沒有人確認過.但是這則消息准確性很高.」

「研究室長國的人沒有告訴我們這件事喔.你為什麼知道連他們都不知道的事?」

「騎士領原先就將妮露夏琪視為『騎士殺手』,一直追蹤她的下落.會有獨自的資訊網也是當然.那家伙的裝備——在資訊網中,關于這個弱點的資訊也是最新消息.」

這麼說來,也是因此才發生了新生歡迎祭那件事.菲雅想起了被卷入其中而喪命,既是龍島/龍頭師團的見習生——但也確實單純只是學妹的一名少女.想起了放在口袋里的第二個魔術方塊的重量.殺了她的是騎士領的騎士納特.這也是菲雅無法信任騎士領的原因之一.

「前往你們學校時尚未得到這項資訊.假使實際和納特他們一同與妮露夏琪對峙,真不曉得結果會是如何.可能會和『騎士殺手』的眾多犧牲者一樣,複仇不成反遭殺害吧.」

莉莉海爾在桌上交握的拳頭仿佛發出了嘰嘎聲響.是想起了什麼嗎?和自己一樣,想起了會感到憤怒的某件事嗎?

「……哼.這麼說來,當時你也騙了我們呢.不曉得這次的話是否可以老實相信?」

菲雅牽制地狠瞪著她說.

「也只能請你們相信.情況和當時不同——如今我們的目的一樣.」

雖然火大,但一味懷疑的話,事情也不會有進展.菲雅再度露骨地哼了一聲,姑且先強調自己的警戒.

「言歸正傳.也就是說,『唯一真正的靈魂舞衫』的忌能是『能使正面和側面受到的攻擊無效化』,詛咒則是『後背受到的攻擊即便再輕微,也會導致死亡』.但是,由于這項道具的來曆是在屠殺印第安人的槍林彈雨中存活下來,之後才遭到詛咒,所以推測關于『子彈』,會擁有全面無效化的屬性.就算從背後開槍也沒有效吧.」

「那麼——例如用我的頭發,或是原始地射出弓箭的話呢?」

「應該有效.但是現階段要讓弓箭攻擊到她,無限地近乎不可能.因為日本刀擅長抵禦弓箭,更何況現在還有兩把.」


「呣.這麼說來,那個乳牛女曾經說過,她就算沒有特別意識,身體也會逕自迎擊飛來的武器呢……」

「那麼,剩下的方法,就只有繞到她背後,直接進行攻擊吧.」

錐霞說完,莉莉海爾輕輕左右搖頭.

「如果實力差距極大也就罷了,但通常很難鑽到高手的背後去.因為我與箱形的恐禍同時攻擊她,也完全沒能繞剄她背後去.」

「嗯.妮露夏琪自身的移位技巧也相當高超呢……對了,我可沒忘了你當時把我當成誘餌喔!我要求謝罪和賠償!」

莉莉海爾卻仿佛完全沒聽見般予以無視.真是厚臉皮的女人.

「有虎徹和村正的話,更是難上加難.不論是刀的姿態,還是人的姿態,他們都會留意妮露夏琪的後背吧.換言之,背部的攻擊是『唯一真正的靈魂舞衫』的最大弱點,但對方也會因此嚴加戒備.」

「那……那該怎麼辦?你有突破困境的作戰計畫吧?」

「——沒有.」

「你說啥————!」

菲雅又發出了驚愕的大叫聲.但莉莉海爾像在說「別誤會了」般又接著說:

「正確地說,是攻擊她另一個弱點.雖是理所當然,但『唯一真正的靈魂舞衫』無法保護到沒有布料的部分.所以要攻擊她的手腳.」

「……這點又是單純到蠢斃了呢.」

「話說回來,剛才說的背部那些話到底是為了什麼?淘氣的假動作嗎?」

「不.我單純只是心想,要先知無不言地向你們說明我所知道的『唯一真正的靈魂舞衫』的資訊.既然要並肩作戰,為了不讓你們心生無謂警戒,應該先公開所有資訊吧.」

「哼.既然如此,你要早說啊……不過,把所有資訊告訴我們是理所當然,我們可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就對你失去警戒心喔.總之,你現在說的作戰計畫,還是有著相同的問題點吧?也就是有虎徹和乳牛女.這並不簡單吧——況且要攻擊人類的手腳,其實意外地困難喔.如果對方又熟悉戰斗,更是不好出手.」

莉莉海爾微微點頭同意.

