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掌櫃慢慢抬起頭,茫然地望著眼前這個陌生的年輕軍官,他是今年九月才調來成都,從沒有見過劉璟,但他仔細辨別,似乎眼前此人就是他上午兌換假官金的中年人.
他遲疑一下道:"你是上午兌黃金那個......."
"看來你的眼光還是很厲害!"
劉璟微微一笑,也不揭破自己身份,站起身道:"既然你願意和漢軍合作,那我就可以放你離去,不過在你離開之前,你要老老實實把曹軍安插在成都的細作情況告訴我們,你明白嗎?"
楊掌櫃這才知道自己為何被抓,原來上午來換黃金之人竟然是漢軍的探子,他歎口了氣,輕輕點頭,"我明白!"
這時,關喜取來楊掌櫃之前的口供,呈給劉璟,"這是他的口供,請殿下過目."
"殿下...."
楊掌櫃大吃一驚,難道眼前此人就是漢王嗎?他再細看,發現劉璟竟然頭戴金盔,金盔是全軍主帥的標志,曹軍中只有丞相曹操可以戴,漢軍中戴金盔之人,除了漢王還會有誰?
楊掌櫃終于明白了,原來上午來換黃金之人竟是漢王喬裝,自己的有眼無珠啊!他嚇得翻身跪倒,渾身顫抖,又是悔恨,又是害怕,"小人有眼無珠,不識貴顏,求漢王殿下饒命!"
劉璟瞥了他一眼,又繼續看他的口供,簡單看完口供,他這才問道:"原來你叫楊添,還是曹軍中的從事佐官."
"小人是,小人在成都情報點中排名第二,負責在巴蜀各地兌換假官金,再用換來的錢和赤金在關中購買物資,運回太原."
"這是曹操命你們這樣做的嗎?"
楊添搖搖頭,"丞相一直在合肥,這是曹丕的意思,小人直接向華歆彙報,小人是負責長安,另外在襄陽和武昌也有暗中兌換假金."
劉璟冷笑一聲道:"你們兌換摻假黃金,遲早會被人舉報,這會讓你們身陷危險,你們不害怕嗎?"
"開始有點擔心,但後來發現被坑的商賈都自認倒黴,沒人願意去報官,我們也就不怕了."
"這是為何?"劉璟不解地問道:"為什麼商人不願意報官,要自認倒黴?"
"回稟殿下,因為兌換假官金,不僅賣者有罪,買者也有罪,輕則沒收假官金,重者還要吃官司坐牢獄,他們不報官,也只損失兩成黃金,至少還有八成是真黃金,可一旦報官,損失就重大了,這些商人都會權衡利弊,所以至今沒有人會去報官."
劉璟點了點頭,原來他們抓住了商人的這個心態,才猖獗了數月之久,若不是自己偶然發現有黑市,他豈不是會一直猖獗下去?想到這,劉璟有些不滿地問關喜道:"你們一直都沒有發現黑市存在嗎?"
關喜上任才幾天,她確實不清楚這里面的情況,她看了負責調查疑犯的張繼一眼,張繼連忙道:"回稟殿下,卑職知道黑市存在,成都兌錢黑市已存在七八年之久,早在劉璋時代就有了,大多數成都人也知道,當年江夏錢對巴蜀舊官錢沖擊很大,而劉璋不允許官方兌換,黑市就孕育而生,主要是接收舊錢兌換江夏錢,中間賺錢差價,它和成都的幾大家族都有千絲萬縷的關系,它的存在確實促進了江夏錢在巴蜀的推廣,所以官府一直默許黑市存在,但卑職沒有想到曹軍竟然滲透進了黑市,利用黑市來擾亂我們的貨殖,這是卑職失職,願意接受殿下處罰!"
劉璟這才明白黑市居然有這麼深的淵源,還和成都幾大家族有千絲萬縷的關系,這也難怪,黑市兌換向來是暴利,沒有背景後台,這種黑市怎麼可能存在下去,怎麼打擊黑市,劉璟暫且不考慮,他現在關心的是曹操設在成都的情報站.
從這個楊添的供述中,劉璟發現了隱藏在其中的貓膩,曹操的情報部門是由董昭掌管,直接向曹操負責,但利用假官金擾亂漢國貨殖卻是曹丕派出,由華歆負責,這其實是兩個體系,現在卻混在一起.
劉璟又追問楊添道:"你是隸屬于曹丕,卻和成都的曹軍情報點混在一起,這是什麼緣故?"
楊添發現漢王極為精明,竟然追問到了根源,他猶豫一下道:"回稟殿下,曹丕其實有兩個目的,用假官金擾亂漢國各地貨殖只是手段,他的真正目的是想借這個機會接手曹軍的情報司,因為曹軍情報司規模龐大,不僅對外,還對內,尤其掌管曹操用來監視群臣的數百校事,這是曹丕一直想要的東西,但曹操卻始終不肯放手,這些是小人臨行前,華大夫對小人說的話,小人不敢隱瞞."
