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廠衛再斗

莫名其妙降到頭上的任務,秦堪有種被趕鴨子上架的感覺.

救了馬尚書一命從沒指望過他報答,可也不能恩將仇報啊,秦堪走出北鎮撫司時心情很不好,他終于明白所謂"好人不長命"是什麼意思了,原本好人可以長命的,就是因為手賤,救了不該救的人,于是被人拉下水當了墊背.

保護馬文升是個很艱巨的任務,刺客上回沒得手必然不會罷休,不論馬文升有沒有殺人全家,目前來說這筆帳人家已記在他頭上,這恐怕是世上最深最大的仇恨了,不死不休的局面.

而秦堪,便很不幸地夾在馬尚書和那伙亡命之徒的中間,充當馬文升的肉盾角色,第一個挨刀的是他,第一個立功的肯定不是他.

做人不能太善良,會有報應的,秦堪仰天歎了口氣,真想把馬文升的親妹妹……不,馬文升已經七十多歲了,他的親妹妹大概年輕不到哪里去,還是把他親妹妹送到牟指揮使床上,請他幫自己出這口惡氣……

內城千戶所自從上回被東廠番子圍攻之後,工部很快派來了官員和工匠,沒過多久,一座三進宅院拔地而起,比原來那個破落不堪的千戶所不知強了多少倍,也算是因禍得福了.

回到千戶所,秦堪的臉色陰沉得可怕,馬上命人召來了屬下十個百戶.

現在唯一的能指望的,便是希望被拿下的那三個刺客受不了詔獄的大刑.招供出其余刺客的躲藏地點,牟斌在那幫殺才第二次刺殺馬文升以前把他們一網打盡,如此便給自己避免了這場凶險.

十個百戶來得很快,大伙兒三五成群聚在千戶所院子里說話時,北鎮撫司傳來了一個很不好的消息.

拿下的那三個刺客死了,一個字都沒說.

倒不是詔獄的大刑太歹毒,施刑都是專業校尉.他們拿捏得住分寸,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

事實上那三個刺客是自殺的,關在大牢還沒開始提審.三個刺客便決然以頭擊柱而死,死得很壯烈.

秦堪知道消息後半晌不出聲,他很理解這三個刺客的做法.身負全家老小婦孺的血海深仇,大仇未報卻落入錦衣衛手中,換了秦堪是他們,他也會毫不猶豫選擇自殺,將報仇的希望托付給那些活著的同伙們.

很奇怪,明明是你死我活的敵我關系,秦堪卻並不恨他們,反而對他們隱隱有點同情.

家人因他們而被連累處死,他們卻還活著,留此殘身除了報仇.此生還有別的目標嗎?

暫時壓下心里的同情,秦堪明白現在不是同情他們的時候,現在他們是他的敵人.

秦堪的臉色愈發抑郁陰沉了,這群敵人不好對付,他們是常年在邊境與韃子們交鋒的邊軍將領.是從刀山尸海里滾出來的,他們有智也有謀,可謂久經沙場,從他們刺殺馬文升的同時還朝承天門投箭書可以看出,他們的每一次行動都是精心策劃過的,大膽卻並不魯莽.而且有著高絕的身手,上回被杜嫣放倒三個只是偶然,因為當時身處鬧市,刺殺不宜拖延,如果再給他們半柱香時辰,恐怕杜嫣也討不了好去.

最頭疼的便是這種人了,如同前世的特警武警們同樣拿那些有過當兵經曆的悍匪很頭疼一樣,當大家的能力擺在同一個水平線上時,只能靠絕對的實力和智慧來決定勝負了.


…………

…………

十個百戶麾下所有校尉,力士,包括不在正式編制的幫閑都到齊了,千戶所外的大道上黑壓壓的聚攏了一兩千人,分外引人側目,附近的百姓們已嚇得蹤跡全無,大道上空蕩蕩的連條狗都看不到,錦衣衛之赫赫聲名可謂"萬徑人蹤滅".

這麼多人保護一個馬文升應該沒問題了,可秦堪卻還是不踏實,又向牟斌報請,從神機營里借調了一百名火槍手,秦堪這才勉強放心.

怎麼也沒料到,穿越者竟然淪落到給人當保鏢,越混越回去了,秦堪只好逼著自己調整心態,革命的螺絲釘嘛,哪里需要朝哪里擰,至于螺口螺帽配不配套,那就不關螺絲釘的事了.

一兩千人當然不能全部帶到馬文升府上去,這麼多人會將馬府擠得屋垮房塌的,秦堪將十個百戶分了工,正式在編的一千余人分成三班,十二個時辰不斷輪流給馬府巡崗守衛,所有幫閑全部散布到京師各個角落打探消息,一旦發現蛛絲馬跡,立即帶人圈圍起來絞殺賊人.

