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面上,發出了骨節生長的微弱響聲,無數的骸骨,自發浮出了水面.
那是沉澱了幾百年的南人骸骨,無數的骸骨,大小參差,或粗或細,拼湊在一起,形成了一條脊柱似的蜿路,直通向湖心.尸骨之路,卻如漢白玉鑄成的帝王之路,通透無比.
明明是尸山骨海的絕地,此刻卻煥發出了詭異的美感.
路的盡頭,能看見那塊引世人為之瘋狂的巨大魔鬼水晶.
月驚華穿行過皚皚白骨堆積的尸骨路,路的盡頭,直通湖心的骸骨島.
走上了孤島,月驚華才看清,腳下所站的小島,竟是不下萬顆的頭顱組成的.
那顆巨大的魔鬼水晶也完整地展露在了她的眼前.
前世今生加在一起二十余年,月驚華都從未見過這樣的水晶.
所謂魔鬼,存在于世間的意義,不過是兩者,****世人,引人犯罪.
在月驚華看來,這塊水晶,更應該被稱為天使水晶.
她從未見過成色如此好的晶石.
純淨無暇,比鑽石還要透亮的六角結晶形的晶石.高三丈,寬兩丈,兩層樓高矮,在了骸島血海中,它的存在,宛若一朵白蓮,又像是把刀刃,破開了混沌的血霧中,直插在了湖心孤島的咽喉上.
水晶里,有人笑盈盈地"注視"著月驚華.
那是個女人.
女人很年輕,臉上含著善意的笑容,花瓣般的紅唇,鴉青色的長發梳成了兩條辮子,有雙靈動的杏眼.
她的穿戴和蒼龍大陸上的居民有所不同,該是幾百年前,南國十八鄉一帶的傳統服飾.
看似栩栩如生的女人,卻是個早已停止了呼吸的死人.
過分美麗的容顏,完全停止了的心跳,都說明了這一點.
無論是什麼人,被封存在了如此的結晶體里,活人也已經是死人里了.
魔鬼水晶,傳說中的帶來的厄運的魔鬼之晶,在月驚華開來卻是帶了砒霜成分的原結晶體而已.
中世記時,歐洲大陸就有砒霜美容一說.但用砒霜的原晶石保存尸體這樣的做法,月驚華還是第一次見到.
"她很美,不是嘛?"一顆裸眼,落到了月驚華的身旁,正是早前在天空作祟的那只獨眼.
"你就是丹魔?"月驚華沒有興趣和一只分不清是右眼還是左眼的玩意兒討論一個死去了時的女人的容貌.
興許,在外人眼里,無論是魔鬼水晶還是水晶里面栩栩如生的女人,都是不同尋常的.
可在月驚華眼里,那顆魔鬼水晶,只不過是一口用來封存死人的棺材而已.
"我就是丹魔,你好,與我一樣,來自另一個世界的靈魂,"從獨眼的口中,流利地說出來了一串國際語.
毒青黴,砒霜結晶體,幾日幾夜,毒殺了十八鄉十余萬人,幾百年前,讓整個蒼龍大陸聞之色變的丹魔,正如月驚華所料的那樣,是個穿越者.
"月小七,穿越時間西元2345年,國籍華夏聯盟."月驚華和丹魔無疑都是聰明人,無需拐彎抹角.
"約瑟夫.洛林,穿越時間西元2330年,美利堅人氏,"丹魔微笑著,它眨了眨眼,算是打過了招呼.
"你是美利堅人?你去過伽馬星?"2340年,也是美利堅軍方,派遣專家進入伽馬星獲得墨稀寶典的時間.
"我是宇航局的隨行化學家,負責在伽馬星的文明失落之境尋找的伽馬星球的稀有礦物質,卻無意中穿越到了蒼龍大陸.你的遭遇應該和我差不多,不過我沒有你那麼幸運,"獨眼的視線落在了月驚華的身上,言下之意,月驚華至少還保有了人形.
比起洛林的遭遇,月驚華的魂穿似乎是要幸運的多.
莫名穿越的洛林,到了蒼龍大陸後,托生在了南部赤尾海中一種叫做獨眼獸的一階玄獸身上,這種玄獸,處于大陸玄獸食物鏈的最底層.
它不會攻擊,也不會防禦,它唯一的優點,就是壽命長.
渾渾噩噩,不懂人語,洛林在如此的狀態下活了三十年.
月驚華無法想象,一個本是站在了現代文明金字塔頂端的古生物學家,淪為了一個不通達陸語,每天要躲避玄獸的追殺,這樣子的日子,洛林是怎麼熬過來的.
獨眼的眼神開始迷離,仿佛回憶起了最痛苦的那段時間.
"六十年後,我遇到了楓鈴,她是南國十八家人氏的一名巫女,以采藥為生.最初遇到我時,我被一只成年的火云狼襲擊,受了重傷.她被我的鬼模樣嚇壞了.可是善良如她,在逃跑後,又折了回來.她教會了了我大陸語,告訴了我大陸上的各種事情.用我的話說,因為遇到了楓鈴,我又回歸了人類的文明.隨後,我將自己的遭遇告訴了她."
