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冰冷密室與博士們 第十二章 匪夷所思的手法

1

犀川創平在西之園萌繪家豪華的房間里,像只駱駝一樣打了個大哈欠.他坐在位于22層的客廳(像這樣豪華的房間稱之為客廳也許並不相稱)里柔軟舒適的沙發上,感覺有些昏昏欲睡,地毯非常柔軟厚實甚至讓人覺得可以在上面游泳.

犀川的旁邊———萌繪的狗睡得正酣,只見它肚子朝上地躺在那里,只能看見細長的鼻子,身體其他部分由于被濃密的毛所覆蓋以致看不清體型.四腳朝天地熟睡的時候,看上去就像一只死了的鼯鼠,估計沒人會注意到這是只狗.萌繪管它叫Toma,用漢字寫是"西之園都馬",門口掛著的名牌上寫著,這只狗的身價可能比犀川還值錢呢.

幾個人聚集在這豪華寬廣的客廳里,當然除了都馬以外沒有人在睡覺.大家都微傾著頭,張嘴成"一"字形嘰嘰喳喳地和身邊的人不知說著些什麼.像今天晚上這樣不可思議的聚會,這個房間確實很合適,倒也是,估計無論什麼樣的聚會,都不會有比這個房間更合適的地方了吧.從窗戶向外望去,曾盡情肆虐的台風已經緩和下來,下面這個廣闊的城市又重新被平靜的夜幕所籠罩.

警察局方面來了西之園本部長和另一個戴著眼鏡的刑警,那個刑警看上去和犀川差不多大的年紀.他們在把市之瀨里佳送往醫院,並在其後的工作也告一段落後就趕過來了.西之園本部長和那個刑警正在把他們的西服上衣脫下來.

喜多副教授是接到萌繪的電話後從研究室開車過來的.喜多穿著一件淡綠色襯衫打著條細細的領帶,手中正搖晃著裝著威士忌的玻璃杯.當時正留在研究室里學習的三個研究生,荒井,下柳和船見真智子也被喜多副教授一起帶過來了.荒井穿著件短袖敞領襯衫和短褲,下柳還是老樣子,穿著寬松的運動衫和一條肥肥大大的褲子.船見真智子很少見地穿了一條斜紋棉料裙子,幾個學生都被萌繪家豪華的房子驚呆了,有些合不上嘴.

犀川坐在離門口較近的靠窗的沙發上,他穿著白襯衫藍牛仔褲.好幾天來一直都是這副行頭.萌繪在稍微遠一點的窗邊站著,穿著深色夏天薄衫和一條瘦瘦的牛仔褲.直到剛才,取訪野還一身吊帶褲蝴蝶結的打扮,不停地穿梭于房間的各處,為這群不速之客們倒飲料,現在不知到哪里去了.

"不可能是那個小姑娘做的吧."戴眼鏡的刑警小聲嘟噥著.

"市之瀨現在情況怎麼樣了?"喜多副教授走近刑警問.

"現在還沒脫離危險,昏迷不醒."刑警回答說,然後他小聲對坐在旁邊的西之園本部長說,"西之園警官,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連逮捕令還沒發呢,什麼事都還沒解決呢,這時候為什麼到這兒?……"

西之園本部長聳了聳肩.

"教授您知道嗎?"本部長問喜多副教授.

"嗯,這件事嘛,就全權委托給犀川副教授吧."喜多搖了下玻璃杯說道,"喂,請大家靜一下,"喜多笑著一張酒染紅似的臉,略顯誇張地開口說道,"大家不是要聽犀川副教授怎麼說嗎?那就快點開始吧,可能他現在也正愁怎麼打斷大家才好呢.請吧,犀川副教授."

大家都看向犀川,犀川略感吃驚而稍微坐正了一點.

"那個……大家要我說什麼呢?"犀川低聲問道.他坐在那兒沒動,手里還是拿著裝著可樂的杯子,今天他一直喝的都是可樂.

"教授說市之瀨里佳是這個殺人案件的凶手,"西之園本部長說道,"能請您說一下她是如何實施殺人的嗎?"

"怎麼?"犀川略顯意外地說,"大家還沒明白嗎?"

"嗯,"西之園本部長故意咳嗽了一下,"在座各位還並不是全都明白,而且我們對于教授究竟是如何做出這一判斷的過程也很感興趣."

"教授,"下柳像上課時候那樣舉起手說道,"我是完全不明白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噢,是這樣啊……"犀川稍點了下頭,"我原以為既然謎底已經揭穿,大家都應該已經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呢,今天晚上不是為慶祝這件事解決完畢而舉行的聚會啊,真是不好意思,我誤會了呢."

誰也沒說話.

"既然這樣,我就簡單地說一下好了."犀川說道.

"不,請您詳詳細細地進行說明.我們有足夠的時間……"刑警打開記錄簿開始准備記筆記.明明都半夜11點了,竟然還說有足夠的時間,真是沒辦法啊,犀川心里想.

萌繪在窗邊向窗外望著,但是從玻璃上映出的她臉上的表情來看,可以知道她對這種情況感到很有興趣.究竟有什麼感到有趣的呢?犀川無法理解,但是萌繪卻好像一副強忍笑意的樣子.

(真是糟糕呢,早知道回去睡覺好了.)犀川有些後悔地想.

"首先,"犀川一副好像准備開始長篇講義的樣子,他最初想到的只有這個詞.

"請大家回想一下,在一個月前,也就是案發當日的情況,即丹羽和服部被殺的那天."

犀川說完這句話後才意識到即使他不說大家也一定正在回想那天的事呢,語言這東西,總是要說許多沒用的話.

"誰都可以感覺到的是,這起殺人事件是有計劃實施的.那天,這兩個人的被殺是凶手計劃好的.然而,當天發生了三件不在凶手預計之內的事,是什麼呢?"

大家都沒想到犀川在最開始就拋出問題,都隨之趕緊運轉頭腦思考.這正是犀川講課的方式.

"不在凶手預計之內的事情?"刑警重複了一下.像這樣重複問題正說明他基本上沒在思考問題答案.

"對于我們會去極地研參觀見習的事凶手應該是知道的吧."萌繪在窗邊說道.她看著犀川的臉,從她的表情上看,她似乎知道犀川要說什麼.犀川想,她可能是為了使這次的解說更有意思而故意這樣說的.