向神機營借調的一百名火槍手直接進駐馬府,盡管如今仍是以冷兵器為主,火槍為輔的時代,但來自前世的秦堪卻對火槍有著充足的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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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配布置完畢,秦堪領著第一輪當班的兩個百戶來到馬府.

馬府位于內城皇城根下,堂堂吏部天官,官居顯赫,府邸位置自然極好的,馬文升的家離每日上朝的皇宮承天門不過二里之遙,老人家如果過日子節省一點的話,每月的轎子錢都可以輕松省下來,出去遛遛彎的路程便能直入承天門上早朝了.

馬府內卻出乎意料的簡陋.

進門一堵灰溜溜的石牆照壁,上面沒有雕刻任何祥獸,照壁後面便是前院,沒有樓台宇閣,沒有涼亭水榭,前院直通到前堂,院子里種著幾棵槐樹,三三兩兩不成行列,前堂外回廊柱子的漆皮已掉得七零八落,堂內幾張陳舊的太師椅左右分列,唯一的裝飾便是堂前正中懸掛著的一幅歲寒三友圖,落款"友松道人",赫然竟是馬文升自己所作.

堂堂吏部天官,竟把自己家弄得跟被響馬剛搶過似的,真不知馬文升確實是清廉如水,還是故意邀名買直,秦堪這個外人看在眼里都不由有些心酸,有種給馬家捐款獻愛心的沖動……

可以肯定,如此寒磣的家庭,必然管不起一兩千號保鏢的飯,以馬文升的脾氣,想必更不會給秦堪見面紅包.

秦堪愴然一歎,看馬府目前的慘狀,連最後一絲撈外快的心思也斷得干乾淨淨了,他只盼這次危難後如果大家有幸不死,馬尚書能保持讀書人的風骨,不要向他借錢……

總而言之,這是一次徹頭徹尾的虧本買賣.

安排了三百多人布置在馬府外面,將馬府團團圍住,又將一百名火槍手安排在馬府的前院駐守,秦堪領著丁順等一眾屬下朝內院走去,剛准備穿過前堂,里面卻走出一群穿著褐衫,戴著圓帽的家伙,三五十人有意無意地將秦堪和丁順等人攔住.

秦堪的眉頭皺了起來:"東廠番子?"


東廠為首一名領班模樣的人皮笑肉不笑道:"錦衣衛也來了?不巧得很,咱們廠公說了,馬尚書的安危由咱們東廠接手,就不必勞煩你們錦衣衛了,各位請回吧."

秦堪面容冷了下來,朝廷的事就是這麼混帳,大敵當前還想著搶功勞,窩里斗,本來一件很麻煩的事,兩伙不對付的人湊在一起,事情變得更麻煩了.

"你們的廠公可管不著咱們錦衣衛,保護馬尚書這事兒我根本不想跟你們爭,但我們指揮使下了令,秦某不得不遵行,你若想讓我們回去也可以,除非去請來牟帥的親筆調令,否則秦某不可能離開馬府."

東廠領班有些不耐煩了:"我知道你叫秦堪,害咱們廠公在陛下面前吃過一個大掛落的千戶,那伙賊人手段歹毒,你一個書生護不了馬尚書的,不如趁早退去."

秦堪露出了冷笑:"當秦某人是傻子嗎?拿住了賊人是你們東廠的功勞,若馬尚書有個三長兩短,你們理所當然朝錦衣衛一推,一說便是東廠拼命與賊人死戰,我們錦衣衛人影俱無,那時陛下怪罪下來,這個黑鍋便由錦衣衛背了,對不對?"

領班一滯:"好一張利嘴,不管你怎麼說,保護馬尚書是東廠的事,用不著你們錦衣衛插手,識相的話早早給我滾出……"

話沒說完,秦堪忽然出手,一耳光狠狠扇在領班臉上.

一旁忍著怒氣蠢蠢欲動的丁順和屬下們見秦堪動了手,自然毫不客氣,摘下刀鞘便跟東廠大打出手.

馬府前堂頓時大亂.

可憐前堂內那原本簡陋破舊的幾張太師椅,在廠衛打斗的幾個回合間便支離破碎,分崩瓦解.

三五十人混戰在一起,打得日月無光,天昏地暗,慘叫怒喝此起彼伏,小小前堂頓時揚起一陣薄薄的塵土……

混亂中,一道老邁憤怒的聲音傳來.

"你們這些人特意來老夫府里打架的麼?簡直……啊!誰?誰敢對老夫下此毒手……啊!欺人太甚!老夫一身浩然正……砰!"

那道討厭的正義之聲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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