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劫

我對2018年的倫敦大騷亂有些印象,那大約是七年前的事情了.但由于我沉迷于自我認知的研究之中,我的每一分每一秒都無比充實,以至于那一年的事對我而言,恍如隔世.

我說:"在下記得,當年新聞中說倫敦產生了暴·動,恐怖分子引爆了核彈,核輻射從倫敦郊區擴散至市中心,泰晤士河畔旁被遮天的煙塵籠罩,整個倫敦以及周邊幾乎無人生存.時至今日,倫敦依舊是一派末日般的景象.災難的始作俑者,名為救世者的恐怖分子也已經銷聲匿跡了."

血腥玫瑰眨眨眼,說:"你還真相信新聞中的每一個字嗎?"

我歎道:"在下無暇顧及其余,當時在下忙于...學業,這等大事,雖然令天地變色,全球恐慌,但畢竟與在下甚為遙遠,在下便心有好奇,也是無力調查."

玫瑰歎道:"猜猜吧,事情到底是怎樣的?"

我如同將死的魚一般張開嘴巴,顫聲問:"亞克·墨慈?"

玫瑰攤開身子,疲軟的躺在座椅上,苦笑道:"那一次,魔黨與密黨,也就是薩巴特與卡瑪利拉,該隱與莉莉絲的信徒,十三大家族,甚至整個基督教統治的世界,所有知曉事情真相的人頭一次聯合起來,面臨令人絕望的血之惡魔——亞克·墨慈.包括我在內,世界各地所有強而有力的血族躺入鋼鐵制成的棺材,掛在降落傘上,用高速的轟炸機投往倫敦.我降落在沃特福德的郊外,隨後偶然與同伴彙合,懷著敬畏而顫栗的心情,踏入了血腥的國度."

我問:"發生了什麼事?你們戰勝他了嗎?"

玫瑰笑著說:"我們要面對的可不僅僅是墨慈,而是整個倫敦曾經的人類.人類被墨慈的血液感染,成為狂暴的尸鬼,而且具備極強的傳染性,凡人若是被尸鬼的血液濺射,頃刻間便會成為受墨慈驅使的尸鬼.我和該隱教的同伴:主教馬基特,神父蓋爾,血使者尤杜里,修女曼甯,血腥處·女達利·沃特森,傳教士金麗雅並肩作戰,他們每個人的戰力和當時的我不相上下.但他們每一個人都死在了墨慈的手中,或者死在了源源不斷的尸鬼爪牙下.

我們估計錯誤了形勢,這導致了噩夢的產生.我們在出發前沒有選擇任何戰術,因為我們相信自己的武術,法術或體能,我們每個人攜帶了充足的血源,這通常是我們三個月的糧食.我們絲毫不畏懼重傷,因為只要吸食血液,我們的傷口能在頃刻間痊愈;而那些尸鬼們,他們不過是凡人,此刻成了毫無智慧的動物.

我們的計劃很簡單,全球合計有一千位血族投入戰斗,各個兒的名字都能令凡人在噩夢中顫抖,加上人類世界投入的秘密部隊——他們被稱為黑色驕陽,原本是用來震懾血族的王牌——我預計至少有三千人進入了倫敦的腹地,尋找亞克·墨慈的行蹤."

我問:"諸位打算將他殺死?"


"沒錯,半點沒錯,我聰明的仆人,我們打算這麼做,但對我而言,卻出了意外.

我們用英語溝通,但我的英文很爛,根本聽不清他們在說些什麼,現在想想,還真是相當好笑,因為那偏偏拯救了我的性命.我路上分神,走上了岔路,又沒有聽清楚他們所說的集合地點,而對講機和手機又偏偏失靈.我在倫敦郊外轉悠了整整一天,這才找到了通往倫敦的大路."

我喃喃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女神閣下,是命運讓我今日有幸與你相逢."

她溫柔的笑了笑,說:"正因為我察覺到自己是個笨蛋,所以我決定萬分謹慎.我小心翼翼的潛入倫敦,看著曾經貴為基督文明的巔峰殿堂,如今卻呈現出令人驚駭的破敗和淒涼——我見到血色的腫瘤覆蓋在整棟建築上,充滿古典氣息的街頭滿是凸起的紅色菌類,汽車被粘稠的血液凝固在地上,即使擁有血族的眼睛,也無法看透三十米之外的血霧.

更可怕的是,空氣中彌漫著血腥氣味兒,我過災難初始傳出的情報,知道那是亞克·墨慈施放的血咒,人類吸入這樣的氣體,只要微乎其微的劑量,頃刻間便會開始變化——有的人身體裂開,變成紅色的老鼠;有的人頭顱長出螃蟹般的腳,從軀體上跳了下來;有的人被掉落的蒼蠅和飛鳥附體,細胞融合,成了聞所未聞的怪物.

但這些怪物,雖然惡心,但卻遠遠比不上幾百萬的尸鬼.

我由于潛行著,沒有發出任何聲響,遇到尸鬼,不動聲色的用法術和武器解決,因而沒有遇到大規模的尸鬼.但我的那些同伴們犯了大錯,從我事後找到的錄音資料來看,他們顯然大吵大嚷,不把這些已經淪落為低下野獸的凡人放在眼里,他們沖入尸鬼群中,肆意妄為的屠殺著尸鬼,每個人都沉浸在剿滅異端的快感之中.但這些尸鬼是無窮無盡的,面具,那是一場天災.