「所以,首先要動員所有人力封住對方的行動.我和箱形的恐禍各對付一把日本刀,然後再用你們的頭發和皮帶禍具,封住妮露夏琪的行動.如此一來,應該至少會有一瞬間,有機會給予她的手腳一記攻擊.」

「嗯?不是趁機用我的頭發刺向她的後背?」

「分析了雙方的戰力以後,我現在說明的方法已是極限.不論缺少哪一個環節,都無法限制住她的行動吧.如果要在束縛之後繞到她背後,或是攻擊後背,都會顯得多此一舉,也會來不及吧.給予手腳一記攻擊已是極限.」

「哼.你的戰力分析嗎……」

「一,我曾數度率領『騎士團』,身為團長,必須掌握全體的戰力,構思戰術.二,我已經見過你們的戰斗方式數次,記在了腦海里.以上,我有自信自己的戰術分析有著相當高的准確性.不過,最終也是只能請你們相信了.」

這時,春亮抬起頭.

「等一下.也就是說,大家一起並肩作戰,束縛了妮露夏琪以後,也許有一瞬間可以勉強制造出給予她手腳一記攻擊的機會吧?可是,光是這樣又不一定能改變現況,何況——」

菲雅也察覺到了.莉莉海爾的說明中有著決定性的缺失.但是,她自己也知道吧.打斷了春亮的話後,莉莉海爾說道:

「只要有方法可以給予手腳一記攻擊就分出勝負,那就沒問題.而這是你的疑惑吧……所有人好不容易才能束縛住妮露夏琪,沒人能攻擊她的手腳吧?這個答案很單純.」

莉莉海爾轉動臉龐,看向發問的本人.

然後,帶著依然充滿灰暗決心的表情——宣告:

「夜知春亮,這個作戰計畫的關鍵在于你.由你親手終結這場戰斗吧.」

起先,菲雅完全不明白莉莉海爾在說什麼.但是漸漸地,大腦開始理解到這個女人說出了非常荒唐不經的話語.

「你……!」

「請你說明這是什麼意思.」

早在菲雅發聲之前,春亮便迅速反問.用著不可思議的平靜話聲,帶著不可思議的認真眼神.菲雅像是受到了震懾,聲音被壓制在喉間.

莉莉海爾輕轉過頭,示意背著的其中一把劍鞘說道.是把裝飾華美的漆黑劍鞘.

「這是——『毒劍劇毒騎士』.是把砍傷他人後,會給予無法避免的毒素的劍.換言之,即使只是手腳,即使只是擦傷,只要能給予一擊就贏定了.」

「好可怕~有這麼強大的武器的話,你為什麼至今都不用?」

「代價就是詛咒非常強大.只要一拔劍出鞘,持有者也會中毒,不久斃命.」

理由很單純.莉莉海爾將視線從了然地沉默不語的黑繪,重新投向春亮.

「我抱著同歸于盡的覺悟將它帶了出來,但無法保證自己在倒下之前,能夠給予她一記攻擊.所以對我來說,這是非不得已的最終手段,單純也只是賭注.」

春亮的眼神依舊認真,低聲說了:

「但是,我——不一樣.」

「沒錯.你不會受到詛咒.據說你擁有了禍具後,詛咒不會發動.那麼,由你來使用這把劍就好.對方也料想不到你會加入攻擊行列吧.應該能趁其不備.」

總覺得莉莉海爾逕自往下討論,菲雅忍不住開口打岔.

「慢著,應該有其他辦法吧?像是我代替春亮拿劍會怎麼樣?反正我不是人類——」

「一旦變作人類的姿態,就具有人類的性質.恐怕你們也會中毒吧.詛咒形成的毒素會侵蝕你們的存在本身.」

「唔……」

菲雅轉動視線.黑繪一臉不知在想什麼地聽著對話,錐霞則愁眉苦臉.菲雅仿佛找到了同伴,更是又說:

「可……可是,讓春亮到前線還是太危險了.春亮可是門外漢喔.」

「是啊,蠢斃了.風險未免太大了吧……」

「夜知春亮是在束縛住妮露夏琪之後,才會揮舞這把劍.反擊的危險——至少第一擊幾乎沒有吧.就是為此才要束縛住妮露夏琪.」

見莉莉海爾說得從容自若,菲雅不禁大為光火.一種過于輕視春亮受傷風險的——甚至仿佛絲毫不重要的氣息傳了過來.

「危險性並不是零!戰斗中不曉得會發生什麼事!而且……」

菲雅心頭一驚,吞下了本想接著說出的話語.實際說出口的話太沉重了.

