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陷阱

漆黑的走廊,遠方明滅的燈火,仿佛吞食約拿的鯨魚胃壁,仿佛通往地獄的通道.身後傳來微弱的風聲,就像是陽間活物的呼喚,試圖挽留墮落的靈魂.

想到這兒,我頻頻回頭,戀戀不舍.

無策問:"面具先生,你是不是冷了,怎麼抖得厲害?"

我出神的說:"並非寒意難耐,而是前路漫漫,命運叵測."

夜卉小姐走在最前方,眼睛宛若紅色的燭火,在黑暗中巡視,不放過一絲可疑之處.這是一段用混凝土建造的樓梯和甬道,冷冰冰的毫無特色,但在黑暗的襯托下卻顯得有些陰森.

薩佛林說:"你看得清嗎?真倒黴,我只能通過你的眼睛觀察事物.要是我在現場,血族的黑暗視覺就能派上用處啦."

我念道:"夜黑風高月明滅,烏鴉啼鳴枯影斜,莫道晦暗不見物,心遠意靜光皎潔."眼睛眨了幾下,四周的景物漸漸變得清晰了起來.我調整了視網膜與大腦傳輸的信息素編碼,這讓我具備了夜視的能力.

但看起來真費力,就像是瞪著太陽光猛瞧的傻瓜一樣難受.

薩佛林驚訝的說:"你這人總古古怪怪的,這似乎是某種奇怪的法術.能告訴我你是怎麼辦到的嗎?"

我想:在下做了足足二十年的夜貓子,有這等功力,自也不足為奇.

她生氣的說:"胡扯!"嘟起嘴吧,仿佛撒嬌的小姑娘.我知道她不是真的生氣,只不過想用這手段令我妥協罷了.可我心靜如水,波瀾不起,纖塵不染,不為所動,無畏的繼續前進.

于是她真的發起火來,施展魔法,開始扯我的耳朵,真正不幸的是,她在用我體內的魔力反過來折騰我.

————

夜卉小姐說:"當心,前面有紅外線觸發的機關."

我們停下腳步,仔細查看,我什麼都沒瞧見,無策倒有些驚慌,他問:"他們怎麼會.....這麼麻煩?"

夜卉小姐猶豫了一會兒,說:"他們——薩巴特的人——隱藏了什麼見不得光的東西,為什麼如此大費周章的守衛一個隱秘的地窖?"

我說:"越是如此,表明他們心中越發害怕.他們深怕所做之事為人察覺,故而如此慎重."我又念了幾句咒語,讓眼睛開始能體察紅外線的波長,我見到密集的有如蛛網的紅色光線橫七豎八的攔在我們面前.

這光線本身並沒有損害,但它們所觸發的陷阱才是我們真正需要擔憂的東西.

我想了想,說:"諸位靠後,讓在下稍稍試探."

夜卉小姐說:"你別胡來,也許會觸發機槍掃射或是毒箭什麼的."

我笑著說:"這等陷阱,只怕針對的並非凡人,而是血族.在下身為凡夫俗子,自然不懼其中機關."

她一愣,問:"你怎麼知道?"


我面露得色,答道:"在下自然知道."說著踏步出去,走入紅外線之中,張開雙臂,仿佛逃獄之後淋雨之人的意境.

忽然間,我想:萬一里面是針對血族的銀槍銀箭,那我豈不是遭殃了?一時腿腳發顫,只想轉身逃跑.

就在這時,一陣強光亮起,我覺得一股熱氣撲面而來.我慘叫一聲,急忙縮身抱頭,在地上滾來滾去,以免遭受千瘡百孔之苦.

夜卉小姐與無策連忙後退,躲開光照的范圍,夜卉小姐喊道:"這是強紫外線光照儀,這些魔黨的蠢貨,居然買這些東西來對付自己人."

我聽了這話,立即跳了起來,哈哈大笑,說:"區區紫外線,又如何奈何得了我?"眯起眼睛,用力跳起,揮動長鞭,正中那光照儀的鏡頭,長鞭與儀器輕輕一碰,幾道銀色塵埃在儀器四周浮動,隨後如同蠶食獵物的食人魚般在儀器上瘋狂游弋,幾秒鍾之後,光照儀開始冒煙,緊接著爆發出一聲輕響,就此解體,七零八落.

銀鞭的威力好大,連我自己都嚇的差點兒尿出來.

等陷阱一解除,他們兩人立即走了上來,無策關切的問:"面具先生,你沒事嗎?"

我心中一暖,正色道:"這等微弱光線又如何放在在下眼中?自然沒事."

夜卉小姐說:"謝謝你,尸鬼,你剛剛的表現非常勇敢."

我突然捂住胸口,搖搖晃晃,說:"那紫外線中輻射過強,在下突然感到不適."悶哼一聲,腦袋往她胸口倒去,她一個掃蕩腿,將我絆了一跤,我啊呀一聲,結結實實的用臉砸地.她也不多說,氣呼呼的朝前走去.

————

穿過走廊,一扇鐵門攔路,夜卉小姐注意到鐵門四周似乎也安裝著紫外線光照儀,她忍不住說:"一個不小心,他們自己也會被強光照射成灰,這些家伙簡直....簡直...."

