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5章 錦衣晝行(上)

"現在西夏哀鴻遍野,若是能賣,子女都拿出來賣了."韓韞說道.

也就是這件事辦得比較順利.

不過能不能起到王巨所說的效果,韓韞比較懷疑.

其實王巨也派了游騎在西夏境內打探,知道一些西夏困苦的景象,並且在鹽州也能分析到,對于王巨用物資換牲畜皮毛,梁氏未必會反對的,說不定對西夏來說,還會產生一些幫助作用.但這一戰過後,西夏同樣損失了大量戰馬,因此梁氏禁令百姓用馬去鹽州交換.然而屢禁不止,有的部族因為窮蹙,看到馬價高,不顧殺頭危險,還是偷偷地牽來良駒來鹽州,與官兵交換物資.這也說明了西夏百姓的窮蹙.

因此王巨淡淡說了一句:"那就好."

"子安,為何放棄蝦蟆寨?"

王巨讓韓韞從長安趕到前線,有兩個用意,這一戰打得西夏很慘,因此借此機會,可以低價囤積大量賀蘭石.

宋朝五大名硯,端硯,徽硯,洮硯,紅絲硯,澄泥硯.除了這五大名硯外,還有一些硯石同樣有名氣,包括用賀蘭石所做的賀蘭硯.

不過物以稀為貴,因為賀蘭石產量在宋朝有點高,盡管它是"外番貨",所以一直不貴.

但郁金香是"稀物"嗎?況且西夏經濟又是如此的薄弱.

當然,想想操作成功,仍有很多困難的,這得一步步來.

其次就是讓韓韞借助私酒構成的情報網,看能不能打探一些有用的情報.至少這些內部情報.能對游騎打探來的情報.進行很好的補充作用.

韓韞確實打聽到了一些情報,還聽到一條消息,為了振奮民心,梁氏宣稱,仁多零丁于蝦蟆嶺大敗宋軍,奪回了這個要寨.

這條消息讓韓韞嚇了一跳,難道西夏對宋軍展開了反攻,那可不是一條好消息.畢竟許多官兵陸續撤回去,現在慶州兵力並不多了.

回來後才知道西夏在造謠.

但還是讓他感到不解.

王巨說道:"其實真相是國庫漸空,不能再打下去."

"唉,"韓韞微微歎口氣.

"現在我也向西夏透露了,我只侵占眼下這段橫山,不過這段橫山至少表面上看,不能直接威脅靈武大道,想要威脅鹽州,也要經過囊駝口等關卡.只要我將軍隊撤出,西夏陸續將這些關卡重新修葺.派軍駐守,雖然我朝占據了一段橫山.但威脅沒有那麼大.再加上他們現在十分害怕失敗,使者又去了京城,我朝也必會同意西夏的請和,以及國內反對聲音,經濟民生等等問題,西夏便不敢出兵了.但若是占據蝦蟆寨,那是真正威脅到靈武大道,同樣也威脅到了鹽州,甚至與渭州官兵聯手,又能威脅到兜嶺與蕭川地區.逼得太急,西夏就派兵搶奪,那弄不好,就成了畫蛇添足之舉,為一個寨子不值."

"原來如此."

不過王巨有時也感到惘然,總之,這個計劃是他與章楶共同商議的,以穩妥為主.

穩妥了,效率也就下降了.


如果換成王韶在此,他會怎麼做?

兩人又說了一會話,黃驊將韓韞拉下去吃酒.

王巨則是在沉思,過了一會,他又下了一令,中止了金湯城與順甯寨兩個交鹽地點,而是轉到了剛剛築起來的懷威堡.

這個堡在金湯城西邊七十多里處,位于北洛水上游,也是頂在最前線的新堡砦之一.

然後又寫了一封信給趙卨,畢竟這個懷威堡是屬于慶州管轄了,以防趙卨產生誤會,他既然敢與韓絳撕逼,一定也是一個麻煩人物,得解釋一下.

雖然轉到了懷威堡,不過這里的私鹽所得,仍屬于鄜延路官兵的獎勵,所用百姓依然是用延州與保安軍的百姓擔負運輸任務.

其實王巨這樣做,還用一個用意……

章楶從定邊城來到鹽州.