她早就發現了.雖然不曉得莉莉海爾是否刻意,但她還沒有明確說明那把毒劍的威力.只是說贏定了而已.這句話的意思難道是——

(嗯,沒錯.我才不會什麼也不想地就贊成這個提議.)

就算是為了救此葉.

否則的話,春亮——

總是一臉悠哉,氣定神閑的枯槁春亮他——

說不定會演變成他要親手殺人——

「菲雅,班長……沒關系.我願意做.」

雖不曉得他是否察覺到了這個可能性.

但春亮帶著堅定的眼神,字句清晰地說了.

菲雅和錐霞僅僅一瞬間四目相接——同時輕聲歎息.那是不論再說什麼也阻止不了他的表情.就和決定要與莉莉海爾聯手時一樣.

「這樣啊.使用這把劍就不需要繞到身後.決定勝負時的步驟愈簡單愈好.恐怕只有一瞬間可以束縛住妮露夏琪,千萬不能貪心,試圖趁機做些多余的動作,導致計畫失敗.」

「意思是要我放棄攻擊後背吧?」

「沒錯.從一開始鎖定手腳就好了.不過,門外漢揮劍,不一定可以砍中你瞄准的地方.為了不錯失僅有一次的良機,必須進行訓練.你必須習慣這把劍的重量,重心,形狀,如何與自己的力量保持平衡,揮劍時的感覺等——」

「這些我也願意做.但只有你懂得揮劍,你願意教我吧?」

「就這麼辦吧.一周的時間雖然短暫,但不會毫無意義.」

菲雅緊緊握拳,思索著自己可以做到什麼事.

事態似乎愈來愈往無可挽回的方向發展.但是,也許從之前起就是這樣了.打從此葉落入對方的手申起,一直都是這樣.

春亮正以最快速度,目不斜視地走在那條道路上.不論那條路旁邊有懸崖還是無底沼澤,他都奮不顧身.太危險了.即使她們提醒他那里有懸崖或沼澤,他也肯定不會停下腳步.那麼——不管自己內心有什麼情感,都只能尾隨他了.希望能在他快要掉下懸崖,快要被沼澤吞噬的時候,伸出手拉他上來.

「沒辦法,我也一起參加訓練吧.必須看著你,以免你做些奇怪的事情.」

「是啊.假使夜知發生了什麼事,我們會竭盡所能處罰你.別動些歪腦筋.」

「也就是所謂的特訓期吧.感覺真難得~」

菲雅直直地凝視春亮.他也察覺到了她的視線,然後笑了.只有這時候和平常在起居室里頭看見的笑容一樣,因此她格外心痛.

「菲雅,對不起啊.」

「我——什麼也沒有做.要采取行動的人是你.為什麼要刻意采取危險的手段?你可以再花點時間,思考更好的辦法啊.」

「為什麼嗎……」

春亮的眼神像是在稍稍回憶往事,然後答道:

「是啊.因為我有些覺得……今天早上的我太差勁了.」

「……」

「被班長拯救,雙腳還不停發抖,被此葉揍飛.她認為我不過是沒出息的男人呢.」

「哈哈.」這次春亮發出了聲音,微微苦笑.

「所以——我才心想,必須讓此葉看看我帥氣的一面呢.等到一切結束,那家伙回來的時候,可以對她說我也努力過了,不再只是沒出息地旁觀而已.」

這個大笨蛋——菲雅只能在心里如此低喃.

身旁的錐霞也在同一時間輕吐了口氣,因此菲雅心想,錐霞應該也在心底低聲說了平常那句口頭禪吧.

*

完全的黑暗之中.

連月光也透不進來的廢棄飯店深處——疑似是被服室的狹窄場所.莉莉海爾蓋著殘留在里頭的破破爛爛毛毯,抱著膝蓋坐在地上.

周遭唯有靜寂.類似……特訓的活動將從明天開始進行,那些家伙已經回家了.

她心想,這搞不好是從那天之後,她第一次在一天之內說了這麼多話.那一天.朝大秋高中進攻的那一天.納特打了敗仗的那一天.然後——

「……!」

她輕輕將手放在那一天被貫穿的腹部傷口,後來請黑市醫生為她治療的縫合傷疤.數個月的時間,以及化作自己的盾牌,一同被貫穿的她的生命——讓自己幾乎已經感受不到傷口的疼痛.但是……

她覺得這等同于令人憎恨的遺忘.

