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六 姐姐

在岩迫同學的協助下,我們的搜尋范圍除了商場內部之外,還延伸到周遭地區,整整找了大約一小時。

最後,我們終于在購物商場附近的公園里發現了我妹。

喂,混蛋,開什麼玩笑啊!為什麼要跑到外面去啊?真的太扯了,你根本忘記我的存在了吧?

當我揮舞著雙臂想發泄再也克制不住的怒氣時,卻被岩迫同學從後方架住了。

「放開我,岩迫同學!我要狠狠揍她一頓!」

「她的樣子不太對勁啦!」

誰管那麼多啊!姐姐在教訓人時可是毫不留情的!

「花菜!」

當我正想大喊「給我跪下!」的時候,眼睛卻看到一滴水珠落了下來。我亂動的身體頓時停了下來,直盯著妹妹。

「嗚……嗚……嗚、嗚……」

其實我有好多好多話想說,但我放棄了。

岩迫同學放開安分下來的我,看向我的眼里流露出擔心的情緒。我點點頭表示沒問題後,他便放下我和妹妹的東西,離開公園了。

好了,這是我們姐妹睽違兩小時的重逢。

我在啜泣的妹妹身旁蹲下來,她的肩膀稍微震動了一下。平常的暴君到哪兒去啦?竟然跟小動物一樣瑟瑟發抖。

我粗暴地把手帕壓在她臉上,並拍拍她的背叫她別哭了。真是的,老是讓人措手不及。為什麼不像平常那樣大聲抱怨呢?

當妹妹的嗚咽聲稍微停止時,我看了她的臉一眼,結果嚇得忍不住往後仰。

「怪物啊!」

應該是因為伸手去揉的關系,她的眼睛周圍變得跟黑炭一樣,鼻水還流了出來。說真的,好髒。

聽到我率直的感想後,花菜臉上浮現看不出來剛才哭過的恐怖表情,二話不說地伸手擰住了我的臉頰。

「真是不敢置信,這種時候一般來說都會先關心對方才對吧!」

「你少得寸進尺了!我有來找你你就要心懷感激了!我才不會像阿龍的媽媽那樣抱住你呢!」

「誰是阿龍啊!」

我也不服輸地去擰她的臉頰,結果暑假期間在公園里玩耍的小學生們全都盯著我們看。大概是覺得我們比足球還有趣吧。我們察覺到他們在周遭圍觀後,便暫時休戰了。

「好了,回去吧。」

「你也問問我為什麼哭吧?」

如果你希望我問你的話,好歹改一改你的態度吧?為什麼你會長成一個態度這麼囂張的人呢?爸媽也真是的,因為你排行最小,所以把你寵過頭了啦。

要在此時大喝一聲「別鬧了!」再帶她回去是很容易的事,但我覺得要是現在回去,就再也沒機會問她為什麼搞失蹤了。而且,一想到她說不定在這里哭了兩小時,她囂張的態度也就沒有那麼不可原諒了。

一直吸著鼻子的花菜側眼看了看一語不發地坐下來的我,接著就低垂著頭說明了起來:

「我想你應該看得出來吧,我喜歡那家伙。」

「咦?誰?」

「當然是二之木啊!搞什麼啊?你完全沒有發現嗎!」

她不敢置信地責問我,我想起了只見過一次面的他。

戴著眼鏡,氣質溫和的少年。背景不知為何是放牧的草地。綿羊在四周奔跑……呃,連多余的東西都出現了。是因為我覺得他看起來像草食男嗎?

「……真的?」

「真的。干嘛,有什麼意見嗎?」


「騙人——因為你之前交的男朋友都是看起來很輕浮的男生啊。二之木看起來很正經,又有點像禦宅族,那種人不是你討厭的類型嗎?」

至今妹妹交往過的男友全都是同類型的人,不是褲子拉得很低,就是留著很礙眼的瀏海的輕浮男或GAL男。順便一提,那些家伙總是對身為姐姐的我非常沒禮貌。

相較之下,正如我所說的,二之木少年是個禦宅族。他好像都在教室和擁有相同興趣的朋友大聊游戲。原來如此,游戲宅啊。跟以前的男友是完全不同的類型呢。

「我、我有什麼辦法,都已經喜歡上了!」

「你頂著那張丑臉害羞也沒用啦。」

「少啰嗦!」

不過,原來如此,她喜歡二之木少年啊。回想起來,她剛才反應的確挺典型的,這樣子就說得通了。

花菜一邊扭著手帕,一邊解釋她是如何喜歡上二之木少年。

「因為我被前男友狠狠地甩了的時候,他曾經安慰過我。雖然對方應該只是碰巧遇到所以聊了幾句而已,我還是很高興。等我察覺到時,自己已經一直盯著他看了。」

花菜的淚水又奪眶而出了。

妹妹長得漂亮又精明,所以我一直以為她應該可以在社會上過得如魚得水。但是,現在這孩子正因為思念喜歡的男生而哭泣著,因為現實中的不如意而唉聲歎氣。看到她這副模樣,不知道為什麼連我也感傷了起來。