"子安,你那兩條露布不妥啊,"兩人關系不錯,章楶也不客氣,直接說道.

"質夫兄,我那兩條露布優惠的是四等以下的善戶,孝子,烈士,女戶,鰥寡與五等以下戶,但你認為不久後,環慶還有多少五等戶?"

現在兩州軍的百姓都瘋掉了,特別是漢人,幾乎是披星戴月地運鹽,倒是蕃人稍稍懶散一點,不過蕃人攤派的是兵役,與稅賦以及青苗免役法的攤派皆無關,甚至他們都在不戶冊上.就象現在的環州,戶冊上只有五六千戶,但實際蕃戶就有近兩萬戶了.不過究竟多少戶,恐怕沒有那一任官員都能弄明白.

這次搶錢過後還沒有結束.

暫時是青鹽運到幾個堡砦,放入倉儲,王巨也不阻止商賈馬上將青鹽運回去,但在這個高價運費下,商賈能雇到多少民夫?

不過這次搶鹽結束,漸漸勞力就出來了,那時候諸商賈會陸續將鹽從各堡砦運回去,但王巨承諾替他們保管,到時候如數交鹽,不會收任何費用,也禁止任何將士勒索,所以這些商賈不會那麼焦急,因此給的運費仍然很低,以便獲取最大的利潤.

但總要給一些運費,否則那個百姓願意替他們運輸?雖然可能很低,但勝在數量龐大,這還會讓一些貧窮的百姓,得到進一步的回報.

因此未來,兩州軍真正的五等戶不會有很多了.五等戶不多,那麼對攤派的影響就不會太大.

"青苗法還好一點,但免役法到來,還會有影響."章楶說道.免役法攤派的數額更龐大,沒有比較就算了,有了比較,諸豪強們依然還會有怨懟.

"我也想過,別無他策.只能在寬剩錢上想辦法.先拿出朝廷的寬剩錢數額出來給大伙看.然後上書朝廷,以環慶路因為戰爭,造成大量傷亡,請求朝廷暫時免去這個寬剩錢.只要免去這個寬剩錢,諸豪強們實際攤派的錢帛並不會增加多少,怨懟也就消失了."

"朝廷會不會同意?"

"會不會同意,有你我在慶州,何必害怕?不同意到時候也有辦法讓他們同意."

大不了在邊境弄出一點事出來.又要開打了,看看王安石還想不想要這個寬剩錢.


章楶不由地苦笑了一下,說:"終非是長久之計."

"拖一天是一天吧,說不定我們離開慶州,馬上新知州就將這兩道露布廢除了呢."王巨無奈說道.

"不知道朝廷什麼時候經濟才能好轉?"章楶歎息道.

免役錢還好一點,這個寬剩錢豈不是惡心人嗎?

王巨也無語,就是好轉了,這個寬剩錢也少不了,並且以後還弄出一個更腦殘的手實法.正是因為這個手實法,盡管呂惠卿一直對王巨不錯.王巨卻始終與呂惠卿若即若離.但真是呂惠卿的錯?

"對了,從兄寫了一封信給我.你看看."

也就是章惇寫給章楶的家信,但這封信不是家信,信中講了很多關系慶州的國政.

首先章惇寫了關于慶州之戰前後朝廷大臣的動向,這個就讓章楶略有點失望了,因為替王巨說好話最多的非是王安石,而是王珪與呂惠卿.

雖然王巨非是王安石派系的大臣,但總而言之,是偏向改革派的臣子,而且這一戰打勝了,對于鞏固王安石的相位與變法,皆產生了極大的幫助作用.

"質夫兄,介甫公心性高潔,所以呢……你也不用太失望."王巨安慰了一句,然後繼續往下看.

章惇接下來所寫的,乃是朝廷正在為如何替將士論功請賞發生了嚴重爭執,趙頊的獎賞被文彥博否決,理由是太重,恐日後邊境大臣將士紛紛佼仿,邊境不甯,戰爭無休止之日.究竟趙頊獎賞了什麼,讓文彥博如此激動,章惇也不大清楚,畢竟他現在還算不上重臣.

這個章楶並不氣憤,文彥博是反戰派系,反對朝廷重賞,情有可願.

接下來才是章楶真正生氣的.