"我和西之園被喜多副教授叫去極地研參觀見習的事,也許確實有點不好預料,但也並非是不可預見的,畢竟我們並不是突然到訪,事務處的人也知道我們要去的事,我所說的不在凶手預計之內的事是指別的事,沒有人知道嗎?"

"卷門壞了的事,在那天上午的時候,應該算一件."萌繪見沒人回答就稍微舉了下手答道.

"不錯."犀川淡然肯定道.隨後一陣沉默,再沒有其他發言.

"還有一件是……"犀川自己開始說道,"在大家四處尋找不見了的丹羽和服部時,西之園問是否有准備室的鑰匙."

"對啊,還真是,突然想到,"喜多興致勃勃地說,"要不是她問一句,還不會打開准備室的門呢,這樣的話,就會晚很多才能發現尸體了."

感覺喜多也在努力使犀川的解說變得更生動有趣.

"那是因為犀川副教授推了一下那個房間的門,"萌繪補充道,"發現門鎖著的其實是犀川副教授."

(也不用兩個人來給我做托兒吧.)犀川在心里皺了個鬼臉.

"最後一點就是丹羽的車停在了鈴村車子的前邊."犀川自己回答了自己的問題,"如果那時西之園沒有提出鑰匙的事……又或者,鈴村的車很順利地就從停車場取出來的話……就像剛才喜多副教授所說的發現尸體的時間將後移,假設我們更晚一些才打開准備室的門進而發現尸體,而卷門又沒有壞的話,又將會如何呢?"

"是啊,會怎麼樣呢?"西之園本部長邊想邊問道.

"警衛下班回家時間是12點,雖說正門是關著的,但也可能有人從這兒進出.這樣的話,自然而然地就會推斷凶手是從電動卷門處逃走的.也只會出現這麼一個推斷.這樣在研究所內的人就不會被懷疑.畢竟,大家一直都在一起喝酒,每個人都有不在場證明.那麼,凶手就一定是外面的人了.這便是凶手最初的計劃."犀川稍微停頓了一下,"也就是說,原本設定的劇本是慶祝會開得再晚一點,過了12點以後大家都還留在實驗室里,隨後再發現尸體."

"但是,怎麼可能那麼准確無誤地控制大家的行動呢?"手里拿著記錄簿的戴眼鏡的刑警問道.

"就是這個問題,問得好!關鍵就在于要控制其他人的行動."犀川指出,"這在整個殺人計劃中是至關重要的一環.無論是為以後制造不在場證明,還是最後將案發現場設計成一個密室這一精巧複雜的作案手法,都要建立在對其他人行為的控制上.那麼當時又是誰負責看表來把握大家的行動時間並作出指示的呢,那時的負責人是誰呢?"

"是木熊教授和市之瀨."喜多接道,他好像開會時的秘書一樣直接而明顯地支持犀川的演講.但是,其他人似乎沒有意識到這一情況,大家都宛如認真聽講的好學生,看看犀川再看看喜多,靜靜地聽著課,在這樣安靜的教室,面對這樣專心致志聽講的學生,犀川不禁有些感動.

"沒錯,就是木熊教授和市之瀨,包攬了負責整個實驗進程控制的工作.這就是關鍵所在.當西之園詢問准備室的門鑰匙在哪兒的時候,木熊教授並沒有馬上回答,他不想打開那個房間,即尸體所在的准備室.但是,並不知道卷門已經壞了的木熊教授想,即使現在打開門,大家也會推斷凶手是在警衛沒看見的情況下從那個卷門逃走的.況且那時,如果拒絕開門是很不合理的,木熊教授在無奈之下只好打開了准備室的門."

"然而,雖說如果凶手打開卷門而未被警衛發現的話有點不合常理,但是這時木熊教授的判斷可以說是正確的.之後,發現木熊教授死的時候也是同樣的狀況,警察不就認為凶犯是躲過警衛的耳目而從卷門逃走的嗎?也就是說,木熊教授對于警衛老頭兒的證言有可能不被采信這一判斷是正確的."

"這麼說凶手是木熊教授了?"西之園本部長忍不住提問道,"不是說是市之瀨里佳嗎?"

"當然,光是憑市之瀨一個人是不可能完成這個殺人計劃的."犀川答道,"我不認為體形嬌小的市之瀨有可能殺死身材高大的丹羽,殺害丹羽的是木熊教授,這點現在講好像有點早了."

房間里越來越靜,好一陣子誰都沒有動,都馬睜開眼睛跑到房間角落里繼續睡去了.似乎只有它對現在的問題毫不關心.


"那麼,殺害服部珠子的是誰呢?"刑警打破沉默問道.

"殺害服部的是市之瀨."犀川表情未變地答道,"也就是說,要怎麼說好呢,……嗯……沒有其他的做法.不,這樣說也不對……更准確地說是在很多可能的方法中,這是最安全的."

2

"首先,我們把准備室和搬運室組成的封閉空間稱為密室A."犀川站起來說道.在上早上第一節課時,低血壓的他也是說著說著越說越來勁的.漸漸地犀川也講得來了精神了.

"這個密室A里,最開始一個人也沒有.要說最開始就有誰藏在里面是不符合事實的,而且也是非常危險的做法,事實上,我和西之園在實驗開始之前還曾經參觀過這兩間屋子.進入正題,最開始,在七點鍾左右,丹羽穿著防寒服曾經進入密室A待了十分鍾左右.隨後在七點半左右,這次是服部穿著防寒服同樣進去待了十分鍾左右.兩個人都是穿著防寒服出來的,之後在實驗室里做了二十分鍾左右的實驗,之後行蹤不明.最後,被發現死于密室A中."

"確實兩人是在密室A中被殺的.如果假設,尸體是被搬運到那里的話,那麼凶手……嗯,我們先稱這個凶手為X……那麼X是如何從密室A中逃脫出來的呢?這才是問題的核心.所以,我們將問題從後面這個問題開始展開思考.都聽清楚了嗎?命題是:密室A中最後一個生存者是如何從密室中逃脫出來的?卷門是壞的動不了,緊急出口和位于實驗室這邊的門也是鎖著的."

"那種事……現在要說……誰會知道當時?……"刑警剛要說些什麼,西之園本部長看了他一眼阻止了他.