最近她老是跟我借游戲,也是為了要跟游戲宅二之木少年聊天。太讓人不舍了。

「我想更了解二之木。這是我第一次主動想了解男人的興趣。欸,你會覺得好笑嗎?」

「不,我不覺得好笑。」

「我好像真的喜歡上那家伙了。因為我以前明明只覺得禦宅族很惡心,現在卻不一樣了嘛。」

等一下,花菜,這代表你之前真的覺得我很惡心嗎?原來那不是因為叛逆期才口出惡言啊……

花菜以濕潤的雙眼盯著單純感到震驚的我,輕笑了起來。

「總覺得里穗你和二之木很像呢。」

「會嗎?」

「嗯,很像。像是都喜歡漫畫跟游戲,還有笑起來的樣子之類的。」

「你這麼說害我覺得他有點親切了。」

「缺乏緊張感的地方也一模一樣。」

那是在誇獎我嗎?雖然我有點想追問下去,但妹妹說話時看起來真的很開心,所以還是算了。

也就是說,她對我的態度之所以軟化,是因為二之木少年的關系嘍?是愛改變了花菜的世界呢。

「你不告訴他你喜歡他嗎?」

「如果說得出口就好了……不過,大概會失敗吧。你也看到跟他在一起的那些人的表情了吧?我和那家伙太不相配了。」

「什麼?你說這是什麼話啊?」

「我知道周遭的人都覺得我是個外表光鮮亮麗,卻腦袋空空的女人。」

這家伙究竟在說什麼啊?喂,別這樣,不要看向遠方,看我這邊啦。

我頓時覺得非常火大。那是什麼話啊,氣死人了。是誰說她腦袋空空啊?

「簡直莫名其妙,花菜,你才不是笨蛋呢。」

「笨的人是你吧?為什麼一副快哭出來的樣子啊?」

我的眼睛好熱,甚至覺得有點痛。連我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眼淚在眼眶里打轉,隨時都會流下來。

我好不甘心。


害原本充滿信心的妹妹產生這種想法的那些人,讓我氣得不得了。明明受到傷害的不是自己,究竟是為什麼呢?我不久前不是還想拋下她自己回去嗎?

岩迫同學,告訴我好嗎?為什麼我現在會這麼悲傷呢?

浮現在我腦海中的他傻眼地說道:「你還不明白嗎?」

在眼眶中的淚水快要落下的前一刻,我用手掌捂住臉。

「不要笑著說這種話。」

我好希望自己可以早一點找到她。因為我是姐姐。

「你明明很難過,明明就喜歡著他,不要笑著隨便決定自己的價值。」

「里穗……」

「只要你喜歡他不就夠了嗎?那還抱怨什麼相不相配的事,看了有夠不爽的。你不是喜歡他嗎?既然這樣,就要對你的感情有信心啊,不管別人說什麼都要保持自信!」

「里穗,夠了。」

「還不夠。振作一點,你是個好女人啊。」

我再也說不下去了。

我揉著眼睛,結果手背被染黑了。我忍不住「噗嗤」一聲,然後就笑得停不下來了。等察覺到時,花菜也跟我一起捧腹大笑著。



當我們離開公園時,踢足球的小學生們已經不見了。我們姐妹倆的妝糊得很嚴重,每次與人擦身而過時,都必須低頭往下看。

「里穗,暑假結束後你也做便當給我吧。」

「咦~我之前問你的時候,你不是不要嗎?還說比較喜歡吃便利商店的東西。」

「請你做便當給我,姐姐。」

「真、真拿你沒辦法。」

剛才應該不是我幻聽吧?她上次這麼叫我是念小學的時候耶。

基本上不會對親人感覺到萌的我,卻因為剛才那句話而心動了一下。可惡,沒想到妹妹還挺行的嘛。

插圖79

「啊!」

花菜突然叫了一聲。她看著手機,露出驚訝的表情。

「是二之木傳來的。」

「什麼!」

我們一起看向手機螢幕。是一封很短的簡訊。

『你沒事吧?因為你樣子很奇怪,我有點擔心。是我搞錯的話,先跟你說聲抱歉。』

花菜的嘴唇微微顫抖,並喘了一口氣。她緊抓著手機轉頭看我。

「怎麼辦,我好高興……!」

「存、存起來!快點!」

「早就存了!」

喜悅的淚水沿著她的臉頰流下。我一邊聽著花菜的嗚咽聲,一邊想:她喜歡上的是二之木真是太好了。

妹妹所談的絕不是一場充滿苦澀的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