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主

我們倆這樣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天,那個兩米高的司機仿佛啞巴,也不怎麼理睬咱們.這是我這輩子與女人聊天時間最長的一次,雖然不知她到底有什麼目的,但她肯忍耐著聽我說出的陳詞濫調,我心里十分感激.

但我那玩意兒一直翹著,實在挺難受的.

這一次車子直接停洋房門口,門口站著一位管家模樣的人,而且特別像那麼回事兒——小胡子,洋發型,燕尾服,瘦高個兒,站得筆挺,表情莊嚴肅穆,有些像蠟像做出來的假人,而且還偏偏真是個外國人.

老外管家用流利的本地話說:"陸小姐,歡迎回來,少爺正在等你回信呢."

不得不承認,他的中文說的可比我流利多了,我壓根兒不會正常人那樣說話.但我腦子里想出來的東西,也就是本書的旁白,那又是另外一回事兒了.

走進洋房,我的天,可別提多氣派了——寬敞的大廳,鋪著鑲著紅圈的大理石地板,周圍的立柱也是光滑的大理石,用一圈圈紅色的玉石裝飾.如同花瓣般綻放的金銀色吊燈,四處栽種的紅色花卉,掛滿西洋肖像畫的牆壁,地上擺著西洋的沙發桌椅,燒著小火的紅磚壁爐,造型獨特的各式鍾表,還有兩旁高高斜著旋轉向上的金扶手旋梯,一時之間,我仿佛走入了童話的世界,從丑陋的現實中逃出生天.

一位穿著紅色背心和白襯衫的公子哥兒模樣的人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放下了手中的書,我看看書的名字,叫做《羅馬帝國興衰史》,我曾經無數次聽說過裝逼這個名詞,奇怪的是,此時此刻,這居然是第一個從我腦子里冒出來的詞.

他大約十七歲左右的年紀,模樣清秀,眼睛明亮,手腳纖細,看上去像個短發的絕色佳人.但他站立的姿勢頗有尊貴風范,笑容親切,卻又恰到好處,讓人心生好感,卻又不敢貿然打趣.

他似乎有些異國人的血統,頭發柔軟,微微發黃,雙眼湛藍而有神,他笑著說:"你就是面具先生吧,請坐,請坐.我想陸小姐已經將一切都告訴你了."

我拘謹的點了點頭,如果手中有帽子,我一定將它捏的皺巴巴的,但眼下手上空無一物,我只能死命搔著自己的頭發.我這不是緊張,我只是不想太過淡定,那樣不免有些假模假樣.

他說:"我姓魏,叫魏雪,是這間紫羅蘭莊園的主人,同時也是血族獵人協會的會長."

我一時沒弄明白,愣愣的問:"閣下小小年紀,如何能.....莫非您是子承父業?"


他笑了起來,說:"在下看起來年輕,可其實已經有七十多歲了.你看,我什麼都不瞞你,其實我本人就是血族的成員.我隸屬于梵卓族系,這一族系源遠流長,幾乎與血族的曆史緊密聯系,牢不可分.我無比自豪的承認,梵卓族系乃是血族中的貴族血統,卡瑪利拉的成員,我們態度謹慎,遵守世俗的約束,與人類和平相處,並且深受各國政要的愛戴和同情,正是由于我們的努力,才讓如今的社會不至于崩塌,血族的血親們才得以在這個世界上有了立足之地.

至于你所見到的的一切,以及我所有令人無法估量的資產....沒錯,我的確從我的父輩那兒繼承了不少財富,但我不得不這樣說——並非吹噓,而是事實——我如今的家產富可敵國,幾乎無窮無盡,這並非源自我的父輩,而是由我親力親為累積起來的,就像每一個曾經創造過奇跡的人所說的那樣,你所見到的的奇跡,對我而言,實則理所當然."

我喃喃的說:"血族的人?梵卓族系?"

他身子前傾,瞧他的表情,似乎覺得趣味盎然,他問:"我看你並不知道血族,更別提血族的族系了,是嗎?如此說來,你這血族獵人當的可有些名不副實."

我聽得暈頭暈腦,于是自言自語,念道:"冬夏日光沐,神朗心亦浮,誰言春秋困,不覺紅塵路."刹那間,我的腦袋清晰起來,將他所說的話組織成條條線索,有條不紊的開始分析起來.

他也是血族,和被我殺掉的女財神是同一種怪物,但他居然是這兒的老板,頭領,引路人?他口中的梵卓族系,恐怕與其余的血族關系不佳,他對其他血族同胞的態度只怕也好不到哪兒去.

他皺了皺眉頭,歎道:"我已經聽到報告,據說你打倒了我的兩位保安.你的身手確實還算過得去,但其中也許有偶然的成分,你覺得我說的有道理嗎?面具先生?"

我清了清嗓子,朗聲道:"在下並非自願前來,只因失手傷人,心中有所愧疚,更何況陸小姐盛情相邀,在下等閑拒絕不得.先生既然覺得在下名不副實,在下也不叨擾,咱們就此告辭,請了."

他見我態度堅決,笑了笑,說:"他們說的果然沒錯,面具先生啊,你真是個怪人.我這協會中事情不多,但工資卻也不少.即使新入職的員工,每個月也能拿到三萬元的酬勞,這還不算解決通緝令拿到的賞金,誰知到先生居然絲毫不為所動,真是令人深感敬佩,既然如此....."

我一下子跪倒在地,大聲說:"在下願為公子效犬馬之勞,便是公子要在下掏心掏肺,拋頭顱灑熱血,在下也絕不會有所怨言."

當我膝蓋觸碰到地面的一刹那,我眼眶中似乎有些溫瑩淚水在滾動,我為自己的貪婪而感到屈辱,我為逝去的高風亮節而哀悼,我為命運的殘酷而痛哭,我為即將到手的重金而喜極而泣.