戰爭結束了,王巨在搶鹽,現在朝廷也知道了,這屬于戰利品,即便文彥博也不好反駁,頂多說了幾句,鹽能征鹽稅嗎?

可它是搶來的鹽,非是榷鹽,王巨這樣做也不能算是違背朝廷制度,文彥博無可奈何.

但這是一筆不菲的收入,而且新的問題來了.

這一戰打後,陝西儲糧消耗一空,甚至還要從後方調運一些糧草支援.

然而青苗法是與糧貸掛鉤的,儲糧沒有了,如何發放青苗貸.

因此王安石在計算慶州一戰的消耗,以及調運到慶州的糧草數額,打算將王巨請求的糧草數額進行部分克扣.

章惇不在前線,也不是很清楚前線的情況,不過隱約感到會給慶州帶來麻煩,這才寫了一封家信,實際用快馬送給了章楶.

但這個能克扣嗎?

戰前為了堅壁清野,甚至將一部分來不及轉移到諸堡砦的糧草焚燒一空,然後將百姓往後方轉移.


當時因為諸村寨將糧草轉移到諸堡砦,因此三軍不缺少糧草.

不過戰後百姓回來了,這些糧草是承諾過,要償還給百姓的.況且現在還有一些駐軍,以及那麼多戰俘在勞動,他們要吃要喝,一克扣,豈不要出現大麻煩?

所以章楶在定邊城接到此信後,立即趕到鹽州.

"子安,青苗法當真是以鄉村為主,以糧貸為主?"

它的實質是斂財之法,那可能是鄉村為主,以糧貸為主,這只是好聽的說法,實際是以錢貸為主,城郭戶為主,為何說以城郭戶為主,因為一等二等戶多在城郭之中,豈不是以城郭戶為主?

不過這次戰爭將陝西儲糧消耗一空,確實也給青苗法斂財帶來了一些麻煩,但問題不在于此……而在于不站隊,中立派,馬上就成了爹不痛,娘不愛的孩子!

王巨想了想說道:"質夫兄,這樣,再下一道露布,青苗貸糧價不變,余下米價每斗漲十五文,豆麥漲十文,粟漲五文."

"妙!"

漲的這個糧價乃是指常平倉向城郭戶百姓銷售的價格.

其實有的商賈已經隱約感到此戰過後,糧食有些緊張,只要常平倉一漲,馬上所有糧價一起漲上來.

這有兩個用意,這一漲,實際將青苗貸的二分利抹掉了,青苗貸甚至不用動援,只要以糧食形式發放下去的,馬上就會認領一空.

其次是學習王安石在鄞縣的做法.慶曆七年,江南兩浙地區受到大災,米價迅速從每石四百文漲到一千五百文,朝廷為了控制糧價上漲,下出詔令,每石米價不得超過五百文.然而在鄞縣做知縣的王安石做了一件另類的事,發布露布允許米價上漲,于是迅速漲到三千文.一時間民怨沸騰,罵聲不絕.

結果東南糧商聽聞鄞縣米價高,一起將糧食販運到鄞縣,于是糧食越積壓越多,再加上王安石做了一些手腳,能運進來但運不回去了,只好降價銷售.

最後周邊米價一度漲到了五千米,鄞縣境內糧食卻十分充足,百姓也因此可以安定生活.

王巨非是讓糧價漲到那種地步.

這是因為實際陝西路不缺糧食,頂多缺少放青苗貸的貸糧.

現在大多數青鹽是儲存在各堡砦,不過有的少量商賈從後方帶來民夫,陸續地將青鹽運回去.他們去的時候是重車,來的時候多是空車.

然而糧價上漲了十文,足以能支付民夫的運費了,必有一部分商賈從後方將糧食順帶著運到慶州.

而且這批青鹽數量很是龐大,得運很久,那麼從後方順帶著運過來的糧食數量也不會少,也就解決了慶州糧草不足的問題.

但這還是無奈之舉,王巨又想了想,說道:"項羽攻占咸陽後,有人勸他定都,但他因為思念家鄉,急于東歸,並說富貴不歸故鄉,如衣錦夜行,誰知之者.因此韓公以為自己有大功于大宋,在家鄉建宅,取名為錦晝堂.那麼三軍有大功于大宋,豈不也能衣錦還鄉,榮歸故里?"(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