"密室A有兩個出口,"犀川的視線沒有看任何人,"除去卷門以外,只有兩個地方可能出去.其中,緊急出口是不能在外面打開或者鎖上的.如果是從這個出口出來,就不可能再把門鎖上,因此,就只剩下一個可能,即X是從實驗室那邊的門出來,再將門鎖上的,除此以外沒有別的可能了.也就是說,這就是真實發生過的事實……首先,要建立任何假設都要以承認這一事實為前提,可以稱之為最為重要的已知條件."

說到這兒,犀川點了根煙.

"就是從那個門出來的,這怎麼可能……"荒川小聲地說道.

"確實,雖然沒見過有人接近過那個門,錄像帶上也沒有任何顯示."喜多興致勃勃地補充道.

"誰都沒見到X從那個門出來,……確實是這樣,然而……"犀川緩緩吐出一口煙圈繼續說道,"然而,事實上確實是有人從那個門出來過的,而且還是兩個,一個是丹羽,另一個是服部.大家都看見丹羽和服部穿著防寒服從那里出來了吧?"

只見有幾個人點了點頭,不知何時,老人取訪野站在了房間的一角.

"但是應該沒有人是一直盯著那個出口的吧.准備室門口那邊不是很亮,實驗室的照明是在走廊下方那邊,也就是遠離准備室這邊會比較亮……"犀川又吐出一口煙,"然而,大家都親眼所見,穿著防寒服的丹羽和服部珠子,兩個人都是從那個門出來的,並直接繼續做實驗了.這我也是親眼看見的."

"然而,如果是丹羽出來時把門鎖上了的話,其後服部就沒法進去了.因此……鎖門的一定是服部珠子,很簡單的排除法.這是有人從密室A出來的最後時間……也就是說,此時所有的殺人過程都已經結束.根據剛才所說的所有假設前提的已知條件,將那扇門鎖上的……就是凶手X."

"但是,這個說法有一個前後矛盾的地方,服部珠子被發現被殺于密室A中,既然已經被殺就不可能再從那個門出來並將門鎖上.于是,就可以得出這個結論,即穿著防寒服出來的是裝成服部珠子的凶手X,並不是真的服部珠子."

"那……這麼說,難道是市之瀨老師?"船見真智子用沙啞的聲音問道.

"正是,市之瀨在殺害服部珠子以後,穿著防寒服從准備室里出來鎖上門,並繼續進行實驗.也許難度較高的更換閥門的操作也是市之瀨做的.如果市之瀨的話,一定是沒問題的.她是穿著防寒服,戴著手套,從准備室的門出來的時候事先在開著的門的鑰匙眼里插好鑰匙,隨後在出來的時候,用自己的身體擋住,非常巧妙地將門鎖上,由于戴著手套所以鑰匙串上沒有留下指紋."

"至于……以上所說的假扮被害人這一奇異假設,最初是由西之園想到的,可能偵探小說看多了."

感到大家的目光因此集中到自己身上,萌繪略微不高興地撅起小嘴來.

"天啊……我越來越糊塗了."船見真智子抱著頭說,"市之瀨老師和木熊教授不是在房間里待著的嗎?"

"不錯,木熊教授和市之瀨兩個人待在教授室里.偶爾,市之瀨和木熊兩個人還一起在大家面前出現過.來,大家再將當時的情況回想一下,整理一下,其實是非常簡單的一件事情."犀川將煙灰彈在煙灰缸里繼續說道.

"穿著服部珠子防寒服的X是最後從密室A出來的,因此就是凶手.只有這個X才能將那個門鎖上.這個人在實驗過程中與誰都沒有過接觸,一直是自己一個人在實驗室里做實驗.然後直接從實驗室里出來再向走廊的方向走去.這時,橫岸和中森在事務室,市之瀨在木熊教授的房間里.而只有這兩個房間有准備室的鑰匙.這樣說來,這個X就是市之瀨的可能性非常高,也就是說,她並不在教授室里,而是後來返回到教授室將鑰匙放回到原處的.這就是將X和市之瀨聯系起來的原因."

"接下來,我們只要將時間往上推來考慮就行了.那麼,下一個命題是……最開始,市之瀨是怎麼進到密室A里去的呢?"

看著一臉不解的學生們和刑警,犀川繼續說道.

"服部穿著防寒服從研究生室出來是下柳等三個研究生親眼所見的.而且,在她進入實驗室的時候,市之瀨在大家面前出現過還給服部下了指示.也就是說,穿著防寒服從實驗室里出來的確實是服部珠子而不是市之瀨."

犀川講到這兒,稍微走動了起來,在上課的時候他也總是邊走邊講的.

"下面,我們再從整體上重新全面總結一下已推知的條件.據我們所看到的,進入密室A的有兩個人,出來的也是兩個人.但是,事實上,有兩個人死在了密室里……據此可以判斷,至少有四人曾經進入了密室A.四人進,兩人出.但是我們並沒有看見有四個人進入了密室A.從實驗室這邊的門進去的只有穿著防寒服的兩個人,這意味著,還有兩個人是從緊急出口進去的.然而,這兩個人是不可能自己打開緊急出口的門進去的,因為緊急出口的門是無法從外面打開的.也就是說,是密室A里面的人將門打開的."

"于是,在最初得出市之瀨是最後鎖上准備室門這一結論的時候,我進行了下面的假設……"

"服部珠子在進入密室A時,將緊急出口的門打開,讓市之瀨和丹羽健二郎進去.我們沒看到的兩個人就是這樣進入密室A的.這樣算來,雖說把丹羽算了兩次,但和四人進,兩人出的計算是一致的,即總共四人."

"丹羽剛做完實驗後,穿著防寒服出現在大家面前,然後脫掉防寒服從廁所窗戶出去繞到緊急出口處.市之瀨也從教授室的窗戶出來,開門將兩個人從緊急出口那個門放進去的正是那時在密室A里面的服部珠子.如果不是服部開門,則誰也無法從緊急出口進入.這樣密室A里合計共有三人,服部,市之瀨和丹羽."

"在這個假設中……必定是市之瀨殺了服部和丹羽兩個人,而且,殺人後市之瀨又穿著服部的防寒服進到了實驗室.這樣的情節有些說不通,時間上不允許,而且,殺人者和被害者的比例是一對二,更何況,被害者中還有一個人是體格強壯的高大男人,身材嬌小的市之瀨有可能完成這樣的殺人計劃嗎?在數學運算上也許存在可能,但是從常識判斷這絕非一個安全的計劃."

