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猜疑

我眼望著一縷血紅的絲線朝北辰教授的腦門飛了過去,但教授卻毫無知覺,似乎這紅線與我身旁的少女一樣,僅僅存在于我的腦海之中.

紅線纏繞上教授,漸漸彙聚成一只蛆蟲的模樣,它在教授的額頭爬動了一會兒,開始用頭部尖端猛鑽了起來.

我看看薩佛林,發現她神情無比專注,仿佛正在釣著大魚的漁夫一般.而教授則渾若無事,用迷惑的目光看著我,似乎不解為何我死死盯著他看.

我想:你在做什麼?薩佛林小姐?你想殺死他嗎?

薩佛林喊道:"別吵!我需要集中精神!"她開始大口呼吸,發出夜鶯般嬌嫩的喘氣聲,手臂漸漸顫抖,似乎在與無形的敵人進行生死搏斗一般.

我心念一動,開始查探教授身上流露出的信息素.讓我驚訝的是,他沒有散發出任何腦電波.

除此之外,他一切體征都正常的要命——有心跳和呼吸,身上散發著清晰可聞的氣味兒,臉上出油,汗腺翕張,一切都和普通人毫無差別,但唯獨他的大腦似乎屏蔽了一切信息,連一絲念頭都不泄露出來.

有某種力量在保護著北辰教授,封閉了他的思想,讓旁人無法探知他的意識.

薩佛林慘叫一聲,教授額頭上的蛆蟲瞬間枯萎,分裂,死去.她懊惱極了,抱住我的手臂,淒慘的哭出聲來,仿佛失去了洋娃娃的小姑娘般楚楚可憐,令人痛愛.

教授見我一直不說話,態度反而緩和了下來,他說:"我的委托已經說得清清楚楚了,只要你能拍到兩人苟·且的照片,我就按約定付給你辛苦錢."他咳嗽一聲,抿了口飲料,長長歎氣,又說:"如果你覺得有什麼為難,可以盡管提出來.委托上的數目不過是初步的協商價格,如果你做的好,我還可以加一些額外的獎賞."

摯友先生告訴過我,北辰教授也算是出生豪門的公子哥兒,他繼承了一大筆遺產,衣食無缺,加上他學識淵博,受到許多女孩兒的主動追求.他曾經結過兩次婚,結果都因為他的感情糾葛而分手,誰是誰非已經難以辨別了,但從他對現任妻子的感情來看,他似乎並非**倜儻的紈绔之人.

我鼓足勇氣,問:"教授先生,在下尚有一絲疑惑,不知教授可否為在下解惑?"

他思索片刻,點了點頭.

"不知教授為何非要妻子與那男子的交·歡照片?也許教授不知,便算在下真的獲取這等照片,只怕也難以呈上法庭充當證物.此乃雞鳴狗盜之舉,恐怕不為俗世認同."

他摸索著口袋,似乎想翻出香煙,但卻在半途硬生生忍住,苦笑著說:"我戒了煙,是為了小竹她戒的.她不喜歡別人抽煙,沒法子,我就是這麼愛她."

他肯為那個女孩兒戒煙?我曾經聽說,當一個男人肯因為愛情而戒煙的時候,那他已經深陷在戀愛的瘋狂之中了.他成了愛情的癮·君子,足以在濃情蜜意中找到煙的替代品.

教授無奈的笑了一會兒,忽然恨恨的說:"所以我必須百分百確信!"他這句話說出口,同時一拳砸在桌上,發出轟隆的響聲.

他的動靜有些大,周圍的人紛紛抬頭張望,我低頭聳肩,遮遮掩掩,勸道:"輕點兒,輕點兒聲."


教授深呼吸幾口,用克制而急切的聲音說:"我....我至今仍然不相信小竹她**的事,雖然我看到她的聊天記錄,但我依舊覺得....那不過是兩人之間不雅的玩笑罷了.小竹她非常有修養,從小家教嚴格,就像孤高的竹子一樣令人敬仰.她喜歡看書,沒事兒總宅在家里,就算我平時帶她出席晚宴和舞會,她也矜持的有些拘謹,我覺得這一切不過是我疑神疑鬼的猜測罷了."

聽起來就像是籠中的鳥兒,家養的寵物一般,她失去了自由,僅僅為著討好主人而忍耐著天性.如果他說的沒錯,這位雙竹夫人不僅有些可憐,甚至還令人欽佩.沒有男性不渴望這樣的妻子,但這樣的美德對女孩而言,卻又算得上是悲哀的鐐銬.

我問:"她從來不出門?"

教授開始搓著雙手,歎道:"在我們結婚的前一年半時間里,她乖乖的呆在家里,讀書寫字,最多上網購物,幾乎不邁出家門.我由此放松下來,大約有幾個月沒有監督她....."

"教授先生曾經監視過她?"

他面露猶疑的神情,但依舊點頭回答:"沒錯,我深愛著她,深怕她背叛我,所以在最開始的幾個月,我聘請了私家偵探....."