我曾經漂洋過海,那是一次九死一生的經曆,作為血族是無法依靠自己的力量穿越海洋的.在我強烈的要求下,我曾經的主人將我封印在水晶棺材中,並在船底制造了一間透明的空間,好讓我在迷離間目睹大海的美景.

我見到過那上蒼發怒的天威,巨浪如同神的巨臂一樣從天地相接處升起,以千萬噸的力量將巨輪上下拋動,我曾經深深震懾于自然的力量,同時感到自己身為血族的渺小.在七年之前,在倫敦的街頭,我重新感受到了那一切.那無以倫比的絕望,那渺小螻蟻面對巨神的畏懼.

我爬到大本鍾的頂端,一陣勁風吹過,吹散了血霧,我見到了無數尸鬼如海浪般紛湧而來,將那些戰士——血族精英或黑色驕陽團團圍住,他們殺死一個尸鬼,其余尸鬼會變得暴怒起來,當他們殺死第二個尸鬼的時候,暴怒會持續增長;當尸鬼的暴怒達到頂峰的時候,我見到尸鬼們的速度如同獵豹全速奔行,力量大的仿佛灰熊一般.即使每一個血族殺死了十個尸鬼,二十個尸鬼,甚至五十個尸鬼,但那簡直是杯水車薪,簡直是滄海一粟.

血族的戰士們被撕成碎片,連吸血的時間都沒有;黑色驕陽的士兵的盔甲被扯爛,隨後被尸鬼們咬傷,成為新的尸鬼.有些血族的人施展潛行術,如我一般偷偷溜走,但有一種特別的尸鬼,它們東張西望,鼻孔翕張,似乎憑借嗅覺來找人.于是那些逃脫的血族也被抓住,即使竭力抵抗,依舊難以逃脫厄運.


你說的沒錯,我的忠仆,我十分幸運,能夠碰巧透過濃厚迷霧,見到這樣的場景.我連忙用大本鍾旁尸鬼尸體上的血液塗抹全身,隨後從高空跳落在地,卻沒有發出半點聲響.我知道這場戰斗注定失敗,我們甚至連墨慈的臉都見不著,就已經接近全軍覆沒的慘狀了.

我遇到了一群幸存者,黑色驕陽部隊中的皇冠明珠,他們被稱作黑血屠夫,據說擁有血族的體質,卻是毋庸置疑的人類.他們帶著火焰噴射器——能在頃刻間噴射出上萬度的高溫;火箭發射器——能夠一次發射三枚追蹤導彈,毀滅二十米之內的一切;小型高速機槍——每分鍾射出六千枚尖銳銀彈;穿著內骨骼鎧甲——足以提供鑽石般強韌的防禦以及上天入地的敏捷.

他們驚訝于存活下來的我,通過用手勢交談,我們很快達成一致,認為即使如他們這樣千錘百煉的部隊,在此地也無法存活下去,能源與彈藥將成為他們的命門.而如今剩下唯一的希望,唯一的解決手段,就是啟用政府的備用方案,用核彈來一次徹底的清洗,將已經淪陷的倫敦徹底夷為平地,讓亞克·墨慈的野心徹底毀滅——用天災來對付天災,用滅絕來對付滅絕,用諸神的火焰來對付地獄的魔王.

核彈的威力能毀滅整個倫敦,但他們——人類的高官——必須確信一件事——亞克·墨慈仍然存在于倫敦,至少得找到他的下落.換言之,我們必須找到這個惡魔,不動聲色的目睹他的真容,隨後將這一情報通過無線電發報出去.

如果墨慈已經離開此地,世界各地將陷入恐慌之中.如果他已經前往別處,我們則將那個地方也用核彈摧毀,無論是布萊頓,坎特伯雷還是其余地方,無論那兒是否受到墨慈法術的感染,黑暗與光明的世界必須付出犧牲,就像截肢手術一樣,用痛定思痛的決心挽回可以挽回的一切.

我們不知該如何是好,這簡直是荒謬至極的要求,先不提我們有何種手段找到魔神,我們甚至連存活下來的希望也所剩無幾.但出于對死去同伴的內疚,我決定留下來殊死一搏,哪怕我會因此死去,我也不會在乎.我幾乎一生都在侍奉該隱先祖,我將用我的信念和性命作為賭注,作為我不滅信仰的證明.

就在這時,我們在血霧中看見了一個人.

他沒有像所有人類那樣戴著防毒面具,而是裸露著面容,穿著白大褂,帶著憂郁的神情,走在血獄般的街頭.

那些尸鬼沒有留意他,甚至是刻意躲避著他.我見到他,頃刻間發現他並非血族,而是活生生的人類,他的眼睛並沒有血族的痕跡,牙齒正常,而且臉頰上受到的一絲傷口也並沒有在緩慢痊愈.

他走到我們面前,用英文說了幾句我聽不懂的話,但我用手機錄下了他說的話,後來翻譯出來,他正用英文古語說:'我知道如何找到墨慈,雖然機會僅有一半,而且有性命之憂,但這恐怕是唯一的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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