犀川到這兒停了一下,回頭看了一眼,大家都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這麼說來,是否是有人協助她了呢?……有可能服部開門放進去的不是兩個人,而是三個人.市之瀨帶著一個共犯y和丹羽一起進去的.三個人進去的話,密室A里合計就有四個人.這樣,殺人者和被害者的比例就成為二對二.殺人以後,共犯y從緊急出口出去了.五人進三人出,這也符合計算.緊急出口的門是在y出去以後,市之瀨在里面關上的,這樣的方法也並非不可行."

"但是,共犯不是木熊教授嗎?"刑警翻著記錄簿說道,"教授當時不是和犀川先生您在一起的嗎?雖說曾去過一次荒井和船見的計測室."

"不錯,在市之瀨假扮服部做實驗期間,把其實並不在教授室里的市之瀨假裝成一直在教授室里的正是木熊教授.從這點可以看出木熊教授是市之瀨犯罪的幫手.不僅如此,木熊教授以伺服器不調為由而去計測室可能也是為給市之瀨殺害服部珠子爭取時間.難度較高的閥門更換操作這時中斷了,或許就是在這一瞬間,服部被市之瀨殺死了."

"木熊教授在更換閥門的時候一副萬分擔心的樣子,我對那時他的表情印象很深,一直記在心上.因為木熊教授知道此時市之瀨正在准備室中殺害服部珠子,他不是擔心更換閥門的問題,而是擔心殺人現場那邊.再加上,這時,喜多回到了房間,說是要往國外發郵件……木熊看到走廊那邊喜多過來的身影,更加提心吊膽,因為原本應該在教授室里的市之瀨並不在那里,萬一喜多順便到教授室看一眼的話就完了."

"這樣說的話,木熊教授還是有不在場的證明嘍?"刑警說,"那麼教授您剛才所說的共犯y又是誰呢?"

"先別著急,耐心等一下."犀川略微攤開一只手向刑警示意了一下,"在同一地方要殺害一男一女兩個人,殺人時間僅為十分鍾,而且,其間還要進行閥門更換,用無線電指示行動.我不認為市之瀨一個人做得到.因此,是否是有共犯呢?自然向著這個方向考慮.木熊教授最起碼對市之瀨的殺人計劃是知情的.因為市之瀨應該是從教授室的窗戶出來的,而且木熊教授又為她做不在場證明,那麼,除了木熊教授以外是否還需要另一個共犯呢?"

"可是另一個共犯y從何而來?再者,即使密室A中的謀殺是二對二進行的,同時殺害兩個人的話又會是什麼情形呢?一個人看到另一個人被殺的話,一定會尖叫出聲吧."

荒井和船見真智子並排坐在沙發上聽著犀川說話.犀川走到窗邊望著窗外的景色,一會兒又走回來拿起了自己放在桌子上的杯子.

"話又說回來,究竟為什麼要在不同的房間里殺害丹羽和服部呢?"

犀川喝了一口可樂繼續說道.

"關于這一點並不是我想到的,而是喜多的想法……他認為凶手可能並不是同時殺死兩個人的,而是為使一個被害人的尸體不被另一被害人看見而選擇在里面的房間將其殺害."

喜多聽到這兒笑了一下.

"這可真是個了不起的假設.我們把這個假設套用在剛才的故事情節上,服部珠子進入准備室的時候,在她沒看見的地方,即里面的搬運室躺著丹羽健二郎的尸體.即丹羽是先被殺的,因為丹羽的尸體是在里面的房間被發現的,他那時已經被殺並倒在了里面的房間里.而不知道這一切的服部珠子進入了准備室,打開緊急出口的門讓市之瀨進來.如果她發現了尸體的話,一定會馬上從實驗室里飛奔而出的.在這種情況下,即使沒有共犯y的幫助,市之瀨一個人也能夠完成殺人計劃."

"可是,丹羽已經死在里面的房間這一情況,與我們剛才所作的假設,即從緊急出口進入了兩人或三人,且其中一人是丹羽這一假設存在著明顯的矛盾.如果說是服部打開門讓丹羽進去的話,那麼丹羽就不可能先被殺死."

"無論怎麼做,在短短十分鍾之內,要將丹羽誘到里面的搬運室並殺死,然後馬上再將服部殺死.而且,還得換上防寒服,進行更換閥門的操作,即使是有共犯幫助,這些又豈是可以辦得到的?這樣的殺人計劃安全嗎?"

犀川點燃了香煙.

"丹羽從廁所出來後,經過里院來到緊急出口,這也有點讓人無法理解.就在事務室的窗外走過,很可能被人看見.如果故意藏起來倒是沒有問題……可他又不是去殺人為什麼要藏起來呢?又為什麼要從窗戶出來呢?"喜多中途補充道.

"不錯……還有從緊急出口那兒一次進入幾個人也有點……究竟為什麼要那麼做也的確讓人無法理解."犀川再度說道,"不是殺人者的丹羽偷偷摸摸地從窗戶出去不合常理,而且從凶手的殺人計劃來看,這麼做也增加了危險性.真會是這樣危險的計劃嗎?"


"犀川副教授,拜托您不要再說這種自相矛盾的假設了,就沒有論證好了的假設嗎?"刑警急不可耐地說.

"正是如此,我現在所解說的正是如何推導出您所要的那個假設的過程."犀川笑著答道,"您剛才不是說我們有充足的時間嗎?"

"啊,話是這麼說……"刑警撓了撓頭,他可能想不到會變成這麼長的解說.他好像不知道當你請教一位大學教授關于某問題的見解的時候,必然是這樣的結果.

"因此……"犀川說得更加不緊不慢起來,"我考慮出一個新的假設.即市之瀨只殺了服部珠子,服部珠子開門放進來的只有市之瀨一個人.而這個人將她殺死了.這樣的話,過程簡單而且時間也來得及.共犯木熊教授在大家面前為市之瀨掩護以制造不在場證明,並控制時間.這樣就可以稱之為一個安全的計劃了.那麼……是否是以同樣的手法來殺害丹羽的呢?……完全的如法炮制……"

"也就是木熊對丹羽所做的?"喜多說道,時間恰到好處.

"正是如此,"犀川點頭說道,"看似複雜實則極為簡單.而且,木熊在時間上也有可能……丹羽進入准備室時,木熊從自己的房間的窗戶出來走向緊急出口,丹羽將門打開讓木熊進去,教授在搬運室將丹羽殺害,然後,穿著丹羽的防寒服走進實驗室.在實驗室做實驗的不是丹羽而是木熊教授.就像服部和市之瀨體態相近,丹羽和木熊體形也十分相似.也就是說,其實是將一個非常簡單的手法重複運用了兩次."