我接口道:"在刀尖上跳舞."

她點點頭,臉上微有窘迫,雖然她中文說的不錯,但畢竟老外一枚,肚子里的墨水其實有限.她揮舞長劍,幾道陰影扭曲著爬行出去,將陷阱全數毀滅,隨即又將鐵門劈成兩半,有幾枚十字弩箭朝她飛來,她輕巧的將它們一一擊落.

無策一副擔驚受怕的模樣,暗中對我說:"這些陷阱真是要命.要不是夜卉小姐身手了得,我們早就被射成刺猬啦.後面到底還有多遠?張先生有相關的情報嗎?"

我說:"在下依照這風水布局來看,只怕這地下設施尚有二十米之遠便能來到盡頭,若是繼續往後,這些建造者便會挖掘受阻,困難重重.但他們說不定還會橫過來挖掘,建成一個大堂."

果然不出我所料,又走了十米遠,只見眼前豁然開朗,一個寬闊的大廳出現在我們眼前.這大廳中原本陰暗無光,但等我們一踏入廳內,強光陡然照射下來,將四周照得一片明亮,我急忙切換回普通視覺,一時覺得頭暈心煩,差點兒沒被照成瞎子.

隨著光照亮起,夜卉小姐拉著無策驟然後撤,重又回到黑暗走廊之中,躲在牆角,隱藏起來.她同時大喊:"面具,快點回來!"

我說:"這不是紫外線,而是普通的光線,兩位不必驚慌."我環顧四周,見到高高的牆上似乎掛著許多籠子,當我看清籠子里關押的是什麼,我不由的大聲慘呼起來,覺得渾身脫力,心髒狂跳,一屁股坐倒在地.

籠子里關押的都是些活人,全身光溜溜的,模樣干枯,仿佛干尸.但他們依舊能慢慢挪動手腳,此刻正握著籠子的欄杆,用畏懼而絕望的目光俯視著我們.

沒一個人說話,最多有人發出嗚嗚哇哇的低吟,他們似乎已經被榨干了力氣和鮮血,精力和智力幾乎蕩然無存,就像屠宰場中被下了藥的牛羊一般無助而無知.


這些籠子在五米高的地方,有兩個籠子空蕩蕩的,連門都開著.我觀察到吊著籠子的鎖鏈似乎可以活動,這些薩巴特魔黨的惡人將他們當做口糧,當需要進食的時候,就將籠子放下來,吸食這些受害者的血液.

無策與夜卉小姐走到我身邊,無策臉上冒出罕見的怒氣,他捏著拳頭說:"這些屠夫,這些毫無人性的惡魔."

夜卉神色冷酷,但我能感到她心中也燃燒著怒火,她說:"我在曼吉尼亞也見到過這樣的事,薩巴特的家伙在那兒建立了一個農場....."她沒有再說下去,但我能想象她當時遇到了什麼."

無策急匆匆的四處查探,發現了解開籠子的按鈕.籠子一個個的緩緩落下,當落地之後,里面的俘虜撲騰著爬了出來,不吭一聲的躺在地上,發出微弱的喘息.

我突然察覺到一絲不對勁兒的地方.

這大廳中顯然是有操縱者的,不然剛剛啟動照明的人又會是誰?我們進來時沒發出響聲,應該不會是聲控的燈泡,當然也不會是動作捕捉,不然這些受害者很可能觸發燈光.

那人沒有夜視能力,必須通過燈光觀察我們的動向?或者,他們用燈光來解除我們的夜視法術,達到某種目的.

可這大廳中除了籠子之外,看不出有任何隱藏的攝像孔,應當不是通過攝像頭來進行監控的,我懷疑——雖然有些胡亂推測的成分——敵人就躲藏在大廳中.

而且,就在這些干巴巴的受害者當中.

或者敵人是隱形的?

我念道:"心眼張開現天地,千門萬法始歸來."眨眨眼,讓眼睛能通過溫度的變化查看周圍.

在光明之中,我再度張開夜眼,尋找陰暗的魔鬼.

我見到兩個如水流般晃動的透明影子在慢慢移動,從兩個空的籠子中走了出來,躡手躡腳,不發出任何聲響.

一個朝著無策,一個朝著夜卉小姐.他們已經相當相當接近了.

我喊道:"幫我!"

薩佛林反應極快,念了句遠黑山的咒語,一道血矛憑空浮現,朝夜卉小姐身後刺去,我則全速狂奔,張開雙臂,朝無策背後那個影子猛撲過去.

我撞到了一個強壯的身軀,但他毫無防備,發出一聲怒吼,我緊緊抱住他,咚的一聲,撞在了牆壁上.

他揮動手臂,將我舉了起來,用力朝籠子砸了過去.我在頃刻間硬化了後背,只覺得渾身巨震,翻滾著從籠子上跌落在地.

我勉強抬起頭,見到夜卉小姐與無策已經攔在了我的面前.在他們面前,兩個無比丑陋的怪人正在緩緩站起.

其中一個被薩佛林的血矛刺中,一只胳膊被斬成兩截,另一個則露出猙獰的表情,死死的盯著我們,發出低沉的吼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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