我表示了理解.

他繼續說:"可在我無意間發現她的短信留言之後,從三個月前,我又開始監視她了.我發現她每周總有一兩天的時間——大致是在周四晚上——打扮一番,走出家門.她會來到一家酒吧,在酒吧中逗留到關門,在此期間,無論什麼人上前搭訕,她都會置之不理.她喝完酒,走出酒吧,不顧酒醉,開車返回我的豪宅,隨後趴在床上痛哭一場."

我想:聽情形似乎像是精神壓力過大的症狀,她需要排解心頭的郁悶,因而深夜外出,在酒吧中獨自飲酒,雖然身在人群之中,四周喧鬧不斷,但她依舊維持著自己的孤獨.她太過寂寞啦,如此下去,只怕會就此發瘋.

教授說:"我派人一連跟蹤了她三個月,並沒有發現異常.這讓我感到非常內疚,提議帶她出去旅游,但她卻毫不猶豫的拒絕了我.我請假在家,希望多陪陪她,安慰她的心,我為她買了許多奢侈品,希望她開心起來,但這一切都是徒勞的,她開始對我發脾氣,認為我請假在家是對她的不信任.我又提議陪她前往酒吧,但她卻大發雷霆,歇斯底里起來."

我想:你這下可露陷了吧,你知道她去酒吧的事,她自然知道你派人跟蹤她了.

教授說:"你知道了吧,偵探先生,我請你來,並不是為了找到罪證,我是想讓你證明她的清白無辜.如果可能的話,我甚至希望你能治愈她的憂郁症."他笑了起來,歎道,"但那顯然是不可能的."

我站了起來,說:"教授,請允許我這樣對你說:我無法保證我調查的結局如何,但我將盡最大的努力接近真相.我無法治愈絕望的靈魂,但我會試圖拯救尚有希望的心靈."

他呆了片刻,說:"你這人可真莫名其妙,一會兒說古文,一會兒又念詩."

我朝他鞠了一躬,快步走出了餐館,回到大街之上.

我想:薩佛林小姐,請問你之前意欲何為?

薩佛林裝出若無其事的模樣,她笑道:"沒什麼啦,我不過是在開玩笑罷了."


我想:恐怕並非如此,若在下所料不錯,你恐怕意圖操縱他的精神,對嗎?

薩佛林將小腦袋四處亂轉,干巴巴的說:"你在說什麼?我怎麼一句話都聽不懂?你又在胡思亂想啦,面具哥哥,我為什麼要催眠他?我根本不認識他."

她自有她的鬼主意,就像我有我的小秘密一樣,這位神秘的女孩兒,這位遠古的幽靈,這位孤獨的囚徒,這位可憐的游魂,我為什麼要拆穿她的*呢?如果可能的話,我多麼想將她攬在懷里,安慰她那顆古老而幼稚的心啊.

這樣想著,我沿著大街走了出去,穿過幾個街區,走入了地鐵.

————

北辰教授所說的酒吧位于尊意路的路旁,它的名字叫做尊來酒吧,從外觀上看,就像是美國西部的木屋酒吧一般獨具特色.酒吧內部裝飾豪華,五彩燈光穿梭流轉,嘈雜音樂無休無止,偶爾在酒吧前的水池會噴射出火光,令此地宛若地獄的入口般誘人.

這路段是富人居住的場所,不少有錢而賦閑的紈绔子弟會來此酒吧**作樂,當然也少不了那些暫住此地的外國人,更有許多心懷期盼的女孩兒,穿著大膽而暴露的衣著,扭動著纖腰,邁著金蓮步子,露出純潔的微笑,畫著嫵媚的妝容,擠破腦袋進入酒吧,試圖在這些有錢人中找到金錢的寄托.

我怯生生的挨近酒吧門口,門口高大的酒保瞪了我一眼,我慌忙扭過頭去,東張西望,遮掩心中的驚恐.

酒保說:"酒吧已經滿了,今天不能進來了."他有些淮遠口音,雖然遮掩的很好,但卻瞞不過我.

我用淮遠話說:"大哥,你讓我進去吧,我好不容易來下洋一趟,不見見世面,回去別人問起來,你可讓我怎麼回話呀?"

他一愣,用淮遠話說:"老鄉啊."

我並非淮遠的人,但正如我所說,我是各類語言的宗師,要我說上幾句,短時間內可以不露破綻.

我驚喜的叫道:"大哥,你也是淮遠人啊."

他面露猶豫之色,說:"小兄弟啊,這地方可不是你該來的,里面亂七八糟的,什麼壞人都有.聽你大哥的話,回去吧,別在這兒糟蹋錢."

我懇求道:"大哥,求你了,就讓我瞅一眼,進去瞅一眼,我保證不亂說話,只在旁邊看著,行不?"

他思索再三,就在這時,又有幾個年輕人想要闖進來,他將那些人攔住,也不再管我,我知道他已經默許了,便一溜煙的走入酒吧,走入了那個令人迷醉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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