"用這種簡單易行的作案手法,誰也不必經過大門處,或者從廁所窗戶出來什麼的.也自然就沒有必要躲避警衛的視線,從事務室的窗戶也看不見.木熊從自己的房間的窗戶出去來到緊急出口,只需一個人走一段很短距離的路.其後不久,這次輪到市之瀨重複走這條完全相同的路線.看似複雜其實非常簡單易行,兩個犯罪人一個出現在大家看得到的地方,另一個就能裝作好像一直在房間里的樣子.兩個人互相掩護作不在場證明,還可以爭取作案時間,這也可以解釋為什麼之後誰也沒再見過丹羽."

"木熊教授和市之瀨,將一個手法重複運用了兩次,又相互作著不在場證明.這一手法,基本上是沒什麼問題的.只要殺人時成功,基本上失敗的可能性很低,甚至可以說是安全的.他們假扮被害人做實驗,無論是做實驗還是更換閥門的操作,和學生們相比他們的技術要好得多.就算是作案時時間不足,他們也有很多辦法可想.因為是市之瀨一直用無線電給大家做指示……這個費盡心思的作案手法,看起來驚險萬分,實際上,算起來安全性極高.在應付各種突發狀況時,也可以從容應對.如果事先定個暗語的話,兩個人甚至可以用無線電聯絡."

"再加上……從常識判斷沒人會冒這麼大的風險,這更加降低了他們計劃暴露的可能性.所有一切,都是為了提高整個殺人計劃的安全系數.看似處于重重危險之中,實則非常安全.這是一個經過深思熟慮,精心設計的計劃,比起把人在山上殺了再埋起來要安全多了."

"原來如此,"西之園本部長頷首道,"真是個煞費苦心的計劃,但是……"

"但是,……"犀川接過西之園本部長的話尾說道,"是啊……當然還有一個非常大的問題.就是為什麼丹羽和服部兩個人都打開緊急出口的門讓木熊教授和市之瀨進去了呢?而且,為什麼在被殺的時候,死者要脫掉防寒服呢?"

"剛開始,凶手是想制造丹羽和服部是實驗結束後被殺的假象.因此,如果他們穿著防寒服被殺的話就很難辦了.為什麼死者要脫掉防寒服呢?不可能是凶手殺人後脫的,因為不能讓防寒服沾上血.那麼,難道是被用刀逼著脫下來的?"

"這也是不安全的."西之園本部長說道.犀川看了看大家的臉,誰也沒答話.

犀川看了看站在窗口邊的萌繪.她好像心情很不錯似的翹著小嘴微笑著.

"西之園認為呢?"犀川問道.

"是,有一種可能.就是在准備室中換人這件事,是連同被害人在內大家事先計劃好了的."萌繪馬上答道,"也就是說,木熊教授扮丹羽,市之瀨扮服部這個手法是在丹羽和服部的協助下實施的.只有這個可能."

"事實正是如此,"犀川對萌繪的標准回答非常滿意,"這是最安全的.為了能夠安全而迅速地實施從緊急出口進入,換人,換上防寒服這一系列行為,這是最合理的做法.那麼,究竟是什麼原因使得換人得到被害者的協助呢?而且還要對他人保密?"

"應該是什麼惡作劇之類的吧."萌繪望著天花板說,"可是老師讓學生幫忙搞惡作劇,這有點說不過去."

"丹羽和服部訂有婚約,"犀川說道,"雖然這只是我的猜想……木熊教授可能被拜托做介紹人.他們在案發前幾天,定做了怎麼看都像是要去參加宴會一樣的禮服.而禮服在案發前一天做好了.案發前一天晚上兩個人可能見面了.那天是星期四.服部沒有回自己的家.那天做好的禮服應該就放在兩個年輕人的車里了.事發當天,大家在丹羽車里發現了兩個人的禮服,不覺得奇怪嗎?"

"案發前一天,丹羽和服部兩人應該會把禮服拿出來在丹羽的公寓里試穿一下吧.自然要試一下衣服做得合不合身."犀川繼續說道,"沒有道理又把衣服放回到汽車後面的行李箱里啊,究竟是為什麼呢?"

"這麼一說,確實是……"西之園本部長小聲說道.

"禮服不是一直放在車上沒拿出來,而是為了晚會特意帶來的吧.這樣的話就合理了.于是我想到了一個可能性.實驗結束的那天,案發的星期五,他們應該是要在極地研的同伴面前公布訂婚的消息吧……最開始,可能只是單純地打算說出這一喜事,這時,木熊教授想出了一個好主意."

"我知道了!"萌繪向上課時那樣舉手說道,"是換服裝!"

"換服裝?"西之園本部長問道.

"換服裝?"刑警像是二重唱似的緊接著重複道.

"這件事可能是這樣……"犀川點頭道,"在實驗時提前抽出三十分鍾換上白色的男女禮服,換衣服可以在事務室或者直接在車上換.實驗完成的慶祝晚宴預定是在會議室舉行的.這樣的話,試驗結束後宴會馬上開始.八點鍾左右宴會開始時,穿著新的男女禮服亮相給大家一個驚喜.什麼時候換的衣服啊?什麼時候化的妝啊?大家都會覺得不可思議的.對于木熊教授這個略帶惡作劇意味的提議,丹羽和服部都不會覺得不合常理.他們興奮于這個充滿魅力的提議而欣然同意,甚至為此特意准備了新的禮服.也就是說,從很早以前,木熊教授,市之瀨,丹羽,服部就開始秘密地籌劃著這個計劃."

"這種故弄玄虛的事倒像是丹羽做的."荒井開口說道.旁邊的船見真智子和下柳也不斷點頭.

"原本丹羽的打算是,七點過後和木熊交代一聲,從緊急出口出去到車上去取禮服."犀川繼續說道,"當然,他經過時要跟警衛打個招呼再到停車場.而且,要挪出停在鈴村前面的自己的車,這和他與鈴村的約定相符.三十分鍾以後,未婚妻服部也和市之瀨交代一下從實驗室溜出來,他們兩人此時一定在為即將使同伴們大吃一驚而興奮期待著.然而,最終,兩個人都沒能從緊急出口出來."