劉璟點了點頭,事情果然比他想象的要複雜,他又問道:"所以你的任務,不是黑市兌金那麼簡單,而是要奪取成都的情報大權,是不是?"
楊添後背驚出一身冷汗,漢王竟然把什麼都看透了,有這麼厲害的主公,難怪曹軍始終不是漢軍的對手,楊添苦笑一聲道:"殿下說得一點不錯."
劉璟負手走了幾步,他忽然發現這是一個很好機會,可以利用這條脈絡慢慢伸進曹氏父子的爭權之中,相比之下,鏟除曹軍在成都的情報點,便顯得不太重要了,劉璟沉思了片刻,又回頭對楊添笑道:"你想奪權,你的對手又何嘗不想干掉你,如果我這樣放你回去,你就會被抓住把柄,恐怕性命難保,不如我助你一臂之力."
楊添有些明白漢王的意思了,他心中又是惶恐,又是無奈,他知道自己成為了漢王案上之魚,已經身不由己了,他只得磕頭道:"小人願為漢王殿下效命!"
劉璟點點頭,"好好替我做事,將來我會給你一個前途."
這句話使楊添又看到了一線希望,他磕頭又道:"感謝殿下,楊添願聽從漢王差遣."
劉璟離開了地牢,返回議事堂,他坐在桌前久久沉思不語,龐統和關喜等人都站在一旁,不敢打擾他的思緒,過了良久,劉璟才對龐統等人道:"我們要想辦法讓楊添成為成都情報點的頭號人物,要助他鏟除障礙,要讓他立大功,要讓他步步高升,最後成為曹操情報網的重要人物,我希望曹氏父子在他的推動下,漸漸走向分裂."
龐統苦笑一聲,"這個任務恐怕很艱巨遙遠."
"我知道任務艱巨,但要制定計劃,一步步來,這個楊添可以放了他,然後用計干掉他們的情報頭子,這是當務之急,一定要盡快讓楊添成為曹軍在成都新的情報頭子."
龐統點點頭,"微臣明白了,微臣會和大家商議,盡快辦妥此事."
........
在成都西城靠近城門不遠處,有一座三層樓的大酒館,名叫黃河酒館,但最早叫做三巴酒館,在劉璟占領成都不久,三巴酒館也在混亂中改名為黃河酒館,當時,成都人心混亂,各種商鋪轉讓情況比比皆是,所以三巴酒館轉讓改名也沒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黃河酒館占地約三畝,建築頗多,除了三層的酒樓外,還有幾座深院,據說也是喝酒之處,這里地段雖然很好,但經營無方,使得這里的生意比較冷清,客人能坐滿一半,就算是生意興隆了.
黃河酒館的東主背景沒有人知道,大掌櫃名叫趙亭,是一個年近四十歲的中年人,伙計們都叫他兩面虎,一面對客人和氣,滿臉堆笑,另一面對自己伙計卻陰冷狠毒,態度十分粗暴.
事實上和他的綽號一樣,趙亭也是兩面人,一面是成都的小商人,每天維持微薄的生意為奮斗,但另一面,他卻是曹軍在成都的情報頭子,在曹軍出任副校尉一職,早在劉璟軍隊占領益州不久,他便奉命帶領二十名手下來到成都,買下了酒館,並以酒館為掩護,暗中收集情報.
趙亭這幾個月也頗為煩惱,他原本是直屬于董昭管轄,但長公子曹丕卻不斷滲透,最終派來一名文職軍官,出任他的副手,此人名叫楊添,他負責兌換假官金以擾亂成都的貨殖,並在關中大量購買物資運往河東.
雖然楊添和他各施其職,但楊添這幾個月頗有成效,不僅成功滲透進了成都錢貨黑市,還獲利頗豐,成功向河東運送了大量藥材物資,比起他這幾年在成都的微薄作為,楊添明顯做得比他好.
這就使趙亭多了幾分擔憂,他感覺楊添遲早會取代自己.
今天一早,趙亭得到消息,漢軍出動三千軍隊開始大規模掃蕩南市內的兌換黑市,這個消息使趙亭又是擔心,但又有一種難以抑制的高興,他擔心楊添被抓後泄露他們的秘密,但又希望最好楊添被抓,在沒有來得及泄露秘密之前被漢軍處死,這是最圓滿的結果.
但很快,他又得到消息,漢軍士兵掃蕩黑市時有漏網之魚,他又命手下去打探情況,中午時分,打探消息的酒保匆匆地趕回酒館,找到了趙亭.
"回稟首領,卑職找到楊副首領了,他沒有被抓,僥幸逃脫,現藏身在南市的一座商鋪里,他被嚇壞了,說要晚上才敢回來."
這個消息令趙亭松了口氣,心中又有一點失望,他想了想,對酒保道:"他藏身在哪里,你現在就帶我去."