魏雪公子.....我決定今後將他叫做雪公子....站了起來,將我扶起,親切的說:"我相信——就像每一位擁有自信的戰略家那樣——我絕不會看錯人.面具先生,我不想細問你是如何殺死血尼姑桑樹的,因為事實勝于雄辯,我已經為你安排好了第一份工作,陸檀,請領著面具先生去張先生的辦公室報道."

我正想說些感激的話,他卻不想繼續理睬我,一扭頭,徑直走上樓梯,臉上親切的笑容轉眼就消失殆盡了.這轉變是如此的唐突,如此的無情,以至于我覺得剛剛談話的時候,他戴著一副虛偽的面具,一副將他心情完美偽裝起來的冰冷面具.

他半點也不尊敬我,在他心里,我不過是一個可以利用的小棋子罷了.

我心頭有氣,但想起滾滾而來的錢財,這氣頃刻間也就消了,這不是由于我為人品性不堪,毫無氣節,而全都是這個社會的錯,是拜金的社會讓我淪落至此的.從此以後,除了在從天而降的金錢瀑布中掙紮,我還有什麼追求?

想到這兒,我露出了喜悅的笑容.

陸檀.....狡猾女親熱的拉著我的手,引著我穿過洋房,朝底樓最深處走去,一邊走,她一邊對我說:"咱倆以後就是同事啦,你有什麼事要多問問我,知道嗎?平時咱們還可以吃吃飯,逛逛街,要是你寂寞了,我還可以去你家陪你.要是你覺得晚上冷,我還能幫你暖床.要是你覺得床太大,我還可以幫你占占床位.要是你覺得睡不著覺,咱們還可以做些別的事情....."

她說著說著,聲音越來越低,臉色泛紅,嬌羞不已.我心中大為感動,說:"陸小姐,若是您真有心幫忙,不如幫在下洗洗床單,打掃打掃房屋,刷刷馬桶,在下身有要務,實在分身乏術.至于這鍾點酬勞,咱們可以商量."

她哼了一聲,表情十分不快.加快步伐,走過長長的露天回廊,我發現這洋房背後居然還有一間大屋子.這大屋子被巨大的杉樹包圍,仿佛被恐怖分子劫持的人質一般.與之前的洋房相比,這屋子顯得破敗而冷清,仿佛有幾十年沒人住過一樣.

她推開門,勉強笑道:"張先生....就在進門左手邊第二間辦公室里,我還有事,就不陪你啦."拋下這句話,她逃跑似的飛奔離開.這不免讓我有些佩服,她明明對我不滿,但依舊能壓抑住火氣,這份涵養可真了不起.

屋子里全是灰塵,蜘蛛網,老鼠穿堂過市,招搖囂張,爬山虎無可阻擋,占據了整棟宅子的每一個角落.我來到辦公室,推開門,發現有一人端坐在靠背椅上,身前放著一台薄薄的超軟筆記本電腦,雙手如飛一般敲擊鍵盤.

我不敢出聲,只是傻傻的看著那雙飛速躍動的雙手.這雙手纖細白淨,仿佛白鴿一般,他動作流暢,絲毫不停頓,每一次敲擊都自然而輕巧,仿佛他的手順著鍵盤的反彈而收回,又能在鍵盤回複原狀之後立即進行下一輪敲擊,以至于鍵盤的每一個按鍵始終都在忙碌.這其中的節奏掌握,所敲擊內容的計算精確,一雙手的速度之迅捷,真是妙到顛毫,令人歎為觀止.


我看了半天,不知不覺竟然流下了口水,電腦後那人朝我看了一眼,神色有些好奇,問:"你為什麼流口水?"

我連忙擦乾淨,說:"在下也不知為何,但見先生手法神乎其技,心中傾慕,以至于有這般難堪之舉,真是慚愧,慚愧."

那人當場大笑起來,說:"謬贊,謬贊,不過是雕蟲小技,不值一曬,兄台如此盛情贊美,在下情何以堪?"

我聽得心花怒放,恨不得猛撲上去,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畢竟如此謙虛的人,世界上已經太少見了.

定睛一看,發現此人十分年輕,容貌俊美的不可思議,不,不僅僅是俊美,他簡直就像是個美貌的年輕女子,只不過神情坦蕩隨和,絲毫沒有忸怩之處.

注釋:

卡瑪利拉——血族中分為三大派系,分別為卡瑪利拉,薩巴特與叛逆者,卡瑪利拉被稱為密黨,遵守人類世界的規則,提倡用嚴格的宗教體系和管理制度來限制血族,保護人類,同時也保護血族本身.他們又被稱為避世者,成功的讓人類認為血族僅僅是傳說和神話,而非血腥的現實.

族系——血族有十三個族系,卡瑪利拉中有七個族系加盟,薩巴特有兩個族系支撐,其余族系僅僅是觀望者和牆頭草.

梵卓族系——十三大血族族系之一.由戰場步入下一個戰場,從王座邁向下一個王座,梵卓族是血族西洋棋里的騎士與國王.他們是征服,戰爭,與十字軍的化身,主宰著爵邸與王宮.有些梵卓族生前是致死方休的征服者,有些則是成功的商人或放貸者.盡管在某方面獲得勝利,他們最後的報酬卻都是成為梵卓族.梵卓族中沒有失敗,只有成功和失敗後的死亡.他們的元祖是名為梵卓的遠古吸血鬼.

血族王子——又稱為血族親王,是血族密黨卡瑪利拉所承認的地區統治者.仿佛中世紀的領主般對轄區內的血族擁有生殺予奪的大權.但他們也必須遵守血族密黨長老會的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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