"丹羽脫掉防寒服以後,木熊隨便找個什麼借口將他引進搬運室,然後將其殺害.例如有些晚宴上要用的東西需要搬一下什麼的合理借口.木熊在樓梯上襲擊了丹羽,然後,木熊教授要進行閥門更換操作.但是他並沒有按照市之瀨指示的那樣操作,為了彌補上殺人用掉的時間,必須要盡快地打開閥門.八川技術員在看監視器壓力變化時,不是評價說操作得太差勁了嗎?"

"之後就是木熊教授裝做丹羽的樣子在實驗室里進行操作.在前後總共三十分鍾里,木熊教授是在實驗室用無線電發出指示的,並沒有在大家面前出現過.其間萬一出現什麼意外狀況,在教授室里的市之瀨也會想辦法掩飾過去的.他在實驗室里是自己完成自己發出的指示.在實驗室的操作完成以後,他並不是去研究生室而是回到了教授室.在那兒把防寒服脫了下來,其後,馬上出現在我和西之園眼前."

"另一邊,服部穿著防寒服進入准備室的時候,市之瀨從教授室里溜出,來到緊急出口.她完全重複木熊教授所做過的事.如剛才所說,木熊以伺服器不調為由,爭取殺人時間的時候,正是這一殺人過程進行的時候.更換閥門的操作也從服部變成市之瀨來做.市之瀨也是在實驗室里用無線電發出指示的.一切結束以後,市之瀨直接回到教授室,脫掉防寒服,然後連同剛才木熊脫下的防寒服一起送回到一個人都沒有的研究生室的放衣櫃里."

"原來是這樣."西之園本部長終于懂了似的點了點頭.

大家好像也都聽明白了犀川的推理說明.

"至此,一切都結束了."犀川說著坐向沙發,"如開始所說,木熊和市之瀨都不知道卷門故障的事.他們並無意將殺人現場設計成一個封閉的空間.那個卷門原本是他們設定的凶手逃跑的路線.為了使在極地研里面的工作人員,學生以及他們自己脫離嫌疑而將緊急出口的門鎖上.更讓市之瀨在出來時將實驗室這邊的門也鎖上,市之瀨穿著防寒服出來將門鎖上這一環節是整個計劃中最危險的部分.而所有這一切的努力,皆因卷門故障而失去作用.聽說卷門故障的時候,他們的震驚是千真萬確的."

"如果不鎖上緊急出口的門的話反倒好了吧?"戴眼鏡的刑警邊在記錄簿上寫著什麼邊問道.

"緊急出口離木熊教授的房間的窗戶最近."犀川答道,"如果凶手是從那個門逃跑的,就增強了內部作案的可能性.因為警衛說沒看見過任何人.但是,如果是卷門成為凶手惟一的逃跑路線,警衛的證言一開始就不會被采信.哪個更有利是顯而易見的……各位認為呢?"

"實在是……一場驚心動魄的心理戰啊!"西之園本部長承認道.

"竟然可以,設計到這個地步……"刑警好像也明白了.

3

除犀川以外,大家都換上了酒.大家聽了到目前為止的解說,似乎安心了些.喜多副教授和西之園本部長靜靜地抽著煙.萌繪略微斜倚在窗台邊上站著,都馬在萌繪腳下一動不動地趴睡著.

"那麼,讓我們開始下半段的講義吧."喜多催促犀川道.

"嗯,好吧."犀川用吸管攪了攪可樂里面的冰塊開始說道,"對教授和市之瀨來說,卷門故障是不在他們預計之內的突發狀況.可以說導致了沒有想到的結果,即使殺人現場完全成為一個封閉的密室.這對他們完美的計劃來說反倒是不完美的結果.再加上,案發後,西之園好像嗅到什麼線索似的做了許多偵查,使他們更加不安."

"兩年前,市之瀨曾以shika為名登陸過極地研的UNIX.她本來用戶名是risu,這是她平時用的,不能讀取別人的郵件.然而,shika卻享有root,即系統管理者的權限,可以讀取所有極地研成員收到的私人郵件.市之瀨用電話線將自己家里的計算機與大學計算機中心相連.從而以shika為名登陸極地研的主頁,在晚上偷偷地閱讀喜多收到的郵件.因為我和西之園都是發郵件給喜多的.警察偵查的進度如何,以及我們關于案件都作了什麼假設,她想通過這樣做在一定程度上了解這些.不,也許,最開始是對喜多有所防備吧,擔心他看穿自己的殺人計劃."

"那真是高看我了,我的榮幸."喜多小聲說道.

"然而,這個月喜多去加拿大出差了.當然這是早就定好的.可是這樣的話她可能就看不到我們給喜多發的郵件了,原本市之瀨就看不到喜多給我們發的信.再加上,市之瀨在閱讀喜多郵件的時候,越來越想直接看我和西之園兩人的郵件.因此,她以guest身份登陸了我在建築學科研究室的計算機,用這個手法來閱讀我和西之園的往來郵件."

"這個努力得到了回報,西之園從警察那兒得來的情況都寫在了郵件里.市之瀨也意識到西之園在不斷地向案件真相逼近.最關鍵的是西之園給我發的那封寫著'知道真相了’的郵件.當時因學會而在九州的市之瀨讀到了這封郵件,她在九州時也一定帶著筆記本電腦吧.無論哪個旅館只要將計算機連接到房間里的電話連接器上,就可以登陸大學里的計算機中心.她讀了西之園的郵件,並告訴了木熊教授.因此,木熊教授改變了原定的行程,提前一天回來.市之瀨可能是由于學會發表的關系沒能趕回來吧."

"市之瀨老師那天擔任學會發表的主持人."荒井解釋道.

"早回來一天的木熊打探著西之園的動態."犀川繼續說道,"那天晚上,木熊看見西之園在極地研前面停車,因為,她的車很醒目.也許,只是偶然看見的……"

"西之園悄悄潛入了極地研.木熊跟在她後面,偷偷地跟著她.她在研究室里找磁盤的時候,木熊正躲在暗處看著.她所在的地方因有計算機光線而相對較亮.她好像找到了什麼,將一張磁盤裝到了口袋里.木熊教授不知道那是什麼因此感到很不安,擔心也許是什麼重要記錄,更何況那是從兩年前死去的增田潤的架子上拿下來的."

"那天晚上襲擊西之園的就是木熊教授了?"西之園本部長問道.

