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進山

謝柔嘉走出了謝家的內宅,車馬已經在二門外等候.

四周的仆從不多,而且顯然已經得到了吩咐,所以看到戴著面罩的女孩子並沒有露出絲毫的驚訝.

"小姐,那邊已經讓人去收拾了,你可以回你的院子里等明日再出."一個管事說道,停頓一下,看著江鈴手里抱著的小包袱,這麼點的包袱根本就裝不了什麼,"大夫人說了,你喜歡什麼都可以帶走."

謝柔嘉回頭看了眼身後的大宅,這個前世今生加起來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最後還是要離開了,不過這一次比起夢里要早了很多,而且也是她自願的.

"我沒有什麼要帶的."她說道,這里已經沒有她的院子了,也沒有她喜歡的東西,"不用等明日了,我現在就走吧,那邊只要有屋頂遮擋,有地面可躺,就足夠了."

她說完抬腳上了馬車,江鈴和水英也忙跟著爬上去.

既然她這樣說了,管事便不再說話了,擺擺手,車夫一甩鞭子,馬車緩緩的駛出夾道.

這一路上幾乎看不到一個仆從,似乎所有人都躲了起來,待馬車過後,仆從們便又突然從地下冒出來一般,開始如往常那般走動忙碌.

一輛馬車又從內駛來,仆從們嚇了一跳,這又是誰要走?

"表哥!"謝柔清喊道,從內追了出來.

邵銘清從車前回頭看她.

"不用送了不用送了."他笑道,"三五天來一次,別這麼客氣."

謝柔清瞪眼,上前拉住他的衣袖.

"誰送你!你不是跟舅舅說你的傷還沒養好要多住兩天嗎?怎麼這就要走了?"她說道.

"我也沒想到傷這麼快就養好了."邵銘清攤手說道.

"你是沒想到熱鬧這麼快就看完了吧?"謝柔清沒好氣的說道.

邵銘清哈哈笑了.

"別這麼說,別這麼說."他說道.卻沒有否認.

別說他沒想到,自己也沒想到,謝柔嘉會走的這樣乾淨利索,原本以為拖個兩三天做個選擇,就算是選擇了要走,也要收拾幾天,沒想到前腳戴了面罩.後腳就出了家門.

"我看她倒是走的很高興."謝柔清忍不住說道.

"這不挺好.大家都高興."邵銘清說道,甩著馬鞭慢悠悠的走.

"她走了,表哥你就不用走了."謝柔清說道."原本因為她在,你是不可能留在我們家,現在她走了,而你又是惠惠的救命恩人.我聽舅父和父親說了,要你留在我們家.好幾個地方任你挑呢."

邵銘清停下腳.

"任我挑嗎?"他問道,"姑父是這樣說的?"

"是啊,而且都是朱砂行上的."謝柔清說道.

掌握了朱砂售賣,也就掌握了謝家的人脈.這也是將來成為丹主的丈夫能不能在謝族中站穩腳的關鍵.

很顯然經過這次救人,在邵謝聯姻的人選上邵家還是更看重邵銘清.

邵銘清若有所思的哦了聲.

"任我挑."他重複一遍,笑著將手里的馬鞭一扔."我現在就去找姑父說."

謝柔清有些不解的拉住他.

"你不是該跟舅舅商量一下嗎?"她問道.

"跟我父親說反而辦不好."邵銘清笑道,疾步向內而去.

舅舅怎麼說也是邵家的掌事的人之一.思慮必然是極其周全的,怎麼反而跟他說了不好?

謝柔清皺眉,這個邵銘清又有什麼稀奇古怪的念頭?她忙跟了上去.

晚霞滿天的時候,謝柔嘉的馬車到達了郁山腳下.

江鈴掀起車簾仰頭看著高大綿延的一座座山峰出一聲驚歎.

"晚上看起來山更高更大了啊."她說道.

"你以前來過?"水英問道.

"我來過啊."江鈴說道,她伸出手,有些興奮的指著前方一座山峰,"看,我爺爺我爹叔叔他們就是死在那邊山上的."

這個……

水英小臉上閃過一絲愕然,似乎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回複,干脆不說話了.


江鈴卻來了興致,熱情的給水英介紹.

"你別看現在這里這麼冷清,我聽他們說,十幾年前可熱鬧了,到處都是燈火,照的不分晝夜,號子聲也日夜不停,來往的車馬將路上壓出的溝壑都來不及填平."

"後來出砂越來越少,那次礦井坍陷了半座山後,就徹底的廢棄了,只有有祭祀的時候才熱鬧起來."

"郁山的風景一直很好,很多人都特意來游玩,當然也不是誰想進山就能進山的."

水英看著四周,天色漸晚,視線變的昏昏,但也可以看出這里山木郁郁靈秀怡人,山間回蕩著歸鳥的鳴叫,更遠處有隱隱的像哭又像是笑的怪聲傳來.

"那是什麼聲音?"她忍不住問道.

江鈴側耳聽了.

"那是號子聲."她說道,"是采砂工們喊的號子."

水英咦了聲.

"不是說這里廢棄了嗎?"她問道.

"廢棄是說這里不再是大礦了,散礦還是有的."江鈴說道.