楓鈴聽說了獨眼的遭遇後,她並沒有質疑洛林所說的真實性.慢慢地,兩人成了朋友,再後來,兩人心底都生出了情愫.
他們相談甚歡,楓鈴偷偷地家中的玄技心法教授給了洛林.她沒有料到,洛林是個修煉的奇才,它的修煉速度驚人的快.
南國十八鄉,玄力充沛.加之洛林的刻苦修煉.
十五年,洛林再用了十五年時間,從一階修習到了九階成為了高階玄獸.在這十五年里,楓鈴一直陪伴在它的身旁.
"她為了我,被驅逐出了村落.我們倆,在湖心島一帶生活.她種植藥草,我努力修煉,希望能早日晉階為聖獸,早日蛻變成人型."洛林的聲音低柔深沉,這是個有經曆的男人.
"本以為,日子就會這般過去.我卻無意中,得到了一種晶石."洛林的那雙獨眼里,浮動著一層透亮的晶瑩,"三氧化二砷,現代意義上的砒霜."
月驚華不禁回首看了眼水晶中的女子.黎娘不過是一個古人,她要以怎樣的心懷,才能接納一個來自異界的靈魂.
"那時楓鈴候已經三十余歲,她是個普通的女人,心里總會猜想著,萬一我進階成了聖獸,而她卻已經是朽年的老嫗.于是我就特地為她調配了讓容顏減緩衰老的丹藥."洛林沒有想到,他的無心之談,竟成了最終害死楓鈴的禍首.
魔鬼水晶中的楓鈴,容顏姣好,看似不過是二八少女.
"漫漫的修途,太過枯燥.我調配了駐顏丹後,開始以現代的化學原理,煉制各種丹藥.漸漸地,南國十八鄉的人,都知道湖心島上駐著名丹師.越來越多的南國人上門求丹."洛林是個生性淡漠的人,對于蒼龍大陸和南國,他沒有絲毫的感情.
可楓鈴不同,她活潑善良,肯于接納每一個病患,她甚至將駐顏的丹藥也送了出去.漸漸的,人們開始傳說,島上有讓人長生不老的丹藥.
最後一次,南國十八鄉的大族長前來求藥.那時,正遇到了洛林達到了九階巔峰,沖擊聖獸的緊要關頭.
在閉關了幾日後,洛林出關尋找楓鈴時,她卻已經死了.
"南國十八鄉的人太過貪婪,他們見楓鈴數十年不老,就以為她藏有了不老靈藥.數次逼迫無果後,他們殺了楓鈴,闖進了湖心島,盜取了大部分的魔鬼水晶,"洛林的聲音逐漸變得冷酷無情,他的情緒劇烈波動了起來.
獨眼四周,湧動著一層紅霧.
"為了替楓鈴報仇你毒殺了近十萬的南國鄉民?"月驚華不是個捍衛世俗倫常的聖人,她可以理解在一個人,尤其是洛林這樣的異界靈魂,在失去了唯一的戀人時的癲狂.
十萬鄉眾,他的手段也太過狠絕了.
"人性最貪,我只是加了足量水晶粉的駐顏丹分發了下去.南人愚昧,想要靠丹藥求不老,"數日之間,中毒的民眾相互厮殺,痛哭流涕.
房屋成了廢墟,湖泊化為了血湖,南國徹底成了死沼.
洛林找回了楓鈴的尸體,以他今日的修為,尚無法救回楓鈴,他只能將楓鈴永封在了魔鬼水晶中,隱居在丹魔塚.
"洛林,你錯了.如果說殺害了楓鈴的那些人該死,那些被家人親朋喂下了毒藥的老人小孩卻是無辜的.十萬冤魂,形成的冤煞之氣,對你的修為百害而無一利.況且,你來自23世紀,是一名傑出的科學家,你更該知道人死不能複生,"月驚華在進入丹魔塚虎,如果不是有造化神功護體,玄氣早就別冤煞之氣侵蝕.
洛林的遭遇,確實讓人唏噓,可他的所做所為,卻是月驚華都無法苟同的.
"科學?蒼龍大陸沒有科學可言,這里,只有天地法則,只有弱肉強食,只有愚昧.我的存在,玄獸化為人形本就是最可能的存在.況且,你根本無法了解,失去愛人的痛苦.那個男人,那個紅頭發的男人,就是你的戀人?哈哈,只要他也死去了,你就會理解我的心情,"洛林歇斯底里著.
"洛林,他不是我的戀人,他是我的朋友,把解藥給我,"月驚華神情冷峻.
在血霧里,再多耽擱一會,逆千鈞的性命真的會有威脅.
"解藥?想拿解藥?除非你先擊敗我,"洛林圓滾滾的身體往了空中彈跳而起,緊閉地眼猛地睜開,他的眼,只剩了一片鮮紅.
月驚華對上了它的眼,腦中嘩地,一片暈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