"不錯,木熊教授為了不使自己的罪行暴露,想要從她那兒搶回磁盤.西之園進入實驗室以後,木熊教授就打開了實驗室的制冷裝置,為了使其無法開燈,還切斷了其他電源.然後穿著防寒服出去襲擊了她.結果西之園倒下後,木熊教授成功地拿到了磁盤,並可以銷毀它.然後他又打開了事務室的門,這樣做是為了使人誤以為襲擊西之園的人是拿了事務室的鑰匙進來的."


"這時木熊教授的心情是遠非我們所能想像的.他為了掩蓋自己和市之瀨的殺人罪行而不擇手段,甚至想殺死西之園.木熊教授躲進一片漆黑的准備室並鎖上門,將自己關在里面冷靜一下.那時他究竟是什麼心境我們現在在這兒已無從想像……他知道警察和救護車馬上就會到外面,他沒有逃……就這樣,萬念俱灰一般,一直待在里面."

"然後……在幾個小時後,木熊教授做出了一個決定,即自己結束自己的生命."

"自殺?您說他是自殺?"刑警說道,"可是……"

"就是自殺.半夜兩點鍾左右,木熊教授在搬運室內上吊自殺而死.他將鋼絲繩掛在起重機上,自己按下移動控制鈕使起重機升起,吊死在下面.只是在這之前,他出去做了一件事.他等警察都走了以後,首先去確認了事務室的門是不是鎖上的,然後,將鑰匙串放回到自己的房間里.那時,在鑰匙串旁邊留下留言,之後,再重新返回准備室,從里面將門鎖上,最終在搬運室里自殺."

"留言?"喜多問道,在犀川的解說中這好像是第一次出現他所不知道的事.

"嗯,可能是這樣……"犀川答道,"木熊教授判斷,第二天早上,市之瀨可能會第一個來到研究所,而且只有她會進自己的房間.他甚至想到警察應該是不會打開鎖著的准備室的門的,事務室也是鎖著門的.除市之瀨以外的人應該沒有辦法打開准備室的門.因為只有市之瀨會進教授的房間,所以留言應該就在木熊教授的桌子上或者是開著的抽屜中鑰匙串的旁邊.留言應該是寫在便條之類的容易銷毀的東西上."

"究竟是什麼留言呢?"西之園本部長問道.

"內容應該是:一個人來發現我的尸體……即使看到我的尸體也不要驚慌,進行處置."犀川馬上答道,"木熊教授自殺的話,可能會為共犯市之瀨帶來危險,大家會懷疑木熊教授是不就是殺人凶手呢?這樣的話,市之瀨原來所做的證詞就會被重新考慮.木熊無論如何都要避免這種情況發生,因此,他讓市之瀨移動自殺而死的自己的尸體,制造他殺的假象."

"那天早上,市之瀨走進了搬運室,此時木熊教授的尸體還是掛吊在起重機上的.市之瀨按照木熊教授的指示,移動起重機將尸體放下,然後在移動起重機並進行其他處置,鋼絲繩也被放到了房間的另一側去了,這樣就足以排除自殺的可能了.而且,准備室的門是鎖著的,這點前一天晚上警察來搜查是知道的.更何況,木熊教授死的時候,市之瀨人在九州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誰也不會懷疑發現尸體的她的證言.市之瀨按照木熊教授的指示做好一切只需一分鍾左右,然而,這一分鍾對她來說是宛如噩夢般的一分鍾.她後來的放聲悲鳴,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強忍一分鍾後,積聚到頂點的真真切切的悲鳴."

"難以置信!"萌繪手掩著嘴說道,船見真智子的眼睛也紅了.

"不錯,木熊教授決絕得令人難以置信,"犀川繼續說道,"他直至最後仍在想如何保護住市之瀨.將自己的自殺偽裝成他殺是保護市之瀨關鍵的一步棋.估計市之瀨也馬上就理解了木熊的用心了吧.大家試想一下,她是以怎樣一種心情將為保護自己而自殺的木熊教授的尸體從起重機上放下來的.恐懼?瘋狂?這並不是這些詞彙可以表達出來的.即使沒有木熊教授的指示她也許也會將尸體放下來,出于對教授的敬愛而為教授這樣做.可是,最終她按照木熊的指示去做了,不僅如此……"

犀川說到這兒聲音有些哽住了.即使是冷靜如他,仿佛也無法再用平靜的語氣來敘述.

"不僅如此……或許,連這場自殺本身也是在木熊計劃之中的.雖然我至今無法理解,但這個可能性並不低.有可能從一開始,木熊就計劃好在哪天以何種方式來自殺,即使不是跟蹤西之園潛入研究所.而且,還可能把這個計劃告訴過市之瀨,那時的留言,只是意味著……時間到了.可是,這樣的事真的是人可以做得出來的嗎?"

房間里一陣沉默,隨後傳出幾聲歎息.

"這兩個人有什麼特殊關系嗎?"刑警好像終于開始思考了.

"至于這個,請稍等一下."犀川沒有回答,"事實上,喜多和西之園都曾懷疑木熊教授和密室殺人案有關,沒錯吧?"

窗戶旁邊的萌繪笑了笑.喜多也點了支煙努了努嘴承認了.大家看了看萌繪,又看了看喜多,最後又將視線移回到犀川臉上.

"西之園為了調查木熊教授的殺人動機而潛入極地研.喜多也是早在去加拿大之前就開始懷疑木熊教授了.可是,畢竟沒有證據,只是一些細小的可疑之處是無法述之于口的.正在思索真相時,傳來了木熊教授被殺的消息.當時,西之園和喜多兩個人應該是在心里松了一口氣吧.即使自己的假設因此而被否定."

"嗯,可能是這樣的心情吧……"喜多承認道,"我因懷疑有可能是木熊和市之瀨殺人這一想法而深感為難.竟然懷疑自己的上司是殺人凶手,這真是……心里怎麼也平靜不下來啊!"

"然而,木熊教授被殺,市之瀨又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犀川開始說道,"至此,西之園和喜多完全推翻了自己原來的假設.當然,開始時我也是這樣.一切又回到了原點……木熊教授賭上性命設下的這個局果然是發揮效用了."

"市之瀨不可能預知木熊會自殺.發現尸體而臨時起意將尸體從起重機上放下來並加以處置,我不認為市之瀨做得到.在物理上存在可能,但在那種情況下對市之瀨來說是不可能做得出來的.但是,如果說這一切是木熊教授事先指示她這樣做的話,故事情節就變得自然了.因此,無論如何,我都覺得這有必要是事先計劃好的,或者是留有指示留言的."