她們說著話車廂里熱熱鬧鬧,在寂靜的山路上倒也不顯得冷靜,馬車一路向山內而去,當天色暗下來時,前方山腳下出現一座宅院,點亮著星星般的燈火.

"看,那就是謝家的郁山祠堂了."江鈴說道,一面舒展著被顛簸的酸疼的身子,"我們到了."

但馬車卻並沒有在這里停下來,而是越過宅院繼續向內而去,江鈴不由驚訝.

"哎,這,不是到了嗎?還要往哪里去?"她喊道.

護衛的火把已經點起來,聽到江鈴的喊聲.一個護衛調頭過來.

"這里的宅院柔嘉小姐住不得."他說道.

江鈴一怔,旋即明白了,是柔嘉小姐,不是謝柔嘉小姐,不姓謝,謝家的祠堂大宅又怎麼會讓她住.

"前邊守山人已經收拾好住處了."那護衛又接著說道,說罷不再理會她們催馬向前.

山風呼呼.吹得火把烈烈做聲.

江鈴咬住下唇.回頭看了眼車內,謝柔嘉手拄著頭看著窗外,車外燈籠搖晃照著她的臉忽明忽暗.一路上她幾乎不說話,只是看著窗外,似乎窗外的風景怎麼看也看不夠.

"哎,水英.守山人你知道是什麼吧?"江鈴又揚起笑臉,跟水英接著說道.

水英看著她沒說話.

"這郁山可是很大的.也有好多守山人呢,大多數都是一家子."

山路上繼續回蕩著江鈴嘰嘰喳喳的說話聲.

當天黑透了,一輪彎月高高的懸掛在山頂上的時候,眾人終于停在了一處宅院前.

說是宅院.其實就是幾間木屋,外邊圍著一圈籬笆.

兩個中年夫婦卑微又恭敬的對著眾 ...

人施禮.

"好了,柔嘉小姐就交給你們了."為的護衛說道.連馬都沒有下,大聲的說道.

"是.是."夫婦二人連聲說道.

護衛們不再說話,調轉馬頭疾馳而去,馬蹄聲漸漸遠去,山谷間恢複了安靜.

"柔嘉小姐."夫婦二人走近院內施禮說道.

謝柔嘉回過身.

在兩盞昏昏的燈籠照耀下金色的面罩格外的詭異.

夫婦二人忙低下頭.

"已經擦拭過了,被褥也都是乾淨的,火也生好了,飯也做好了."婦人飛快的說道,一面廚房柴房一一指出來.

謝柔嘉點點頭.

"好."她說道.

"那我們走了."婦人說道.

謝柔嘉再次說了聲好,看著這對夫婦疾步向院外走去.


"哎哎."江鈴忙喊道,"你們不在這里住啊?"

夫婦二人有些惶惶的施禮.

"我們,我們在另一處."他們說道.

江鈴看了眼四周.

"不會吧,我們三個自己在這里啊,被狼叼了怎麼辦?"她喊道.

夫婦二人更為緊張結結巴巴.

"沒,沒有狼."他們答道.

"不行,你們不能……"江鈴說道,話沒說完被謝柔嘉打斷了.

"好了,你們走吧."謝柔嘉說道,"占用了你們家,多謝了."

夫婦二人看也不敢看她低頭施禮忙忙的走開了.

"小姐."江鈴喊道.

"他們又不是我的下人,憑什麼要讓人家留下."謝柔嘉說道,"別讓人為難了,匆匆忙忙的讓出屋子給我們住,說不定自己還要露宿野外呢."

江鈴看著她應聲是.

"小姐,你先進去坐吧,我和水英去端飯."她又揚起笑臉說道.

謝柔嘉嗯了聲轉身進去了.

江鈴邁進廚房,看著黑黝黝的灶火.

"水英,我想哭."她忽的說道.

跟在身後的水英哦了聲.

"你想哭就哭唄."她說道.

江鈴果然便哭起來.

"太狠心了,太狠心了."她抬手掩面蹲下來哭道.

哭著哭著抬起頭看到水英坐在一個木頭小墩子上看著自己.

"你哭完了?"水英看她看自己便問道,"可以吃飯了吧?"

江鈴沒忍住噴出一個鼻涕泡,忙胡亂的擦去,又好氣又好笑.

"你,你還吃得下?"她說道.

水英點點頭.

"我餓了,當然吃的下."她說道,"你不餓嗎?"

江鈴看著她,原本積攢的委屈不知道是哭沒了還是被她這話氣沒了,突然也不想哭了,抬袖子擦了擦淚.

"我餓餓餓."她說道,站起身掀開了鍋蓋,"吃飯吃飯."

江鈴端著飯菜進來時,謝柔嘉正剪去燈花.

"小姐,我來吧,別燒了你的手."江鈴忙說道.

"已經剪好了."謝柔嘉說道,坐了下來.

江鈴看著一旁站著的水英,皺眉推她.

"你傻站著干嗎,做點事啊,去給小姐鋪床."她說道.

"我不會."水英說道,站著不動,"我家少爺讓我來不是鋪床的."

江鈴瞪眼.

謝柔嘉哈哈笑了.

"好了好了,鋪床我會."她說道,"那都是小事,現在吃飯事大,都坐下來吃飯吃飯,先吃飽肚子,再說別的."

過個渡過個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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