于是將手伸進襯衫底下,以指尖撫過傷口.些微的痛楚複蘇.以此為契機,「那一瞬間」的記憶支配了大腦.互相重疊的身體,腹部的溫度,在眼前搖晃的她腦後的頭發.有著香氣的發絲.當抱緊她,將鼻子埋進去,嗅聞那股香氣的時候,自己確實感受到了幸福.原本相信這份幸福將會永遠持續下去——

然而……

她將指尖鑽進了傷疤里.不可忘卻的畫面密度頓時提升.這時她不再有多余的心思感受味道.她悲痛的呐喊.賭上自身的存在價值,想要守護眼前騎士的話語.自己一邊聽著,一邊感受到了什麼?

在她身體前方的妮露夏琪,又感受到了什麼?

(承認吧,莉莉海爾·姬魯米絲妲.)

面對對方壓倒性的強大……

面對對方壓倒性的氣勢……

(你!感受到了……恐懼……!)

她咒罵自己,讓指尖更深入.發麻般的疼痛傳來.但少女的痛苦沒有如此微不足道.

(蘿莉卡……抱歉……)

當時,自己背叛了她.

可恥地背叛了相信自己是真正騎士的她.

所以……所以——

莉莉海爾在狹窄的黑暗中,氣喘籲籲地輕輕從衣服底下抽出手指.她舔了一下,有些許血的氣味.這股氣味也有助于她回憶起當時趴倒在地,落魄的自己.

(活了下來的我存在的意義,僅剩下一個.就是藉由替你報仇……為當時的恐懼贖罪.所以蘿莉卡,你看著吧.不論要我做什麼,不論要使出何種手段.沒錯,即使這幅身軀會受到詛咒——我也一定會殺了妮露夏琪——!)

感覺到胸口深處燃燒著漆黑凍冰般的火焰.孕育出了這種矛盾的火焰的名字,想必就叫作複仇.凝結得有如永久凍土的寒冰,絕對不可能再度消融.但是又如同煉獄的火焰,會將觸碰到的所有東西焚燒殆盡.

(快了.就快了……)

她輕輕閉上雙眼,思索今後的事情.

為了殺死妮露夏琪.准備工作正一步步進行.箱形的恐禍等人的協助,和對她們撒下的幾個謊言——這兩個因素,會引導自己通往唯一期望的結果吧.

但其中一個謊言,她真的覺得無足輕重.與自己無關,而是與他們有關.他們問過「救濟拷問官之瞳」是否有重新設定效果的能力.她回答:「我是在上次作戰初次與蘿莉卡組隊,所以不知道.」——但那可是寄托了性命的隊友.組成騎士團之際,她至少讀過了資料.

換言之,她其實知道——那張面具根本沒有重新設定的能力.

會撒下謊言,當然是因為擔憂他們會因此失去目標,甚至放棄與自己並肩作戰,轉而思考其他方法.她不覺得自己做了壞事.不感興趣,也不關心.只要自己達到了自己唯一的目的,那就足矣.

在墜入夢鄉前的朦朧思維中,她興味盎然地想著.她一定會殺了妮露夏琪.那家伙將會在名為強大的幻想中死去——但是,那之後究竟會演變成何種局面?

應該有兩個因素,會支配著妮露夏琪死後的局面.

一,因為找不到方法,即使妮露夏琪死了,村正的記憶依然沒有恢複.

二,如果所有事情都照著自己的推測發展的話——

屆時,夜知春亮已經死了.

那麼,最後剩下的發展,就是互相殘殺,

虎徹與村正看來都由衷欽佩主人的強大.說不定會發揮武士道之類的精神,為主人報仇.即使不報仇,也應該會符合受詛咒道具,符合戰斗狂之刀的性質,繼續戰斗吧.為了補充詛咒——為了欣賞鮮血,啜飲鮮血,而繼續戰斗吧.

另一方面,箱形的恐禍失去了夜知春亮後,應該會毫不猶豫地反擊.她不認為那家伙承受得住.箱形的恐禍應該會陷入瘋狂地反擊,直到殺光視野內的所有事物,否則不會停歇.

也就是說,最終的結果是二選一.

換言之——不是村正和虎徹粉碎,就是箱形的恐禍粉碎.

(呵……)

莉莉海爾真的是睽違已久地露出笑容.正因為被沒有任何外人的黑暗包圍,正應為是在墜入夢鄉的前夕,才能浮現出的死心笑容.也可能她只是在夢中露出了笑容,現實中的自己連臉頰也沒有動一下.

無論結果是哪一種,都與殺了妮露夏琪以後的自己沒有關系.

而且——

因為達到這個目的的時候,自己也有極高的機率應該已經死了. 最新最全的日本動漫輕小說 () 為你一網打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