"仔細想想,最冷靜判斷著一切的是木熊教授.那份冷酷甚至到了讓人毛骨悚然的地步.而且,深思熟慮計劃得天衣無縫.估計,所有的計劃都是木熊設計的.市之瀨只是在實際殺人時充當助教的角色.然而,從木熊教授不惜以死來保護市之瀨,以及市之瀨完完全全按照他的指示去做上看來,無疑這起案件的殺人動機與市之瀨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

4

牆壁上的掛鍾開始敲響了,已經十二點了,那個六角形的鍾盤下掛著一個長長的鍾擺,鍾盤旁邊是兩根小立柱,頂上刻著兩只展翅的大雕,大家等著鍾敲完了十二下.

"還有什麼疑問嗎?"犀川問.

"她是怎麼看到你電腦上的郵件的呢?"荒井問.

"市之瀨之前來過一次我的房間,"犀川回答道,"當時她帶了一張盤來,說是木熊老師想讓我看一下那個實驗的計測程序,問題就出在那張盤上,盤上已經預先裝了一個小程序,我為看計測程序把盤放進了研究室的電腦里."

"那張盤有病毒?"喜多忍不住從旁插話說.

"隱藏在那張盤上的程序自動安裝到了電腦里,而且一直都在電腦里運行著,將我和西之園君郵箱里的郵件複制到一個誰都有權閱覽的文件里,這樣,市之瀨即使以游客身份登錄服務器也能看到我們的郵件了."犀川看著西之園本部長和刑警說.

荒井又對下柳和船見詳細地解釋了一下病毒的事,喜多也明白了這個病毒是如何運行的.

"那……"刑警舉起了一只手,"那動機又是什麼呢?殺人動機?"

"這確實是個難題,"犀川回答道,"現在說的都是如何殺人的問題,至于為什麼要那樣做,我也想不明白,現在和這次事件有關的人中只有市之瀨一個人活著,只能等她清醒過來的時候告訴我們了,但也不知道她願意告訴我們多少."

"那犀川老師說一下您的推測吧,我們可以作為參考來進行調查."刑警對犀川的態度和剛開始時相比已經起了明顯的變化.

"關于犯罪動機,西之園君的意見還和我不一樣……"犀川看了一下萌繪,萌繪向犀川做了一個請說的手勢,"那麼我說一下我的個人看法吧,和解答一個問題比起來,思考答案中蘊涵的問題本來就要難得多,更何況要用語言來表達人的感情就像把圓周率小數點後的數字都四舍五入一樣,很難做到精確,請大家把我的解釋看做一種思路而不要看成結論."

"首先,我覺得市之瀨和增田潤君之間的關系很不尋常,兩年前市之瀨用shika(shika在日語中是"鹿"的意思,而"鹿"在德語中的發音和市之瀨里佳的名字"里佳"的發音相同.)作為用戶名注冊時,那時的root是增田君,這可能是為了方便他們秘密往來信件,而且增田君的同鄉要向他介紹自己的妹妹時,他寫信拒絕過,那封信還曾保留在盤里.增田的直接指導老師是市之瀨,而增田本人非常優秀,還寫過一篇轟動過學界的論文,可見市之瀨一定對他相當有好感,所以他們兩人極可能是戀人."

"但兩年前因某種原因,兩人的關系破裂了,增田因此失蹤,自殺了,至于具體因為什麼原因就不得而知了,但可以推斷丹羽君一定和此事有關,丹羽不知做過什麼讓市之瀨一直對他懷恨在心,而今年丹羽君和服部珠子的訂婚就成了這次殺人事件的導火線.市之瀨痛恨著丹羽君,而增田君的失蹤對她是一個巨大的打擊,她確信增田是自殺的,而原因出在丹羽君身上,而且丹羽君的未婚妻也知道這個秘密,所以市之瀨想把他們兩人都殺了."

"接著市之瀨把整件事告訴了木熊老師,至于她為什麼告訴木熊老師,我們之前推測市之瀨是木熊老師的情人,但現在知道增田君和她關系密切,而且木熊老師是自殺身亡的,這和之前的推測不太吻合.如果說木熊老師是為了包庇自己的情人而自殺,這不太可能,如果兩人一同自殺殉情還可以理解……但木熊老師恨市之瀨心中之所恨甚至為她制定殺人計劃,最後連自己的性命都舍棄了來保證市之瀨的安全.木熊老師和市之瀨之間到底是什麼關系呢?最起碼不可能是老師和學生這樣單純的師生關系,他們的關系甚至比戀人還密切所以才會發生這種事."

"難道是父女?"萌繪在窗邊小聲說.

"嗯……如果真是這樣事情就清楚了."犀川說,然後又點燃了一根煙,"不過除此之外也沒有別的可能了.木熊老師和市之瀨是同鄉,市之瀨出生的時候正好是木熊老師和他前妻離婚的時候,而市之瀨父母離異也是在這個時候,這應該不僅僅是偶然,此後木熊老師一直沒有再婚,所以木熊老師和市之瀨的母親可能有不正常的關系,也正因為他們的婚外情導致了兩個家庭的破裂.這些都是有可能的."

"好的,明白了,其余的等市之瀨清醒後再問她吧."西之園本部長說.

取訪野老人端著放著咖啡的托盤出來了,大家依次拿了一杯咖啡,犀川有點奇怪他怎麼就知道談話快結束了.

"真是不敢相信市之瀨老師居然和……和增田君交往."船見真智子低語.

"增田還活著的時候,那時市之瀨是二十六歲,而增田君是二十三歲吧……"犀川說,"大概誰都不會相信那兩人在交往吧,但是因為丹羽君從中做過什麼以致增田君失蹤後,市之瀨整個人就變了,在那之後船見才被分到研究室吧?"

"我一點都沒注意到."船見旁邊的荒井歪著腦袋說.

"是因為你遲鈍吧."船見真智子小聲說,荒井用肩膀推搡了她一下.

"那shika這個名字呢?"萌繪問.

"至于這個,是我偶然間發現的."犀川答道,"鹿的英文是?"

"deer."萌繪答道.

"那麼德語是叫?"犀川繼續問道.

"這個?……"萌繪答不出來.

"Ricke.雌鹿的意思."喜多代為答道. 最新最全的日本動漫輕小說 () 為你一網打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